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家莉第二次提出這樣要求的時候,他大罵:「變態!」
眼看著蔣西池目眥欲裂,提前拳頭就要落下去, 梁堰秋趕緊上去勸架, 「別打!我的生日我的地盤,給個面子,給個面子……」一把抱住蔣西池的腰,使勁往外扯。
他強迫自己看了大量的小電影,試圖用「脫敏療法」,讓自己去適應,去相信這是一件尋常的事,結果都宣告無用。
天色一寸一寸暗了下來,到市區的時候,夜幕徹底合下。
大抵都曾陷在絕望而不見天日的深淵,他對方螢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蔣西池在打量她,聲音艱澀地又問了一遍:「……阿螢,你相信我嗎?」
緊接著,蔣西池的手指,繞去她背後。
她解開了衣服,捉住他的手,往下去,她說,「西池,你安慰姑姑好不好?姑姑很痛苦,姑姑除了你,什麼人也沒有了……」
於是他報了整個市離家最遠的青野中學。
方螢:「你放屁!」
此問一出登時嘩然, 顧雨羅驚恐萬狀地看向蔣西池, 似乎急於辯解什麼。
對峙半刻, 蔣西池將梁堰秋搡開,拎起地上的書包,轉身就走了。
方螢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就紅了,轉過臉去看蔣西池的眼睛,焦灼、彷徨而痛苦,她說不出話了,要去阻止的手就這樣停下,任由他繼續……
方螢:「……所以顧雨羅……」
與此同時,最開始單純的擁抱,也漸漸變得不再單純。
「阿池!」方螢追上去。
他整個人彷彿和陰影融為了一體。
方螢抬手,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的煙奪下來,「……難抽又難戒,你不要抽。」
「方螢,我喜歡你……」
裏面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內衣,她別過頭,抬手往胸前一掩。
蔣家莉驚駭,一巴掌朝他扇過去。
似是聽見她的腳步聲了,他啞聲說:「……別開燈。」
滿目https://m•hetubook•com.com的淚水。
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起了反應。
他一個人,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的黑夜裡,絕望地跋涉了多久,才能有勇氣把那些晦澀不堪,污濁骯髒的往事都倒給她聽?
他急忙湊過去,大拇指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心疼又慌張地說:「……你先穿衣服好不好?」
她沒看蔣西池哭過,能讓他哭的事情,想必痛苦到了極致。
變成了隔著衣服的撫.摸,變成了把他放在她大腿上的,不再隔著衣服的撫.摸……
她就是光的本身。
「……可以告訴我嗎?」
他可能覺得冷,又覺得痛苦。
方螢不說話,咬著唇,眼裡霧氣漫漶,卻仍是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怎麼可能不相信。
「她什麼用心,居然傳播給別人……」
提問的那個男生聳聳肩, 「又不是我說的,大家都這麼說。上回你們班裡放《色戒》,他不是嚇跑了么;還有,不止一人看見他MP4了裝了好多同.性.戀電影, 一部兩部不說了,一個菜單里全是……」
「我不是。」
方螢毫不猶豫:「全世界都懷疑你,我也會相信你。」
然後,他在一些書上看到,同.性.戀的幾個表現癥狀,其中之一就是對異性的性.行為感到不適。
「阿池……」方螢總算明白了蔣西池為什麼說喜歡她,卻又不能和她在一起,「沒關係的,即便你是同……我還是你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那片月光彷彿有點冷,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阿池……」
方螢兩手揪著毯子,嚎啕大哭,大罵:「王八蛋!」
那之後,他就染上了時不時想要洗手的毛病。
方螢眨了一下眼,眼淚就這樣滾落下來。
從那天看見方螢穿睡衣心猿意馬卻戛然而止;到班上同學放著《色戒》,自己被裡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床.戲噁心得再度憶起往事;再到後來,他有意識去下了一部日本A.V,卻在正戲開始時,被噁心得難以繼續……
蔣西池窘迫地退後一步,抄起床上的空調毯,將心愛的姑娘一裹,緊緊蓋住。
丁雨蓮回蕎花巷給吳應蓉幫忙了,因聽說他倆中午晚上都會在梁堰秋家吃飯,便也決定今天就不回來了,一早囑咐他們自己回了家早點睡,還讓蔣西池看著點方螢。
報了地址之後,蔣西池一路沉默。
蔣西池走近一步,頓了片刻,這一次,伸手按住了方螢牛仔褲的扣子。
那之後,她就有些變了,有時候怔怔地發上一整天的呆,有時候又瘋狂地購物、做菜、健身。
她無能為力,只能這樣地抱一抱他。
方螢心臟顫了顫,走去他跟前,「阿池?」
蔣西池把她手睜開,掀起了她的T恤,方螢聲音有點慌了,卻還是順從地抬起了雙手。
蔣西池沉默著,許久,終於艱澀地開口。
蔣西池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你覺得我臟嗎?」
方螢腳步踉蹌了一下,就這樣被拉去了蔣西池的卧室。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康復。
遠離了蔣家莉,蔣西池覺得自己漸漸在康復,尤其遇到方螢之後。
此刻,屋子裡空無一人。
長久的沉默,蔣西池像是下了一個什麼決定,忽地把她一拽。
方螢一愣,忙捉住他的手,「阿池……」
結果顯而易見,他反感的是這件事本身,和性別沒有任何關係,觀看同性的性.行為,甚至加劇了他的反感程度。
方螢和污穢、骯髒、背德,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方螢愣了一下,抬眼看去。
一片晦暗之中,蔣西池聲音發啞地問她:「你相信我嗎?」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像這段時間無數次實驗過的一樣,在目光一觸及https://m.hetubook.com.com到女性的下.體之時,就條件反射性地反胃噁心……
他只記得世界頃刻之間就改變了,他對吃飯、洗澡、睡覺這些最基礎的訴求,漸漸不能第一時間得到滿足。
蔣西池一步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子,直接把他從地板上拎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但是好景不長,那看著謙謙有禮,溫潤如玉的姑父,居然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
他就坐在客廳和陽台的邊界處,頭埋在雙臂之前。
那一天,在他的記憶里,是潮濕的,腥膻的,骯髒的。
方螢嗚嗚大哭,為這段時間什麼也不知道,只顧著鬧脾氣的自己。
他神情一片頹然,「……我不是同.性.戀,我……」
——你相信我嗎?
「我是一個沒有能……」蔣西池咬緊了后槽牙,藉著月光凝視方螢赤.裸的身體,「……」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
方螢點頭。
這是被父親揍成那樣都不會哭的方螢。
方螢睜大眼睛,眼淚放了閘,「這個人渣!我要去殺了她!」
方螢因這句語氣苦澀的表白,身體顫了一下。
阮凌凡的去世,在他的記憶里,已沒能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和她一丁點兒的肢體接觸都讓他感到噁心,他覺得自己全身遍布細菌,他想去洗澡。
她欣賞的,喜歡的,保護的少年,原來是從地獄里掙扎而出。
蔣西池微微掀了掀眼皮。
方螢就站在那片白霜之中。
他只有一個念頭,他得離開,到安全的地方去。
身影走得飛快,方螢小跑一路,才在公路邊追上。
蔣西池也在發抖,手上的溫度比冰塊還低,「……你相信我嗎?」
痛苦之後,蔣家平把最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開始無暇操心他的生活,就把他放在了姑姑蔣家莉家裡。
沒開燈,窗戶開著,一線室外的月光斜進來,在地板上散落成一片,像是結了一層白霜。
他m.hetubook.com.com一口咬傷了她的手腕,才從她家裡逃了出來。
「你不臟!你沒有任何錯,錯的是那些真正骯髒的大人!」方螢淚眼朦朧地去擁抱他,心臟彷彿被人剜出來了一樣難受。
她在光里。
男生挑釁似的瞪著蔣西池, 「你要不是你證明給大家看看?屋裡這麼多女生, 你挑一個……」
他靠著站牌,低垂著頭,嘴裏咬著一根煙。白色襯衫被將暗未暗的天色照得一片駁雜,和最後一縷天光一樣,像是即刻就要消失。
「我不是同性戀,我從來沒想故意躲著你……」一股泛著血腥味的苦澀漫過喉頭,蔣西池抬手,抓住了方螢身上短袖T恤的下擺……
可這會兒,他下.面硬得像什麼一樣,和「沒有能力」哪有半分的關係?
扯皮了一年之久,姑姑還是被迫離婚。
她腳往前靠了半步,伸手,緩緩地抱住了他,頓了片刻,用力抱緊,像那一年他在橋頭抱著她時那樣。
方螢搖頭。
方螢則直接跳起來大罵:「你放屁!」
他不得不認命。
蔣西池心臟顫了一下,慌手慌腳地道歉。
蔣西池愣了一下,緊接著,沉睡至今刻的,人類最本能的欲.望頃刻覺醒。
於是他又去閱覽了大量的電影和書籍,去弄清楚自己會不會在性.取向上出了問題。
那兩年的時間里,蔣家莉對他極其依賴,她時不時發火,痛哭,要他哄小孩一樣地來安慰——他彷彿與她調換了身份,他成了她的監護人。
方螢咬著唇,眼裡漾著淚花,在等他把屈辱至極的「沒有能力」四個字說完,也等著他向她證明他的「沒有能力」。
終於有一天,蔣家莉洗過澡,去他的床上躺下。
他自己偷偷看了一些書,終於明白這件事是何等的畸形。
「不是她說的。」
蔣西池別過眼,抬手擦了一下,先跟她道歉,「對不起……」
他漸漸意識到一件事,他被當年被侵.
www.hetubook•com.com犯的回憶徹底影響,他可能,一輩子無法……
「我的計劃里,要在高考結束,跟你一起離開墨城,一起讀大學,一起找工作……然後,永遠在一起……」他手一頓,脫下了她身上最後用以蔽體的衣物,「……可我沒這個資格。」
「我在圖書館借關於同.性.戀心理學的書,被她撞見了,她以為我是……」
男生看向蔣西池, 嬉皮笑臉的, 「我們問出來也沒別的意思,就想說蔣西池你要是真是,就早點說清楚,那麼多妹子排著隊等你呢, 別佔著茅坑不拉……」
蔣家莉一把將他拽回來,又是一巴掌扇過去,「你們這些方恩負義的東西!你們都想離開我!」
最多的時候,是她抱著他,喃喃地說:「西池,西池,你被拋棄了,我也被拋棄了,今後,就只有我們相依為命了……」
姑姑和姑父都很隨和,兩人也很恩愛,是從大學就在一起的模範情侶和模範夫妻。
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尤其蔣家平。
「阿池?」方螢去他身旁坐下,手放在他頭頂,停了一瞬,把他腦袋抬起來。
他懵懂不知,只是覺得這樣似乎不好,他覺得不舒服,可又不敢反抗,也不敢向任何傾訴。
方螢穿好了衣服,出門去找蔣西池。
方螢等了許久,沒等到他的後半句,身後響起車子駛來的聲音,蔣西池立直身體招了招手,片刻,將她手腕一抓,拉進了計程車里。
到小區門口,方螢又被蔣西池拉著下了車,上樓進屋。
因羞恥,方螢聲音顫抖得彷彿要散去:「……為什麼?」
「你怎麼知道?你還護著她……」
方螢正要抬手去摁門邊客廳燈,忽被一把拽住,往前一帶。
也為了蔣西池。
這種親近,順理成章地,發展成了喜歡,成了想要跟她一生一世的決定。
痛苦、震驚之後,是接踵而至的尷尬。
「……嗯。」
她被月光照著,輕盈,純潔,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