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櫻花飄落少年臉龐

遠處沉靜的大海,波濤被掩埋在海平線下面,無比寧靜的清晨,看起來充滿希望的清晨。
「你……」女人捂著臉,驚恐地看著前夫,「你打我?」
這個發現並沒有令他高興,反而是心裏更有負擔感。似乎一開始就有了定局,以及未曾謀面的第一印象——沒有大腦的一家人。畢竟從來沒有人會在半夜搬家,除非是……被債主追債!
校長蒼老的聲音將宋一程的思緒拉了回來。
而她呢?
「既然不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我,根本就完全忘記失去記憶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東澄哥他給過的溫柔與照顧……我明明更願意相信是命中注定的戀情……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卻不得不去想是因為親情……特殊的親情關係,彼此間有的感應與照顧……」
尉晨舒說:「你們都是男人,好說話。」
閔會嫻還沒有從這戲劇化的場面中徹底醒過來,就被伊崇賢抱著離開了病房,就是在那一天,閔會嫻被父親帶回了家,然後,一天,兩天……她失去的記憶一點一點被她找回來了。
「只是你為什麼……」
「呵呵,忘了呢!」閔會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其實她想說,像尉東澄這樣對感情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怎麼可能喜歡她呢,哪怕是暫時的喜歡,應該也僅僅是覺得好玩吧,但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相信這是一種親人之間的血緣感應,她在他心中曾有的……那個特殊的位置,是因為他心裏曾經不敢肯定的親情的辨認,閔會嫻寧可相信尉東澄不曾對她有過男女之間的情感。
「所以說,你都該怪自己不夠誠實,我可是問過你,如果不是兄妹的話,能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是哪個小傻瓜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嗯?」
「為何有臭,那是因為與香產生了對立,有一個人說過,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麼香臭之分,它們原本都是芬芳四溢的,是因為有了要區別它們的人,才有了不同的味道之別。」
「姐姐。」尉晨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走到了閔會嫻的身後,鼓起勇氣,叫出了壓在她喉嚨口的那個稱呼。
「什麼意思呢?」
宋一程若有所思地看著校長,但不完全明白他那麼說的用意。校長將他叫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問這些嗎?這個古怪的老頭,到底是想做什麼?
媽媽頂著黑眼圈,搖了搖兒子的手臂:「寶貝,別生氣啦!媽媽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所以才……哎,要有新的回憶出現,舊的傷口才能愈合……」
「你看誰來了?」宋一程的嘴角帶著溫和的笑容,出現在她家門口,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退到了一邊,從屋外走進了一個人。
「哈哈,水晶球啊!」媽媽掀開了從兒子金銘哲那兒借來的外衣,一個閃閃發光的水晶球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在遇見他之前,她從未知道什麼是幸福。
「你是那麼想的嗎?」校長激動地拉住宋一程的手,說,「你真的是那麼想嗎?」
戒不掉的音樂,正如戒不掉的人。
「那為什麼離家出走呢?」
宋一程以為他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曾經讓閔會嫻來偷摘驅香草,他有些心虛的說:「不知道呢,其實它的味道很特別,能夠驅走臭味,但卻要說是驅香,呵呵,所以想不明白呢!」
閔會嫻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做回了原本的她,可是,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不是一句否定就可以否決的。
「喂!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我聽錯了!快捏我一下!」尉晨舒激動地說。
金銘哲微微側過臉,什麼都沒有說。像今天這樣的尷尬場景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自從兩年前發生了那件事情,媽媽就把爸爸留在國外,自己獨自回來照顧兒子,一開始她曾試圖說服他帶他離開,但是由於心理治療而必須延遲。現在,兩年過去了,她再提出移民的事情,他總是堅決地拒絕。
「我?」
誰也不知道在街道之外,有一輛豪華轎車停在那兒,正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來臨,車裡的人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支票,毫無表情。
兩年的時間不足以忘記一個人。
金銘哲從床上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朝著客廳走去。視野內黑壓壓的空間混為一體,他差點被一張椅子絆倒,不過也因此,總算是清醒了。
閔會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對宋一程說:「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些……」
「媽媽?」閔會嫻嘴裏喊出這個單調的字眼,有幾分吃驚,又有幾分陌生。
「要不要留下來?」尉東澄問道。
宋一程還沒有問完,司機就說:「這個您稍後會知道的。」
所以……既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無法理解的話,又怎麼可能奢望孫子可以認得出自己呢!
看著伊崇賢歪過頭,一臉思索的樣子,尉晨舒碰了碰他,說:「喂,在想什麼呢?你看哥哥都這樣了,快幫我去安慰一下。」
為了那麼相信……就算否定自己的魅力也好……怎樣都可以……閔會嫻不想因為尉東澄是與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而在情感上給對方留下任何陰影。
比如說關於她的身世,還有關於尉東澄,雖然想起來有些荒唐,但那時候的記憶,閔會嫻只想留在自己的心裏,如果是痛苦的話,也只想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雖然一開始無法接受貫貧中學的校長竟然是自己失蹤多年的爺爺,可是聽爺爺講完了他之所以一直不出現的原因就是因為貫貧中學當時在建校,宋一程的奶奶那時生了大病,他為了建設學校,連奶奶的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而不理解這些的父親,帶著全家搬了家,他在心裏恨透了自己的父親,連爺爺的懺悔都不願接受,全家人就這樣移居到國外,至今都很少回國和-圖-書
「帥兒子喲,媽媽是想給你招點桃花運啊!你看你,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給媽媽帶回家!我要兒媳婦!兒媳婦!」媽媽還反抗似的揮了揮兒子的外衣。
金銘哲翻了個身,把狂叫不止的鬧鐘扔到了床角,然後伸出手,閉著眼睛在床頭摸索著外衣,然而什麼都摸不到,難道……
向來以了解閔會嫻自居的伊崇賢喃喃地說:「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這件事情好像有些奇怪啊……」
「會吧!可是,他一直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很早以前就和我們不一樣,他人生的理想啊,可能我們十年、二十年都夠不著呢!」
如果早點知道真相的話……應該就不會那麼懊惱了吧……
「在一起!在一起!哥哥和姐姐在一起!」尉晨舒拽拽伊崇賢的胳膊,激動地叫了起來。
明明已經四十多歲的媽媽卻還像個孩子一樣,在國外的時候加入了所謂的「水晶占卜」的媽咪團隊,迷戀水晶球,整天看情節泛濫的偶像劇,還眼淚嘩啦啦地流。
兩年的時間不足以遺忘帶著傷痛的回憶。
「忘記什麼?忘記我……喜歡過你嗎?」他沒想到她的詢問直接地刺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沉默了一下,輕風撩動他額前的劉海,他那雙向來樂觀的雙眸竟然流露出了幾分深邃:「喜不喜歡,或許只有當時你自己才知道,但是……在某些時刻,你應該真的很依賴我吧……呵呵,不過過去的事情,既然你已經忘了,那我們就不要再提了……」
在同一個機場里,不遠處,閔會嫻隱約聽到尉晨舒和伊崇賢的對話,就知道自己來晚了,她抬起頭凝視著夜空中已經鑽入雲層的飛機,雙手合十,原本想祝尉東澄幸福的話,哽咽在喉嚨里,怎麼都說不出口,她的眼淚簌簌地濕了面龐,她不敢再看天空,更不敢去想關於尉東澄的一絲一毫。
「不是這樣的!」尉晨舒使勁地搖了搖頭,無憂無慮的臉上滿是悲傷,「你們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僅了解過,還請人調查了!媽媽是為了保護閔會嫻的爸爸而不得不嫁給爸爸的!當年閔會嫻的爸爸經營無道,公司負債纍纍,是媽媽為了幫他的公司渡過難關才暗地裡求爸爸……媽媽是那樣才和爸爸走在了一起……可是,那麼久以來,閔會嫻的爸爸都以為是媽媽覺得他靠不住,才拋棄孩子,投奔了別人!我媽媽不是你們認為的壞女人……嗚嗚嗚……」
一天後,尉晨舒開始行動了,她來到了果味濃。
「那個!那個是什麼?」金銘哲驚叫了起來,自己的外衣正被媽媽蓋在那個怪球上,媽媽學著女巫的樣子,不斷地摸著它。
女人偷偷地來了醫院,可是,她站在病房門口不敢進去看一眼閔會嫻。
在宋一程聽來,這是一句無厘頭的話,但出於禮貌,他還是回答了:「我父母一直生活在國外。」
閔會嫻抿抿嘴唇,尉東澄的一席話瞬間就戳中了她的要害,她輕輕地說:「這個我……好好想一想,再給你答覆,好嗎?」
「媽媽!」金銘哲對著弓起背的女人大喊,「那個!」
「丁零零……起床啦!丁零零……起床啦!」可惡的鬧鐘打破了少年的美夢,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擦亮眼睛看到自己所愛的女人長什麼模樣了!
尉東澄看著她的背影,嘴巴喃喃地一張一合:「任何時候,我等你。」
這是她的父親,她沒有忘記。
閔會嫻默默地垂下眼,淚珠跌出了眼眶。
閔會嫻的眼眸依然純凈如水,她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變得像宋一程說的那麼神奇,宋一程握著她的肩膀,聲情並茂地想說什麼的時候,閔會嫻突然看到院子里有一個黑影閃過,她逃離了宋一程的手,跑到院子里,朝著消失的影子,想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但最終捂住了嘴巴,她佇立在院子里,覺得心好痛、好痛……
如果時間可以暫停的話,閔會嫻希望這一刻可以凝固成標本,永遠地嵌在她的腦海中。
「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喜歡的人是小嫻。」伊崇賢望著天空若有所思地說。
她有那麼一點失望,又有那麼一點無奈。自從上次機場分開之後,尉東澄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果味濃上面,她不知道現在的他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關係,原以為兩個人之間會有質一般的飛躍,現在看來,完全是少女的幻想而已。
因為,有你,就是全世界。
司機摘下太陽眼鏡,回答道:「您一會兒就知道了。」
「你怎麼不去?」
吧嗒——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醫院幾乎要被鬧翻了。
尉晨舒生怕閔會嫻聽了宋一程離開前的那番話,還不能理解母親,便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媽媽她愛你,像她愛我一樣……」
「可是,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你這個白痴!」閔會嫻哭著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突然間,有人在她的身後,按住了她的肩膀,輕輕地扭轉她的身邊,將她的頭按在胸口。
這不是錯覺,是尉東澄的聲音。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他明白或許這件事情拖延下去,並不能想出別的出路,反而會讓尉東澄和閔會嫻都更加痛苦。
現在,她只想調整自己,直至有一天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出現在尉東澄面前,可為什麼要這樣子,只有她自己最明了。
就讓小嫻這樣走了,可以嗎?伊崇賢注視著閔會嫻離開的方向,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口……
新的一天就這樣來臨了,沒有任何預兆地來臨了。金銘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晃悠晃悠地向車站走去,耳朵里充斥著重金屬的聲音。
「驅香草,就是說這句話的人栽養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花,沒有特定的土壤與環境是無法栽培的,而且它的神奇之hetubook.com.com處是離開這片土地的話,就會失去原本的活力。」
嗒。嗒。嗒。拐杖落在地上的聲音,擲地有聲。
「讓你說甜言蜜語!」尉晨舒用手肘捶了一下伊崇賢的胸口,不客氣地說,「讓你嘗嘗跆拳道新人的厲害!」
司機帶著宋一程去了貫貧中學的植物園,一個老頭蒼老的背影毫不質疑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聽到宋一程靠近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料理著他的花花草草。
經過隔壁家大門的時候,這種香味更加濃了。金銘哲皺了皺眉頭,他想起了昨晚響個不停的卡車聲,開過了一輛,又到來一輛。然後,還有搬家工人吃力地搬著笨重傢具的吶喊聲。一直到將近凌晨的時候,這個聲音才停下來。
男人讓伊崇賢拿來他的雙拐,他遠遠地支撐起身體,朝著目標點靠近。
宋一程帶著尉晨舒進了果味濃的實驗室,第一次進入這裏的尉晨舒顧不及自己吃驚的心情,單刀直入地說道:「一程哥!你真的喜歡閔會嫻嗎!是真心喜歡她嗎?」
在遇見他之後,她從未知道什麼是絕望。
「那麼……這些呢?」金銘哲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指著媽媽手中的外衣說,「還有!每次都要把我的外衣罩在這些奇怪的東西上,它們都是抹布嗎?」
宋一程慌張地跑出植物園去找司機,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擺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相。
載著宋一程的那輛車,一路開向了貫貧中學,宋一程覺得奇怪,便問司機,說:「校長為什麼會想見我呢?」
它們在黑暗的空間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是的。他喜歡她,這一點他從來不想否認,也沒有對任何人否認過,即使是在母親反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人是閔會嫻。
尉東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為她還對事情的真相一無所知,便回味似的重複了她剛剛對自己的稱呼:「東澄哥……呵呵,不錯,這個稱呼不錯,下次的話……直接叫哥哥吧!」
尉晨舒哭著說,宋一程吃驚地面對著這個真相,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時代夾層里有很多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他想安慰尉晨舒,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過,比起這個,更讓他百感交集的是如何把所有的真相告訴閔會嫻。
「我們是始終走不到一個世界的人嗎?」閔會嫻的心底發出微弱的聲音,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雖然在知道自己的母親沒有死,而是好好地活著,閔會嫻在心裏怨過母親千萬次,可是,當母親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時,這些怨恨竟然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校長一掌抹去臉上的淚水,想告訴宋一程自己就是他的爺爺,但卻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久,說:「你的家人呢?」
關於尉家過去的歷史,宋一程確實聽說過。可是,他們家族為了掩蓋這些不光彩的過去,用了很多手段,以至於幾乎沒有人敢談論他們家的過去。
氣氛有些凝重。
宋一程溫柔地看著閔會嫻。
兩年的時間,只能夠在痛苦中被無數只毒蝎子啃噬著內心的空缺。
畫外音:感悟我們身邊的任何一個故事——
媽媽伸出手,豎起修長的食指放在嘴邊,輕聲說:「別吵!」
「離開這裏,那得要多大的勇氣啊……好捨不得呢!」尉晨舒望著夜空中飛機滑翔而過留下的一縷流光,默默地說。
在趕往機場的路上,閔會嫻接到了宋一程的電話,他把自己知道的尉東澄心裏的顧慮都告訴了閔會嫻,卻始終沒有表白自己的心。
「對不起……」女人哭著透過門縫注視著病房裡小睡的閔會嫻,她看得太過於專註,一點都沒有發現漸漸靠近的危險。
想愛又不能愛的感覺,宋一程比任何人都了解。
尉東澄笑著點了點頭,說:「當初宋一程離開這裏的時候,最放不下的還是果味濃,果汁喝出幸福的味道,才是果味濃真正的理念。他總說這一點,或許我們做得還不夠好,而你,應該是適合它的最佳人選。」
看來有新鄰居了。
「No_way!」伊崇賢穿著服務生的工作服,在尉晨舒的身後擺了擺手指,說:「會嫻她的心裏可只有我一個人。」
「知道它們為什麼叫驅香草嗎?」校長忽然開口說。
「你?哈……校長,您在開什麼玩笑……」
尉晨舒在店裡面抓緊了手中的抹布,激動地說:「我的天!哥哥表白了!哥哥,加油!」
很多時候,我們總以為愛情是最糾結的問題,為它悲傷,為它瘋狂,卻差點忽略了與我們永生的親情。
閔會嫻倏地抬起頭,在淚眼矇矓中看見了尉東澄。
簡單地洗漱過,並沒有吃早餐的打算。金銘哲緩緩地走下樓梯,打開大門,正要關門離開的時候,媽媽從樓上探出頭,大聲喊:「兒子!加油!我占卜到你最近一定有桃花運哦!等著吧!愛神從來都沒有對你放開手!」
宋一程為了解開父親與爺爺之間的誤解,覺得帶著爺爺去國外,也想藉此機會在國外的大學深造,攻讀他一直想讀的專業。所以,臨走之前,將果味濃交給了尉東澄。
可是,閔會嫻竟然停在那裡,沒有表態。
「你給我閉嘴!」男人粗暴地瞪了她一眼。
尉東澄除了每次找閔會嫻到果味濃喝他製造的新飲品之外,什麼戀人約會的步驟都沒有,這根本就不能算是交往吧!閔會嫻想起來就覺得很生氣。可是,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對尉東澄發火呢?
咔嚓。咔嚓。
「好了!好了!別鬧了!」金銘哲皺起眉頭,臉色很不好hetubook•com•com看。他搶過媽媽手裡的外衣,邊穿邊朝窗口走去,「刷」的一下拉開窗帘。
宋一程驚訝地看著校長突然的變化,從他蒼老的手心縮回了手,還沒來得及說話,校長就淚眼矇矓地說,:「一程啊!我是你的爺爺!」
當女人聽到這響聲,轉過頭的時候,一個巴掌已經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臉上。女人被這個強有力的巴掌打得摔倒在了地上,跌進了病房裡,沒有睡深的閔會嫻,被這響動吵醒了。
襲面而來的海風夾帶著清新的海水氣息。
金銘哲無奈地關上門,把耳塞掏出來,邊走邊朝著身後揮揮手。
黑暗的房間里,一個瘦弱的女人弓著背反覆地摸著一塊拱起圓球狀的布。
尉東澄的嘴角牽出一個微笑,回頭盯著閔會嫻的眼睛說:「因為……覺得累了。」
除了在研究飲品的時候,找到自己的位置,其他時刻,竟然對自己一丁點信心也沒有。閔會嫻低下頭,看著腳尖,心裏矛盾極了——是要保持原狀,還是向尉東澄看齊,改變自己?
幾天之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尉東澄的父親知道了閔會嫻的存在,竟然沒做任何表態。還邀請了她參加親友聚會——當然,是作為宋一程的舞伴,而不是與他們家相關的人。
「沒錯,是走了,但不是我,是一程啦!我是來送他的,不明白狀況,就胡亂掉眼淚的,是哪個笨蛋!從來都沒有什麼兄妹之間的說法,不知道你的大腦是怎麼運轉的,我和晨舒當然不是同一個媽媽生的,呵呵,怎麼這個關係你都弄不清楚啊!」尉東澄敲了敲閔會嫻的腦門,然後,緊緊地將她又一次擁入懷裡,心疼地說,「不想騙你……是想更加肯定我們彼此的心……想知道一直都被人認為是花|花|公|子的尉東澄,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一個小迷糊,是不是真的願意就這樣愛下去……」
但是那張布滿皺紋的蒼老的面孔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開玩笑,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激動,校長說了這句話之後,就開始吃力地喘著氣,然後,宋一程看他呼吸越來越吃力,校長捂著胸口說:「我忘了帶葯!快!叫司機快把我的葯拿來……」
「大概是親人之間的心有靈犀吧……這種喜歡,請不要誤會,只是希望在你的眼裡,我不是那種討厭的人而已……像東澄哥……」閔會嫻不習慣地稱呼道,雖然有那麼一點拗口,但她覺得這樣稱呼是對的。
這個世界,我想擁有,不想失去。
伊崇賢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竟然拒絕了?我一直以為小嫻喜歡那小子。」
噓——
「虧我那麼信任你,才把會嫻交給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會嫻!你還配做她媽媽嗎?」
「對不起……剛剛有些激動了。」尉東澄欠身。
「哎?晨舒,你怎麼來了?」宋一程看見好久沒有來果味濃的尉晨舒,說道。
偌大的飛機場,每天都有要迎接的人,也有要送別的人。他們在這裏分離,或者在這裏重逢,各種際遇的交錯,彙集成人生。
閔會嫻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先走了。」
尉東澄提醒她:「剛剛想說什麼,繼續說吧!」
她知道尉晨舒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勇敢了承認了她的存在,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完整地擁有一份愛,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都希望獲得這份專屬權。閔會嫻理解尉晨舒的心思,她從尉東澄鬆開的懷抱里鑽出來,深深地擁抱了尉晨舒,笑著說:「能有像晨舒這樣的妹妹,我很幸福……」
正因為有了某個人,所有的一切被洗牌——
伊崇賢很快把閔會嫻的情況告訴了閔會嫻的父親,男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馬上讓伊崇賢帶他去醫院。
「還記得吧……只是騙大家說忘記了吧?」宋一程的一句話說穿了閔會嫻的心,她怔怔地站在那裡,風吹起了她的裙擺,她的身體單薄得像一片葉子,彷彿隨時都會飛起來。
可是,這一切她還記得嗎?尉東澄痛苦地凝視著站在宋一程身邊的閔會嫻,宋一程早就告訴他,閔會嫻已經恢復了記憶,遺憾的是她將失憶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忘記了。
「這恐怕是借口吧,」宋一程看了一眼紅了雙眼的尉晨舒,繼續說道,「僅僅是一個自私的母親拋棄了自己的孩子,奔赴有力靠山的堂皇之詞吧!」
漩沐
只要提到回憶,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不愛說話,沒有面部表情,但是時間不早了,金銘哲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時鐘,推開媽媽的手,低聲說,「我去上學了。」
「媽媽!」這兩個字從閔會嫻的嘴裏脫口而出。
「我是沒弄清楚狀況,就以為是你要走。不過……壞蛋!你怎麼能這樣騙我!一直騙到今天!害我那麼難過!」閔會嫻嘴裏抱怨著,可心裏卻甜蜜蜜的。
然而,她沒有想到幾天之後,這個願望竟然成了真。
聽爸爸的話,接受媽媽的安排,在與自己格格不入的貴族學校上學,雖然全身上下穿著的都是品質最好的衣服,可是,到現在依然無法適應那些貴公子富小姐從頭到腳彰顯出的富貴病……答應爸爸要好好學習,不辜負媽媽繳的昂貴學費,卻怎麼都做不到。
在恢復記憶后的一個星期里,閔會嫻覺得每一天一睜開眼睛就是痛苦。正因為生活回到了原點,她才又覺得自己成了一無所有的人,母親還沒有完全承認她,小時候看到別的孩子依偎在母親的懷裡時,她最羡慕的就是也有這麼一個可以依偎的懷抱。
閔會嫻躺在床上,眼睛無法從拄著拐杖的男人身上移開,無法割捨的親情,從心底蘇醒了。她一著急,掙扎著從https://m•hetubook•com•com床上爬起來,卻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頭,昏昏沉沉的,可是,冥冥中又有一個力量在腦袋裡作祟,她勉強打起精神,注視著爭吵不休的兩個人,表情突然間驚住了,有些模糊的記憶,像快進鏡頭在腦海里晃動,她的嘴巴里突然間喊出了那兩字:「爸爸?」
伊崇賢睜大眼睛看著店門口,尉晨舒以為他是被她的拳頭弄疼了,心疼地幫他揉著:「沒想到我的拳頭那麼厲害……啊,過去練鋼琴真是浪費了呢,如果早點……」
沒過一會兒,有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怎麼出來了?」
「呵呵,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東澄一直沒有表露自己真正的心,但是……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話,我會真的喜歡閔會嫻,可是,既然知道,我就會控制自己在東澄還不敢勇敢承認自己的心之前,為他守住會嫻身邊的這個位置……」
宋一程笑了笑,搖搖頭,沒有說話,悠閑地倒了一杯果汁給尉晨舒。
尉東澄溫柔地凝視著閔會嫻的背影,突然間向前跨了幾步,拉住她的手臂,說:「其實我想說……那我們交往,可以嗎?」
「因為之前爸爸知道媽媽在與他結婚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剛出世沒多久的女兒……可是,媽媽隱瞞她這個孩子一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消息,為了安慰丈夫,她才抱了一個孩子。所以,現在媽媽擔心爸爸知道了之後,會以閔會嫻的存在給我們家族如今的榮耀抹黑為由,而派手下傷害她……或許,你該知道爸爸在還沒有興建家業之前,是黑社會的人……」
風掀起黑糊糊的窗帘,帶進一絲明亮而刺眼的光線。
閔會嫻看著尉東澄,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宋一程……他真的那麼說嗎?」
是的,時常停在果味濃門口的那輛車的主人,就是眼前的這位司機,宋一程幾乎每隔兩天都會看到他到果味濃購買外帶果汁,店裡的所有品種他都點過了,所以,宋一程有印象。
「你說他還會回來嗎?」伊崇賢問道。
「是您所愛的人吧!」宋一程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麼……以後有機會的話,請多多指教。」閔會嫻禮貌地向尉東澄輕輕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走進了大廳,回到了宋一程的身邊,尉東澄痛苦地望著閔會嫻離開的背影,將不舍的淚水咽進了肚子里。
「那為什麼一程哥你要那麼做?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讓她在你的身邊?」尉晨舒激動地說,「你那麼做,哥哥他會很心痛的!哥哥他是真的喜歡閔會嫻!是真的、真的很在乎她!可一程哥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
「啊……原來是這樣。」
一陣風伴隨著果味的香濃,將他們兩人緊緊地圍繞著。
尉東澄在聚會上看到經過宋一程精心改造的閔會嫻,心裏一陣驚訝。閔會嫻第一次穿上了晚禮服,還有漂亮的水晶鞋。從她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就一直暗暗地注視著她,生怕自己目光中藏著的愛慕會被發現。
清晨的風從敞開一半的窗口吹進來。
失憶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奶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媽媽說奶奶去世之後,爺爺就離家出走了……所以,至今也沒有聯繫上……不過,我想他應該健健康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吧……」
善良如她,一邊是自己早該相認的同母異父的姐姐,一邊是這段時間一直照顧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尉晨舒覺得自己必須為他們做些什麼,一開始她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可是,看到了聚會中始終如一站在閔會嫻身邊的宋一程,她心裏便有了答案。
「不是走了嗎?」閔會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當別人問她是否還記得失憶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時,她總是笑著搖頭,告訴他們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宋一程語調緩慢地說,「謝謝你讓我開始關心一個人,理解一個人……讓我從自己的世界走出來……雖然總是希望大家幸福,可是,那些話從來沒有真正地融入果味濃中間……」
閔會嫻勉強打起精神,溫柔地笑了笑,輕輕地說:「那……我先走了。」
伊崇賢打住她說話,一臉激動地指著店門口,說話都快要口吃了,他說:「快……快看!」

「找你有事,所以來了。能和我談談嗎……」尉晨舒一臉嚴肅地說道。
宋一程終於明白了自己那時候怎麼會配製失敗了,他看著校長緩緩地轉過身,和第一次遇見不同的是,這次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凶,也不像一個怪老頭,反而眼睛里還含著一絲慈愛,他看著宋一程繼續說:「她曾經告訴過我……想在臨死之前,看到自己栽培的花草長滿園,為了完成她的願望,我一直在這裏……哈,可是花開了,她卻不在了……」
一陣濃郁的檸檬香穿透了嗅覺器官,金銘哲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帶著魔咒的風,在瞬間消除了他腦海里重重的負罪感。他疑惑地朝著四周望了望,突然間好像想起了那個無厘頭的夢境,臉上難得地浮現了一絲微笑。
閔會嫻深吸了一口氣,他們都屏息聽她說話,她說:「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好好來調整心情,來適應自己的新角色。」
「這個可是跟著名水晶大師定做的哦!世界上絕無僅有!!」媽媽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興奮地介紹著它有多麼的珍貴,多麼的神奇。金銘哲可管不了那麼多,他走到一個柜子前,用力地一拉柜子的把手,一柜子的水晶球暴露在了媽媽的面前。
一直以為愛情只要爭取就能夠實現。現在看來,並不如他所想。女人心也是難以捉摸的謎團啊。他的表情不免有些僵硬,面對閔會嫻的婉言拒絕,他勉強揚起一絲笑容:「我當然尊重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的決定……可是,無論怎麼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為了飲品店也好,為了一程哥的心愿也好……會嫻,我看得出你熱愛這個事業。」
沒等宋一程完全表露自己的心之前,尉晨舒搶先說道:「是因為媽媽!因為哥哥答應媽媽不會靠近閔會嫻!因為閔會嫻……閔會嫻……」尉晨舒想說的話全都哽咽住了,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是因為閔會嫻她也是媽媽的女兒!是我的姐姐!讓哥哥和閔會嫻保持距離,是無能為力為她做什麼的媽媽,唯一想到的……能夠保護她的方式!」
「天哪!媽!你又從哪兒買了這個球回來?」
她以為是宋一程,難過地說:「你既然知道真相,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們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校長扭過頭,掩飾著自己的潸潸熱淚,他心痛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老伴病發去世那年,他的孫子確實才不過兩三歲,如果想讓那麼小的孩子的記憶里有一個爺爺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如果早點接受了尉東澄的心……現在應該已經幸福地牽著彼此的手了吧……
和母親相聚完了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閔會嫻和宋一程。
上課睡覺,下課了裝睡,害怕和人交流。就連平時在學校里走路,都低著頭,不敢對上任何人的眼神……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尉晨舒被宋一程的話嚇了一跳:「你知道真相了?」
「家裡還有老人嗎……」
「是你……」宋一程吃驚地看著司機,「我見過你!!」
閔會嫻吃驚地回過頭,看著小自己一歲的尉晨舒,含淚的眼睛笑了。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告訴閔會嫻,自己就是她的母親。但是,她無法想象那樣的後果是什麼,十幾年前她就答應現在的丈夫,要和過去徹底了斷……會嫻的存在,他一點都不知道。
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離開了尉家,一個人搬出來住,現在就住在店裡,他也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申請了休學,隻身經營果味濃,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努力改變未來,再也不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霸道少爺。
喜歡的感覺,她也寧可留在自己的心裏。
女人悲傷得說不出話,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掛在臉上。原本在客廳的男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著輪椅進了房間。
這個世界上,親情是讓人變得充滿人情味的神奇藥方,也是令人為之冷酷的毒藥。
「你胡說什麼啊!」尉晨舒將手裡的抹布朝著伊崇賢砸了過去,砸中了他最寶貝的髮型,可是他不敢對尉晨舒發火,討好地走到尉晨舒跟前,將抹布遞迴給她,說,「沒錯,那都是以前了,現在,以後,我整個人,包括我的心,都是你的!」伊崇賢肉麻地向尉晨舒展開了一個大大的懷抱。
「天靈靈,地靈靈。」連聲音都很詭異。
處於午間休息的醫院,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說完之後,閔會嫻才鼓起勇氣,朝著尉東澄露出微笑,而尉東澄則是一臉尚未清醒的茫然,他也沒想過閔會嫻會拒絕。
閔會嫻點了點頭。
少年頎長的身體佇立在窗前,漠視著遠處的景物,臉上沒有笑容,所有的回憶都像是一條條被詛咒的蛆蟲,每日每夜地佔據他的神經,他沒有辦法驅趕它們離開自己。所以,只有是慢慢承受,承受著那種比在油鍋中的煎熬還要疼痛的回憶。
原本想和閔會嫻打招呼的尉晨舒,在看到了閔會嫻之後,膽怯了,她躲在窗帘後面,凝視著尉東澄寂寞的背影,只有她知道尉東澄心裏的秘密,她明白哥哥有多難受,可也束手無策。
閔會嫻沒有聽見,她邁開腳步,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如同流水般傾瀉的陽光,頃刻之間佔滿了整個客廳。
一隻腳已經踏出果味濃的閔會嫻收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尉東澄:「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從愛情跨越到親情,或許這樣的故事結尾總讓人感到驚訝,但故事的存在,是為了人本身的感悟。這就是所謂的肉體會腐爛,但精神永存吧。
一個月後。
閔會嫻微微笑,看著她的眼睛,他驀地覺得胸口有些脹痛,是一種叫做疼痛的東西在左心房滋生,他有些失態地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閔會嫻,你真的忘了嗎?」
「嗯。」尉東澄微笑著說。
閔會嫻像是一個走失了的孩子,撲進母親的懷裡痛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就算是有無數難言之隱……媽媽你也不能說自己已經死了啊……嗚嗚嗚……你是我唯一的媽媽啊……」
「所以才不說出真相嗎?」宋一程溫柔地摸了摸尉晨舒的頭。
兩個人默默地站在陽台,感受著習習吹來的風,享受著彼此沉默的靜寂。尉東澄偷偷地打量著閔會嫻靜默時,臉上略帶悲哀的表情,心底微微疼痛,他想起了第一次從母親的口中證實了閔會嫻是她與前夫生下的女兒時,母親懇切地請求他不要靠近閔會嫻。於是,想張開的嘴巴,又一次合上了。
忘記也是一種否認,她否認了他曾經的存在,那就等於一切歸零了吧?尉東澄端起一杯香檳,灌進了嘴裏,過去在聚會上總是很活躍的尉東澄突然有一點討厭那些應酬,他轉過身,獨自走向了陽台,眺望著遠處燈光閃耀的夜景。
閔會嫻有些臉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掙開尉東澄剛剛攥緊的手。
「這個……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說過呢,不過我想興許是太愛奶奶了……」宋一程假設道。
女人捂著臉,傷心地抽泣著,她喃喃地說:「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是不小心……我沒有讓會嫻受一點傷,我沒有!」
尉東澄知道自己現在說別的話不會再起到任何作用,他點點頭,說:「好。我等你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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