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探訪

方螢看了一眼還摟著蔣家莉脖子的蔣藝軒,又看了一眼蔣西池。
方螢是見識過六七歲的小男孩驚人的破壞力的,她當年當「小巷一霸」的時候,沒少跟一幫倒霉孩子鬥智斗勇,這麼乖巧懂事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方螢抓著蔣西池,頭也沒回地往門口去了。
沒一會兒,卧室門打開了,一個小孩兒從裏面探出頭來。
也不至於真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學費和生活費都是照常往卡里打的。
幾句寒暄過後,就相對無言了。
除夕之前,蔣西池聽阮學文說起一件事:蔣家平前一陣出了個小車禍,受了點傷。
蔣西池挑了挑眉,「我什麼性格?」
「你在這兒坐了這麼久,不冷?」
蔣西池掃一眼張之敬,又掃一眼聶雪松, 最終還是點點頭。
徐婉春應一聲,進廚房去了。
倒是蔣家莉張了張口:「西池……」
蔣西池立即轉頭朝她看去。
「……你爸比我爸好多了,起碼你跟他都翻臉成這樣了,他大學還沒斷你的生活費呢。」
蔣西池沉默著。
蔣家平脾氣就上來了,再打;蔣西池再轉。
蔣家平:「叫哥哥。」
蔣西池搖頭,「走吧。」
聶雪松家就在本地,羅錦程知道地方,直接去路邊攔了輛出租。
方螢和蔣西池都不善於安慰人的人,詢問數次無果,只得作罷。
空氣寒涼,兩人腳步不停,直到出了小區門口,拐過了一個路口。
這事,問羅錦程也是白問。蔣西池頓時一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阿池……」方螢晃一晃蔣西池的手。
兩人來來回回這麼幾次之後,蔣西池先消停了。
方螢卻是盯著自己腳尖,「……前年暑假,那席話我不該說。我看你不高興和-圖-書,所以沒忍住逞一時口舌之快,其實我沒什麼資格和立場說你爸,他對你有所虧欠,可我讀高中的住的房子,還是他租的,他沒對不起我。」
「……你外婆不讓我告訴你,我覺得還是跟你說一說比較好。怎麼著,也得過去探視探視,終歸是父子不是仇人,是吧?」
直到門口傳來一聲「阿池」,方螢從屋內躥了出來。
方螢眼皮突地一跳,忙朝蔣西池看去。
張之敬嘆聲氣:「聶雪松。她過來問我能不能不延畢, 我說她這情況,今年恐怕是趕不及了……情緒就崩潰了, 估計是抑鬱症犯了。你認不認識她家裡人?打個電話, 讓她家人來接吧。」
蔣家平自以為得勝,心裏樂得不行,藉機給蔣西池去了條簡訊宣揚戰果,結果蔣西池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回給他。
裏面哭聲未止。
蔣西池:「……」
門口,蔣家莉已經一把抱起了蔣藝軒,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
「學長,」蔣西池打斷他,「……聶學姐得的不是心肌炎,是抑鬱症。」
心裏一層陰影,立時籠罩下來。
方螢笑看著他:「一臉生人勿近,實際上比誰都溫柔的性格呀。」
徐婉春看一眼蔣西池,笑一笑,「西池,有什麼想吃的嗎?」
考完試,離校之前,蔣西池給羅錦程打了個電話,詢問聶雪松近況。
蔣西池幾分局促,「我們就過來坐一坐,不吃中飯……」
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再扯過去的事沒有任何意義。
蔣藝軒立即從沙發上溜下來,「……我給姐姐找一輛。」噠噠噠往卧室跑去了。
他要戰勝自己曾受到的創傷,興許,就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
方螢忙說:「叔叔和圖書……突然想起來,我跟阿池還有事,中飯不吃了,您讓徐阿姨別忙了,我們下次過來。」
方螢也跟著站起身,一把抓住蔣西池的手。
聶雪松被送回家之後,直到學期末也沒再出現。
張之敬瞧他一眼, 卻是一愣,「蔣西池?這麼晚還在院辦?」
羅錦程顯然也意識到了,頹然道:「……我平常對雪松關心太少了。」
可是此時此刻,她絕無可能向蔣西池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
蔣家平數次想拉下臉去主動聯繫這個小兔崽子,又一口氣憋在心裏。一來二去,到最後更是開不了口。
蔣西池這才停下了腳步,茫然地立了片刻,才把目光投向方螢。
方螢和蔣西池照常回去過年。
他瞧見蹲在牆根下的身影,愣了片刻,卻是直接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延畢就延畢,多大點兒事。」
聶雪松聽不進任何人說話了, 蔣西池問了半晌,沒聽見回應,便直接把她從沙發上拖起來,扶著出了辦公室。
後來又發幾次,蔣西池還是不回,他才真的漸漸感覺到這孩子的決心了。
蔣西池沒吭聲。
蔣西池「嗯」了一聲。
……為什麼說謊?
方螢正打算以蔣藝軒為突破口,幫一幫他倆,門口忽傳來敲門聲。
方螢笑了笑,「……我不是勸你跟他修復關係。只是……照你的性格,不去探病的話,你肯定會自責的。」
到樓下, 方螢聽見動靜,趕緊跑過來,驚道:「怎麼了?」
片刻,他像是支撐不住似的,向前一步把她摟進懷裡。
蔣家平確實沒受什麼大傷,只讓玻璃扎破了手和臉頰,左手纏著繃帶。把兩人迎進門之後,就拿右手單手去給蔣西池泡茶hetubook.com.com
然而,當下,父子兩人也是相顧無言。
上車前,羅錦程朝著蔣西池一揮手,「謝了。我把她送回去,到了給你發消息。」
方螢差點沒忍住。
心裏響起一聲尖嘯。
外面風冷,蔣西池在廊下的欄杆上坐了很久,卻沒什麼知覺。
蔣家莉做過的事,蔣家平還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為什麼,對蔣家平的惡感,霎時去了一半。
沒一會兒,羅錦程跑過來了。跑得很急,到了直喘粗氣。
蔣家平打斷他:「怎麼能不吃中飯——西池喜歡吃雞肉,你做個可樂雞翅吧。」
蔣西池瞅了一眼,反應了半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蔣藝軒,他弟弟。
自高三暑假那次爭吵之後,蔣西池真是說到做到,再無往來。
蔣西池問:「學長,你平常聽說過什麼嗎?關於張之敬教授的?」
徐婉春要過去幫忙,蔣家平說:「我來就行——你燒兩個菜吧。」
蔣家平:「……挺好的。」
羅錦程出現之後,聶雪松情緒總算漸漸穩定下來。
蔣西池:「……」
蔣藝軒躊躇著,卻是抱著一個火車模型走了出來,往蔣西池跟前一放,眨眨眼睛看著蔣西池,又退了兩步,挨著蔣家平坐下了。
羅錦程茫然,「……聽說什麼?」
靠牆邊的小沙發上,一個女生正歇斯底里,掩面痛哭。
只是用力地,用力的環住蔣西池的腰。
蔣藝軒反應過來,丟下火車模型,一顆炮彈似的彈出去,「我去開!」
沉默著,蔣家平終於憋出了一句話,對蔣西池說道:「我聽說……判三緩五了。」
他太痛苦了。
蔣西池把聶雪鬆手臂掛在自己肩上,騰出一隻手去羅錦程打電話,詢問聶雪松家人的號碼。
蔣西池攥進了hetubook.com.com雙手,幾乎是在蔣家莉準備打招呼的同時,從沙發上竄了起來。
大抵覺得抑鬱症這類心理疾病屬於精神病,當家長的,哪裡會願意承認自己孩子是個「精神病」?
計程車消息在夜色之中,蔣西池卻是凝望著久久沒動。直到他覺察到方螢搖了搖了他的手,問道:「阿池,怎麼了?」
靜了一霎,這個平日里只顧埋頭讀書實驗的學霸才小心翼翼地重複:「抑,抑鬱症?」
父子兩人,還是相顧無言。
蔣西池手上力道稍一鬆懈, 聶雪松身體便往下滑,靠著牆壁,直接蹲在地上。彷彿怕冷似的,雙臂緊緊抱住膝蓋,喉嚨里仍然不斷傳出一聲一聲破碎的嗚咽。
蔣西池幾乎沒有猶豫, 直接敲門。
蔣西池答了句「盯實驗結果」,目光卻是第一時間往裡瞥去。
方螢到他身旁坐下,晃一晃腳,「想去就去唄。」
「這怎麼玩的?」
聶雪松恍若未聞。
阮學文也不硬勸,說完這話,拍一拍蔣西池肩膀就進屋了。
心裏不踏實。
蔣藝軒:「哥哥。」
蔣西池也絕,打過來的錢,又原封不動地給他打了回去。
「去看看吧。說實話,你爸也沒虧待過誰。你媽媽還在的時候,他也是護著寵著,連碗都捨不得讓她洗。他是個趨利避害的商人,但也沒幹過什麼損人利己的事。」
方螢幾乎快咬破了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蔣家平跟在後面,送到門口,囑咐他們注意安全。
方螢其實聽見了,但跟蔣藝軒玩得起勁,假裝沒聽見。

又是一年新年,蕎花巷熱鬧如常。
心裏陡然生出一個念頭:他跟這孩子,真的是徹徹底底地疏遠了。
蔣家平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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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西池:「嗯。」
沒一會兒,蔣藝軒又拖了兩節火車出來。
蔣西池沒說話。
他只能保持密切關注,如果聶雪松有需要,隨時施以援手。
蔣家平偷偷瞟了一眼蔣西池。
握得很緊。
可方螢和蔣藝軒,沒一會兒就完成了「破冰之旅」,很快打成了一片。
方螢蹲下身,猶豫片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學姐,你難過是嗎?能和我們說說嗎?」
蔣西池:「嗯。」
「……張教授說她要延遲畢業。」
這件事,說白了與蔣西池關係不大,且他能插手的有限。
他身體在瑟瑟發抖。
蔣家平把兩杯茶擱在茶几上,往側旁沙發上一坐,瞅一眼蔣西池,「大學還習慣吧?」
蔣家平不想破壞今天這個還算不錯的開頭,也沒強留。
片刻,門口傳來蔣藝軒甜甜的叫聲:「姑姑!」
走之前,張之敬叮囑蔣西池, 一定要把聶雪松安全交到她父母手裡。
蔣藝軒手掌著門把手,好奇地瞧著蔣西池。
羅錦程又問:「……為什麼呢?她父母為什麼說謊?」
剛剛在客廳里,看見蔣家莉親蔣藝軒臉蛋那一刻時,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為了不出現下一個受害者,蔣西池得把事情告訴蔣家平。
蔣藝軒一點不怕生,給方螢做了示範。
總覺得事情沒看起來這樣簡單。
父子兩人溝通不順利,氣氛分外的尷尬。
羅錦程頗為無奈:「我也不知道。她父母很頑固,說在養病不便探視。心肌炎有什麼不便探視的……」
「我一分也沒用。」
「還好。」
隔天,蔣西池和方螢一塊兒去探望蔣家平。
方螢沒忍住逗他:「姐姐能玩嗎?」
過了半刻, 門打開了。
蔣西池神情頓時僵滯。
蔣藝軒:「給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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