第三十八章

所有的回憶夾在塵埃中撲面而來,她心裏難過的不能自己。
琥珀無法形容心裏的驚恐,情急之下去拉手剎,根本無效,車子徑直衝下了公路,沖向沿海公路的圍欄,直接朝著岩石下的海面飛去。
陸玄的聲音一如既往磁性動聽,不急不緩,然而說出的話,卻如驚雷:「那封快遞,是我寄給你的。」
她是被收養的?
琥珀眼淚再次湧出來。沒有兩歲以前的照片,這或許已經說明了問題。因為她被收養的時候,已經兩歲半。
虎湘一直不讓她回來就是這個道理。
傅炤當時的回答是,又不是親妹妹。當時她在房門外聽到這句話,並沒有多想,因為表妹的確不是親妹妹,當此刻,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因為星跡在做虛擬現實遊戲,她聽顧珣提過一些遊戲設備,比如帶著頭盔或是眼鏡會有身臨其境之感,她並沒有想到陸玄的眼鏡會神奇到這樣的地步。
她簽完之後,將眼鏡遞給快遞小哥,「你看看這幅眼鏡有什麼特別嗎?」
小米順口答了聲好,抬頭一看,愣了一下,琥珀臉色蒼白,嘴唇也是白的。
窗戶洞開,風從敞開的院門外灌進來,帶著海的氣息,濕咸如淚。
她開了紙袋,抽出來一張看上去很舊的,疊了對摺的紙,展開一看,竟然是一份收養證明。
她再次呆住了。
她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氣息,輕輕拉開抽屜,裏面有一本影集。她翻開,很陳舊的老照片,從她兩三歲開始,一直到上小學。影集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她戴著紅領巾噘著嘴的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妞妞上學了。
她剛剛好奇這是什麼,就看到收養人一欄的名字竟然是虎銘和蘇惠,而被收養人的名字,是她。
虎銘夫婦去世后,房子就一直空置。清明節虎湘帶她回到T市祭拜父母,也都是直接去墓園,從不回故居,怕她自己難過,也怕琥珀觸景生情。
琥珀難以置信,再次拿起眼鏡戴上,立刻,眼前的兩個女孩兒的相應訊息都湧入腦海。
「你在胡說什麼?」
琥珀心裏開始隱隱覺得不對,為什麼只有她能感應到訊息。
「我是你的哥哥。」陸玄在電話里停頓了一下,「親哥哥。」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琥珀像是聽一場天荒夜談,握著手機的手指在輕輕顫抖,潛意識裡她覺得自己將要聽到一個驚天的秘密。
她雖然存了他的手機號,但從來沒有和他通和圖書過電話。
她靜靜的站在屋子的中間,陽光從窗戶中透進來,照在一張書桌上。她走過去,書桌的右邊刻著一個小小的王字。這是她上小學的時候刻上去的。
聽見他溫暖而關切的聲音,她頓覺心裏安定許多,回道:「我在開車。」
十年未曾居住過的房子,為什麼會一塵不染?
從有記憶起,父母就對她愛如掌上明珠,尤其是虎銘,對她寵愛的無法無天,她不過是比別的孩子嗅覺靈敏一些,他就覺得自己女兒是個天才,決定以後送女兒去法國留學。那時,T市的外語培訓機構基本上都是教授英語,為此他專門請了法語老師來家裡教她。
從春光福利院出來,她坐在車裡,半晌沒有發動車子,就那麼靜靜的坐著,好似周身走失去了力氣。
她閉上眼帘,低喃了一聲顧珣,徹底失去知覺。
如此盡心儘力的父親,怎麼可能不是親生?
琥珀說了句沒事,出了客棧,徑直駕車朝著前往T市的高速公路入口而去。
「老闆你怎麼了,臉色看著不大好。」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有她能感受到,小米和其他的人都無法感覺到?
快遞小哥走後,她撕開紙袋,心說怪不得很薄,裏面好像是一張紙。
一個小時后,她找到了答案。
虎銘床頭櫃的抽屜拉開了二十厘米的空隙。她心裏咯噔一下,確認無疑是有人來過。她的強迫症大約也和父母有關係。虎銘和蘇惠都是非常整潔有條理的人,房間里收拾的利落整潔,琥珀從小也就被培養了整潔的習慣。這個拉開的抽屜,絕對不會是當年父母做的,他們不會這樣任由抽屜開著。
「這是您的快遞。請簽收。」
於是她就在桌子上刻了個王字,激勵自己。
「你戴上就知道了。」
海風吹著他的頭髮,眉目俊美到不似真人。
房間里住了兩個女孩兒,其中一個戴上看了看,說沒什麼異樣啊。另外一個女孩兒也戴上試試,也說沒有任何異樣。
她手指輕輕觸摸著這個小小的幼稚的王字,突然心裏一驚。
這是十年來琥珀第一次回來,她此刻才注意到不止是這張桌子,別的地方也都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甚至窗帘,都很透風。
她心裏越發的困惑不解,是誰來過嗎?
琥珀難過的不能自己,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潸然淚下,無聲而泣。
琥珀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那三個人名,的的https://m•hetubook•com•com確確沒有錯。
眼鏡像是導航一般指引她朝著海邊而去,很快,她看見了陸玄。
數字不是呈現在眼前的,是直接傳入大腦的感覺。
琥珀平緩了一下情緒,接通電話。
庭院里長了野草,鐵藝的欄杆生了銹。二樓陽台上,掛著一個鳥籠,曾經她很喜歡畫眉鳥,虎銘給她買了一對兒。
虎湘對她視若己出,顯然是想要保守這個秘密一輩子。而傅炤,也不可能對外人說她的身世。她過去的十四年一直住著T城,身邊的朋友也不可能知道。
這是一棟臨海的兩層小樓。她停了車,慢慢走向那個大鐵門。已經生了銹的鎖費了好大勁打開,她停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走進去。
眼前呈現耀眼的白光,海水蔓延進來,如一團深藍色的霧。
琥珀心亂如麻,恨不得立刻打電話給虎湘,詢問真相,但是拿起手機卻又放下。她不能這麼直接的問姑姑。她點開傅炤的手機號碼,撥出去卻又飛快的掛斷,如果是真的,他應該也不會告訴她。
她心裏閃過無數的人,但都一一排除。
離開了,就沒那麼疼。時間會慢慢淡化一切傷痕。
「我就是。」琥珀扭頭一看,院門口站著一個快遞小哥。
琥珀站在日光明媚的院子里,周身渾然起了寒意。
「你沒接收到訊息?」
她站在大門口,遲疑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去。
行到半途,手機響起來,是顧珣的電話。
掛了電話,琥珀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在導航上輸入春光福利院。
「眼鏡會算命?」
真相擺在眼前,可是她依舊不能接受這個突兀的事實。
「就是看到的東西,隨之大腦會接收到關於這樣東西的各種訊息。」
「不是,我要回老家一趟。」
虎銘本來想要收養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這樣沒有記憶,會更容易親近。然而一見她就很喜歡,聽到她名叫琥珀,更加覺得和自己冥冥之中有緣,於是毫不猶豫改了主意。
她顫抖著手指,輕輕摸著自己脖子上的琥珀項鏈。
琥珀此刻心亂如麻,六神無主,看見他的名字,只覺得一種無法言說的依賴之感湧上心來。
她震驚的看向窗外,隨之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她的視線,從院門到門外的湖濱公路,再到珍珠湖面,一直往前延展,甚至看到了一條遊船。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的視線在隨著鏡頭推進,一直hetubook.com.com推到了船板上。而隨之,她感應到了船的重量,長度,寬度,材質,年限,等等訊息。
琥珀的臉色變了。這些是她的隱私,除了許荏苒,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但是當她再次看到這個生活過十四年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一切,想起故去的人,眼淚潸然而下。
門窗完好,鑰匙依舊是十年前的那一把,能夠進來的人,能夠找到那張收養證明的人,應該是有此處的鑰匙,會是誰?虎湘?傅炤?她覺得不可能。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初到傅家,傅炤經常無故挑刺找茬欺負她。有一次虎湘在房間里訓斥傅炤:她是你妹妹,不許欺負她。
牛牛,龍龍,福寶,丫丫……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因為刻意被紅筆圈了一下。
她走進當年父母住的房間。依舊是乾淨整潔,彷彿被人收拾過,只是東西都已經透出古舊的訊息。
十年未曾回來過的老房子,寂寞的矗立在路邊。
「開車?」顧珣停了一下,笑著說:「練車嗎?」
琥珀定了定神,春光福利院就在T市,如果她去打聽的話,應該能問到。她把兩張紙放進紙袋,疾步上樓。
小米問:「什麼訊息?」
琥珀想都沒想,直接說:「不可能。」
「你是不是一直在做夢?你記不記得夢裡的語言?你還記不記得我唱過的歌?」
從這裏到T城大約是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琥珀此刻心情太亂,不敢開太快,一路上都是八十碼的速度開著,到了T城她直接按照導航的地址開到了春光福利院。位於郊外的一個很小的福利院。
抬起手,她的指尖上乾乾淨淨。
陸玄將要告訴她一個什麼樣的真相?
究竟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而且一定要告訴她?
琥珀昏迷中隱隱約約聽見陸玄的聲音:「我帶你回家,黛若拉。」
為什麼陸玄也能感應到,難道她和他是同一類人?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感覺到虎銘那麼的愛她。
她記事很晚,開竅也晚,上一年級的時候,在班裡成績倒數,班裡的同學笑話她,還給她取外號虎妞,她很生氣,回到家裡對虎銘說她要改成媽媽的姓。
她取下眼鏡,恍然大悟:「原來他能掐會算是通過這幅眼鏡。」
「我明天就回來。」
心裏的悲傷無可抑制,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琥珀從包里拿出手機,來電顯示的名字是陸玄。
「你左右手一樣靈活,你的嗅覺很敏感,你很有和_圖_書語言天分是因為你記憶力絕佳,你體質很好從不生病,你五歲之前沒有記憶,你十七歲初潮,你二十四歲才開始喜歡異性,從去年起,你到了夏天會聞見異性的氣息,肚臍出現米分色。」
琥珀心裏的震驚,無法形容。
琥珀從包里拿出那副黑框眼鏡戴上,彷彿有鏡頭朝著沿海公路的方向延伸,她果然看見陸玄站在海邊的礁石上,背對著海面,負手而立。
小米戴上之後,眨巴眨巴眼睛,又取下來看了看,「沒什麼特別啊,就是眼鏡,好像沒度數,是平光鏡。」
「沒有啊。」
據說,這是她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身上戴著的東西,看著很像是塊琥珀,於是保育員就勢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琥珀。
猛烈的撞擊彈出了安全氣囊,砰然一聲巨響,銀白色的車子落入海中。
她拿出鑰匙,打開了客廳的門,推開的那一剎那,熟悉的每一個擺設,每一樣傢具,都還在原來的地方。
是誰,要揭開這個塵封的秘密,要讓她面對這個根本不想面對的真相。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歷,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虎銘一直交代她,這個項鏈不許送人也不能弄丟,讓她一直戴著,原來這是她尋找身世的唯一線索。
琥珀簽收的時候,心裏還很奇怪,自己最近沒有網購過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文件合同要簽約,這是什麼人給自己寄東西?快遞很薄,寄件人沒留電話地址。
故居的鑰匙她放在一個首飾盒裡。她打開房間,找出鑰匙,背了個包匆匆下樓。
忽然她想到一個問題,那封收養證明應該是被父母放在故居里收藏著,是誰取出來快遞給她?總不可能是賊吧?
琥珀想要減慢車速,把車停到路邊,然而詭異的是,她踩了剎車,車速卻依舊很快。
小米正好站在她跟前,視線投向她的時候,忽然間一系列的數字湧入腦海,164厘米,52公斤,ab型血……然後是三圍,上下身比例和長度,腳的尺碼,脂肪比等等數字訊息。
小米正在打掃衛生,琥珀說:「我有事要出門一趟,晚上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客棧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你究竟是誰?」
這怎麼可能?
夏日午後的陽光明媚炫目,海天一色,鷗鳥翩飛而去。
身高體重血型等等。
她上了小學,成績很差,虎銘從來沒有吵過她,手把手教她拼音教她算數……
海邊公路空無一人,午後的陽光照著路面泛m.hetubook.com.com著青光。
體質異於常人?
琥珀吃驚不已,視線轉了一下,落在桌上一個筆筒上,隨之而來的又是一系列的數字訊息:松木,279克,高30厘米…
琥珀咬了咬唇,這件事還沒有確定,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想了想她說:「是有件事我想去確認一下,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難道,她和別人不同。
「你好,我是快遞,請問琥珀女士在嗎?」
「你戴上眼鏡之後看到的東西,別人都看不到,因為你和我是同類,她們是異類。」
他為她傾盡心力,而她並非親生。
他站在海邊的燈塔下面,站立的姿勢一成未變,彷彿等了她許久。
十四年的養育之恩,她卻連報答他的機會都沒有,永遠都不能。
琥珀深感不可思議,拿著眼鏡來到一樓,剛好一個房間的住客正準備退房,開著房門在收拾東西,琥珀敲了敲門,笑著說:「抱歉打擾一下,你看看這幅眼鏡有什麼不一樣嗎?」
琥珀怔了一下,下意識就問:「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她靠邊停了汽車,接通電話,顧珣柔聲問:「你在幹嘛?」
顧珣有些意外,「回T市?有什麼事嗎?」
琥珀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幾乎比聽到世界末日要來臨都讓她更為難以置信。
剎車失靈了嗎?琥珀驚慌失措剎車死死踩到底,然而車子依舊沒有剎住,急速的往前衝去。
「我在海邊的礁石上等你。你戴上眼鏡來找我,我告訴你所有答案。」
她啟動車子,朝著故居的方向開去。T城是個海濱城市,沿著海邊的公路修的很美,她無心賞景,一路開的飛快。
還有半張信紙從中間飄落下去,她手指微微顫抖,彎腰撿起了那半張紙,上面是一份手寫的名單,簡單的記錄了被收養的名字和收養日期。
不由自主的車速很快,她緊緊的握著方向盤,心裏亂到無法形容,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卻又潛意識裡有些怕。
琥珀離開故居,駕車朝著陸玄所在的方向開過去。
「嗯,我等你。」
信紙的題頭是T市春光福利院。
可是這份收養證明上蓋有T市民政局的公章,還有這份題頭為春光福利院的信紙。如果不是真的,誰會偽造這個給她看呢?有什麼目的,什麼好處?
虎銘抱著她說:「寶貝,我們姓虎最好了,虎是山中之王,最威風最厲害,你也會是班裡之王。」
快遞小哥戴上看了看,取下來笑著說:「沒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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