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慢遲沉默一會，問道：「我知道你已經決定不再進入網路，可是，為什麼不能破一次例呢？這是真姐啊，為了救你，她曾經冒過更大的危險。」
「看他的本事。」
「因為你不肯進入網路？」
董添柴穿一件有點過長的風衣，戴一頂樣式奇怪的小帽，像是影視劇里的逃亡者。
「我一直在想甲子星的那次試驗，結束之後你處於昏迷狀態，等你醒來之後，咱們只見過一面，沒機會細談，而且當時我也有許多事情沒有想明白。」
董添柴竟然就在附近，進屋之後觀察一會，說：「你也喜歡坐在黑夜裡思考？」
陸林北隔著窗戶隱約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外面。
「沒有你直接進去方便。」
「嗯，我現在越來越難以在網路中隱身，如果只是我自己冒險還無所謂，可這牽扯到別人的性命，必須更謹慎些。」
陸林北悄悄下床，赤足走到外面的廳里，仍然坐到窗邊，望著外面昏暗的街道，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從前他們不重視你的大腦，現在又過於重視了。」陳慢遲已經明白丈夫的意思。
陸林北正要重新聯繫董添柴，告訴他自己現在很忙，沒時間見人，店門被敲響了。
「嗯，下午他來過這裏，楊廣漢目前在為他做事。」
「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你不把握住？」
陸葉舟一愣，「王晨昏在趙王星？」
「我當時監控到你的數據發生異乎尋常的變動，但是沒辦法立刻解讀。回家之後，我使用計算機對這些數據進行全面分析，雖然還是沒辦法完全解讀，至少可以確定一和*圖*書點，你在離開網路時，受到了外力推動。」
在甲子星，董添柴曾經試圖證明「立場」的強大，聲稱陸林北一旦適應數字世界，不可能依靠自己的意志返回人類的身軀里。
調取一件電子設備的數據並不困難，可現在還沒有消息，說明效果不佳，要麼數據不夠詳實，要麼乾脆是個陷阱。
「你們的關注點總是發生偏差……你認識一個叫枚忘真的人嗎？」
陸林北還是被吵醒，看一眼時間，剛剛四點，他試圖重返夢鄉，卻怎麼也睡不著。
「有一點。」
據說枚忘真被困在網路的某個地方，進入網路找人順理成章，陸林北必須擺出各種理由抵制這個強有力的誘惑。
「董博士監控不到嗎？」
陸葉舟有一點生氣，陸林北也有一點生氣。
通話結束，陸林北沒來得及拒絕。
「可你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這不是計較，與癸亥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單純是對真相的追求。」
兩人又陷入沉默，陸林北開口道：「董博士這麼急著見我？」
「哦，原來是董博士。」
坐了半個小時，陸林北又有一點睏倦，但他仍然不想睡，繼續思考，希望能做點什麼，每次都有一個聲音冷不丁地插入一句「進入網路」。
凌晨四點半，他想不出還有誰會與自己聯繫。
陸林北一愣，隨即生出警惕，「是誰告訴你，我在天堂市的？」
「你來天堂市多久了？」
陸葉舟也沉默一會，嘿嘿笑道：「明白，我帶回去調取數據。還有，如果你想置身事外的話，最和-圖-書好不要再與楊廣漢來往，我們很快就要對他收網。」
「董博士仍然不相信我有這個意志力？」
陸林北沉默一會，「我不想再使用這種能力。」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我想讓你再次進入網路。」董添柴從口袋裡拿出一台微電腦。
陸葉舟快要急瘋了，接到陸林北的通話之後，很快趕到小店。
陸林北回到現實世界，確實不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但董添柴當時並不知道，在一群甲子星專家面前顏面掃地。
身份晶元里傳來一陣鈴聲，陸林北先是一驚，隨後一喜，以為是陸葉舟要通知他真姐獲救。
陸林北看向妻子，「因為三叔那句話。」
「提防你自己？」
「董添柴，咱們在甲子星見過面。」
「一個多月。」
陸林北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屬於真姐，而且我也不想進去，軍情處有儀器，可以調取裏面的數據。」
「我不是他的對手。」陸林北很清楚，他若是對王晨昏動手，頭破血流的肯定是自己。
「軍情處在監視我？」
然後他想起自己為什麼不向陸葉舟做出解釋，因為陸葉舟沒有向他開誠布公，通話聯繫的時候，陸林北以為能從葉子這裏得到最新進展，結果對方卻難得地守口如瓶。
情報界向來有交換情報員的慣例，所以自己這邊的情報員被抓之後，一定要先抓對方的人，既是報復，也是一種警告，以備未來的交換。
陸林北將那枚小石子放在桌上，推到對面。
「是陸林北嗎？」一個聲音問道，明顯不是陸葉舟。
和_圖_書兩人都不說話，陸林北以為網路中斷，正要查看，對面終於再次開口：「能見一面嗎？」
「不是特意監視，城裡的監控設備發現你與楊廣漢一塊去一處流浪者聚集地，自動發給軍情處，觸發行為的是楊廣漢，不是你。」
「嗯，一聽說你在天堂市，我立刻趕來，在外面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看到你在窗邊坐了很久，我想可以與你聯繫。」
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天堂市的夜晚難得如此冷清，顯得有些詭異。
「他正忙著救真姐，不要讓他為我的事情分心。」
身邊的陳慢遲呼吸輕柔而綿長，好像在睡夢中還在練習命師的說話方式。
「我剛剛得知消息。」
陸林北忍不住道：「癸亥不是人類，是一條程序，從外觀到思維，都已程序化，這一點無需證明，更用不著通過我來證明，董博士何必太計較呢？」
「楊廣漢與農星文已經中斷聯繫，從他那裡找不到線索。」
車輛疾馳而去，陳慢遲來到丈夫身邊，「葉子是不是……生氣了？」
「歡迎，我給你最低折扣。」
想明白這一點，陸林北微笑著搖搖頭，年過三十，他竟然還保留幾分小孩子的脾氣。
「與意志力無關，一旦程序化，你的意志力只會為程序服務，而不是擺脫它。」董添柴仍然堅信自己的理論，「一定是有外力介入。」
「漂泊者小站，據說真姐曾經去過那裡。」
「說定了。」陸葉舟大步離開。
停車的聲音打破寂靜，與來時的急迫正相反，陸葉舟很有耐心地在車裡停留一會，下車推門進店，臉上擠hetubook.com.com出一絲微笑，然後手持儀器到處檢查，十分鐘后才滿意地說：「安全。」
沒有查看通訊者的身份，陸林北立刻接通。
「這是什麼？遊戲嗎？我現在可沒有心情。」
「是我，你是……」
「你不覺得眼熟嗎？」
「就是這個東西。」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不會對這句話太在意。經緯號曾經寄居在我的體內，雖然薄膜晶元都已毀掉，可危險依然存在。這件事表明大腦雖然是我的，它的許多秘密仍然向我隱瞞。王晨昏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沒有撒謊，許多人對這些秘密感興趣，尤其是癸亥。」
「好吧，董博士想怎麼辦？剖開我的腦袋？」
「偶爾。」陸林北請客人坐下，藉助外面昏暗的路燈，他們能看到窗邊的桌椅。
陸林北此前枯坐半小時，沒辦法再用「沒空」來推脫，只得道：「有急事？」
陸葉舟拿起石子掂了兩下，長長地哦了一聲，「這是翟王星軍情處專用的監控器，你從哪弄來的？」
董添柴沒有「慘痛」的感覺，只有困惑，極為認真地說：「是誰，或者是什麼程序將你推出網路的？」
「唉。楊廣漢明天早晨七點還會來嗎？」
「楊廣漢是農星文的人，這就夠了，真姐下落不明，軍情處手裡必須握住幾張牌，才能保證真姐的安全，楊廣漢是其中的一張牌，雖然不夠重要，聊勝於無。」
「我有一些消息要告訴你。」陸林北坐在窗邊的小圓桌前，陳慢遲仍然留在算命的大圓桌旁邊，除了向陸葉舟笑一下，再沒吱聲。
「好。」
陸葉舟眼睛一亮，「和-圖-書你找到線索了？」
「大概是覺得比較安全吧。」
董添柴是個怪人。
「慘痛的回憶。」
「就知道你會找我，楊廣漢對你說過什麼？」陸葉舟坐到對面，臉上掛著笑容，可是頭髮有一點亂，鬍子至少一天沒刮過，天氣不熱，額頭卻有汗珠，無一不顯示出內心的焦急。
後半夜，有一大群人從街上跑過，嘴裏大喊大叫，像是在怒斥什麼人，很快消失，沒有惹出麻煩。
夜已經很深，兩人留在店鋪後面的小卧室里休息。
「一定要握住幾張牌的話，為什麼不找王晨昏？」
「你無所謂，我可有所謂。」陳慢遲瞪著丈夫，神情很快緩和下來，「你應該告訴葉子這些。」
「當然能，可我最近不是……」
陸葉舟笑道：「王晨昏那個老傢伙，肯定早有準備。唉，為什麼我們沒發現他的蹤影？為什麼——」陸葉舟盯著陸林北，「他會來找你？」
「對我來說是。」
「是嗎？」陸林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然後想起董添柴是趙王星人，很可能就居住在天堂市，可這仍然不能解釋為什麼他要聯繫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這是一條重要情報，我得……再見，真姐一有消息，我會盡量通知你一聲。」陸葉舟起身，向陳慢遲笑道：「慢慢姐，過些天你一定要給我算一命，我覺得前途特別迷亂。」
「想必如此。我曾經為許多事情進入網路，其中一些只是小事，剛到趙王星時，葉子隨口一句話，我就替他找出入侵者的位置，現在為救真姐，我卻不肯出手，所以不怪葉子會有想法。」
「你沒進去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