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兩側種滿槐樹，槐樹在馬路中央交匯，在地上落滿了青白交錯的槐花。

事後，他把臉頰埋在她溫暖的頸里，低聲問：「你之前沒談過？」

他老是十點多到Kelsey coffee買咖啡，一直坐到打烊，然後出去等她。

馬路上有對說笑的年輕情侶經過。

他忽然意識到她的忽冷忽熱不是手段，不是耍他，而是在認真考慮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

他原以為她做兼職，只是為了體驗生活，並不是真的需要工資。可倘若真的只為體驗生活，怎麼會大過年的還在這裏？

看電影，吃飯，說說笑笑，話題一直不會斷。但分開之後，對方發信息過來，想繼續聊，他卻一點繼續的慾望都沒有。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難在她不喜歡他，是她明明對他有好感，她也沒掩飾過這種好感，但她又在時刻跟他保持距離。

她沒吭聲。

一到過年，這城市就成了空城。街道上沒車，距離又近，幾分鐘就到了。

想起她說，南方的季節很含混，有時候秋天都過一半了，她還沒意識到夏天已經走了。她說，X京的四季很分明，春天就有桃花飛，夏天槐樹成蔭，秋天遍地銀杏，冬天就有雪。她能在季節交替的某一天，突然感受到下個季節的來臨，她感受到的時候，就覺得這城市神奇起來。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最初有點驚慌，似乎想掙脫，發現他握緊了之後，就沒掙了。他一直好奇這手握住是什麼感覺，現在發現了，涼涼的，軟軟的，跟這個人一樣，他道：「你別再拿這種話哄我，我的目標很明確，沒有不成就做朋友這條路。」

她這麼辛苦，卻從未叫他覺得苦，也未因此佔過他便宜。雖然他很願意m.hetubook.com.com被佔便宜，但她不管他願不願意，都不佔。這是多麼倔強又自重的女孩子。

他道：「我有事跟你說，你是回學校吧？」

結果這人很神奇，他對她越好，她就越不把人當回事，後來甚至發展成了不回信息，不接電話。

張虔又覺得自己太嚴厲了，立刻放低聲音，幾乎都在哄了：「你別把這事想得太複雜，想再多也是紙上談兵，成不成，試了才知道。試了，真不行，那咱們誰也都沒遺憾，不是么？」

她嚇了一跳，等看清是誰之後，又鬆了口氣，眼睛里還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半天，她小聲道：「我猜肯定超不過三個月。」

沒聯繫的一個多月里，他有試著跟其他對他有好感的女生來往。

他下了車，將她推到另外一側，給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坐上去，給她系安全帶。

她覺得城市神奇，他覺得她神奇，這是多平常的事情啊，卻被她形容的如此浪漫。

男生正對著他，張虔幾乎能看清他的臉，很認真的樣子。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她這段話說得他很心動。或許不是話的內容叫他心動，而是她的那種態度叫他心動。他又想吻她了，他把她從懷裡拉出來，低頭吻了上去。

他低聲道：「你當我是什麼人，富二代？我不是，我就是很普通的本地人。倘若這跟你就不一個世界了，那這世上怕是沒有人能跟你一個世界。」

他將車停到X大前面的馬路邊上，解開了安全帶，又俯身去給她解。

掛了電話，回味那句新年快樂，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受。

他等了她這麼久，卻不想讓她知道，可能還因為她的忽冷忽熱，傷害了他的自尊的緣ｈｔｔps://ｍ•ｈeｔubooｋ•coｍ•coｍ故。

他只感覺她頸上的溫度一下就起來了，她不甘示弱道：「我高中一直忙著學習，沒空談。」

馬路空蕩，雪花飄揚。

兩人走到他車前方不遠處，忽然停了下來，男生彎腰去給女生系鞋帶，路燈將他們照得昏黃，樸素的像電影的畫面。

那時已是冬天，他就在路邊枯掉的槐樹下抽煙。

大年初一，朋友來找他玩，他提不起興趣。開車晃悠到X大附近的那家Kelsey coffee，原想著她已經回江蘇了，不在這個城市，沒想到竟然還在。他隔著Kelsey coffe的玻璃幕牆，看到她就站在收銀台後面，不時傾身給顧客解釋什麼，微笑一如既往。

鞋帶系好后，他還扯了扯，發現很牢固，這才站起來，攬住女友往前走。

他覺得她好像要哭了似的，但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她不大像是會為這種事哭的人。

他想，可能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她才想走回去的，多浪漫的心思。

六月份已經很熱，可他們似乎不覺得。

他降下車窗，點燃了煙，一支未完，又有電話進來，他簡單的同對方說了兩句，便掛了。

她又道：「倘若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沒感覺了，要直截了當的說。不要像別人一樣，不喜歡了，卻礙於什麼男生的面子也好，不好意思也好，一直拖著，拖到最後面目全非。換了是我，我也會很痛快的說出來。咱們都是痛快的人，對吧？」

她顯然不是來體驗生活的，她是真的需要。

他被看得很心慌，話也不想說了，準備直接行動。

她沒有推拒，安靜的靠在他懷裡。

他降下車窗，對正走過自己的女孩子喊：「葉陽。」

這一次就不ｈｔｔｐs://wｗｗ•hｅ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m是蜻蜓點水了，他吻了很久。

當然，她會說得好聽點，但實質行為就是撇清關係……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變化是很容易被察覺的。他先前主動，皆是因為感覺到了她對他有好感。並且默認了他們可以往前發展。否則，他一開始就不會動。他從不做對牛彈琴的事，好沒意思。現在她冷淡下來，他自然也能察覺到，人跟著就冷淡了下來。兩次不接電話，他沒再打第三次。

她倒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難為他還想著，話也不想說了，直接掛了電話。

她和同事順著階梯走下來，在種滿槐樹的人行道上分手。

後來終究覺得這麼結束太令人煩悶，大年初一的凌晨，藉著拜年的機會打電話給她。

他問：「什麼？」

夏天的戀人不怕熱，冬天的戀人不怕冷。

馬路左右是老舊的居民區，通過鐵柵欄，能看到一層有幾家閃著劣質燈牌的商戶，列印店、美髮店、小吃店等……

她往他這邊來。

他的初戀始於冬天，他有段時間不怕冷。

他覺得他要認真一點對待她。

不過年輕的男生，對世界的探知欲是非常強的。一馬平川，把什麼都攤在他面前，他會覺得沒意思。這樣的捉摸不透，忽冷忽熱，雖然有時候會讓他苦惱和煩悶，但還是一點點的把他的興緻吊了起來。越發想和她在一塊，想跟她親近。

不過為防萬一，還是問了一句，萬一真被甩耳刮子，那也不太好看，他低眼看著她：「我想吻你。」

朋友生日的時候，他知道她沒班，他想叫她一塊來，也藉此多了解一下，她卻推說跟同事換班了來不了。

他低眼看著她，她一直沒看他。

不過接觸久了發現，看著很老實很好勾搭的女生，其實很不好勾搭。或hetubook.com.com者說，開始好勾搭，但勾搭上后，深入發展會比較難。

張虔沒由來的覺得這樣的生活畫面動人，大約他太久不做這樣的事情，也太久沒有停下來觀察生活了。

一個多月未聯繫，她很不適應。

有時候會沒耐心，覺得這麼著不是辦法，想等她出來了，直接吻她。她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

她小聲道：「有人跟我說，三個月是熱戀期，很多情侶過了那個階段，會突然就沒感覺了。」

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個問題的存在，只是不覺得有她以為的那麼大。

他請她看話劇，她回請。

外面冷，但小雪飄著，多浪漫啊。他繞到里側，給她開車門，讓她下來，靠車門站著。

Kelsey coffee打烊，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雪下了幾個小時，城市有點白。她和同事一塊出來，商場前的一排路燈，將夜色中的雪花照得紛紛揚揚，她的芒果色羽絨服在雪色中如此鮮亮。

他正在想怎麼將曖昧捅開，然後吻她，忽然又覺得車裡施展不開，就打開了車門，下去了。

她默了一下，聲音低下去：「現在也沒空。」

不時有跟他一樣，從主路上拐進來的車輛掠過，偶爾能聽到從居民區傳來的狗吠。

他忽然像被什麼撞到了。

他道：「那我就吻了。」扶著她的腰，就吻了上去，她微微有些掙扎，他卻沒再管是不是會被甩耳刮子，先吻了再說。

她可能覺得氣氛不對，也可能還是因為生疏，總之沒多說，只點了點頭。

她忙說自己來，一邊解，一邊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他請她看電影，她要回請。

頸兒溫暖，她身上還有咖啡香，他很想咬一口，可最終只是輕輕吻了一下，道：「擠一擠吧，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他沒有吭聲。

ｈｔtｐs://www•hｅｔubooｋ.coｍ•ｃoｍ她笑了一下，仍沒抬眼，眼角的淚痣卻愈發盈盈了：「我喜歡你這種低調的自信。」

這地方離她學校有兩站地，若坐車，就過天橋；不過，就是打算走回去。

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傻得冒泡。

張虔把車拐入一條小道上，熄了火。

不是互有好感的男女禮尚往來式的回請，她是丁是丁卯是卯，跟你撇清關係式的。

下午時候，X京開始下雪，雪不大，慢悠悠的飄著，讓這個乾冷灰色的城市，一下浪漫起來。

比如他請她吃頓飯，她跟著會回請。

她大約沒被吻過，抵抗力很差，忍不住哼了幾聲，他便立刻有想把她吃下去的衝動。

不過他喜歡這點浪漫，他覺得她是一個善於發現生活中細微美的女孩子，他喜歡這樣的細膩。

她瞪著眼睛看他，眼睛很大，都能倒映出雪花來。

X京下雪時，請她去滑雪，她又找借口推……

她仍舊沒吭聲。

他低聲問：「現在有空嗎？」

她又默了一陣子，道：「我覺得我們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談戀愛肯定會很辛苦，你辛苦，我也辛苦，弄不好還要撕破臉，我不想這樣。」

張虔就將她攬到了懷裡。

其實嚴格來說，那次不算初戀，但算心理意義上的初戀。因為高中的戀愛太過稀里糊塗，稀里糊塗的就開始，還沒品到箇中滋味，就稀里糊塗的分了手。而大學那次，他有很明確的時間線，人家站在瀰漫著咖啡香的收銀台沖他一笑，問他需要什麼，他便知道自己要跟這個女孩談戀愛。

不過等她真出來了，看到那張臉，這種想法就沒有了。他覺得這人很容易受驚，萬一真嚇著了，就此完了，他這仨月不就白忙活了么，還是慢慢來吧。

她通常會在打烊半個小時候從店裡出來。

她接起來，聲音含混，像被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