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諾言(01)


周險一笑,忽伸手捏了捏許棠臉頰,「許海棠,你真有意思。」
周險死死盯著那張照片,眉頭緊擰,一股沉鬱之色。
方舉往照片上瞟了一眼,頓時愣住,不由朝周險臉上看去。
過了片刻,聽見外面有動靜,周險立即將照片夾回書里,將書往書桌上一擲,拄著拐杖又回到了客廳。
周險朝四樓望了望,「這回沒有,下回不一定了。」
周險笑,「她不小心打翻了熱水壺。」
周險靜了數秒,「那要是修不好……」
那是張合影,許棠穿著寬大的校服,對著鏡頭比了個傻乎乎的「V」字,一個高瘦清俊的青年挨著她站著,笑意溫和。
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等。
之前只有他和方舉兩個名字,如今多了兩個,一個是「禾花舅舅」,還有一個,是「陳一鳴」。
正從陽台上一堆資料舊書里翻出來,突然窗戶玻璃似是被什麼砸了一下。許棠眼皮一跳,將書擱在書桌上,飛快跑過去打開窗戶。
許棠將兩瓶冰水遞給周險和方舉,周險卻並不接,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真蠢。」
周險沉了臉色,將照片拿過來。
「我賠。」許棠抬了抬眼。
他剛喝了冰可樂,舌尖有些涼,與許棠的糾纏追逐,漸漸兩人呼吸都亂了方寸,周險先一步退開,在許棠薄紅的臉上啄了一口,「腿好了再辦你和-圖-書。」
許棠不由心驚,立即撤了手低眉順目跟周險道歉:「我是不小心打翻熱水壺的……」
「方舉跟周險是怎麼認識的?」
周險笑了一聲,「嫌我臟。」
周險關了窗戶拄著拐杖慢慢走過來,看見書桌上的英語書了,拿起來隨手翻了一下,一張紙片樣的東西從書里飛了出去,周險一愣,正要彎腰去撿,方舉飛快上來幫忙撿起來,「嘿,是張照片。」
小伍驚訝,「那嫂子沒燙傷?」
沒有了周險和方舉時不時的騷擾,她的擺攤生活過得異常平淡。渡河鎮一如往日一般平靜,許棠卻瞧出了這底下的暗流涌動,彷彿休眠的火山,隨時可能爆發。
小伍笑了笑,「險哥說,自己去了也是給她添堵。方子嘴甜會說話,不會惹周嬸生氣。」
周險笑了一聲,也不勉強,又喝了口可樂,將瓶子蓋住了放到一邊,轉頭看她:「許海棠,你要去哪裡讀大學?」
仍是小伍開車,日頭越升越高,曬得許棠腦門發疼。她打起精神跟小伍說話:「你知道方舉家裡有幾個人嗎?」
許母上班晚上才回來,許楊去了同學家裡也要明天才回,許棠看外面日光毒辣,躊躇片刻,開了門讓兩人進來。
許棠進門之後,小伍立即湊過來將周險攙住,他壓低了聲音說:「險哥,嫂子住的房間電腦主機進水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許棠斂目,「所以能進這學校的都不是一般人?」
許棠將許楊卧室里的大電風扇拿出來,給兩人各倒了杯涼茶,想了想,又說:「我去買兩瓶冰水。」
「不看,」周險看她一眼,「幫我去一樓拿瓶可樂上來,冰的。」
許棠依然沒說話,頭垂得更低,心道誰蠢還不一定。
輸完液之後小伍過來接周險,到了之後,許棠率先下車繞到另一側去扶周險,周險卻一擺手,「許海棠,你先上去把空調打開。」
周險笑了一聲,沉默了很久,方低聲說了一句:「挺好,離我也近。」
「在鹿山縣排得上前三,有一年出過一個北大的學生,後來縣裡當官的做生意的都把自己孩子往裡送。」
許棠搖頭。
周險不說話了,目光忽帶了幾分刺探意味,靜靜看著她。許棠被他看得不自在,開口說:「離家近,家裡出了什麼事,方便照應。」
「修電腦的錢我照給。」
許棠沒說話。
「心肺不太好,具體我不太清楚。她在醫院住了大半年了——其實這麼多年在鹿山縣住著,也一直不利索,時不時要住一回院。我聽方子說,周嬸剛生下險哥沒幾天就下地做事,腿腳沾了涼水,現在關節炎一犯就疼得下不了床。」
周險緩緩走進許棠卧室,將抽完的煙從大敞的窗戶扔了出去hetubook.com.com。方舉跟過去,卻不進去,站在門口環視一周,讚歎道:「收拾得真乾淨。」
很快許棠拿著一瓶可樂上來了,她腳步輕快,進屋轉身關門時馬尾在空氣中劃了一道透明的弧線。周險打開瓶蓋喝了一口,望見許棠汗津津的小臉,將可樂瓶子推過去,「喝一口。」
「枝川大學?」
「這學校怎麼樣?」
小伍笑答:「方子我不知道,估計就他一個吧,這幾年也沒見他往家裡打過電話。」
小伍很快就出去了,周險躺回床上,許棠拿眼瞧著他的神情:「看不看電視?」
小伍笑了笑,「他們也收成績特別好,不過要不是成績拔尖,一般人確實很難進去。據說進去就得交個什麼建校費,小十萬呢,普通人誰花得起這個錢。」
許棠「嗯」了一聲。
周險盯著那名字看了半晌,又將手機放進去,包放回原處。
瓶上的冰涼沿著指尖一路往上,讓許棠心臟也沒來由地一陣發涼。
半個月後,許棠被書店的趙老闆委託給他馬上讀高一的侄女補習英語,許棠自然義不容辭,掛了電話就開始翻自己高一的英語課本。
方舉吹了聲口哨:「嫂子!好久不見!」
「市裡。」
小伍難得沉默下來,就在許棠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突然開口,「其實我不太清楚,我跟著方子見過周嬸一回,她就在險哥打針那醫院裡頭住和-圖-書院。周嬸看著不像……」他頓了一下,「不像是大家傳的那種人。她一個人拉扯險哥也不容易,險哥每回來縣裡,都讓方子去看她。」
「方子說是打架認識的,之前方子在鹿山縣混,」小伍笑了笑,「混得不怎麼樣。」
許棠不由抬眼去看他,他神情仍是淡漠,眉眼間卻似乎更多了一層深意。
許楊在鹿山水庫催了數次,許棠也怕家裡發現,在周險的挽留之下又住了一天,終於還是要回去了。
「嫂子你別忙,我們就過來跟你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鹿山五中。」
周險待看不見許棠背影了,施施然伸手將她擱在椅子上的小包勾過來,掏出她的手機,翻出通訊錄。
周險拄著拐杖站在他旁邊,嘴裏叼了支煙,靜靜看著她。
許棠靜靜想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開口:「周險家裡的事,是大家傳的那樣嗎?」
周險放了可樂瓶,趁機將她齒關撬開。
許棠微訝,「周險自己不去?」
周險微訝,沒想嚇唬之下,許棠竟然還交代了別的事情,他挑了挑眉,「然後呢?」
許棠不再說話了,小伍也不主動問話。車子在日頭底下沿著蜿蜒山路一路朝鹿山水庫駛去,許棠垂頭梳理著這幾天來獲取的線索,漸漸愈發肯定了最初的判斷——萬事具備,只差一個契機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許棠立即退後幾步,回到安全距離。
「多少hetubook•com•com錢我都賠。」
方舉進屋打量一圈,嘿嘿一笑,「真是沾了險哥的光。」
正說著話,車子忽路過一所學校,校門口黑漆的鐵門一閃而過,許棠心臟猛地一跳,眼前浮現方舉的那張照片,她立即扭頭往回看,「剛才那是什麼學校?」
「你知道一台電腦多少錢,就賠?」
周險沒說話,方舉神情訕訕,有些不是滋味,「沒想到嫂子早認識這人。」
許棠忽覺心臟微微有些堵,不由輕輕攥住了手指,「那……周嬸得的是什麼病?」
許棠搖頭,「不是……我不喜……」話沒說完,被周險突然湊近的唇堵在了嘴裏。許棠伸手去推,卻又不敢推得太狠,怕碰到周險的傷口,是以動作便多了些欲拒還迎的意味。
許棠卻已飛快到了門口。
許棠一愣,茫然無助地看向方舉。方舉也不說話,避開了許棠的目光,低頭跟著周險出去了。
方舉腦子轉得飛快,想到上回在醫院洗手間碰見的那男人,以及和許棠說話的那人的背影,前後一聯繫,當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陳守河的兒子?」
上去之後,室內已經涼快下來了,倒是許棠,臉上還浮著一層汗,垂眸斂目站在床邊,臉被汗水浸得紅撲撲的。周險越看她越覺得有趣,半大的小丫頭,看著挺乖順,實際一肚子主意。
許棠在鹿山水庫歇了一夜,第二天和許楊回了渡河鎮。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