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川專註地看著我,薄唇微抿,不吭聲。
芳華死了……
風蕭蕭獨思量
那人是韓子川……
我慌了,這會兒我是真的慌了,我不曾感受過這麼強烈的不安。
「是嗎……」我凄然地笑了。
我陪著他……多久……
韓子川望著我,淺淺笑道:「我見到你的芳華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何我恢復了記憶后芳華卻又一次把我狠狠地推開……還說什麼死後要讓我把他的屍骨帶給韓子川,這樣的人,為何會愛我?
韓子川忽然一笑,他的手往前探,手指幾乎要觸到了墨黑的芳華木。
我身子顫得厲害。
我緩緩地望著韓子川,眼神很冷。
我掠身而過,纖細的竹葉劃在我的臉上,有些疼與涼。一座墳孤零零地立在那兒,情境頗有些蕭條,而在這漫山的藥草與花香里,隱約能見到一個身影彎下腰,正欲摘取什麼。
「芳華一向很乖,平日我不喜歡他被旁人看了去,他便會依著我一月半年的不出門。貳兒又十分好熱鬧,芳華性子軟,定是被他勸去了集市。」我像是丟了魂似的,行動也變得遲緩了起來,一步又一步地走著。
韓子川曬笑,轉頭望著我:「你知道我不愛他。」
他淡淡地笑了,虛弱地枕在我身上,全身的重量都擱在我身上,溫暖的身體也很體貼地將深秋的涼風擋去了不少,話里有著落寞:「你對我,總是這般狠心。」
這些天,天還未大亮我便從外面回來,悄然溜進東側的房間,打開窗戶,弄滅了香爐里燃得正旺的安神香,然後跪在榻前輕聲喚韓子川的名字。他眉宇舒展,睡得很香,自是不知道當他還在呼呼大睡的時候,我早已施展輕功,踏竹而行,飛躍上山谷,摘取最嬌嫩的花瓣與藥草回到了宅子。
芳華,我真的很想殺了眼前這個人。
「勺兒,勺兒,黃土坡,芳華葬在黃土坡。」
芳華獸被情傷,十日如一年。
「你花費了這麼多心血設計了一場局,怎會那麼好心說不要就不要了。」我望著韓子川,口氣很淡,「你的提議不錯,可我不想與你賭,因為……」,我的眼神很冷,拾手拍了拍他的肩,湊過去輕聲說,「就算我不賭……也能拿你的血去救他。」
「子川,你為何這麼做?倘若他化了人形,就算恢復不了記憶,也不再是以前的芳華,我也定是會與他一起走的。」
「不……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芳華。」
韓子川像是很滿意我的乖順,勾唇笑了,撫著我的發,語調很輕很柔:「勺兒,你不懂。自那一年,芳華帶我來到了你們的居處后,我便喜歡上了這種平靜的生活。芳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功好,脾性也很好,只是對人對事單純得如同白紙一張。你雖然什麼也不懂,我卻很羡慕你,因為你笑得那麼無憂無慮,我羡慕你能毫無顧忌地欺負我,作弄芳華,整天把宅子弄得雞飛狗跳。其實,在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他是芳華獸。」
理智在一瞬間全然崩塌,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殘忍的話。我獃滯地看著眼前的人,用盡了全部力氣才聽懂了韓子川所說的話。這一字一句,帶給我的不是幸福,而是前所末有的痛苦。有個人曾經愛過我,而我卻把他弄丟了。
韓子川卻笑得輕鬆,一本正經地說:「這是芳華自己提出的要求,朕能做的便是應允他。」
芳華,我決心不再等下去了。
韓子川擁我和-圖-書入懷時,很沉默地看著我將他的手腕割開。他一直沒動,卻盡量溫柔地抱替我,眼神哀傷悲槍,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默默地笑。他淺青色的袖口已被血染紅,灼熱的血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滴在了芳華木上。
絹布上說芳華木成形期間需要用心愛之人的血哺之,韓子川身體很壯,所以你無須擔心子川的安危。
心,在此刻真的很痛。師父……若是你能重生,是否還能記得我?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是芳華身上獨有的葯氣。
「勺兒,風大了。」一個低沉的聲音伴隨著風的嘆息,從我身後傳來。
今天是第三十日。
我眯眼,飛身而過執起他的手,厲聲道:「你在幹什麼?」
竹林在無聲地嗚咽。一塊花花綠綠的東西一晃而過,檐角下的風鈴響了,一串串的竹片兒發出清脆的敲打撞擊聲,引人側目。
風徐徐地吹著,我死死盯著它,眼睛模糊了。
黃土坡原本不叫黃土坡。或許這個種植世間難尋的奇花異草的地方,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只是我從未問過芳華。
「你這麼多年處心積慮地與我們一起住,就是為了這根芳華木?」
都想要這根芳華木?!剩下的話,硬在我喉里,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這個賭,算我輸了嗎?
我陡然間覺得很無力,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預料。韓子川嘆息一聲,悄然走上前,將我瑟瑟發抖的身子抱緊,用力擁住。我卻別開臉,閉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睜眼靜靜地望著那埋入黃土中的芳華木。
第一次生火,你是否也像我這樣狼狽?
韓子川雖然不在皇宮了,但他被人伺候時養成的壞習慣還是沒有變。如今更衣洗漱穿鞋這些零碎的事兒自是沒有人替他做了,可他卻仍很注重自己的儀錶,一定要收拾得體面才肯出門,這往往得花上兩三個時辰。
「對於那段往事,我也不願多提了。」韓子川稍稍放開了我,別過臉去,他高挺的鼻樑、微微斂眉的樣子有些冷峻,顯現出帝王的氣勢,「那時候宮裡暗算我的人太多,當初為了保住太子位,才使我不得不溜出來為父皇找葯。後來,我無意間看到了書卷里關於芳華獸的記載,然後我便知道你頭上插的簪子……便是芳華木。」
手札二
如今很小的一點兒願望便能滿足我。我已經不再奢望芳華能續魂,恢復記憶,變回原來的那個待我很好的師父。只要他能幻化成人形,只要他還能活著,我便會乖乖地與韓子川回宮,遵守我的承諾。
他沒有再萌生摘取芳華木的念頭,或許他有……只是他在賭。
芳華,你是那麼一個愛乾淨的人,卻在收養我們的這些年來,天天親自下廚為我們做你不吃的飯萊。
「我知道,」他笑了,「你收了六個公子。」
「你……」
一具骸麟殘骸,靜靜地依偎在土墳旁,在它擁抱的墳土的背面,有一根芳華木立於其中……孤零零,通體漆黑髮亮,幽幽的香氣縈繞四周。
今日,芳華木還是沒有動靜。
「我不賭沒把握的事,我會讓你一心一意地隨我回宮。」他淡然一笑。
他轉身不再看我,很輕的聲音隨著風飄到了我的耳邊:「剩下不多的日子你與芳華單獨相處,過幾日我會再回來……取芳華木……」
當初是這具骼鏤讓早已入土的芳華輪迴重生,他們之間定有一段可hetubook.com•com歌可泣的故事,可師父卻說記不起他們之間的事了……
「傻勺兒,可我不也在他最後的日子里把你送還給了他嗎,你也盡了徒兒的孝心了。」
我做出來的第一碗湯,很失敗……韓子川卻捧著喝得很開心。此情此景讓我想到了我小的時候,你給我做的第一頓飯——那碗紅燒肉,我至今還記得,它很美味。
我挾持韓子川上山時便經過那處,可並未見到其他人的身影。
我幾乎怒不可遏:「我走後,芳華就在長春宮裡發病了,對不對?你早知道他的身體不行了,為何還要由著他離宮,讓他一個人住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沒人照顧,沒人守著,就這麼讓他活活等死?」
可是我不能……因為,他能救你,或許……我還有希望利用他的血將你救活。
今天是第二十九天,還差一天便是一個月。芳華木還是通體漆黑,沒有變紅的徵兆。
「不,他只是受傷很重還沒有力氣恢復人形。他……」我死死地抓住韓子川的袖袍,還想說什麼,卻覺得詞窮。
我看著他兩袖輕揚,風姿翩趾地朝居處走去,行雲流水中都有著意氣風發,光看那輕柔的衣袍與挺拔的脊樑,都覺得他已穩操勝券。
韓子川嘆息一聲,目光憐憫地望著我,柔聲說:「你可曾知道,芳華為何肯隨我回皇宮醫治我父皇嗎?因為我拿你作要挾……他必須保護你的安危。你難道不知道嗎?你的師父在你離宮后便也跟著你出了宮。」
我詫異了,眼見一小根羽毛飄了下來,抬頭便看到鸚鵡站在屋樑上,烏溜溜的眼睛望著我。
「你為了芳華可以不顧一切。」韓子川揚起了手臂,不經意地瞄了一下滿是傷痕的手腕,眼裡淡淡的,「我也能做……我要做的只是把你們分開。」
他還在繼續說:「這麼多日子以來,難道你沒察覺嗎……我的血對芳華是根本沒有用處的。」
我大坳,卻因極度悲哀而無淚。
他在宅外把我拾起時,我便發現他那淚痣顏色已深,可再不濟也應該能撐到我回來。為何會這樣,我明明已經把韓子川帶回來……為何會這樣……
如今已是第十九日,它還是那麼烏黑澄亮,甚至少了起初摸它時能感覺到的溫熱。此刻的它就與尋常無奇的枯木一樣,料沒入土裡,那麼冰冷且沒有生機。
韓子川說芳華已化木,木質的色澤這麼黑,情傷極重,怕是已無力再續輪迴。
「可我也這麼地愛你,我與你一樣……」他的聲音里滿是寂寞。
一人,一孤木。
「你個小畜生,又逗我。」我失笑,站起了身,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地說,「定是芳華身子不好,貳兒陪著他散步去了。」
風輕揚,草茫茫……疑似幽琴低唱,孰見夕陽,何堪十年墓荒,獨有花飄香。)
(芳華,我替你把那個人帶回來了。
韓子川望著我,忽然笑了,眼神卻清朗起來:「勺兒,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念念不忘的醉酒的那個夜晚,我和芳華雖醉倒在一處,可他嘴裏念的是『勺兒……我的勺兒』。」
芳華對我來說不止是木頭,為了他,我終究要搏一次。
手札三
猛然間我愣住了,就像心照不宣的東西突然間被戳破,殘存的希望被撕扯得一點兒也不留了,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肩上被它啄得愈發地疼痛了。我回m.hetubook.com.com過神,小畜生在催促我,它似乎比我還焦急。
「我的侍君們都叫芳華,入宮后你不是也已知道了嗎?我只是用他們來糊弄大臣。」韓子川好心地提醒我。
風漸起,花香襲人。
黃土坡上藥草芬芳,漫山飛絮飄舞,似是無聲的哭泣……
我深深地望著他,眼裡滿是傷痛:「這麼多年來,我都無法忘記當初皇宮裡發生那些事。你們醉酒時的那一幕像一根針扎在我心裏,我將它深埋了這麼多年,如今你卻告訴我,你摟著他壓在榻上,只是為了這塊東西?」
我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望著韓子川,他的臉龐俊朗挺拔,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芳華木。他的眸子里有著濃厚的興趣,卻沒有一絲哀傷……仿若死的是無關緊要的人。
韓子川徐徐地單膝著地,手放膝上,手指輕輕地蹭著那扎入土中的芳華木,眼皮垂著輕聲說:「獸終化為枯木。世人傳聞獸情傷愈重,則木質色澤愈黑,化毒藥性愈強,果真如此……」
它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起來……
我眼神堅毅,倔翠地望著他:「君無戲言,說到便要做到。」
絹上寫著木埋入土中,將藥草、花瓣碾碎加之晨曦露滴哺之,一月後枯木紅而似火,質地如玉。
「芳華木遲早都會重生的,若是他能幻成人形……」
卻無法抑制住聲音里的顫抖,「他只不過是世間的獸。他把你養大,教你醫術武功,你稱他為師父,我才是與你共度一生的人。芳華他讓我照顧你,他求我收了芳華木,他希望我能讓你後半輩子過得平安與幸福。」
我嘗到了失望的滋味,而韓子川卻失魂落魄地站在西側的一間掛了鎖的房門前,很久很久……其實,韓子川大可不必擔憂什麼。
韓子川勾唇一笑,望著我,眼裡有我所看不懂的情慷:「只怕他傷成這樣,是無力重生幻化了。」
我很慶幸,這會兒我並不是一無是處,我還能為師父做一點兒事。
「你還糊弄了我!你在民間四處散布著你與芳華的事情,讓我離開你們後備受煎熬,你知道這五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
他的注意力,全被這不起眼的芳華木深深吸引住了。他痴痴地望著葬入土中的芳華木,而我卻獃獃地望著他。
一截木頭埋入土裡,別說續魂變成原來的芳華了,它連人形都幻化不回來了。
「不能。」我冷冷地說。
他說的一個一個的字,像針扎般弄得我遍體創傷。
韓子川笑了,卻也加大了手裡的力度,一字一句很緩慢地說:「我會讓你取我的血救芳華。倘若他活過來后還保留著以前的記憶,還是那個原原本本的芳華,我便放你走,讓你照顧他一輩子,我再也不來糾纏你。」他頓了一下,笑意愈發地深了,「不然,你便與我回宮。」
「這一切的一切……」我撰緊手,盡量保持平靜,「為何現在才告訴我?」
在我與你共度一夜之後,讓我以為你是我夫君的時候,你讓我見了芳華……你好殘忍。
「你所念的這些關於芳華獸的詞句都是從哪兒聽來的?」我淡然地望著他,手卻攥緊,手心已被指甲弄得血肉模糊。
韓子川靠在我的肩上,無奈地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他的臉色很蒼白。我裝作沒看見。
我的心往下一沉,瞬間像是被奪走了呼吸。電光石火之間,我一把握住韓子川的手,低沉著嗓子問:「你想要做什麼?難道……你一直……」
風輕揚www.hetubook.com.com,草茫茫……疑似幽琴低唱,孰見夕陽,何堪十年墓荒,獨有花飄香。
我視線茫然地掃過走廊,只見房門一間間全部大敞,早已沒了韓子川的身影。片刻間像是有什麼在我的腦子裡呼之欲出。我忙起身用上內力,躍出宅門,踏著著竹子朝那邊飛去。
韓子川這幾日失血很嚴重,氣色也不好。
我擋在墳前,抬眼淺淺地說:「我不會讓你把他帶走的。而你……」我頓了一下,斜他一眼,「也走不了。」
我也笑了,卻譏諷偏多。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他是太子。
我堅信,芳華生前那麼在乎韓子川,寧願自己飽受痛苦,受情傷而亡,也捨不得割子川的脈取血自救。所以……芳華,你若不想我傷害韓子川,就快些醒來。
「怎麼可能。」我倏地起身,聲音無力地說,「我與他同住的這些日子,他連你的名字都不願意提及,若不是被情重傷,怎麼……」
手札四
芳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生火煮飯是一件這麼麻煩的事兒,而我只會烤地瓜。可韓子川不能再與我一起蹲在地上啃地瓜了。他身體狀況很糟糕,若是就那麼死了,就沒有血來救你了。所以我學會了往灶台里添柴火,趴在一旁吹氣兒,但往往會被煙嗆得滿眼是淚,一張臉也變成了以前那個黑糊糊的小丑人了。
韓子川站在那兒,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兩兩相望兮盡蒼茫。淚雙行。
反倒是你傷得這般重,我怕你醒後會遺忘我們……
哪兒錯了……
好一個不愛。
黃土墳旁的草又長高了不少,花也凋琴了許多,可是那截芳華木,依舊孤零霉地埋入土裡,不聲不息,只有七寸,不見長也不見短。
你不在的日子,我卻禁不住一遮遙地想起你。
韓子川遙遙地望向遠方,與我擦肩而過:「與我賭最後一局吧。」
後者嘴角彎彎,微露出笑意:「勺兒你傻了,我們同住在芳華的宅子……」他拖長了音,執起我的手,輕輕握緊,「芳華的書房你能去,我也能去。」
我嘴角扯著笑,有些悲槍:「你費盡心思說到底也不過是想得到芳華木。」
「我便不要芳華木了。」他很果斷。
「因為你失去記憶后已是我的妻子。」韓子川很悲傷地望著我笑。
我怔了怔,望著他那張帶笑的臉。他臉上沒有驚訝與悲傷,有的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淡定與意氣風發,仿若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手札一
今天早上在庭院研磨草藥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一陣暈眩,許久后才醒來。韓子川說我是疲勞過度,他說他想從宮裡差小李子過來幫忙伺候。我知道,他已經悄悄地在做回宮的準備了。
他的衣袂被風吹得勝勝地響,有種歷盡滄桑的感覺,眉宇間的氣魄少了是一抹化解不了的輕愁。
一時間心裏湧上來的疼痛與幸福是無法承受的,那麼活生生地存在著,快要將我心臟撕裂,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呼吸。
血順著芳華木滑進了土中,被黃土吸收了,而木卻依舊通體墨黑冰涼,沒有任何動靜。
「勺兒……其實我早就該和你說了。」韓子川放開我,輕輕拉著我的手,雙臂托住我的肩,垂下頭望著我,眼裡滿是認真,「你拿我的血做引子,配著奇珍異草晨露哺他已有一個月了,還是沒有成效。他的重生期都拖過了,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可能再化為人形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心裏積壓許久的情緒一下子全崩潰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便會獨自守在黃土坡,靜靜地看著那具依偎在墳旁的骸樓發著呆。記憶如潮,慢慢地侵襲而來,將我整個人淹沒在無窮的感傷中……
出乎意料之外,韓子川這些日子很是配合,沒想出逃,也沒見他聯絡朝廷的人。他這幾天只是獃獃地看著我,看著我拿碾碎的藥草、花瓣加晨露澆灌著芳華木。
芳華絕色,世間難尋。此獸乃至情至性之物,終其一生為情所困,終逃不脫情瘍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如將木埋入土中,將藥草、花瓣碾碎加之晨曦露滴哺之,不久芳華獸將出世……可哺以他生前心愛人的血,他將續魂,保留前世記憶。
我把書房裡的資料又翻了出來,逐字逐句地讀……卻沒有一絲髮現。韓子川勸我不用著急。
我有些無助地站著,心痛得沒法呼吸,眼眶酸熱發脹。
芳華,我替你把那個人帶回來了。
一滴入心,兩三滴啪嗒地墜地。
所以我每日除了替芳華摘取美味的花與珍貴的藥草后,還要花不少時間給韓子川煎藥並煮一些湯給他補身子。
「或許吧,我想你也不知道該用鮮血喂它多少天,保不定哪天千軍萬馬便會襲上山,圍攻這一片黃土坡。那時就算逍閑人武功再好,怕也不能保全完好的芳華術。」
黃土坡……
若是把你穴道解開,我怕你會失血過多而死,一這樣就沒人能救我的芳華了。
鸚鵡落至了我的肩上,似乎很是焦慮,小爪子小步移來移去,拿喙啄著我。
「五年,整整五年的光景……不斷地有芳華的消息從宮裡頭傳出來,這五年來我一直以為他還住在皇宮,與你生活在一起。」
韓子川的臉上浮起笑意,領首:「我知道。」依舊抓著我的手,不慌不忙道,「我們打個賭。」
每當這個時候,韓子川總是靜靜地靠在門邊,不聲不響地望著我,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韓子川的眼神複雜極了,有什麼東西一閃便不見了,他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
「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的,可惜你的目光總是追逐著你的師父,始終沒有正眼看過我,」韓子川抬手緩緩地摸上了我的臉頰,目光灼灼,「我很不甘心,我的父皇終究要死,我也犯不著為了即將死的人而弄死我所景仰的芳華。可是後來我卻改變主意了,」他定定地看著我,有些痴,「我從未見過情獸化木的模樣,何況還是世間千百年難尋的芳華獸。一朝君王被人暗算的也不少了,倘若我有它,便可萬事無憂,而你終究會屬於我。」
「勺兒,勺兒,黃土坡,芳華在黃土坡。」
我守著墳,坐了許久。
我的胸口激蕩極了,一口氣被硬得吐不出又咽不下,只能狠狠地瞪著他。
韓子川收回手,扯下了我的髮帶,纏在手腕上止了血……他望著我,輕聲喚了一下:「勺兒……」他雙目定定地望著我,「你難道還不清楚他愛的人是誰嗎?」
「你能將我的穴道解開嗎?我有些累了。」韓子川的聲音很低。
可我卻不信……師父這麼好的人怎會丟下我。
一根芳華木,真的那麼重要嗎?讓你費盡心思。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說,芳華愛我……
然後你就捨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芳華,甚至不惜利用我。
「我知道。」我悶悶地應了一聲。
興許是這會兒看我的臉色不好,他沒再用「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