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長生說：「仙佛……仙佛可不是靠修行能夠成就的。」
潘龍這才稍稍放心。
執念，也算是道路之一吧。
「執念」和「道路」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
潘雷和任玥夫婦已經動身返回北地，他們留給兒子的只有一句話。
九轉玄功追求的是讓自己超凡脫俗，變輕變重，其實都是「凡俗」的體現。所謂仙佛，自然應該入火不焚、入水不濕，就算吸納天罡地煞，也不該讓自己變輕變重。
「為什麼？」
把獨生兒子扔出去闖蕩江湖，自己打算再生上幾個弟弟妹妹……有你們這麼當爹娘的嗎！
聽了他的詢問，太上祖師閉著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回答：「天罡清靈凜冽，有去蕪存菁的用處，本身也有不斷上升的趨勢。你在煉化天罡的過程中不斷變輕，想來就是因為將天罡之力融入自身的緣故。」
任長生笑了：「你想得太多了。妖神的確比仙佛容易成就一點，但其實也很難很難。自古一來，追逐妖神之路的修行者同樣很多，成功的寥寥無幾，可能比修成仙佛的還少。」
「我之所以能看破你的偽裝，是因為我仔細調查過你。」任長生說，「但別人不會這樣仔細地調查你，而且他們就算調查，有很多細節，他們也想不到。」
想通了這一點，他心中豁然開朗，對於這門玄功的未來，多了一個清晰的概念。
一個人，一輩子，能夠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擁有一份這樣的感情，何其幸福！
「按說，只要融入體內的天罡之力足夠多，你的『重量』的確應該不斷減少，甚至於會變得像清氣一樣自然浮向天空。你之前的想法是正確的。」
「這兩者有區別嗎？」潘龍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問。
但是對於妖神，他依然很好奇。
潘龍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卻又有些鬱悶。
「畢竟這功法要的是淬鍊自身，不斷變強，而不是玩變輕變重的把戲。」太上祖師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過段時間你再去地煞淬體，會發現自己變重的程度比第一次降低了不少。然後再天罡淬體，則會發現變輕的程度也降低了……久而久之，也許會發展和圖書到無論地煞淬體還是天罡淬體，體重都不會再有變化的地步。」
不僅如此，九轉玄功理論上只要不斷淬鍊自身，就能修得長生。那麼，這種長生究竟是仙佛的長生，還是妖神的長生？
這種感覺，讓他無奈而且羡慕。
有首老歌是怎麼唱的來著？我的眼裡只有你……父母是真的做到了。
二人談了許久，最後都不得要領。
這位開創太清一脈，並且真正推動了道門建立的大宗師，的確是見識非凡。雖然沒有修鍊過九轉玄功，但只憑自己的思考和推測，就能將潘龍修鍊中遇到的問題一一解決。
他原本以為，煉化天罡會讓自己不斷變輕，甚至於輕如鴻毛，一跳就能跳上天空，一陣風就能吹走。還因此擬定了不少計劃，其中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閣下何不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的飛天計劃。
「我也不清楚。」任長生搖頭，「我也曾經調查過這個問題，但始終得不到一個令自己能夠信服的答案。」
「仙佛的軀殼是可以被磨滅的，就連他們的魂魄也一樣可以被毀滅。但只要一個仙佛所依據的那條道路還在，他就是不滅的，無非暫時消失等待復甦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可「不敢」的？
「啊？」
但實際上，煉化天罡而變輕的程度，似乎是在不斷遞減的。
第二天，他將這些和老祖宗任長生說了，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他嘆道：「昔年帝甲子征伐天下的過程中，被打敗甚至磨滅的仙佛也不止一個，可那又如何？千年歲月悠悠過，許多昔日被他磨滅的仙佛都陸續重生了。」
「啊……對您來說，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吧。」
他當然尊重這些堅持自己信念的人，可不管怎麼說，活著才有未來，能夠活下去，才能繼續奮鬥，才可能有更多的成就，也才能看到更美好的明天。
他又嘆了一聲，說：「這世間所有的功法，就算是太上真傳，乃至於玉清大天尊的混元一氣，都只能修鍊到真人境界。想要突破真人境界，成為長生不死的仙佛，需要走出獨屬於自己的道路才行。」
「一夜之m.hetubook.com.com間殺了十二個先天高手，名動九州，這事情夠大了的。」任長生笑道，「我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威風。」
他煉化了好幾個月，體重也不過就降低到五斤左右，比起煉化地煞時候增重的速度，變輕的速度明顯慢得太多。
潘龍覺得，大概是因為對方的層次太高，猶如站在山巔之上。雖然自己登山的道路不是他當初走的那條，但他從上往下看，自然明白自己的前路該怎麼走。
「那……您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潘龍問。
他用「一文俠」這個身份，著實惹了不少麻煩。要是身份被人揭穿的話，自己從此只能隱姓埋名浪跡天涯不說，連家族都會被牽連。
「仙佛只是長生不死而已，難道還真的不死不滅嗎？」
「沒錯。」任長生點頭，「詳細說起來很複雜，但你大致上可以這麼理解。成為仙佛的人，必須有獨屬於自己的『道』，這可以是某種感悟，可以是某個習慣，可以是某個信念，甚至可以是某種愛好……都可以。唯獨不可以的是，這個途徑，前人不可以已經使用並且成功過。」
看老祖宗任長生那鼻子都有點歪的樣子，他覺得還是別問這個比較好。
「獨屬於自己的道路？」潘龍皺眉問，「您的意思是說，如果一個人已經通過某個方法成為了仙佛，那別人就不能再按照他的方法成功？」
潘龍思考了許久，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潘龍不清楚母親是否看到了自己，也許看到了，也許沒看到，但他很清楚，老爹和母親之間，暫時容不下任何別的人或者東西。
對於仙佛的「不死」，他多少已經理解了一些，倒是沒多大的疑問——無非就是所謂的「以身合道」、「佔據大道」之類概念罷了。
然後，潘龍得到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畢竟，人都是會死的，想通了，也就沒什麼可介懷的了。」
仙佛竟然是如此存在？！
「妖神不是，他們是可以被消滅的。」任長生說，「妖神其實就是超越了『生命』之上的存在，他們很強大，也不會因為衰老而死亡www.hetubook.com.com，甚至於普通的傷害都無法殺死他們。但他們依然是可以被磨滅的，而且一旦被磨滅，就是徹底消亡了。」
他想了想，又問：「那麼妖神呢？妖神是不是也這樣不死不滅？」
他忍不住想起了諸如「劍氣之爭」之類的典故。
煉化地煞，會讓他的體重不斷增加，甚至於能夠增加到五六千斤，簡直宛若一塊行走的大鐵塊。
又沉默了一會兒，任長生問：「小龍，我聽說你最近做了一樁大事？」
「比方說，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再沒第二個人知道你修鍊了頑石祖師留下的那門功夫。更沒有人能因此推論出你已經初步修成了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軀。先天身異裏面，多的是防禦力驚人的，就算你不小心展露出了自己的防禦力，別人又怎麼會想到你就是『一文俠』呢？」
他仔細咀嚼著太上祖師的最後一句話，細細思考，卻始終不得要領。
「老祖宗，您怎麼出關了？」他問。
太上祖師搖搖頭，沒回答，手一揮，他就從睡夢中醒來了。
「那為什麼實際結果不是這樣呢？」潘龍問。
「不敢？」潘龍納悶了——要說做不到也就罷了，「不敢」是什麼意思？老祖宗活到現在，眼看著壽命已經快要耗盡，離死不遠。
「我的偽裝就這麼容易被看破嗎？」他問。
然後他又詢問了不少別的關於修鍊的問題，太上祖師也一一回答。
求教之餘，潘龍忍不住提問了關於「仙佛」和「妖神」的問題。
還有，為什麼追求一個執念，就會性情大變呢？
這段時間的修鍊，他積累了很多的問題，想要找太上祖師求教一番。
他急忙將自己修鍊中遇到的問題提了出來。
「臭小子！」身邊任長生低聲嘀咕，「要不是看在小玥的份上，老子早一劍砍死他了！」
潘雷和任玥這對十年沒見面的夫妻倆，就那麼挽著手，甜甜蜜蜜旁若無人地走了。
仙佛追求的是一條道路，這個他明白。可妖神追求的是一個執念……一個執念和一條道路，有什麼明顯的區別嗎？
聽到外公的轉述，潘龍差點沒跳起來。
太上祖師這說話說半截，真的是www.hetubook.com.com要急死人！
老少二人對視一眼，放聲大笑。
「極限？真人之上，不是還有仙佛嗎？」潘龍好奇地問。
這些紛紛擾擾的問題猶如一群鴨子圍著他不停地嘎嘎叫，讓他一夜都沒睡好。
半個時辰之後，他在睡夢之中進入了那間小小的書房，見到了看起來比任長生還要衰老得多的太上祖師。
任長生苦笑一聲：「隕落？仙佛怎麼會隕落？」
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
「仙佛本就是不死不滅的。」任長生說，「就算是神通廣大加上機緣巧合，將一個仙佛打得灰飛煙滅，千百年之後，他也會依據昔日修成長生的那條道路而復活。當一個生靈成就仙佛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再是塵世間的芸芸眾生，而是成為了天地運轉的一部分，成為了如同春華秋實、風吹葉落一樣超乎萬物之上的某種『原理』。」
潘龍睜大了眼睛，被這個新聞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或許，修鍊到那個地步，九轉玄功就算是練成了吧？
潘龍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問：「如果一個仙佛已經隕落了，那他走過的道路，後人走得通嗎？」
笑過之後，潘龍就向任長生借用太清玉書。
凡人修成妖神，會性情大變，那自己呢？
「哈哈！有些事情，現在告訴你還嫌太早。」太上祖師說，「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仙佛所求的，乃是『一條道路』，而妖神所求的，乃是『一個執念』。」
潘龍反問：「任家從您開始，就打出了『多管閑事』的名聲，您為什麼又要這麼做呢？」
「你還年輕，或許不明白。對我這種老頭子來說，這一生走過的道路，這一輩子所堅持的信念，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東西。我當然怕死，可如果為了活下去就要捨棄這些，那真的是死了比較輕鬆一些。」
潘龍乾笑兩聲，沒接這話。
任長生問：「看你的樣子，也是明白行俠仗義有風險的。可你既然知道危險，為什麼還一直在做呢？」
其中最大的問題，是關於煉化大量天罡的。
潘龍翻身坐起來，看著太上玉書，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您為什麼不考慮去成為妖神呢？」潘龍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就算妖神沒有仙佛那麼永恆，可至少也能長生不死吧。還是說……仙佛和妖神，兩個道路之間存在什麼矛盾，彼此見面就要決鬥？」
「修鍊沒什麼成果，當然就只好出關算了。」任長生嘆道，「我在修行之路上已經走到了極限，怎麼也找不到突破的辦法，閉關也幫不了我。」
潘龍皺著眉頭，不是很能理解任長生的堅持。
任長生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敢。」
「好好闖蕩江湖，給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榜樣。」
這些問題讓太上祖師忍不住笑著摸了摸鬍鬚：「你才連天人合一都還沒做到，就想那麼遙遠的事情嗎？」
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只能沉默不語。
任長生回答：「其實我本來是很想要當一個江湖遊俠，什麼都不管，專心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只是……每當看到不平事，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想要拔劍去砍人。你呢？」
「不弄明白，我無法安心。」
「我沒修鍊過這門功夫，也不能武斷地下定論，只能推測一下。」太上祖師說，「九轉玄功應該並不會讓人真的重到陷入地下，或者是輕到飛上天去。這功法的效果，本身就應該是有極限的。」
任長生自然明白他的疑問，解釋說：「我調查過不止一個修成妖神的人，發現每一個修成妖神的人都會性格大變，甚至於變得跟原來的自己判若兩人。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如果長生不死的代價是讓我變得不再是我，背棄我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捨棄我追求了一輩子的理想……那我寧可死了！」
好死不如賴活嘛！
但任長生暫時也沒辦法回答他，畢竟，老祖宗自己也還被困在凡人之路的盡頭，摸不到長生的門戶呢。
那為什麼妖神和仙佛不同呢？
所以他想要問一問，是不是自己修鍊的方法有問題？
「我也一樣，手中有刀，眼前有不平事，很自然地就砍出去了。」
仙佛的道路，難道就不能是執念嗎？
他抬頭看著天上幽幽浮雲，嘆道：「自古至今，不知道誕生過多少仙佛。他們每一個人都佔據了一條道路……時至今日，可以留給後人走得通的道路，已經很少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