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葉靈篇 錯過

成親前,葉靈終於下定決心,不嫁。
然而幾日下來,葉靈詫異地發現,樓襲月這種人也有捨不得的時候。她替那個叫唐絮的少女解毒時,樓襲月連一眼都不忍來瞧,卻在唐絮痛昏過去后,走進屋內將她從玄冰床上抱起送回房間。他把人輕輕放在床上,一遍遍撫摸她的臉頰,如同她是世間最珍貴的珍寶。
葉靈扭頭去瞧,只見一人長身而立站在不遠處仰頭望著她。「你是誰?」她問,頗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面容英俊的陌生男子。
陸展鵬只是搖頭。
這個條件並不難,陸展鵬沒有理由拒絕。而葉靈相信,只要她留下來,總有一天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迎娶她。
葉靈回到她從前住的那處竹屋,一直擔心經過這次事情,陸展鵬會和樓襲月正面對上。好在沒多久,樓襲月帶著一個雙眼失明的少女出現在她門前時。
狼狽至極。
寧闖閻王殿,不見樓襲月。
葉靈痴望著他,心底悸動不已。這份溫柔關切,是不是他對她最後的賞賜?如果這次離去,他是否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葉靈的心卻覺得越來越空,越來越空。不僅僅是因為她騙了樓襲月,根本沒對他下獨情蠱,怕他有朝一日知曉后報復她。更大的原因是,隨著相處愛意加深,她漸漸無法忍受陸展鵬只是因為蠱毒才對她好,對她溫柔。她為他付出的一切,最後卻連他一絲真心真意都換不到。
可如今的陸展鵬,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離開。中蠱毒后,他的性情變了許多,從前的溫和謙遜都不見了。他急瘋了把她關在屋裡,極端到親手逼她一口口喝下了軟骨散。
陸展鵬沉默了一下,回道:「葉姑娘誤會了,在下從來沒有那個意思。」他看了看葉靈的臉色,放輕語調:「姑娘還是請回吧,莫讓族裡親友擔心。」說完,依舊是留了一個背影給她。
陸展鵬喜歡和她聊武林中的那些奇聞異事。
而那人,也恰恰喜歡著他。
葉靈站https://m.hetubook.com.com在原地一時慌了神。沒待她想好下一步該怎麼做,一把她無比熟悉的嗓音從天而降,帶著無比的焦灼:
那人點頭:「交給你。自然,我不會讓你白忙。你可以提一個要求,任何要求。」
陸展鵬喜歡坐在耶摩湖畔吹晚風。
葉靈冷嗤一聲,暗想他也真敢許諾,半是玩笑半是怨氣地道:「任何要求?我要你殺光柳葉庄的人,你也答應?」話語一出口,那人不以為然地笑道:「當然可以。七日後,我再來找你。」
葉靈大瞪著眼睛望著前方灰沉沉的虛空,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眼底光芒散盡。
那人抱拳,很是謙和地道:「在下陸展鵬,是……」
「明知故問。」葉靈不無好氣地回道,卻也再說不出罵他的話。她探手扯過竹籃,崴了腳一瘸一拐地往回走。陸展鵬在後面靜悄悄地跟著,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一路跟進了寨子里。
「請問姑娘,是否知道這出谷的路怎麼走?」
而後發生的那些事,葉靈如今已經記不太清了。或者,是她選擇了不去記憶。彷彿只要這樣,陸展鵬被羞辱鞭打、被萬人恥笑、被虐殺至死,都能被當成不曾發生。她的展鵬,還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堡主,娶了柳家小姐,生兒育女,幸福美滿的生活著。
「讓我留在陸家堡。」
「葉靈,我想明白了。我們在一起吧。」
葉靈大吃一驚,連忙喚住他:「喂!你是誰?」
樓襲月沒有中獨情蠱,他若不能愛人……葉靈明白,不僅僅是她自己,連陸展鵬都不能倖免。
葉靈看得有點走神。那人徐步走近她,衣袂翩飛如蝶,問她道:「如何施獨情蠱,你可知道?」葉靈應道:「知道。」那人頜首:「很好。」將手中一物遞於她的面前。
她忘了痛,怔怔地看著暴怒的陸展鵬,看著他紅著眼斥責她說:「被蠱物驅使,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父親英雄一世,寧死也https://m.hetubook.com.com不願這般苟活!」說完,胸膛急劇起伏著望了她好半天,他揮了揮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陸展鵬為她做所有她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事情。
從認識到這兩年,她對陸展鵬一直在騙,騙到連她自己都無法再承受下去。
「陸展鵬,你娶我吧。」
天定沒有的紅線,被她自私的用蠱毒強行系在了兩人之間,這註定要遭天譴。
她背過身去,繞到陸家堡后的小徑往深谷里走,沿途鬱鬱蔥蔥,春色盎然,在她眼中都是灰白的。
陸展鵬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將詆毀她是『妖女』的幾位前輩趕出了陸家堡。
不,她不甘心,絕不甘心。
陸展鵬一怔之後,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陸家堡和耶摩族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些。耶摩族人擅長驅使蠱物,被中原武林視為邪門歪道,差點遭受滅族之災。最後是陸家的先人出面,讓耶摩族搬到陸家堡后的深谷中,併發誓永不離開,這才保住了族人。
三日之後,在去下聘的途中突然折返不見蹤影的陸少堡主歸來,懷裡抱著一名女子。
那少女有一雙十分漂亮的大眼睛,茫然睜著蜷在樓襲月懷裡,像小貓一樣乖順得讓人生憐。葉靈不由也覺得,若真瞎了的確有點可惜。
這個念頭,幾乎把她逼瘋。
目光交錯,她眼裡不加掩飾的愛意讓陸展鵬初時一愣。他望了她許久,卻是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可以。」言罷轉身離開。
葉靈掙扎著站起身,張嘴正想在繼續罵下去,卻被陸展鵬接下來的一個舉動驚住了聲音。陸展鵬蹲下身去,將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蛇果都拾起放進竹籃里,起身遞給了她,問道:「你們就吃這些果子?」
葉靈急了,拉住他的衣角追問:「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
葉靈覺得,陸展鵬或許也是喜歡她的。
胸口取蠱的傷口還在痛,葉靈卻有些麻木的沒了感覺。
她猛地轉回頭,瞧見陸展鵬飛和-圖-書身落下,走近一把緊攥住了她,急道:「你先別回去。我聽下人來報,說去耶摩族的那片林子被瘴氣罩住了,前些日死了不少人。」
這三年的相處,不過只是一個誤會。
「展鵬,你是不是擔心我了?怕我在瘴氣林里出意外?」
「你是耶摩族的人。」男子啟唇問道,聲色清潤如泉水,悅耳之極。葉靈稍愣,點頭:「是。」那人回眸輕瞥向她,便是滿目春光,也抵不過此刻他唇角的清淺一笑。
那一晚,耶摩族有了第一個叛族的聖女。
而後,她從喜堂上被劫走。靠在樓襲月的肩膀上,她回首望著面色煞白的陸展鵬,被他一身艷紅的喜袍刺痛了眼。
她收拾好包袱來到了陸家堡門前,看著大箱大箱的聘禮從門內抬了出來,然後見到了陸展鵬。葉靈衝上去攔下他,告訴他自己準備回耶摩族去,至於陸堡主體內的長命蠱,沒了她的飼餵,三年後自會死去。
陸展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眼睜睜看著她將自己的手腕割破,殷紅滾燙的鮮血澆在那隻血玉球上……
耳聞這個『陸』字,足夠葉靈心頭劇震。心一晃,身子突然不穩,葉靈嘴裏「啊」的驚叫了一聲,從樹上掉下去結實地摔在了地上。
「葉靈!」
那時的陸展鵬一聲不吭,只是看著她,目光一瞬不瞬。
「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想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對嗎?葉靈把手按在他胸口上,感受著裏面強勁有力的跳動。只可惜這裏的每一次心跳,都不是為了她。想到以後會有另一個女子這樣抱著他聽他的心跳聲,葉靈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三日之後,柳葉莊上下兩百余口,無一生還。
她偷偷修書告知樓襲月,要解獨情蠱必須要三生花,而解藥只有她會配,要他來帶她離開。
第三年春,陸堡主病重,遍尋天下名醫無用。
在那永眠的黑暗中傳來一聲低語,似曾相識:
木然地往前走著,忽然間葉靈猛地停下了腳步,只見前和_圖_書方一道月白的身影落入她眼中。過了好半晌,當看見那人腳下的影子她才終於確定,站在對面的這個男子是人不是仙。
三天後,陸堡主醒過來。整個陸家堡愁雲散盡,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可沒過多久,大家開始發覺不對勁,陸堡主性情大變,言行舉止和從前判若兩人。陸展鵬起疑,質問葉靈用了什麼,葉靈回他:「長命蠱。」話音落地,一個耳光扇在她的臉上。
陸展鵬喚她『靈兒』,看向她的目光深情綣綣。
「什麼條件。」
陸展鵬為了她反抗陸堡主,執意迎娶於她。
當天,葉靈被趕出了陸家堡。她甚至沒來得及告訴陸展鵬一句,長命蠱是她們族人為自己保命之用,她用自己的血飼餵了十六年,而今,卻為他劃開皮肉拿了出來。
葉靈望著樹枝高處那最後一枚紅艷誘人的蛇果,深吸口氣,伸手努力去摘。眼瞧著快要夠到時,忽然聽見一把清亮的嗓音響起:
春日的陽光晃得她腦子發昏,葉靈渾渾噩噩的走回醫舍,呆坐了三天,等到的是陸家堡向柳葉庄下聘的消息。婚期定在一個月後。
葉靈紅著臉站起來,陸展鵬慌忙上去扶她,「姑娘,你沒事吧?」話沒說完,被葉靈咬牙推開了。「走開!誰要你陸家人的假好心。」瞪著陸展鵬,葉靈很是不客氣地道:「怎麼,你家堡主派你來看看,看我們族人死絕了沒?」
葉靈瞧著那個血紅的玉球,驚詫的半晌沒出聲。獨情蠱為天下奇蠱,早在百年前已經絕跡,沒想到……她抬起眼,不禁多看了那人幾眼,心中一個念想倏忽閃過,她激動地拚命捏住血玉球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平靜地對他說道:「獨情蠱施蠱前,必須用特殊的方法飼餵七日。」
在陸展鵬的意識里,這是先祖做了件善事,他不知為何惹得眼前這位女子如此生氣。可在葉靈眼中,這種和禁錮有何區別,像遇上今年這種旱季,土裡顆粒無收,不能出谷只能幹熬著等死。
葉靈不請自來,見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久別一年的陸展鵬。她對他微笑,如同那一年社日節上的那個笑顏,說:「展鵬,我能讓堡主醒來。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樓襲月。」
葉靈完全放下心來。不用獨情蠱,樓襲月已經愛上了別人。
所以在那年盛大的社日節聚會上,她當著全族人的面對他說:
看著壓在自己身上那個雙目赤紅的他,葉靈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陸展鵬喜歡吃她們族的蛇果。
葉靈追了出去,她知道讓動心的這個年輕男子,便是陸家堡的少堡主。而陸家堡和柳葉庄早已訂下了婚約。可她不在乎。她將陸展鵬約出來,問他說:「我為了你,把族人都拋下了,你能為了我不和那柳小姐成親嗎?」
那年寨里穀物欠收,陸家堡便每月派人送糧食肉菜到谷底。而每次來的人中,都有陸展鵬。
她含著淚走上去抱住了他,不顧陸展鵬陡然僵硬的身體,死死地抱住。
跟著葉靈的逃離,一場瘴霧毫無徵兆地籠罩下來,將整個耶摩族困在了谷底,完全隔絕於世。
「展鵬,別怪我……」音落,一枚藏在她指縫間的銀針,狠狠地扎入了陸展鵬的身體。
趁此機會,作為解毒的條件,她讓樓襲月答應絕不傷害陸展鵬。樓襲月很乾脆地應下,葉靈總算鬆了口氣。可接下來,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
葉靈在冷風中獨自站了一夜,她不甘心就那樣放手。她在陸家堡附近尋了個住處,靠著耶摩族獨絕於世的醫術,慢慢的聲名遠播。
葉靈只當他對她已無話可說。
葉靈終是明白,陸展鵬對她沒有絲毫感情,從始至終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誤會。
陸展鵬沉默了許久許久,在她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耳中聽見他道:「葉靈,我想明白了。我們……」
遠遠地飄來那人彷彿仙樂般的嗓音。
葉靈看得明白,很是羡慕,這種由心而生的甜蜜愛意,她註定求一輩子都求不到。到最後,她甚至不敢親口告訴陸展鵬一聲,他是中了獨情蠱才喜歡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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