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壞就壞得徹底一點吧。」她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我接受你不喜歡我這個事實，所以請你也不要再給我任何幻想了……」她頓了頓，復又低頭看著腳尖，「我知道你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所以想要補償我……從今以後我不怪你啦，你也不要這麼想了……我，我會試著不再喜歡你的。」
如果他知道這是五年中最後一次有機會給王佳雨過生日，他一定會在這一天做得更多。
話已至此，王佳雨再遲鈍也明白了文喆的意思，她從來都覺得文喆是一個特別照顧她的前輩，但是從來沒有想過……
「我知道，這是你的選擇，有選擇就必然有犧牲。我只是……希望普普通通的自己，可以遇到普普通通的你，帶你去牛街吃年糕，北地衚衕吃鍋貼，西條口吃鹵煮火燒，然後一起去帝都大學看一場露天電影……」
文喆這樣坦誠的自白，王佳雨震驚不已。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也會被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溫柔相待，「文哥，我……」
王佳雨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溫暖的水包圍了一般，那樣熨帖而又傷感。她看著文喆的笑容，頭髮在海風中起起落落。耳畔是海浪的聲音，天地突然顯得如此遼闊，而在遼闊天地之間的她，卻並不覺得孤獨。
「你只想過你小姨會擔心，沒想過我也會擔心。」
王佳雨完全沒想到黎舒河會這麼做，一時愣住。
「我……」心中是滿漲的情緒，她覺得高興又難過，因為從未想過有一天曾被全班男生都嘲笑過死胖子的自己，會聽到這樣讓她幾欲落淚的告白；而同時，難過的情緒，也並沒有因此消退，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不可能被黎舒河這樣對待，他們永遠只能是經紀人與藝人的關係，她決不會成為他第一個會想到的人，他對她只有和_圖_書
作為導師的引導，和作為朋友的虧欠。
「可是我……」
在小區門口，王佳雨和文喆道別，然後哼著歌，轉身往小區內走去，然而沒走幾步，王佳雨赫然看見黎舒河正靠著車身，冷冷地看著她所在的方向。
其間三次被粉絲認出來並且索要簽名，讓王佳雨感到無比高興。原來不知不覺，她也是有粉絲的人了。
黎舒河抽了張紙將桌子擦了擦，「過來坐。」
王佳雨掙扎，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會原諒你的……」
王佳雨氣消了一些，「你……你等了很久？」
「不，不要以為一碗面就能收買我！」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王佳雨和文喆逛完夜市，開車回到帝都之後。
黎舒河從自己的碗里挑了一根最長的面，放到王佳雨碗上架著的筷子上。
「你不喜歡我的話……就別對我這麼好。」王佳雨聲音很輕，一說出口就消散在這三月初的夜風中。
「或許此前你的視線里只有黎舒河，你想得到他的認可。從今以後，你是不是可以試著看到其他的人呢？」文喆依然笑著，然而緊握的手卻泄露了他的緊張，「有些事情或許我做不到，但是我能夠做到的，是可以給你不會被虧待的生日——和每一個日子。」
王佳雨這才注意到，方在黎舒河站的地方，地下有一堆煙蒂。
她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躊躇了半晌，還是走了過去。
黎舒河拿她沒轍，伸手將她拉過來，按到凳子上坐下。
「可惜天氣不夠好，」文喆站到了她身邊，聲音依然溫和，像是三月初的細雨一般，他頓了頓，接著說，「你的心情也不夠好。」
王佳雨聽著，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其實除掉黎舒河和林光佑，我應該是這個圈子裡最早看到你的表演的人
和-圖-書。當時你拍的第一支MV，粗剪剛出來光佑就讓我看過了。」
之後，兩人靜靜往回走。
麵湯上浮著清亮的油花，襯著綠色的小白菜和蔥花，頓時讓人食指大動。
文喆對她微微一笑，然後看向前方繼續認真駕車。她抵抗不住沉重的倦怠於是再次陷入深眠。
王佳雨哼了一聲，站在原地不肯動。
看海要去鄰市，自駕過去需要兩到三個小時。
只知道自己想被他承認，想成為他目光所及之處的唯一。這樣的話，對文喆並不公平。
她不再生黎舒河的氣，而是開始生自己的氣。
她看著那一堆煙蒂，心裏突然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回到了剛剛停車的地方，黎舒河讓她等著，然後到車裡去拿禮物。
王佳雨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怒火頓時如火山迸發一般噴薄而出：「你憑什麼來指責我！你是覺得每年都在這個日子放我的鴿子特別有成就感是嗎？」
黎舒河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黎舒河沒有追過去，看著夜風中她的裙擺飛起來又落下，像是一隻白鴿漸漸地隱入夜色之中。
「……這麼丟人的外號就不要說出來啊喂！」
「隨便你。」黎舒河攥住她的手，飛快地往外走去。
「你只會擔心我是不是又被狗仔隊拍到了！」
「放開我，我要回家！小姨會擔心我的！」王佳雨一邊身不由己地跟著往前，一邊去掰他的手，然而他攥得很緊，絲毫掰不動。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文喆笑著伸手將她不自覺擰起的眉頭撫平——他的手指也是溫暖的——「被人喜歡，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王佳雨說不下去。
那老闆聽到聲音后抬起頭來，驚喜道：「喲小黎，你可是很久沒來了。」說著放下手中的零鈔，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始準備下面。
王佳雨看到文喆溫潤的黑色瞳仁之中，自己的身影完完整整地倒映其間。
「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了？」黎舒河掐了手中的煙，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責問。
「我想當導演。」王佳雨輕聲說。
「發什麼呆，快吃。」說完便不再抬頭看她，自顧自地開始吃面。
王佳雨雖然並不餓，也被這熱騰騰的的面勾起了食慾，然而她依然氣不過，所以固執坐著不肯動筷。
「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文喆再次說道，「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王佳雨跟在他身後，低頭看著他被路燈光拉長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和他的疊合，分開，又疊合。
黎舒河沉默下去。
王佳雨撇了撇嘴，開始安安靜靜地吃面。
「認識你越久，越覺得你和娛樂圈裡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甚至我覺得可以用『闖入者』這個詞來形容。你還沒弄懂規則，就一頭闖了進來，卻又帶著讓人不得不折服的才華——你可能不知道當時光佑給我看粗剪時是怎麼評價你的，他幾乎用了他所能知道的任何讚譽之詞。」
「王小川和甲魚？」
「然後很幸運地，你也參演了《七國傳》，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真人時的樣子，你沒有帶助理，自己拎著一個大箱子，著急地找人問路，當時就覺得，你一點都不嬌氣。」文喆的聲音帶著淺淡的笑意。
最後一次醒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下來，雨也沒下了。打開車門，迎面一陣清涼潮濕的風，帶著雨後特有的氣息。然後王佳雨看到了不遠處騰起又落下的白色海浪，夾雜著激越低沉的鳴嘯。她低呼一聲，立即朝著海灘奔跑而去，文喆鎖了車，雙手插入衣袋慢慢地跟上前去。
「既然你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到，就不要事先ｗｗｗ•ｈetubｏoｋ•com.coｍ答應我啊！你覺得你答應別人的事算事，答應我的就可以隨便反悔嗎？」她別過頭，鼻子一陣發酸，喉頭一梗，想要繼續說卻說不下去，站了片刻，不想再理黎舒河，正要往前走，黎舒河卻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抱歉。」
黎舒河對她影響有多深，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啊我當然關心過，我知道我有兩個外號！」
「禮物我收下了。」她從黎舒河手裡拿過那隻精美的袋子，說完就飛快地跑了起來。
黎舒河瞟了她一眼，「餓了？」
黎舒河將禮物遞給王佳雨，然而她低著頭一直沒有伸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用覺得有負罪感，我會等你慢慢做出決定，因為我……」文喆頓了一下，閉了閉眼，「實在是不想看到你為了黎舒河那麼難過，我還是更喜歡之前的你。」
王佳雨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心裏慢慢地升騰起了無法言說的涌動的情緒。
他不再跟王佳雨爭辯，任憑她怎麼掙扎。
「雖然……雖然可能有點難，」她又補充了一句，「高小姐是個很好的人，比我懂事太多了。」
「不餓！」
好像自己的確是被人珍視且喜歡著的，這種感覺，讓她心裏充滿著一種溫和的傷感，就如同這細雨之後的陰天一般。
一時之間，只聽見筷子偶爾碰到瓷碗的清脆聲響，和汽車偶爾駛過的聲音。
「你到底是有多不自信，難道你從來不關心網上的粉絲論壇嗎？」文喆笑問。
王佳雨覺得非常累，幾乎一上高速就睡著了，其間醒過一兩次，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車子平穩行駛，窗外是灰濛濛的景色，城市在很遠的地方，建築都隱在一片模糊的雨霧之中。
然而他知道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了。
就以這種奇怪的架勢，兩個人走過了幾條街，來到了一家小小的麵攤。黎舒河這才
ｈttps://ｍ•hetｕｂoｏk.com.ｃoｍ放開她的手，對著正在數錢的老闆說：「下兩碗陽春麵。」
「怎麼了？」他皺眉問道。
她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發現已經吃完的黎舒河正靜靜地看著她。
兩人沒吃晚飯，而是去了小吃街。說要從街的這頭吃到那頭，但是走了不到四分之一就敗下陣去。
「沒多久，別自作多情了。」
老闆動作很利落，不一會兒兩碗面就端了上來。
夜裡十一點，四下都已經很安靜了，昏黃的路燈光下，爐子上的湯鍋飄起裊裊的煙。王佳雨聞到了高湯的香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黎舒河沉默，看著王佳雨抬起頭來，那眼神他從未見過，如夜色一般微涼而憂傷。
王佳雨拿起筷子，獃獃地看著吃得飛快但是依然毫不狼狽的黎舒河，「你……你沒吃飯？」
「有合作的時候，我很珍惜和你一起拍戲上節目的時間，其他的時間，也會關注關於你的報道……」
王佳雨脫了鞋子，腳踏在潮濕的沙灘上立即陷下去，身後留下一串輪廓清晰的足跡。她靜靜地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水在陰天變成了鉛灰一般的顏色，卻依然壯闊，氣勢恢宏。
文喆似乎並不想要王佳雨的回應，自顧自地往下說：「這麼說或許有些唐突，但是我很清楚你為什麼會不開心。黎舒河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娛樂圈裡找不出第二個如他一般的伯樂。但是，我一方面很慶幸他挖掘出了你的天賦，另一方面卻又不那麼高興他把你帶入了這個圈子……」
為什麼只要黎舒河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可以輕易原諒他。
面非常好吃，高湯熬得味很足，面也勁道。不知不覺間，王佳雨就將一碗面吃得乾乾淨淨。
黎舒河緊緊抿住嘴，臉色鐵青，好像非常生氣，卻又隱而不發。
「我倒是覺得你已經被收買了。」黎舒河起身去付賬，然後和老闆寒暄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