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梅雨時節

窗外一道閃電照亮了房間,倏爾又暗淡下去……
藉著日光, 傅知延端詳起了那枚警徽,看起來年代很久了, 並不是他的。
唉。
是個屁!她是女人好嗎!成熟得不能更熟的女人!
他領著她去了浴室。
我了個大去!
短短的,黑黑的,粗粗的,彎彎曲曲的。
葉嘉走進客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她還蹲在地上,手指尖捏著那根毛……
傅知延挑眉反問:「難道不是嗎?」
「嗯。」
她又試了試客廳的燈按鈕,還是沒亮。
葉嘉眼疾手快,蹲下身,在淋浴的漏齒邊,撿起了一根毛。
一聲嘆息,輕不可聞。
電話那邊靜了靜,他掃了眼其他的房間,剛剛竟沒注意到,整棟樓好像都黑著。
她就是這樣的人啊,得寸進尺,以前他不拿正眼看她的時候,她所求的只是他偶爾的一點點在意,現在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要的……越來越多,恨不得他一整顆心都落在她的身上,對她敞開全世界,可是,怎麼可能呢?
為什麼總是這樣,他明明那樣溫柔,待她那樣好,可是她總感覺,兩個人之間,隔著一些東西,她那麼努力想要走進他的世界,可是每次到了要進一步的時候,他總是溫柔地把她推開。
屋子裡一片漆黑。
葉嘉放了心,踩著白襪子走過來,傅知延剪掉了吊牌,然後蹲下身將拖鞋穩穩地套在她的腳上,指尖比了比尺寸:「大小正好。」
終於……傅知延的一顆心重重地跌入了深淵。
葉嘉乖乖地將腦袋靠過去,他粗礪的掌心撫過她的臉頰,輕輕在她濕潤的額頭上印下一記溫柔的吻。
遠遠的,看見有人從路燈下走來,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帶著夜色的濃儼和肅靜。
傅知延垂著臉,沉默了片刻,伸手攬過了葉嘉的和_圖_書肩膀:「來。」
傅知延躺了很久,終於站起身,走進走廊最裡面的的房間,房間很乾凈整潔,立櫃的最下面一層,打開,裏面有一件摺疊的淺藍色制服,上面殘留的淺淡血跡已經洗不幹凈了,制服的左上方靠近胸口的位置,明顯有一個針扣,傅知延手裡的那枚警徽,正好能夠扣上去。
「知延哥,不上去坐坐嗎?」葉嘉咬著下唇開口問。
可是,他的心卻更疼了。
「不記得了嗎?這是知延哥的呀!」葉嘉指著那枚警徽,走過來靠著他坐下,將警徽拿過來,視若珍寶一般輕輕地放在掌心摩挲。
「有沒有想過,萬一認錯了?」
傅知延撐著黑色,一路護著葉嘉,自己的半邊身子已經全濕,葉嘉不住地把傘推過去,她寧可自己淋著,也不想傅知延受涼感冒。
他的異樣,她絲毫未曾察覺,繼續道:「後來我再也沒見過知延哥,不知道知延哥是不是還活著,但是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時常還會夢見你,夢見你滿頭鮮血的模樣。」她垂眸,聲音低沉了些:「從那以後,我開始怕血,我怕你已經死了……後來在鹿州警局,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認出你了。」
「那倒是正好。」傅知延隨即脫下了外套,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葉嘉的身上,然後攬過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浴室不大,面盆斜上方的柜子上,整齊地放置著男士洗面奶,刮鬍刀和刮胡膏,一把牙刷,一個口杯,一條洗臉帕。在往上,是沐浴露和洗髮水,她情不自禁地拿下來嗅了嗅,閉上眼,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悸動得都快要抽搐了。
都得濕。
「我不上去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
葉嘉無奈蹙眉:「知延哥,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啊!」
真是m•hetubook.com•com一秒都沒有辦法移開視線啊!
「什麼人啊!」她氣急敗壞地又重新回了屋檐下,本來店裡的傘是夠用的,結果下了大雨,幾個吃了宵夜的客人要借傘,索性傘就都給他們了。
傅知延打開雨刮器,將車開了出去,葉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瞥向了他,他的髮絲微微有些濕潤,粘在了頭頂,露出了挺拔的額頭,眉峰很銳利,眼框微陷,眼睛就像散布夜空的星星,那樣明亮。
「這是什麼?」傅知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這是乾淨的浴巾。」傅知延將一條白毛巾掛在了衣鉤上,出門的時候,再度看了看葉嘉,葉嘉小心臟怦怦亂跳。
點頭點頭點頭!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制服,一路風塵僕僕,收了傘,看向她。
「帶了。」
「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他又問,神情略微地緊了緊。
「嗯,一秒鐘就認出了。」
良久,傅知延喉結上下動了動,很艱難地沉聲說道:「所以,你說喜歡我,還做了那麼多,其實都是因為……」
「你把傘帶著。」傅知延提醒。
「好好洗澡,不準再……」他紅著臉,咬牙道:「不準再到處亂翻。」
等等,那是什麼!
葉嘉歡欣雀躍地跟著傅知延回了家。
「你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我下班了怎麼辦,不是撲了空嗎?」見他**的一身,葉嘉心疼極了。
「你在……幹什麼?」門口,傅知延低沉隱忍的聲音傳來,葉嘉匆忙回頭,見他站在門邊,一臉無語。
「現在也不遲。」傅知延拎著葉嘉進了屋,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從柜子里像變魔術似的,端出了好多的零食。
渾渾噩噩,步履踉蹌地回到家,往沙發上一躺,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夢醒過來,他依舊是她的情和圖書有獨鍾。
「恰好在這附近執行任務,不知道你下班沒有,便過來看看。」
葉嘉連忙跑過去,「你怎麼來了呀!」
她將自己的牙刷,臉帕,洗面奶,卸妝水……一股腦地拿出來,歸置在他的柜子上,妥妥噹噹。回頭環視了一圈,要在他的浴室里脫衣服洗澡,感覺好他媽羞澀哦!
葉嘉想起來第一次見面,他也問了這個問題,那時候的語調似乎很不善,絕非現在,帶了那麼點揶揄,聽起來像**。
「早安。」葉嘉已經從浴室出來, 頭髮濕漉漉垂在耳畔, 穿著一件規整的小襯衫,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一個勁低頭偷笑。
九年前,死於璧山地震。
已經漸入初夏,可是晨風依然冷颼颼。
「葉嘉,再這樣,咱們都得濕。」
傅知延頓住,他倒是想啊!誰讓她整天把自己忙成了狗,被冷落的人是他好嗎!
傅知延神情有些僵硬,抿著嘴,一言不發。
像他這樣傳統的男人,一定喜歡矜持的女生吧。
「我好看嗎?」

他的反應好像有點奇怪,葉嘉詫異地盯著他,想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什麼,可是她看不出來,就是覺得不對勁,終於她點了點頭:「因為你是大哥哥呀!你救了我,所以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咦?
停電了?
「收拾收拾,下來,去我家。」
還是沒能拿下傅知延,葉嘉超級挫敗,那天晚上,就差那麼一點點了,結果他居然睡了過去。
葉嘉看著他,愣愣地搖了搖頭,她還真沒想過,怎麼會認錯,絕對不會,他的眼睛,她至死都記得。
葉嘉急匆匆地追出來,程遇已經跑遠了。
傅知延從夜雨中走來,葉嘉的呼吸都要停滯了,心跳得有些不穩。
「唔。」葉嘉捧著頭,連忙抽回目光,紅著臉,正襟危坐。
車開和圖書到了葉嘉樓下。
梅雨時節到來,連日里陰雨綿綿,晚上九點,綿綿小雨變成了傾盆大雨,程遇正鬼鬼祟祟地摸到門邊,手伸向了門口放置的最後一柄傘,葉嘉剛脫下白制服,一眼就瞅見程遇,大喊了一聲:「那是我的傘!」
撐開傘,一路小跑進了樓道。
「唔,知延哥,家裡……好像停電了。」
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一塵不染,每件物品都被歸置得妥妥噹噹,沒有半點突兀,整個房間跟他的人一樣,都好嚴肅啊!
而她喜歡和想念的……卻是那枚警徽的主人。
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主動,所以他不適應?
傅知延知道她在想什麼,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幾個月前買的,心說不知道哪天你會來家裡,有備無患。」為了證明,他還特意把吊牌翻出來。
怎麼辦,好想把她一腳踹出去!
車在不遠的路邊,他護著葉嘉坐進去,身上已經濕漉漉一大片,白色的襯衣質地單薄,葉嘉身上倒是沒沾上一點水珠,她測過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襯衣衣料粘在身上,露出了隱隱的肉色,風光綽約,真是……好身材呀!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下,襯衣扎進了褲子里……
被撞破陰謀的程遇抓起傘跑進了雨中:「咳咳,那個……我感冒了不能淋雨,咳咳咳,借你傘一用啊!」
「往哪看?」傅知延給她系好安全帶,敲了敲她的小腦袋。
就在葉嘉不知怎麼辦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傅知延打進來的。
她就跟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似的,放在燈光下看了又看,這玩意兒,不會就是傳說中的……
他的哥哥,傅知靳。
傅知延想說,不是我的……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靜靜地等著葉嘉開口。
某人老臉一紅,好像又想歪了。
「嗯,老闆搶了我的傘,正不知道該怎麼和*圖*書辦呢。」葉嘉關掉了店裡的燈,將卷門按下來,鎖好。
「回去沒?」他一直守在樓下,望著她家的窗戶,房間一直暗著。
晨起, 傅知延的夢境一直不平和, 惺忪地睜開睡眼, 陽光射到了床頭。
「雷雨天,不好打電話,怕你在路上,不安全。」傅知延收了傘,一邊解釋,看向了店裡面:「只剩你一個了?」
「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為什麼現在才邀請人家過來。」葉嘉嘟了嘟嘴,一臉惋惜。

為什麼她要把著一枚警徽放在床邊?
剛進屋,按下按鈕,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葉嘉無比猥瑣地把整個浴室都視奸了一遍。
「先去洗澡,換洗的衣服有帶?」傅知延問。
他實在不忍心說破那殘忍的真相,捨不得她難過,捨不得見她掉眼淚,更捨不得……推開她。
葉嘉泄氣地咬著牙,上了樓。
「果然是忘了呀, 九年前, 璧山的那場地震, 知延哥和一個小女孩被埋在廢墟之下,後來小女孩得救了, 知延哥為了保護她,受了傷,這枚警徽,是從知延哥的制服上摘下來的, 葉嘉……就是被知延哥保護的小女孩。」 她捧著警徽,靠在傅知延的手臂,回憶著當初。
傅知延從柜子里找了半天,摸出一雙粉紅毛毛的女士拖鞋,葉嘉指著那雙拖鞋,花容失色:「你……你!」
他住在一棟高級小區複式公寓。
葉嘉連忙將手背在身後,傅知延的臉,紅得有點透頂。
葉嘉當然明白言語里拒絕的意思,她低垂著臉,埋進他的胸口,然後點了點頭。
多麼喜歡她呀!喜歡得好像這個世界變都小了,他的眼裡,只能看見她,腦子裡時不時要想念的,也只有她。
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硌著了,傅知延手摸到身下,摸出了那一枚小小的湖藍色警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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