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迷煙
第二十章 攜手同進

「我若是拒絕,怕他難堪、心有芥蒂,若是答應,又對不起司恬。情急之下,我說大樑皇帝許了公主於我,那大樑公主傲氣喜妒不能容人,我怕委屈了他的女兒。」
過了兩刻,司恬端著茶水到了七叔的房門外。她雙手端著茶盤,一時無法敲門,正打算徑直推門而人,突然被一句低聲的話語止住了腳步。
司恬心裏閃過一個疑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上回帶我去竹林七叔的住處,坐了片刻又拉我出來,是什麼用意?」
他想要更多,意猶未盡。她氣喘不已,面如桃花。她仰頭看著他,喃喃低語:
商雨到燕州不久就傳來消息,臨江王反了!這話聽在司恬耳里,無疑是雪上加霜。他走的時候只說是去增援臨江王剿匪,她並未怎麼操心,朝廷的正規軍隊去對付一些烏合之眾,她覺得勝券在握,怎麼也沒想到臨江王會謀反。剿匪和平叛到底是兩回事,後者自然兇險得多,對手又是臨江王。她算是徹底地陷入了無盡的擔憂之中。
她還想再潑辣些,卻被他制住了……她無可奈何地任他「欺負」了一番,心裏也認同了他的意思。既然已經錯過了入宮的時機,既然他已經將自己從七勢門朱雀變為他的內人,那麼以後就只挂念著他就好,那些宮闈朝堂之上的權謀統統遠去吧。
邵培躺在床上,頭上搭了一塊濕巾,正閉目休息,濕巾下的面容很是憔悴,可見這回氣的不輕。
他不由想起以前,自己讓她背書,她還顧著林西燕裝愚笨,結果被自己打了板子。那時,自己好象是狠心了些,他隱隱有點內疚,一個箭步走上迴廊。
邵培一聽是他的聲音,睜眼一開,立刻坐了起來。頭上的濕巾掉在衣服上,他一把拿起扔到臉盆里,水濺了商雨一身。他從沒有這麼生氣過,儒雅的風度一掃而光。
七叔不急不躁地告訴她,「他這小子,喜歡什麼都安排妥當了再告訴別人。他沒信兒就是沒事,你別急,再等等。」
「丫頭,不要問太多,只管聽話就是。」
「上京離燕州近,你在那裡等我的消息,看我打的賭是贏是輸。」
「他們已經被冠上了反賊的名號,無論是真心還是被迫參与謀反,結局無非是流放、苦役或是坑殺。我將他們帶到倉瀾,等於是救了他們的命,也許了他們以後的榮華富貴,他們自然願意聽命於我。」
「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當時我竟是一頭的細汗。」商雨苦笑了兩聲,七叔也隨著笑了起來。
「師父,我有一件事想求你答應。」
邵培長嘆一聲,道:「隨你去吧,你長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的確如此,他一向認為你是自己人。」
突然,庭院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們都來了么?」
「因為事情突然有了變化。」
「你們準備怎麼做?」
七叔道:「他女兒再金貴也抵不上大樑的公主,也只有這樣的說辭才能推辭得比較合理,又讓他信服。」
他嘿嘿一笑:「賭,我若贏了你立刻嫁我。」
「表哥突然改了主意,因為老皇帝眼看就要駕崩,他密令我和萬將軍在北疆待命。先皇駕崩之後,萬將軍帶著增援的人馬回朝,原先留在北疆的一萬兵馬留下,還有收服的臨江于的一些精銳,他讓我帶著這些人馬一舉殺回倉瀾。」
「你失約了。」千言萬語、諸多思念,只化作了一句簡單的話。她的眼神半怨半嗔、半喜半羞,他沉陷於中,迷醉痴狂,不酒而酣。
「你可答應了?」
天越熱,司恬越是煩悶。七叔見她煩躁,便陪地下棋,又給她講做生意的道理。司恬這才知道,原來店鋪遍天下的隆慶堂竟是七叔的產業。七叔自小就離開倉瀾,混跡中原醉心於生意,後來財勢漸盛,便招集了一些江湖豪傑成立了七勢門,從中挑選一些人才培養為商雨的近衛死士。為了不暴露商雨和自己的身份,對外一直是由邵培擔任七勢門的門主。他還告訴司恬,此次出征,他派了許多七勢門的高手暗中保護,商雨絕對不會有事。
她手裡的書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她來不及去撿,一步跨過地上的書,疾步拉開房門。
他故意逗她:「別心疼銀子自己做,萬一做的不好看,穿在身上惹人笑話。別的地方摳門也就罷了,這嫁衣可別小氣,我知道你貪財,要不我先給你點銀子吧?」
她好奇問道:「為什麼?」
「若是派別人去,他肯定是有防備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所以王爺派我前去,他對我自然是不會防備的,恐怕還暗自竊喜,以為不必動兵戈就可吞下朝廷的兵馬擴大自己的兵力呢。」
「我已有了司恬。」商雨的聲音低沉又略帶艱澀。
「沒事,師父已經答應從此不再讓你做什麼事。你只管隨我去就是了。」他擔心的正是這個事,所以想帶她離開東都。
他坐到她的身側,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裡,忐忑的問道:「以前,對你好象有點嚴厲,你不計仇吧?」
邵培冷笑:「他這主意倒也不錯,不過,他也要有那個能耐!」
她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光線驟然被他的身軀擋住暗了下來,成一片蔭涼之冷色。
「師父,他雖然謀略稍稍差,但的確是個將才,領兵打仗很有一套。」
「我在這裏等你的消息不成嗎?為何一定要我去上京?」
她臉色紅紅的扭過身子裝做去拿針線筐,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不好意思的模樣。
五月初,平匪增援大軍開拔,司恬和匕叔也進了上京,住到了郝府。司恬反應過來,「郝」應該是商雨倉瀾名字中的「昊」字,為掩人耳目,特意如此。
商雨好笑的看著她進了房間,打算去向邵培談談。
裴雲曠終於將多年的心頭大患除掉,心裏大安。自理臻帝病後,朝政大事都壓在了他的肩上,太后對他極是信任,將東宮布置出來,讓他和清平公主暫住,以便及時處理國事。朝臣眼中,他無疑已是東宮太子的身份,左實秋開始暗中割斷與裴嗣宇的關聯,而裴子由和臨江王的聯繫越發的密切隱秘。
商雨去蒙里部是想策反蒙里翰?她暗暗祈願他能成功。
她羞赧地低頭,那個賭約他無論輸贏,都是一個結果。
「三個月能剿什麼匪?來迴路上都要一個月,你以為帶的是天兵天將么?」
司恬立刻俏面飛紅,原來是這樣。
商雨握住他的手掌,低聲道:「師父,你在我心裏如同父親一般,除了七叔,我最親的人就是你了。她也是我最親的人。你們,我都不會捨棄。」
「七叔,蒙里翰雖然是個粗人,也知道良弓藏、走狗烹的道理,所以他想將女兒嫁給我,這樣才安心。」
她低聲道:「我就在東都等你不成么?你去平匪,我跟著去,傳出去不大好聽。」
他覺得她一顰一笑皆是可愛。湊近了她的臉頰,低聲道:「過幾天,你和七叔和我一起去上京吧。」
這話很具安慰作用,司恬的擔憂算是稍稍減輕。七叔安慰她道:「商雨很機靈,這孩子有勇有謀,又沉得住氣。再說他那一身功夫,是邵培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請了多少師父教出來的,你不必發愁。」
「皇上說過三年之內他不得進京,所以眼下他干著急,不能過來。他前些天上了個奏章,說燕州的南境有響馬做亂,正帶兵征剿。」
「你說了三個月即可回來,如今已是半年呢。」
她輕輕點頭,來不及體會相逢的喜悅,又要擔憂即將的離別。他似乎看出她的不舍,低頭在她耳邊一路吻到脖下,含糊道:「最後一次分別,我保證。」她又酥又癢,心裏默念,最後一次,但願。
「我已經說服蒙里翰和我定下了盟約,他日功成,我許他三年免稅,將騰羅部並人蒙里。」
司恬並不知道他心裏的那些個想法,她覺得等在東都和等在上京沒什麼區別,所以覺得大老遠跑到上京去等他實在有點小題大做,傳出去,似乎顯得他兒女情長,公私不分。
「其實我不算失約。臨江王還沒準備這麼快反,他沒想到表哥突然派兵增援。我去當了說客,挑動了他的反心,我假意答應做他的內應,加快了他的謀反。萬克充和北疆的一萬兵馬前後夾擊,半個月就將臨江王的兵馬拿下,我說的三個月可是包括了路上來同的時問。」
「他留口信說去了倉斕的蒙里部,晚上回來。」
凝望不夠,言語淺薄。他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帶到房裡,他向來喜歡利落乾脆。
「求師父答應,七勢門從此沒有朱雀,司恬,從此以後只是我的內人。」
她看著他,心裏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震動,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她被他牢牢地固住了視線,不能移開半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心裏,原來已經將他放得那麼深,分量那麼重。
他將她手裡的書拿下,就勢將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什麼事?」
司恬靠在迴廊下的一張https://m.hetubook.com.com椅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卻不知神遊何處。她的眼波沉靜如秋水,汪汪的一泉澄凈。雪白的肌膚被陽光照的如玉如霞,風徐徐拂過她的秀髮,帶起幾根青絲飄在她的耳邊,飄動之際,耳垂上的珍珠耳環似動非動。
晚飯之後,司恬拿了一本醫書在燈下看著,燭光跳躍著,似乎心裏的火苗也在跟著燭火的節奏輕輕跳躍,他幾時才能回來?書上的字一個個起伏如麥浪,無法入眼入心,她不時地看著沙漏,仔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等待是如此的讓人牽腸掛肚、黯然神傷。
他成竹在胸,一挑眉梢,笑道:「你不信?不如和我打個賭吧?」
不久,從北疆邊境也傳來了好消息,臨江王之亂已被鎮壓平定,上將軍即將押送一干人犯到東都受審。大軍回東都自然要經過上京,司恬日日翹首以盼,卻不見商雨送來消息,更不見他抽空回來一趟。這不合常理,他到底怎麼了?她越發的焦急,幾乎夜不能寐。
「七叔,你去打聽打聽吧。」她忍了一天,終於拉下臉求七叔派人去打聽情況。
「眼下皇上還沒斷氣,他也不能明著抗旨進京,所以東都這邊他鞭長莫及趕不過來了。但燕州離上京比較近,他借剿匪之際,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兵馬帶到燕州邊境。等皇上歸天,他就帶兵南下,可以佔了上京自立為帝。」
商雨道:「因為我的舅父老安慶王曾救過他,他自小就離開倉瀾到了大粱,舅父對他諸多關照。後來我母親嫁到倉瀾,兩人成了親戚,更是來往密切。之後母親慘死,我孤苦伶仃,他對我關愛有加視為親生,所以他自然是一心向著我。」
她情不自禁問道:「多久能回?」
「那我娶你。」
「我不會輸。」
司恬站在門外,腳步與門檻僅半尺距離,她卻沒有力氣去推開那扇門。
她覺得自己被捲入到狂風之中,身姿飄搖,被他抱到了床上,芙蓉軟帳落下,她的心提了起來,他要做什麼?他躺在床的外側,她正要擔心他動手動腳不老實,他卻背對著她睡了。這人,好奇怪。
商雨的話也不無道理,眼下理臻帝已是風燭殘燼,不需動用銀勾,他也熬不了多久了。
邵培道:「王爺派兵過去他不會懷疑么?」
商雨道:「師父,今日形勢已不同往日。皇上已經病重,並不需要司恬去動用銀勾。」
商雨含笑道:「七叔可不是你眼裡看到的那位普通老人,這些年,七勢門的勢力風生水起,他的生意也遍布大樑。他準備的這些財力人力,都是我回到倉瀾的資本。」
七叔道:「這應該是王爺,不,皇上的安排。我們去了應該就知道了。」此刻,裴雲曠已經不再是安慶王,他順利成為新君,國號「盛和」。
商雨搖頭笑著,「還沒。」
原來,她還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有時候不是自己想要怎樣就能怎樣,比如裴雲曠,他縱然對她有情,也只能做到將她視為最特別的那一個。而商雨,大事未成,行進途中已是波瀾暗生。雖然她明白他的身不由己,但在誘惑與利益面前,他又會信守到幾時?
商雨的一席話刺在他的心上,有滔天的大火,有刻骨的痛悔。
「你們自然是不和軍隊一起,我在七勢門找幾個高手護送你們。」
司恬吃驚地問七叔,「他怎麼沒和上將軍一起回東都復命,怎麼跑到了廊城?」
顛來倒去都是一個意思,她知道他在逗弄她,賭氣不和他說下去,只叮囑道:「你小心些。」
「可是你是去領兵打仗,我們跟去怎麼合適?」
她放下筐子,氣哼哼道:「誰稀罕你的銀子!」竟敢取笑她,真是過分。
「皇上已經失語,現在是王爺監國,我和王爺已經商議過了。」
她臉一紅:「你若輸了呢?」
和他打賭的三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心裏緊張又期盼,望眼欲穿。漸漸從燕州傳來的都是好消息,臨江王叛賊朝著倉瀾方向逃竄,平亂大軍一路風捲殘雲般追討北上。他們離上京越來越遠,而商雨的信也來得越來越少。他會如約回來么?
太過思念,她忘記了羞赧,放肆地打量著他,不放過一眉一睫,而他的眉梢眼角都露著思念之色,纖毫畢現。
司恬這些日子和七叔在一起,對倉瀾的部族大致有了了解。如今的倉瀾主要有四個部族,蒙里部是其中地域最大也最富庶的一部。它與大樑接壤,盛產毛毯馬匹及玉石,一和-圖-書直和大樑貿易來往密切。但是正因為富裕,也被現任的倉瀾王裳于湯盤剝得最狠,苛稅極重。所以蒙里部的首領蒙里翰,一直對裳于湯心懷不滿,積怨已深。
邵培見他神色堅決,知道多勸也無益,便轉移了話題:「臨江王最近有動靜么?」
七叔扶著他的胳膊,慈愛地笑著,「你回來了。可吃過飯?」
商雨單膝跪在他的床前,昂然抬頭,看著邵培道:「師父,當年,你若是敢作敢為,帶我母親走,又怎麼會有遠嫁倉讕的慘事呢?我父親比母親年長二十,嬪妃數人,母親在倉讕過的如何,你是親眼見的。所以,我不會象你這樣,後悔一生。」
司恬忙推推他的胸膛,柔聲道:「快去吃飯。」
「你這混帳,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耽誤大事,你可對得起你母親?」
商雨打開房門,對七叔笑了笑,「七叔,我有好消息正要和你細說。」
「七叔你怎麼知道?」
到了廊城,住處都已安排妥當,卻獨獨不見商雨的身影。問他派來的人,卻也問不出什麼,只說商將軍交代,讓夫人和老爺在此安心等待。
一句話讓邵培啞口無言,他捂住胸口,嗓間有一股血腥之氣瀰漫著。往事不能再提,斑駁淋漓的都是後悔。
商雨徑直到了邵培的住處,敲開宅院的門。
「那你怎麼說?」
邵培沉默不語,繞了一大圈,他到底還是沒忘記這回事,他嘆了口氣,點點頭,算是同意。
他笑了笑:「三月來回。」
他笑了笑:「能讓你刻骨銘心也行。要是想報仇,就來吧,打那兒都成,過了今天可就要等很久了。」
早朝散后,裴雲曠將萬克充和商雨留下,交代幾句之後,交給商雨一份密函。
他這樣安排有三個原因。一是,裴雲曠如今已是東宮之主,皇上卻是燈枯油干,隨時都有升天的可能,他雖然相信她,但萬一裴雲曠舍不下她,將她召進宮裡冊封了她,他就悔之晚矣。二來,他已經和裴雲曠商量好「剿匪」之後的部署,他很想帶她和七叔一起回到倉讕,親眼見他奪回自己的東西。三是,邵培雖然已經答應不再用她,她也算是自由之身了,不過依照她有恩必報的脾氣,萬一邵培又要吩咐她去做什麼,她必定不會拒絕。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將她放在視線之內比較好。燕州離上京很近,所以,他打算先讓她和七叔在上京等他,等他將臨江王之事平定,就帶她回倉讕。
「真的?」他瞪著眼睛,難以置信。
晚上,司恬做了幾道菜,商雨也留在這裏沒有回府。燈下,商雨給七叔寫了封信,讓他立刻來東都會合。
入夜,商雨來到司恬的房中,她想仔細問問出征的細節,可他草草答了幾句,就吹滅了蠟燭。黑暗之中他抱住了她,吻如落雨霏霏,悉數灑在她的臉上、唇上。
她瞪他一眼,故意嗔道:「都記著呢,刻骨銘心。」
司恬問道:「要從蒙里部殺過去?」
她象是一副仕女畫,光陰如筆,在他心裏徐徐寫意。他隔著日光看她,覺得心裏冉冉而起一片慵懶的暖意,象是陽光徑直撒到心肺之間。
關上門,她還來不及問他一個字,唇舌已經被他攻城略地佔領。他吻得又深又狠,排山倒海一般,她情不自禁地往後傾著身子,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他抽走。她細細的腰肢托在他強健的胳膊之上,水草般綿軟,在似水柔情中輕漾。他的手指托著她的頭,她的發簪不知何時已經掉到了地上,長長的青絲垂到腰下,隨著他的動作微漾,如融融春波。久旱降了甘霖,無須言語的靈犀,一解相思之苦。
她很意外,怔怔看著他,心裏的難捨難分,象是藤草一般,茂盛的展枝發葉,瞬間將心裏填堵著,很不舒爽。
「師父,一樣重。兩者並不衝突,為何一定要把江山和紅顏置於水火不容之地?我該做什麼一直很清楚,我並不是小孩子了。師父,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
商雨點點她的額頭笑道:「你這丫頭真是笨,我是想讓七叔瞧瞧你,看看我挑內人的眼光如何。」
「是,將軍,他們上午剛到。」
「他此刻上這個摺子,你看他什麼意思?」
司恬想了想,問道:「現在的倉瀾王不也是他的侄子嗎,為何他對你這樣愛惜,一心要幫你?」
這罪名好大!他的義正言辭讓她聽的臉都有點白了,趕緊答應同去上京。他得意地笑了。
兩人在七勢門幾位高手的護送下,車行半月才到達廊城。
和圖書「燕州的兵馬不多,他就算佔了上京也成不了氣候。」
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目光好象不知道放那裡才合適。
她慌張地推他,卻抵不過他的力氣。夜靜如空山,咫尺之間,他的呼吸帶著侵略的味道,似乎想要將她吞噬。
她忐忑地問道:「這些日子你都準備好了?幾時動手?」
夜幕中,一個高挑的身影正闊步走上台階,廊下的燈光隨著他的步伐,一點一點將他的容顏照亮。他消瘦了些,風塵僕僕略帶滄桑,唯有一雙眸子如夜幕上最亮的星辰,穿過幽幽的燈光、沉沉的夜幕,徑直落在她的身上。
「司恬在你心裏,難道比倉讕的霸業更重?」
她明顯不信,瞪著眼睛看他說大話。
司恬輕輕挪步,慢慢回身將茶水端進了自己的房間。一燈如豆,她緩緩在桌前坐下。熱茶水汽裊裊,升至眼前便散開,如同重逢的歡喜,已然被商雨一席話衝擊得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商雨笑著封了信,道:「你不知道吧,七叔才是七勢門的真正主人。」司恬驚呆了!
她有點好笑,她還沒那麼小心眼。
「王爺想趁著這個機會除了後患。不然日後很難找出比謀反更大的罪名來治他的罪了。」
司恬被一個「夫人」叫紅了臉。七叔呵呵笑著,將司恬叫到了屋裡,「司恬別急,商雨大概晚上就到。」
司恬的臉色越發的緋紅,羞惱地踩了他一腳。他一把環住她的腰,笑道:「你_表面溫柔,其實也很潑辣。」
商雨笑笑,進了屋子。
他促狹的笑笑:「你很關心我嘛。」
一場大雨之後,上京的炎熱終於減了下來,風中漸漸有了絲絲涼爽秋意。八月底,突然從東都傳來消息,理臻帝駕崩了!司恬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念頭就是欣喜——裴雲曠終於夙願得償。
齊揚一見他就苦著臉道:「大師兄,你等著師父收拾你吧!他都罵了你好幾天了。」
「為何?」
「臨江王的精銳怎麼能聽命於你?」
上京的春天一向很短,來得晚走得快,轉眼就是炎熱的夏天。皇上龍體堪憂,不宜長途跋涉,所以直到夏初也未從東都回來。上京的夏天少了京都的意味,倒比平時冷清了許多。
七叔來得很快,翌日下午就到了,還帶了幾名壯年男子。這些人刀劍隨身,身形健碩,一看就是會武功之人。商雨和七叔在屋子裡足足談了一個時辰,司恬很奇怪兩人在商議什麼,但想到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去打聽,便去做飯了。
張國師一直在皇帝面前呼風喚雨,無人敢動。太后趁皇上昏迷,須臾之間就將他拿下,頃刻間張國師如螻蟻般斃了命,令眾人唏噓不已。
又等了幾天,商雨才送了信來,讓七叔和司恬帶人一起去倉瀾和北疆交界之地的廊城。
「若是萬一呢?」
他凝望著她,疾步而來。而她仍覺得他的步伐不夠快,短短几步距離,似乎穿過了半年的光陰。他只恨廊下的光不夠明亮,看不清她的容顏,只覺得她的臉朦朦朧朧,瑩潤如珠。
商雨悄然上前給他的濕巾拿下,重新擰了溫水,又覆在他的額頭上,然後低聲道:「師父,我回來了。」
商雨一邊吃著,一邊和七叔談論著打仗布局及結盟之事。女人天性不喜紛爭,司恬聽了幾句便出了房門,去為商雨準備茶水和洗澡的熱水。
她急問:「我能不能和你同去?」這種等待的滋味實在是讓人心力交瘁。
商雨佯作不悅:「又不是讓你隨軍,有什麼可讓別人議論的。人常說夫唱婦隨,怎麼我去燕州,你都不肯去上京離我近些?你難道一點也不關心我的生死,不想早些知道我的消息?你真是鐵石心腸,無情無義。」
七叔道:「來,邊吃邊說。」
司恬不解道:「為何讓七叔也長途跋涉跑一趟?他年紀大了,來回奔波很是辛苦。」
商雨顧不上和兩人告別,隨著大軍馬不停蹄地往燕州而去。他這一走,司恬真正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甚至想自己賭輸也無妨,只要他平安回來。
她回頭瞪他一眼。
她哪能不愁?關心則亂。分離通常會讓人看清楚一些平時忽略的東西,也會讓一些情感破繭而出,比如思念。這種兩兩呼應的情感,比獨自思慕更有力量、更為深刻。她常常發現自己的夢也被他佔據了。回憶常常不請自來,將過往的一點一滴自發地彙集起來,如畫卷般在心裏徐徐展開,或濃墨重彩,或細水潺潺,濃淡皆有痕迹。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m.hetubook.com.com悄然人心,讓她淪陷而不自知。
大樑的公主如今只有一位,就是裴雲意。裴雲曠當日被困石堆之中,曾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她說過,要將雲意許給商雨。那麼商雨的推辭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所說的推辭,他日如何來圓?若是真的,她又將如何面對?
「這,萬一王爺和師父還有事交代我去做,我這樣貿然離開好象不太合適。」
他脈脈看著她,道:「我要去燕州剿匪,很久不能見你。」
即便如此,他仍是氣憤,商雨的做法太過衝動,為了一個女人這樣,他覺得鬧心,覺得商雨不成熟。
商雨笑道:「王爺打算將計就計派兵過去增援。師父,上回平定北疆之亂的時候,皇上不是留了一萬兵馬在那裡么?正好此次用來抄臨江王的後路,前後夾擊。」
廊城位於燕州、北疆和倉瀾三地交界之地,過了廊城就是倉瀾。司恬發現這裏已有了濃郁的秋天味道,風涼爽乾燥,碧空萬里,高遠遼闊。
商雨嘿嘿一笑,「七叔一見就喜歡,曾私下對我說,你這模樣易生男。」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皇上有什麼旨意?」
她自然是不信,壯著膽子道:「賭什麼?」
「你想罰我?」
眼下的局勢已經到了晨曦將明的關鍵時刻,邵培帶著齊揚從蘭周山下來,也到了東都。
她心裏酸澀難當的一股擔憂和難過油然升起,伴著搖曳的燈光飄忽不定。本來明朗一片的碧空,飄過了烏雲。而且她心裏還湧上了更深的擔憂,裴雲曠會不會真的要將雲意許給他?
她已經習慣和他的肌膚接觸,乖巧的沒有掙脫。他今日的神色格外的溫柔,一向霸氣剛硬的線條象是突然被軟化了一般,帶著醉人的沉溺之感。
皇帝本清醒了幾天,服用了張國師的兩粒逍遙丹之後又陷入了昏迷。裴雲曠將左實秋召進宮裡,暗示了此事的蹊蹺。左實秋自然明白裴雲曠的用意,他眼看就是新君,討好是必須必然,眼下皇帝形勢不妙,正是除掉張國師的好機會,他也順便可以報了私仇。
七叔看了一眼司恬,識趣地離開去吩咐晚飯,單獨留下他們兩人。
轎子停在泛音巷,商雨走進院門。
他柔聲道:「此去風塵殺戮,我不想你受苦。你安心在這裏等我,快則兩月,慢則三月,我一定會來接你。我會攜你之手踏上倉瀾的王庭,你等我。」他神色堅定,眼眸溫柔,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有著山盟海誓的味道。
裴雲曠召見群臣,表示皇上聖體欠安,天下更要安定,所以燕州的匪亂一定要儘快平定,以安民心,特派上將軍萬克充帶兵去援助臨江王剿匪,商雨為副將。增援燕州剿匪的兵馬不多,只有一萬。這樣,臨江王才不會疑心提防。
她橫他一眼,嬌嗔可愛的表情讓他心裏一漾。
他正想一步跨到她的跟前,七叔已經聞聲從房裡出來。他定住腳步,對七叔施禮,「七叔,我回來了。」
翌日,左實秋便聯合朝中眾臣上奏。太后是最關心皇帝病情的人,每日都宣太醫前去詢問。裴雲曠將朝臣的聯名奏章送到太後面前,太醫院的幾位院判又不約而同對太后稟告了逍遙丹的弊端,太后早對張國師不滿,趁著皇帝病危,神志不清,當機立斷將張國師暗中處置了。萬一皇帝醒來問起,只說是因病暴斃。
商雨出了宮門,在轎中打開密函。信上計謀周密詳細,行書略草,如風卷波瀾,他掩卷喟嘆,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他看著針線筐子,道:「我知道你如今也沒什麼事了,不如做做嫁衣,若是嫌棄自己手藝不好,就去綉坊定做。」
七叔在門外的迴廊下低喊了一聲,「商雨,飯菜好了。」
他本叫林培邵,自幼喪母,裴雲曠的母親是他長姐,將他接到府里撫養,他和商雨的母親算是青梅竹馬。可是,一道和親聖旨將兩人的情緣斬斷。他在她遠嫁之後才體會到刻骨銘心的後悔,他隱姓埋名跟著她,以邵培的名字活在倉讕。她被火海吞沒之時,他沒能及時救出她只救出了商雨。他悉心養育商雨,一直鬱鬱寡歡。有生之年,他只希望商雨能奪回倉讕王位為她報仇,這樣才可以彌補他年少時的懦弱所造成的慘劇。
商雨點頭道:「是。七叔在朝中有不少舊識,舉兵起事需要名正言順,還需要眾人的支持,所以我要帶著七叔一起回去。你在這裏等我的好消息,等我拿下王庭,即刻派人來接你。」
「那後來萬將軍回東都,你怎麼來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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