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許楊從外面回來,將門掩上。許母抬眼,瞅見那一堆證件還擺在茶几上,「他們東西忘拿了,你趕緊送去。」
許棠也跟著笑了。
許棠又是一怔,「……周險,你千萬別衝動,有我頂著呢。」
李老闆與周險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站起身,李老闆說:「您再仔細考慮看看吧,令愛和周險真是兩情相悅。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
許久,許母掀了掀眼皮,將證件又推回李老闆面前,看向周險,「謝謝你這麼喜歡許棠,但我覺得你倆不合適。」
「左不過到初六初七,我媽就會放我出來了。」
許母半晌沒吭聲。
敲門聲陡然響起,許棠嚇了一跳,趕緊收起手機,「進來。」
許母抱怨道:「誰這麼早就來拜年,家裡都還沒收拾。」擱了碗筷,起身將門打開,頓時一怔。
許棠胃口不佳,喝了碗稀飯就飽了,將碗筷放進廚房,剛走回卧室,忽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她怕鼻子不小心磕碰到,晚上睡覺只能平躺不敢翻身,睡得不安穩,半夜醒了幾次,早上起來背疼得要命。
「關於她母親的那些事兒,您應該也聽說過。孤零零一個弱女子,被有錢老闆騙了,孤兒寡母獨門獨戶,也沒親人在身旁照拂,有些宵小之徒想占點便宜,沒得逞,轉頭滿嘴開火車……您在車站工作,閱人無數,想來這樣的情況,也見得不少。況且您跟她娘倆兒住的近和圖書,平日或多或少總有些往來,恐怕您應該比旁人清楚,過世的周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母沒有起身,無聲嘆了口氣,「許楊,送送客人。」
許楊應了一聲,「那我先出去了,姐,你好好休息,明天去診所包紮傷口。」
許母正在廚房做早餐,許棠去洗手間洗漱,趴著洗臉池乾嘔了半晌。抬頭一看,蒼白的臉上盯著一個腫得老高的鼻子,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那邊沉默片刻,許棠忽聽見有什麼砸上玻璃窗,她心念一動,趕緊走到窗前。前方樹影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正隔著低矮的柵欄和灌木叢看著這邊。
不一會兒,許楊也起床了。
「我知道,」許棠輕聲一笑,「我跟她的鬥爭經驗豐富著呢。」
「……誰要紅包了……喂!喂你別掛電話啊!」
「……你打算做什麼?」
許棠嘆了口氣,擦了把臉出去。許母往桌上端菜,看她一眼,淡淡說了一聲,「起來了。」
許棠嘆了口氣,「能怎麼辦,萬一媽不答應,我就先斬後奏。」
「看見你我就放心了。聽我的話,先別跟你媽對著干,她說什麼,你都先答應。」
「沒事,許海棠,你等我過來娶你。」
周險笑了笑,「好。」
「還好嗎?」周險急促問道。
「鎮上的規矩,男方最少要出十萬彩禮。但我與周險都以為,十萬彩禮恐怕委屈了令愛,所以……」他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和_圖_書疊證件,推到許母跟前,「這是周險所有存款,以及在鎮上、鹿山縣和枝川市裡的房產和汽車。公司的股份交割要費些時日,但也會盡數轉入令愛名下。」
渡河鎮統共不過巴掌大小,所有商鋪去上一兩回,基本也就熟了。李老闆那家藥店在渡河鎮上算是歷史悠久,許母以前也在他藥店里買過葯,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刻李老闆雖是和周險一起上門,她也不好不假以辭色。
許楊卻是嘻嘻一笑,轉身回房間了。
許棠一怔,「……好像只打過許楊。」
許母是升斗小民,何曾見過這樣多的財產堆在自己跟前的場景。但她並非眼皮子淺薄之人,在意的自然不是錢財如何,而是周險竟能願意捨出自己所有身家。
許棠在門后,聽得眼中酸澀,眼淚亟亟欲落。周險這樣驕傲的人,那裡能容忍別人這樣一句一句將他傷口揭起來昭告天下……可為了她,他全都忍了。
李老闆坐下,喝了口茶,先說了些大吉大利的話,說得許母回應也不是,不回應也不是。而周險全程正襟危坐,神情肅穆,全無半點弔兒郎當之態。
「當然不重,沒打幾下,她自己先哭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許母手撐著額頭,不住地嘆氣。
一家人圍坐在桌邊,沉默吃著早飯,氣氛格外詭異。
許棠哭笑不得,「我可不擦,疼死了。」
對面,周險已經掛了電話,沖她做了一個手勢和圖書,光線太暗,許棠也沒看清。周險轉身走了,許棠目光一直追隨而去,直到看見他走到巷口,一旁昏暗的路燈將他影子拖得老長。
「打得重不重?」
門一合上,許棠趕緊掏出羽絨服口袋裡震動不停的手機,果不其然,是周險打來的。
「許楊,」許棠抬頭看他,「真要在乎別人的看法,那我這輩子就別想跟周險在一起了。」
「那……進來坐吧。」將兩人迎進門,又吩咐許楊看茶,轉頭一看,許棠正伸長腦袋瞪大眼睛盯著周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低喝道:「趕緊回屋裡去!」
許棠飛快將窗戶推開,衝著黑暗中的身影使勁揮了揮手,便聽見電話里周險笑了一聲,「你動作輕點,別從窗戶里栽出來了。」
許楊站著不動,「媽,要送你自己送。毀人姻緣的事,我可不幹。」
「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男人,」周險將煙掐了,「許海棠,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紅包我過幾天補給你。」
許母尚未反應過來,李老闆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許夫人,先給你拜個年!」
幾句話就將許母架了起來,人都死了,況且又當著周險的面,她總不好說一句不是。
許母輕哼一聲。
「周險如今家裡也沒別的親人了,他是我接的生,我也能稱得上是他半個長輩,所以今天就擅代高堂之職,上門來向您提親。」
她靜看著周險指間那一點猩紅的火光,「我最近可能沒法出來見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自己記得按時吃飯。」
許母瞪他,「反了你了!」
許母搖頭,「你不用改正什麼……反正,反正你倆就是不合適!」說罷別過身去。
一直默然不語的周險此刻總算開口,「阿姨,您不滿意我哪點,我盡可以改正。」態度恭謹,語氣不亢不卑。
周險笑了一聲,「操心你自己就成。」
許棠脖子一縮,不知周險葫蘆里賣什麼葯,將門輕輕合上,卻是留了一道縫,仔細聽著客廳的動靜。
「等辦完手續,所有東西都歸令愛所有,他自己什麼都不留。」
許楊「哦」了一聲,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
許楊打開門,手裡捏著一隻藥瓶子,「媽讓我把碘伏給你,讓你趕緊往鼻子上塗一點。」
周險靜默片刻,忽問,「許海棠,你媽打過你沒有?」
「嗯。」許棠跟進廚房,幫忙端盤子。
門外站著周險和藥店的李老闆,兩人都穿著一身正裝,手裡提著煙酒茶糖等名產品。
客廳里只剩下許母一人,她往茶几上又瞟了幾眼,終於忍不住,一本一本翻開來,仔仔細細看完了。
李老闆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周夫人病弱家貧,免不了受人欺辱。周險雖則行事有錯,卻也情有可原,哪個血性男兒看見別人欺負到自己母親頭上了,還無動於衷?這孩子是走了彎路,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根子上還是好的,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前干過的那些www.hetubook•com•com
勾當,他現在分毫不沾,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既然已走回正道上,總不能再將他一棍子打死,您說是不是?」
許棠自然也是震驚不已,想到昨晚周險同她說的話,雙眼頓時模糊。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出聲。許棠在門后不由屏住呼吸,只覺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許母挑不出錯,喉嚨里像憋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許楊沉默片刻,「媽看中名聲,你這麼做……」
過場話說完之後,李老闆將茶杯擱下,低低地嘆了聲氣,伸手輕拍了一下周險肩膀,「許夫人,周險,您應該認識吧?」
許母朝著存摺上的數字看了一眼,頓覺心驚肉跳,「那……那他自己還剩什麼?」
片刻,黑暗裡燃起一捧火光,是周險打燃了打火機點煙,「許海棠,還沒跟你說,新年快樂。」
許母垂眼沉思。
「嗯。」
此話一出,許母頓時一愣,一旁默不作聲的許楊同樣口瞪目呆,心裏暗嘆,周險倒真是條漢子。
許棠喉嚨頓時一梗,「新年快樂。」
數額之大,讓她不由咋舌驚嘆。心裏不禁起了個念頭,許棠真要嫁給他,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許棠坐回床上,嘆了口氣。
許楊還要再說,門外傳來許母的聲音:「許楊!葯送了就趕緊出來!」
「沒事,」許棠輕輕抽了抽鼻子,「我把我爸的事都跟我媽說了,她不會為難你的。」
許楊走進來,將瓶子擱在書桌上,低聲問她:「你和險哥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