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赤身游
第十三章 猴帶冠

猴子『嘰嘰喳喳』表達著看法,一個說搶同村的口糧,另一個說要不去廟集耍猴戲賺錢,還有一個說回山裡啃樹皮。
「山窮水盡未必窮途末路。」
「非人哉!」
「讓你吃,讓你吃,把種子都吃完了,我們能種出個什麼來,這可是山氣濃郁處采來的上等種子,能出血玉米的。」
好在戚籠隨身的『黑山匠戶令』相當管用,這年頭,公城匠戶的身份比起一般士紳還要吃香,畢竟士紳要納貢,運氣背的時候,還會被軍油子沖軍功斬了腦袋。
打鬧的動靜把幾頭大黑牛也引了過來,哞哞叫,要吃飯,這可把三爺氣歪了嘴,瘦長手臂一翻就上了牛身,提拳就打。
然而戚籠卻被茫茫大雪迷了方向。
一個小猴子從雪堆里鑽了出來,手上拖著一根碗口粗的鐵棍,上有雲紋雷篆,極有殺氣。
「真是一個讓人有好感的年輕人。」
「三爺爺,這是半個月前,天上一顆流星砸下來變成的玩意,我覺的對您老有用。」
另一邊,凍的青磚開裂的官道上,戚籠摸摸下巴,抓了抓風,看著冷風裹挾著雪花,以及雪花間隙,視野盡頭的一連串小黑點。
戚大匪首最終還是和_圖_書下了山,渾身一抖,身上的雪花散成雪霧,沒有一絲化成水珠,然後他大踏步進了前面的莊子。
三月初頭,該是雪化春來,各色花賁如十五六小娘子充氣般的身段,大大小小、圓圓嫩嫩、綠肥紅瘦。
四處看了看,卻見東郭農民多是如此,一個個有氣無力的蹲在田埂上,望著白茫茫的一片田地,幾頭老牛倒是頗有精神的甩著牛尾巴。
「蠢貨!」村長毫不留情的訓斥道:「你沒看到那人背上的那口大刀嗎?」
……
陪著幾個村老吃了頓噴香的栗米飯,村長咧著牙豁子,遞過一碗消食茶,笑呵呵道:「戚大匠要回黑山城,官道自是最好走的,只是近來匪禍甚多,大匠要是不想找麻煩,最好還是向東郭的侯三爺問一問道,他活了九十多,大路小路沒有趟不平的,我們村幾十年的山貨都是他趕廟會賣的,城裡也熟。」
這好似起了連帶效應,一連串『啊切』『啊切』聲后,一堆穿著布衣的老猴子小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無辜。
戚籠安慰道:「瑞雪兆豐年,三爺不用如此。」
一個田埂老農越說越怕,忍不住一m.hetubook.com.com個噴嚏打下去,打的渾身全是黃毛。
「好像是一種腥氣,好駭人、好怕人!」
那黑牛被打的『嗷嗷』直叫,忍不住倒地一翻,牛角都脫落了,筋肉流暢的身子上一塊塊肥肉鼓起,牛鼻子兩孔放大,卷出兩條白氣,竟是一頭黑皮大山豬。
當然,侯三爺是不會說話的,但他能用樹枝子在泥地里寫幾個大字,好似還是唐國百年前流行的柳金體。
村老搖頭晃腦,老煙杆子『叭叭』吸著,房東側兩塊木板忽然被推開,兩個持硬弩的後生翻了出來。
戚籠盯了侯三爺一眼,說了句廢話,拱手,踏雪離開。
……
「村子里口糧也熬不過三個月,我去跟村長說道說道,土裡刨食只有餓死,這年頭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咱也干一票大的!」
三個月後,糧災天斷,山南山北兩道接連有大寇出世,其中一夥賊寇面似雷公、精通棍法、寇掠之際豬突猛進,兇猛無雙,逃遁則散入山林,靈敏似猿,屢范大案卻無人能制,名氣一時無兩,自稱一方諸侯。
說遠也不遠,只是枯藤老樹、崎嶇山道、千轉百回,加上山南山北一條道,都是妖魔道和*圖*書,連個問路的行人都沒有。
戚籠大拇指摸索了一圈碗沿,喝了一口薑茶,吐了口熱氣,「多謝老丈了,這飯錢……」
村長氣的用煙杆子敲他兩的腦門,大罵道:「蠢貨,你當我怕他凶嗎?我怕的正是他不凶,這年頭,不凶的人才凶。」
侯三爺怒極,一個個連踹帶打的:「山上采果子養不活,下山做個農民也不安穩,吃倒是一個比一個能吃,出主意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侯三爺氣的變出了原形,那是一頭八尺有餘的黑毛大猿,皮毛水亮,一腳踩在豬頭上,插腰怒罵:「一群蠢貨,還真以為自己是猴子不成,咱們可是古鍾吾國的名族大姓,是一千年前的員外老爺。」
其中一個寸頭抱怨道:「村長,你咋不給個信號呢,市面上的匠人行價都炒到三十兩銀子,能買十頭母豬呢。」
三爺『阿巴阿巴』的比劃著,大意是種子都下不去,哪還有明年。
侯三老臉一垮,眼珠子轉一轉,便突然尖聲道:「爺爺沒把他指點到妖窩子就不錯了,這人生的一副讓人厭惡的氣質,一看就不是好人。」
「這不該啊,老子好歹也是搶劫綁票一條龍的賊道大家,這才退隱三年,和_圖_書怎麼就養出了路痴這個大毛病出來。」
村長又『叭叭叭』的抽起了煙,抽的房裡煙霧繚繞,才悶悶道:「活到我這等歲數沒點眼力勁兒可不成,我看的出來,這人的氣質跟侯三爺有點像。」
「切莫這麼說,切莫這麼說,這遭罪的世道,咱們這些蟻民,那都是自個人兒。」
戰亂頻頻的年代,沒有幾十個青壯、十幾口刀槍,莫說被徵兵,怕是才一建庄就被各路牛鬼蛇神吞了個乾淨。
東郭的侯三是個很好說話的老人,雖然他是個啞巴,不過當戚籠把村長開的保文讓他掃上兩眼,態度立刻變的熱情起來,舉手伸腳的比劃,竟真的把大小道路分的條理清晰,甚至連這條道上有樹精吸人精氣,號瞌睡林,那條道上有一窩沒成型的妖魅,裝鬼怪嚇人的事都講個分明。
戚籠咧嘴,白花花的牙齒舔的十分乾淨,「那就多謝老丈了。」
眼見戚籠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侯三邊上一農民突然湊了過來,露出一嘴黃牙,尖聲尖氣道:「三爺,您指的那地方,貌似是一個土匪窩子?」
在兩條都似曾相識的山道前,戚籠猶豫半晌,一咬牙,選了左邊那條——半個時辰前才走過的。
「那和*圖*書老爺,咱怎麼辦?」
「有點意思。」
「不是氣質,是氣味。」
「大刀又能怎的,不足三尺距離,軍中硬傢伙在手,他還能翻了天不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個樣子貨,再說他不是匠人嘛,我看這刀就是他打的,專門裝腔作勢。」
侯三爺愣了下,一把扛起鐵棍,感覺極為順手,雷公嘴齜了齜:「天意如此,咱貴族就該干貴族乾的事!」
「什麼氣質?」一個後生好奇道。
另一個則看著盆里香噴噴的栗米飯,羡慕道:「是啊,村長,哪怕最近風頭緊,你把他趕走就是了,還請他吃什麼飯,我家糙米都沒幾斤了。」
戚籠踏了踏凍的宛如鐵塊的地面,一時無言,他是割韭菜的行家,不是種韭菜的,對此也無可奈何;而且他懷疑這波天象跟龍脈被斷有關;雖然鍾吾古地氣候怪異,這山南道的雪最多也就下到二月份,如今過了三月還一望無盡的樣子,這就有點駭人了。
「三爺的字寫的是極好的。」戚籠嘖嘖稱奇,卻見侯三爺愁眉苦臉的蹲在地上,他本就瘦小,老臉上丘壑縱橫,像是一塊高不及膝的山中老岩。
戚籠在這山頭角角鑽進鑽出半個月,耐心耗了大半,終是忍不住口吐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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