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些遙遠的曾經

周子寧微怔,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難道你準備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怎麼說你們也是嫡親的兄弟,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顧西涼卻冷著臉繼續淡淡地反駁。
阮恩只在電視里看過這樣的情節,女主角與男主角的結合飽受挫折和家人的反對。她也想過見顧西涼外公的時候要穿什麼樣的衣服,說什麼體面的話,要舉止得怡笑不露齒,可現在的情況卻大大相反。她不僅穿著平常行為木訥,就連對方的問題也一句都回答不上。
拐杖在離她幾厘米處停了下來。阮恩等了一會兒見身體各處都沒有預期的疼痛感,才試著睜開半隻眼,眼底是周子寧臉上那讀不懂的神情。禾雪率先反應過來,甩開漠北跑上前去將阮恩拖到一邊,嘴裏開始口不擇言。
禾雪毛躁了,又恐懼又不甘示弱。
外公周子寧,年輕時候也是世家子弟,固執己見,不願按照家庭的安排去經商,一聲不響地去從了軍。憑著過人的機智,赤手空拳地走上了從政的道路。後來時局震蕩,周子寧才輾轉來到這裏安家,結婚,生子。因為善於交際,手腕又強硬高明,短短几年官級便一躍再躍,成為政界的後起之秀。
禾雪快速下了車,漠北也跟著下來環視四周,「到這兒來幹嘛?」顧西涼帶著禾雪徑直往大廳走,聽見漠北的問題后迅速轉身,抬臉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充滿調侃。
顧西涼將車https://m•hetubook•com•com一路開進院內停下來,便看見三三兩兩的傭人腳步匆忙地來回,心裏確定了90%。
漠北下意識地拉了禾雪一把往後退,不讓自己和她成為殃及的魚池。周子寧本就脾性暴躁,權杖揮過來時的確狠了心,還能聽見帶過的力風。而阮恩似乎天生就喜歡幫身邊的人擋危擋難,與禾雪在酒吧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什麼也沒考慮就衝上前去擋在顧西涼前面,雙手大張,維護的姿態盡顯。
突然聽見門外有人聲音洪亮地喊了句「二少爺。」阮恩回過頭就看見了顧西涼,身後還跟著禾雪與漠北,那一瞬間,她居然想哭。
漠北心裏那個悔啊,他就不該讓這姑奶奶跟來,禍闖大了。可是接下來,整個大廳卻聽到一陣少見的爽朗笑聲,所有人都愣了,視線鎖住發出笑聲的周子寧。
阮恩聞言更受到了驚嚇,很難把眼前這個和剛剛還在大發脾氣要打人的周子寧聯繫起來,卻還是止不住一陣驚喜。這是不是代表認同了她呢?沒想到被認同是這麼激動人心的一件事,也許因為對方是顧西涼的親人,所以她才異常開心吧。
「我為什麼要怕你?您首先身體那關就過不了吧,就是要打架也不見得是我對手,我,我學過空手道!」
夢裡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什麼東西上刻下一行字:這輩子最大的瘋狂,就是愛上你。最大的願www.hetubook.com•com望,就是有你陪我瘋一輩子。
「你的意思是……」
愛屋及烏。
這不就是他教出來的嗎?要麼不出手,要麼下狠手。周子寧氣得抖起來,踱步下來,右手裡的柱仗就朝著顧西涼方向揮。他也不閃,閉了眼等待責罰。漠北見陣仗不對,想去勸又不敢,這周老爺子的厲害他可是真見識過的。
至於顧任。如果沒有何亦舒,他便是顧西涼除外公以外,最崇拜的人。做事沉著果斷,哥倫比亞大學金融系畢業不到一年,便與當地的朋友合資,成立了屬於自己的公司。
「你這都七老八十了幹嘛插手年輕人的事啊?顧西涼再怎麼說也是您親外孫吧,而且阮恩她什麼情況都不了解,你還對她那麼凶,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倉促地娶阮恩,顧西涼後來也的確覺得自己不夠成熟,只為了一時的驚艷,沒有考慮周全。他本來心存不安,可一聽見周子寧提到顧任,臉就馬上沉了下來,語氣冷得要結冰。
她知曉他,他亦知曉她。千言萬語何須再道,惟有詩情畫意地一句,原來你也在這裏。牽手就變成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漠北接下來的話就不敢說出口了,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烏鴉嘴說准。
很無助。
「誰是你外公?你的終身大事我居然還要從別人口中得知,你是存心要氣死我?你怎麼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樣讓我省心!」
沒想到禾雪歪打正著,和-圖-書反而平息了老人的怒氣,漠北吊在嗓子眼兒的心也跟著落了下來。隨即周子寧拿眼瞪顧西涼,「一邊去,不孝子。」然後走到阮恩面前,神色卻不自覺地放溫和了,半響才開口道。
「哦?大一新生,T大中文系歷史最高分的何亦舒。妳也不錯。」
從顧西涼19歲開始,除了何亦舒,再也沒有人讓他見識過愛情的樣子。初初見面,她淡然說話的方式,微微上揚的嘴角,逆著光對他說的那句,「大二的顧西涼?我知道你,藝術系的才子哦。」對何亦舒的感覺就熱血沸騰起來,是一場青春的海嘯,她給了他所有那個年紀該有的悲歡起落。
要麼禮讓三分,要麼斬草除根。
顧西涼從懂事開始,就常年與外公生活在一起,所以後來的他也承繼了許多周子寧的脾性。想解決一個人,更要學會不露聲色,抓住機會找對方的軟肋。
瘋跑回家,折斷了所有的畫筆,將五顏六色的塗料灑滿整個卧室,床單也沒有倖免。那是顧西涼第一次學著抽煙,萬寶路,男人不忘女人的愛。在黑漆漆的角落一根接著一根,從起初嗆得眼淚都要流出來,到終於鎮定自若。沉寂半月,誰也不理,漠北去勸,剛打開門,一把椅子就砸在眼前。最後還是顧任一個電話,把正在瑞士出差的外公匆匆請回來。
「西涼我愛你,可愛情並不能成為我的終生信仰。你有你的夢想,做個只忠於自己內心的流浪藝術家https://m.hetubook.com.com,難道我們要雙雙去沿街賣藝乞討嗎?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只能憑藉自己萬分的努力才能讓自己過好,世俗的一切誘惑我也抵抗不了。你不理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受過錢的苦,你見識不到它的可怕。」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並論。」
回到學校后,顧西涼硬是從純藝術轉成了與顧任一樣的金融專業,這樣的跨系本不被允許,奈何顧家財大勢大,便沒有人敢作聲。周子寧也不出面隨他去鬧,畢竟這樣的年紀,自己也曾經有過。每當午夜夢回,那張輪廓就會清晰的浮現眼前。
周子寧被禾雪的嗆聲拉回現實,眼底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表情依然嚴肅。
輾轉多年,白駒過隙,周子寧才終於有了勇氣去問那一句。
「怎麼,這外孫媳婦就不準備開口叫我一聲?」
「你不是要大開殺戒嗎?罪魁禍首就在這裏。哦對了,需不需要菜刀啊什麼的,我叫人幫你拿。」
顧西涼上前將阮恩稍微往自己身後拉,接著恭敬地叫了聲「外公。」卻換來對方的勃然大怒。
「我說的是實話,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們大人不該插手也插不了手。你以為還在鬧革命呢?說不聽就動刀動槍,弄得跟大屠殺似的。」
「您當初不是也為了一個女人,和外婆相敬如冰了一輩子?」
最愛的人,你在哪裡。
周子寧聞言繼續問,「哦?你不怕我?」
「當然知錯!」然後周子寧揮手,漠北便有些吃力www.hetubook.com•com的扶著顧西涼回房間,還首次對這個好友服了軟。
「好,很好!我還很少遇到有人敢在我面前嗆聲。小姑娘,前途無量。」
顧西涼也許永遠都忘不了那個惡俗的場景,顧任環著何亦舒的腰上了那輛黑色賓士,他去攔,去問,去顧任的公寓樓下等,卻只換回對方的一個好聚好散。
顧家自定有家法,周子寧氣不過地看著一室狼藉和顧西涼頹廢的模樣,毫不心軟地吩咐將他綁在一張椅子上,不能動不能吃喝,還勒令誰也不許來說好話,否則後果自負,硬是這樣持續了三天。漠北記得三天後他去顧家,看見顧西涼被人帶出來,臉色蒼白嘴唇完全乾裂,整個人就跟在地獄走了一遭,被收拾得慘不忍睹。那時周老爺子問他知不知錯,顧西涼有氣無力的笑,臉上還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剛要說什麼就被漠北一口阻止。
是從那個時候變的。
一腳踩到周子寧的痛處。
父母在顧西涼12歲的時候遭遇了空難,他只餘下兩個親人。不言苟笑的外公,和比自己長三歲的的大哥顧任。
「西涼算了吧,你讓它過了好不好?」本來以為會聽到反對的聲音,卻在長時間的沉默后,出乎意料地得到一個「好。」
愛情總是開始得純粹,一旦參雜物質就變得不堪一擊,可沒有人有資格去批判現實,社會軌跡本就是這樣設定,所有人都必須按照它的方向走,只是那時的顧西涼還不明白。
「妳覺得我不該管?妳在指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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