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這樣的人，也止不住對程倚庭的欣賞，這是程倚庭的本事，衛朝楓心想難怪啊，唐涉深過不了這一關，因為嘗過程倚庭滋味，怎麼可能戒得掉。
「嗯。」唐信點點頭，也不瞞他，「是水野忠政說的。」
唐涉深像是終於失望了。
也許是這麼一鬧，動靜大了，門口聚集的人群也漸漸多了起來，衛朝楓心裏叫苦不已，心想唐涉深這尊門神怎麼還不走，他還要開店做生意的好嗎！
唐涉深忽然腳步一旋，一言不發地轉身，慢慢走了出去，靜靜地留給衛朝楓一句話。「如果可以，你替我問一句程倚庭，還記得戰國時期，松平廣忠對淤大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做完這一切后，唐涉深自那天起，在公眾視線面前消失不見。
出人意外地，衛朝楓駕駛者破電動車，一路行駛進了郊外的一座田園式別墅，通往別墅的羊腸小道正前方赫然掛著一個氣勢恢宏的標牌：「私人所有，禁止駛入。」
「不會。」唐信目光中有一種看透世情的寵辱不驚，「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和她約會，與身先士卒攻入敵人的城池，本沒有差別，兩廂都是勇士。」
唐信偏頭想了想。
也虧得駱名軒脾氣好的簡直不正常，竟也答了下去，「嗯。」
就像今晚，衛朝楓一邊扒著碗里的飯一邊還在想，真要命，所以說，做人不能太有良心。他今天挨了唐涉深一拳，憑他的身手其實完全能避開但他沒有躲，大概是良心上總有些對不起基友吧……
「啊，是，」她溫溫和和，從善如流，「小衛。」
「是啊，算一算時間，已經四個月了。」
唐涉深扶著額頭，似有沉重頭痛，連聲音都變得極致低沉，「沒有它，我根本沒有辦法睡。」
當唐信被唐涉深一句話「陪我去個地方」，然後一起到了衛朝楓開的那家破破爛爛的麻辣燙店后，唐信忽然眉頭狂跳，一種十分不詳的預感。
七
「不，總覺得吃不下。」
這個「又」字說得真是無奈極了……
此時兩人正在一起吃晚飯，衛朝楓笑咪|咪地，拿起程倚庭的碗，「來，小朋友，還是讓哥哥為你盛飯吧。」
說完，衛朝楓也不管電話那頭的唐涉深是怎樣個震驚的反應，把行動電話放在了桌上，放在了程倚庭的面前，開啟了免提，衛朝楓笑笑，對著電話講了一句：「朋友，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深藏功與名啊……」說完，衛朝楓笑著離開了。
各位的確是辛苦。
身為旁觀者的唐信看著這一幕，縱然再淡定也冷不防眼色一深，這人，好俊的身手！
唐信偏頭一想，道：「說說吧。」
既然已被看穿，程倚庭也不再隱瞞。
「唐信，我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唐涉深難得地有興趣，眺了一眼看向他，「你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
山河原是我底。
明明先動手打了人，唐涉深卻毫無愧色，也根本沒有要跟他廢話道歉的意思，而是陰冷地一把上前揪住了衛朝楓的襯衫衣領，連聲音都變得十分陰森，「你好本事啊，神不知鬼不覺，竟敢藏一個人在手裡藏這麼久。」
「啊？」
俗話說得好，歷史需要英雄，英雄就誕生了。
「三個月前分的手？」
明明心裏清楚的，對這樣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只有戒掉她。
整個空間一片寂靜，電話兩頭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靜得彷彿只聽得見程倚庭靜默的眼淚流下來敲打在桌面。滴答滴答的清脆聲順著電話線，全數落入唐涉深的心裏。
不必驚怔。
「我手裡有的，你要，我就給得起。」唐涉深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除了程倚庭，程倚庭這個人，我弄丟不起。」
「在一起這麼久，她心裏有沒有我，眼裡掛心的是誰，其實是有感覺的，之前不說，不分，不是因為捨不得，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願意包容她。」
但是——
這三個月中，衛朝楓並非每天都回來，一是這位少爺開了小麵館身兼廚子，夥計，外賣工數職確實比較忙，二是即使他心裏清楚幫程倚庭瞞著唐涉深完全是出於男子漢的道義，但再怎麼光明磊落，衛朝楓每每見到日漸憔悴的唐涉深還是會比較有心理障礙。
「你瘋了嗎！」電光火石之間，衛朝楓眼明手快，「蹭」地一個箭步提來一桶水，一股腦地往唐涉深著了火的手臂上澆去，澆得唐涉深全身都濕透，連帶衛朝楓自己也濕透了一身水。
駕駛者破二手電筒動車的衛朝楓順著羊腸小道一路開進去，路過這懾人標牌的時候甚至連眼風都沒有掃一眼，堂而皇之地就進入了。
他一笑間說出的看似玩笑話，卻分明已是洞察人心的尖銳。
一個人，掩飾得再多，也掩飾不了經年累月曆練而就的精緻底色。
「他沒有下定這樣的決心，」衛朝楓忽然對她正色道，「起碼我認識的唐涉深，從來沒有下定這樣的決心，唐涉深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忽然這麼說，單刀直入，毫無修飾，明明心裏有好多話想對她說，想問她一個人懷著孩子受了多大的苦，想問她離開他時心裏的委屈有多少，更想問m.hetubook.com.com一問她，是否可以在給他一次機會，帶她回家可好。
這位三個月前被唐涉深一句話指定為SEC最高執行代理人的唐信同學，在這三個月中，不止一次深思過這樣一個問題：老子是不是被那個沒良心的男人坑了……
包括唐信。
這下子，到時連唐信都怔了一下。
可惜，唐信不是尋常老闆，付駿也不是通世故的下屬。
沒錯，我們小衛老闆如今轉行啦！大踏步地把主營業務上升了一個檔次！從「衛記麻辣燙」變成了「衛記麵館」，可喜可賀！
我們小衛同學連忙換了個和諧的語氣，趕緊說：「你要我幫你問的，我已經問過了。」說完，看了一眼程倚庭，衛朝楓笑了，「不過，她應該沒辦法馬上回答你，因為，她正在哭。」
站在店外的唐信倒是一臉興味，傳聞中這位背景複雜的太子爺九死一生，憑的就是一身渾然天成的演技，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當唐信來到唐涉深的住處開門進去的時候，唐涉深正從夢中驚醒，一身的冷汗。
「這種葯，你不該吃這麼多的。」唐信拿著小小藥瓶，分明感到手裡承載著千斤重，「安眠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害了你。」
沉沉深夜，唐信的車緩緩停在SEC總部大樓前，年輕的車主一抬眼，便看見遠遠地就有SEC的各位高管快步迎向他走上來了。
忽然聽得唐涉深開口說了一句：「衛朝楓，我跟你做筆交易。」
「……」
可是呢，就像眾所周知的那樣，程倚庭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生，搞起婚變來基本是跟著感覺走，其他什麼理智什麼道理統統不要指望她聽得進去。於是就在那天夜裡，在長街落雪的深夜，衛朝楓截住了程倚庭，卻截不住程倚庭哭不斷的淚光，衛朝楓只聽得程倚庭一聲聲哭著說唐涉深對她的感情已經到此為止了，說唐涉深不想要孩子也不再要她了。
一旁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唐涉深一下子清醒了七分，接起電話，「查得怎麼樣？」
將一個女人作為生命主題的底線，是一件頗為壯烈的事。
真是笨蛋啊！對唐涉深用這種恐嚇的語氣算是怎樣！存心找抽么！沒辦法，以前在道上混久了他一時還沒改過來……
「你贏了，你猜得對，你的老婆孩子都在我手上。」
「我真的，很高心。」
更何況是程倚庭這樣有了孩子還受盡委屈的女孩。
世人誰會料到，這位著名的心狠手辣的唐家人，竟也是為情所耽的長情人。
程倚庭揚起臉，終於在淚光中有勇氣迎接著一份遲來的心意，拿起面前的行動電話，對他應答：「……我想回家。」
找不到。
最簡單的心情，最簡單的說法，全然沒有了劇情，講完了這四個月來的心情他都來不及。
正如正文中說過的那樣，我們小衛同學不是一個好色的人，他對女人的態度從來就是「有女人挺好，但沒有也不見得就會死」，但衛朝楓確實是一個，見不得女人受委屈的人。
唐涉深哪有唐信那樣的好興緻，事關程倚庭，唐涉深早已被衛朝楓這個反應氣得毫無耐性，揪緊他的衣領，左手一記重拳，對衛朝楓這種人只能以暴制暴。
要是換一個通世故的下屬在這裏，聽到現任老闆這麼問，那真是，表忠心的好機會啊！通常當老闆的，問出這種問題，其意義不亞於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問「我的XX大還是他的XX大」，是個聰明的女人就該懂得立刻嬌嗔地回答一句「哎呀他的那麼小怎麼能跟你比」……
最近他常常無端端想起和程倚庭之間發生的一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在夢裡也不肯放過他，想起她的溫言軟語，想起她的笑意盈盈，想起她最後在他面前痛不欲生的表情，使得程倚庭這三個字，遮陽就以一種血淋淋的方式，一點點奪取唐涉深的睡眠。
程倚庭身形一震，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的震驚表情。
這句話一出來，連唐信都心沉了一下，忍不住想唐涉深這傢伙，這傢伙該不會是來砸場的吧？那自己在這場面上的角色豈不是……打手？
兩個小時后，當會議室的各位陸續散去的時候，唐信抬起手腕一看，指針恰好指向凌晨四點半。唐信抬眼，看見一旁的付駿，正收拾著散落在會議桌上的資料，一絲不苟，沉默寡言。
然而面臨說話的方寸時，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最簡單，最想讓她知道，也最是他心意的一句真話，正如回首百年前，戰國岡崎的廣忠公對被迫分離的妻子最後說的那句話一樣——
輕者傷，重者死，不輕不重起來也是非死即傷。
所以他是唐涉深，別的人旁的人，都制不住唐信，也都收不住唐信。
六
「小朋友，你媽媽不要吃飯，可是你還小，還要長大，必須要吃飯，」衛朝楓自顧自地笑眯眯說下去，「所以小朋友，快來吃飯。」
誰都知，衛朝楓表象嬉笑怒罵實則是一個十分硬的人，這種硬，絕不僅僅是說他的秉性脾氣，更是說他的嘴，。衛朝楓是曾經寧願挨上一刀斷幾條肋骨動上一場大手術幾乎搭進去
hetubook.com.com一條命也絕不透露一份秘密的人，這種人，他不想說，無人可迫。
衛朝楓似笑非笑地，看不出一點真心，忽然天真無邪地笑著問了一句：「那，我要你的命，你給不給呀？」
「……」
這句話一放出來，連唐信都忍不住了，出言警告：「衛朝楓！」
看著眼前的程倚庭在這樣一個大雪的深夜。拎著行李箱捂著嘴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腸寸斷，衛朝楓一顆憐香惜玉的男兒魂燃燒的噼啪作響，抹了一把臉他想：混蛋！唐涉深你什麼玩意兒！把一個姑娘家欺負成什麼樣子！她不是別人，她是你一生一次明媚正娶的太太啊！
程倚庭很狼狽，幾乎有種火燒般的無地自容：「請你原諒，我……」
程倚庭震驚，「你說什麼？」
唐涉深畢竟是唐涉深，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還有很多人等著他去找，所以夜深人靜時唐涉深可以為情一蹶不振，但斷斷不可不振得太久，如果他還想今生找到程倚庭的話。
周圍一瞬間陷入死寂，四下無聲。
衛朝楓還記得，唐涉深一整晚一整晚失眠是對他說過的話，「她一個人懷著孩子，這樣的辛苦我明明知道卻眼睜睜幫不了她，我受不了。」
衛朝楓：「開玩笑，她可是唐涉深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可是唐涉深的公子或千金！我敢讓她掃一下地，日後唐涉深還不砍了我！你們仔細照顧她，一點差錯都不有！」
聰明人就當如衛朝楓，不近情，才說得出衛朝楓式的至理名言，「男人要是看得開，泡妞就是這麼簡單，像唐涉深這種看不開的，勢必日子不會太好過。」
「對嘛，吃飯，並且好好吃飯，是一件重要的事。」衛朝楓挽起襯衫袖子把湯喝得咕嚕咕嚕，笑得很無邪，「就如同古日語中的舊話那樣，一粒米中包日月，半升鍋里煮江山。」
衛朝楓其人，毫無貴公子的矜持，吃飯睡覺賣面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底層小民，只除了談吐間的方寸。
「是的，在他持續失眠連吃藥也沒有用的時候，他去了你父母家，住在了你童年時睡得那間卧室，」衛朝楓悄然感嘆：「你想一想，要唐涉深低頭求援談何容易。只有這一次，他沒有了辦法，只有住在有你自小存在過的地方，你的氣息才不會從他身邊消失，只有他感受到身邊有你還在，才睡得著。」
衛朝楓笑笑，攤了攤手，像是在開玩笑，亦真亦假，不露一點真心。
「我心裏，有且只有你一個妻子。」
其實他挺想說一句，那一對夫妻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其實都是作死的，就算蘇言有不對的地方，但和唐涉深，程倚庭這對作死的的程度一比較，就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下一秒，只見唐涉深直直伸手，面前就是麵館用來煮麵的大鍋爐，熊熊大火，爭相上竄，唐涉深一垂袖口，手勢決絕而柔涼，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爐灶內的火光頓時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群鯊，火苗如舌尖，舔舐他的襯衫袖口，「轟」地一聲，火光陡然上竄至他手臂。
「我戒不掉她，早已是不打算戒的了。」唐涉深這樣說：「可是我怎麼可以忘記，她卻沒有這樣的打算，她戒得掉我。」
接下來衛朝楓的一系列動作讓即使是一向淡定的程倚庭也禁不住眼花繚亂。他把她安排進遠離城區的郊外私人別墅，考慮到以程倚庭的自尊心不可能平白無故接受這種照顧，衛朝楓一邊以三寸不爛之舌說著「哎呀我有一套老房子沒人打掃，你吃虧一點住在這裏幫我做管家打掃打掃吧……」，一邊動作神速地找來幾位女侍，專業管家，以及孕期指導專家，專門負責程倚庭的日常飲食起居。
可是坐到這鞋他又怎樣。
「對，我知道。」駱名軒忽然抬起頭道，「我知道她喜歡的是唐涉深，但我們分手不是為了這個。」
他在說什麼？
衛朝楓看著天邊的火燒雲，破天荒「唉」了一聲嘆了口氣，煩躁的抓了抓頭，拎了一份打包好的湯麵外賣，騎著他那輛破二手電筒動車突突地就關店走人了。
絕非短時間。
唐信陪他靜靜地聊天。
事實上，有了它，也不見得他睡了多少。
做了虧心事的人都這樣，本能的心虛……
程倚庭放下碗筷，努力壓抑著胃部翻騰的不適感。事實上，這個月以來程倚庭的孕吐癥狀以減緩了許多，在過去的三個月中，程倚庭已被折磨得夠嗆，嚴重時連晨吐都止不住，大清早起來什麼也幹不了只趴在洗手間晨吐的程倚庭，回回都能把替大花貓接生過的衛朝楓嚇得不輕。
唐信顯然沒有什麼同情心，既沒拍拍他的肩安慰一句「哥兒們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沒有站在男人的同一陣線鼓勵他「男人么！這點痛算什麼，女人嘛有的是！」，相反，唐信這作死的，居然一路追問了下去。
唐涉深畢竟是唐涉深，在失去程倚庭下落的三個月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一個人。
即使是身為局外人的唐信，隔岸觀火，也禁不住在心裏長嘆一聲——
衛朝楓拋了拋手裡的電動車鑰匙，笑了，「程倚庭小姐，都三個月了，還這麼見外呀？」
唐涉深低聲說了句「繼續去ｈttps://wｗw.he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查」，掛斷電話，一個人沉默了很久，然後放下電話，忽然問唐信，「你對我，有一點失望是吧？」
唐信忽然淡淡地發出一聲輕問，「你在想他吧？」
剛說完，衛朝楓就捂住了嘴——
……
衛朝楓點點頭，告訴她，她沒有聽錯，「他睡不著，一點點都沒辦法睡。你應該了解的，像他那樣的男人，連自己的妻子，孩子，都找不到，他如何過得了自己那一關？」
衛朝楓扶額：「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一個人內里的崩壞，就是從失去睡眠開始。
「對了，有人讓我，帶給你一句話，」衛朝楓眉清目秀的神情，當真是無邪：「還記得戰國時期，松平廣忠對淤大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程倚庭忽然鄭重地對他道：「我……很感謝你。」
這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付駿聽了聽手裡的動作，沒有應答。
這樣一個唐信，只有唐涉深一個人看了出來。
這兩人是怎麼一回事？
唐信想了想，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店外，和唐涉深保持了一定距離。當衛朝楓從廚房拿著鍋鏟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面，唐涉深擺明了「我就是來砸場的」唐信則置身事外一副「我和他不是一夥的」表情。
「唐涉深你腦子進水了吧？」平白無故挨了一拳，小衛老闆胸中陡然激蕩起一腔正義，「朋友，你正常一點，我只你老婆不見了你著急，你想借我這裏砸砸場出出氣這一點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污衊我藏了你老婆這一點是絕對不行的！我還沒成家呢好嘛！男人的名聲很重要的！你這樣一鬧，街坊鄰居都以為我藏了一個已婚姑娘家在家裡，你讓別人怎麼看我！你讓我怎麼娶媳婦！我娶不到媳婦你負責嗎？」
若非程倚庭身後有人替她擺平了痕迹，憑唐涉深的手腕，怎麼可能連一點記錄都查不到，有本事，有動機為程倚庭做到這些，是需要深厚背景的，放眼望去，除了眼前此人，再無他人可能。
在唐涉深和程倚庭的情路歷史中，註定要有衛朝楓這一個英雄。
有些感情，縱然沒有下落，也是要給的。
程倚庭身形一震。
「你想我怎麼說。」
衛朝楓的表情有足足五秒鐘的獃滯，「誰誰？你說誰？」
唐信想起不久前和駱名軒的一段對話——
然而下一秒。
事實上，唐涉深一點也沒有料錯。就在程倚庭離家出走的那一天晚上，三分水道七分陸路遍布眼線的衛朝楓已經率先得到了信息，也早已不找到了程倚庭。以衛朝楓光明磊落的個性，朋友妻不可沾，這個道理他實在太懂了，所以當即勸和不勸分，不由分說要把程倚庭帶回去。
「怎麼了。」看見程倚庭只吃了一點飯就不再吃了，衛朝楓連忙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衛朝楓走向她，看著她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衛朝楓真誠地笑了，「哎呀，真有一點做媽媽的感覺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
駱名軒聲音淡淡地，「即使是喜歡的人，我也不能原諒，是蘇言那一天。言辭間捅出的最後一刀，令唐涉深和程倚庭落得如今這樣的結局。」
對方支支吾吾報告了很多，唐信只聽見「還沒有下落……」這幾個字，就轉過了身，不忍再去看又一次被現實辜負的唐涉深。
程倚庭笑了，他是借和肚子里的寶寶對話，讓她明白，她已不是一個人，她所行的每一分事都必須要為另一個生命考慮才對。
「……什麼？」
唐信微微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
程倚庭心裏一震。
「說什麼？」
都說受了情傷的男人通常都會表現的比較慘烈，輕者生活不能自理，重者身心俱損從此放棄熱愛生活，唐信一想到此就輕微的磨了磨牙，怎麼唐涉深這個人就是個例外呢？
衛朝楓一把拉高唐涉深的襯衫袖口，一股焦味撲面而來，衛朝楓抹了一把臉，覺得自己遇到唐涉深這種神經病兼職三生有幸，「我跟你開玩笑的好嗎！把你烤熟了難道我還能把你切片煮麵嗎！」
凌晨兩點，唐信在收到特別助理付駿的緊急會議電話后，不情不願的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開著自己的銀色蓮花駛向毫無情調可言的SEC總部。
身為一個深愛妻子的男人，在沒有比因逞一時之憤而終致妻兒下落不明更自責的事了。兩條性命，就在他當日一句話的方寸間，對他決然失望。
開店迎客，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衛朝楓放下鍋鏟，浮起一個虛情假意的笑：「兩位老闆，又來吃飯呀……？」
明明在情字關頭身受重傷，卻能在隔天就召開新聞發布會，態度強硬，條理分明，將日後一切重任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更將原本只是SEC旗下小小部分「風亭」的負責人唐信一瞬間推向SEC最高執行代理人的位子，推向真正的風口浪尖。
唐涉深反而是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就這麼簡單？什麼時候要？現在么？」
「他對公事全面放了手，幸好還有一個唐信為他扛起來，否則唐涉深怎麼辦？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睡不著。」
只是主營業務稍微變了變，以前煮的是麻辣燙，現在煮的是面。
唐信視線一掃wｗw.hetuｂook.ｃｏｍ.ｃoｍ，沙發旁的茶几上，零零落落散著幾瓶葯，蓋子開著，有數顆白色藥丸就散落在唐涉深手邊。唐信走過去，俯下身，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全英文的字樣，唐信看了一眼，臉色就微微變了。
衛朝楓淡淡地笑：「你知道，他為了讓自己稍微能睡著一會兒，用了什麼辦法么？」
程倚庭看著他，漸漸一寸寸明白眼前人必有其深厚底色。
唐涉深對程倚庭，常常就是這樣對待的。
就在唐信深陷在回憶中一個人想著什麼的時候，SEC的幾位高管老臣已經敲了敲他的車窗，神色匆忙道：「唐先生，公司下面的一個人分部出了點事，資料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在會議室等您。」
當然了，這種欠揍的話，唐信放在心裡想想就可以了，他還沒有笨到去說老闆的話壞……
「聽說，你和蘇言分手了？」
亂世浮塵，不堪遙望，唯有情意，晨光依舊。
「我好想你。」
唐涉深定定地望著他：「我知道，程倚庭在你手裡。」
在別墅的庭院里，衛朝楓摘下電動車頭盔，抬手抓了抓被頭盔弄亂的一頭呆毛，就聽得一把溫柔女孩聲柔柔地傳了過來，「回來了，衛先生？」
衛朝楓柔聲對她道：「明白了嗎？他對你的心意，是這樣的才對。過去那些令你傷心絕望的氣話，重話，絕非他的真心，程小姐，你是聰明的女孩子，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最該明白的一件事即是：挺身而走，逞義氣之勇，此時匹夫之舉，去夏正好輕衫笑，才是情場中大勇者之所為。」
「刷」地一下，程倚庭為今生有幸得到這樣的提點，明白這一份誓忠般的心意，流下淚來。
唐涉深找不到程倚庭。
……
「他有他的自尊心。」唐信微微搖手，頗為平靜地告訴她，「他不需要你，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真相是，如果唐涉深連自己的妻子都沒有辦法靠他自己找回來，這種毀滅性的打擊，唐涉深承受不了。」
東皇般的氣魄，是唐信隱藏在世人眼下的真正面貌。
唐信瞭然。
面對唐信鮮少會有的驚怔表情，唐涉深微微笑了下。
管家：「少爺，這位程小姐說您是安排她在這裏打掃衛生的，是這樣么？」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習慣了對別人心狠卻一輩子也不會對心愛之人狠心，而這個世界上，亦有些人一輩子都會對旁人諒解卻偏生對心愛之人動刀。
談不上是幸還是不幸，唐涉深是前者，而程倚庭，恰恰是後者。
有些人，縱然沒有結局，也是要去愛的。
「沒辦法，我睡不著。」
衛朝楓沒有勸慰她，也沒有伸手擦去她的眼淚，那是唐涉深該做的，不是他該做的。他該做的是，當下拿出行動電話，啵下了一個熟悉的號碼，當電話那頭唐涉深「喂？」的喑啞聲音傳來時，衛朝楓唇角一翹。
「哎呀，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怎麼這麼好騙當真了呀，」衛朝楓一眨眼，只一瞬間便眨去方才眼底流露的懾人感，換上了平日里那一種天真無邪的表情，「不要動胎氣啊，女孩子這一階段最重要了。」
自從唐涉深把SEC交個唐信離開公眾視線之後，付駿給人的感覺就變了一些，也不怎麼笑了，即使偶爾笑一笑，也不見笑意達到眼底，予人的感覺才真正是，一夜老了二十年。
「嗯。」
世上深愛妻子的男人並不少，但像他深愛至不惜棄自己于絕路的男人，也絕不多。
「你不會明白的。」
衛朝楓一顆心差點從喉嚨口跳出來。
想不到程倚庭那樣一個溫和的姑娘家，對唐涉深下起手來，竟都是要他性命的招式。
衛朝楓當即下了一個決心，扶起程倚庭，對她保證：「你懷著孩子，一個人離家出走，安全方面勢必沒有保障，你信得過我，就跟我走，你說你不想唐涉深我可以保證，我有辦法讓他找不到你。」
「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被燒傷？」
衛朝楓簡直是無語了，拍了拍他的肩吧，語重心長：「他說什麼，你這種想象力，不去混晉江文學城真是可惜了……」
情作吟尤，關心則亂。
「自從和他結婚，成為他的太太，我……我從來沒有想要離開這個人，我從來沒有。」提到那個人，她就很難過，是此生最難過，「可是，是他先說的停止，也是他先說的不要。……我一直都在想，一個丈夫，能夠先於妻子之前說不要她，該是怎樣的一種下定決心，在這樣的決心面前，縱然她對他有感情，也是不能再留下來了。」
到頭來，唐涉深連一個程倚庭都留不住，又有什麼用。
程倚庭站在庭院的台階上，微微挽起了長發，比起數月之前，眼神更明亮，也更清澈了，淡靜的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曾經受過重傷的人。甚至連衛朝楓這種風月場中走過不沾片葉的男人，都覺彷彿只要看一眼這女孩子，自身的疲倦和苦累也就會變得不那麼多了。
唐信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了，蘇言喜歡的人是……」
衛朝楓好半響才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好半響才想起來程倚庭這個名字怎麼聽得那麼耳熟，衛朝楓簡直是，啊，氣極反笑。
「知道她有孩子后，你心裏的感覺。」
從最初程倚庭被霍與馳拋棄撞到他的車開始，唐涉深就清楚和圖書地明白，去喜歡這樣一個女人是一件很划不來的事，對她用情，就不要指望得到回應；對她不用情，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到頭來用或不用，他的一生一世都已耗進去了。
「他去了你父母家。」
二
「聽說，程倚庭懷孕了？」
衛朝楓一向不是一個好色的人。
「最簡單的那一種。說出來，舒服一點。」
衛朝楓一愣。
「知道在認識你之前的唐涉深，是什麼樣子的嗎？」衛朝楓笑笑，想起當年的人和事，「任何一個人，想要在某一個世界里橫掃千軍，無人敢捊其峰，都是有代價的，甚至還不止，代價付出后，連同他自身，也亦有可能被失真，被腐化，漸漸喪失原來匡正天下的雄心壯志，再做不了一個『天下人』。唐涉深懂得失去自我的後果，所以從不會放任自己，他在當年挽救回差一點點就崩潰的SEC時，殺重臣，奪大權，封讒言，平內亂，他從來都沒有一點手軟。然而，自從你走後，你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唐涉深笑了下，起身，與唐信擦身而過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人沒有錯，當年的一個陸涼風絕對打不垮你，反而把你這個人徹底歷練出世了。」
唐信走進客廳，一抬眼就看見正睡在沙發上，抬手扶住額頭的唐涉深。
唐涉深沉默著，忽然一個箭步上前，連半句解釋都沒有，伸手對準毫無防備的衛朝楓，向他柔軟的腹部迎面襲去就是一記重手。
唐信看這眼前這個男人，心頭忽然湧起些悲天憫人的情懷。
「嗯。」倒是當事人完全沒有意思要隱瞞的意思，點點頭大方承認，「對，分手了。」
三個月。
程倚庭真誠地感謝眼前這個男人，無論這個男人處於何種境遇，無論這個人以何種面貌出現，他都能以自身的一言一行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彷彿就像是一種證明。證明他的存在，證明他就在這裏。
當然，程倚庭不知道的事，私下裡，衛朝楓和這裏的下人有過這樣的對話——
四
三個月前，正是程倚庭孑然一身失蹤的時間，她走得狠，走得絕，不要任何物，也不要任何人，連唐涉深都不要了。於是，最令唐涉深痛不欲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的妻子離開他，在已有一個月身孕的情況下。
「衛朝楓，你對別人玩的裝傻充愣這一套，今天最好收一收。」唐涉深寸步不讓，語氣和拳頭都沒有放軟，「說，程倚庭在哪裡。」
一
五
破店還是破店，衛朝楓還是那個衛朝楓。
衛朝楓神色一收，撇了撇臉，一低頭一貓腰，一個滑步轉身之際，整個人就這樣清清地避過了唐涉深攻擊來的重拳，整個過程巧妙而精緻，行雲流水般地就流淌了過去。
三
衛記麵館忙忙碌碌，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衛朝楓才發現，一天又過去了。
唐信這個人有個優點，內心任何的負面情緒都不會表現在臉上，他出道已久，所以忘記了七情上臉是怎樣一種滋味，所以當下輕輕一回神，就立刻把內心的思緒擺在一旁，抬眼揚起一個斯文俊秀的微笑，「這麼晚，各位辛苦了。」
就這樣，程倚庭在衛朝楓的暗中照顧下，平靜地度過了孕期的三個月。
唐涉深明顯來者不善，一步踏入麵館就對店裡正在端面送茶的幾個夥計放了一句話，「叫你們老闆出來。」
電動車一路四平八穩地駛離城區，駛向南部的郊區。這是一片風景秀美的地方，沒有了都市的喧囂，天氣漸暖，新芽層疊，遠山近水，漠漠如煙。
「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唐涉深全然不覺疼痛，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問得一字一句：「你改頭換面開麵館，是不是為了程倚庭？程倚庭受不了麻辣燙的油煙味，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這些年來跟在唐涉深身邊做事的付駿，笑起來的眼睛很明亮，很通透，露出一口白牙，純真得一點都不像唐涉深這種人精一手調|教出來的特別助理。
駱名軒笑容漸淡，果然給了他一個轉折，「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人生中，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我，只聽他一個人的，」付駿默默地說，「不過我也明白，他很強大，並不需要我。」
「感謝我什麼？」衛朝楓笑笑，「感謝我照顧你並且沒有拆穿你其實很想留在我這裏，因為你根本放不下唐涉深想從我這裏得知唐涉深的近況？」
他甚至是一個不怎麼近女色的人。
程倚庭不解，「什麼？」
唐信等著他說但是。
突然遭襲，衛朝楓冷不防被這一記重拳抽疼得貓下了腰，足足疼足了半分鐘之後，衛朝楓氣若遊絲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唐涉深你……」
衛朝楓這一招倒像是在唐涉深的意料之中，唐涉深一招失手，也不追加，反而內心更靜了一些，彷彿更看清了一些事。
話音未落，連一旁的付駿都停了停手裡的動作，詫異地望向站在玄關的駱名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