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考慮下病人的感受」還沒出口，阮雪碧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含著薯片語言模糊道：「唔，上次聽說胃脹氣這個名詞還是六年前，顧公子教訓你的話吧？」
蘇今已往他碗里夾了許多菜，都是家常，她才學會，忍不住露一手。顧長風不拒絕，她夾什麼他都吃，溫潤得彷彿不會有戾氣加身，整幅畫面看上去融洽無比。
待屏幕暗下，開車的人一把捶上方向盤，氣自己過傻的期盼。
角落的人居高臨下瞥她一眼，微微咬牙切齒：「我兩誰是州官誰是百姓，真說不準。」
顧長風眼明手快，拉住她衣角，因為太用力，寬大的病號服形成一個詭異角度。兩人僵持在原地，直到女孩面容鋪上一層桃色，又羞又急回頭小聲斥：「別再扯，我忘了穿內衣……」
他的話差點令宋詩嘉繳械投降，所幸一陣風來，吹得她一個激靈，趕緊收起亂七八糟的僥倖心理轉移話題道：「這兒好冷呀。」
車子絕塵而去，過了兩個收費站，顧長風才忍不住靠車，悠悠打開了簡訊界面，上方只有簡潔地五個字——
「路上小心。」
他曾出言告誡，含糖高的東西吃多對細胞分解不好，宋詩嘉卻恍若未聞，還逼著他喝一小口。沒想到，那微澀又微甜的味道，連他都一下喜歡上，再戒不掉。
宋詩嘉渾身一抖，心知對話再下去她必將城門大開，下意識又要遁逃。
宋詩嘉原在洗手間忐忑地等回復，無奈外邊動靜太大，她推門而m.hetubook.com.com出，穿著大號病服，素白著一張臉，與顧長風面面相覷。片刻，他長手一伸，將懷抱手機惴惴不安的她往外拉。
在蘇家，這個做女兒的看起來比蘇勇有話語權，但其中迂迴顧長風並不想探聽。
「因為我可以恨全世界啊，顧長風，卻不願恨曾經那樣喜歡過的你。」
誰說的，那些看似笨的孩子，其實都大智若愚。
宋詩嘉本想當天就出院，阮雪碧不放心，非要她等全身檢查和腦CT複查結果出來后才肯放人。為此，阮雪碧特意從家裡拿來一床被子，說是晚上也陪她在醫院睡，以免她孤單。
高處的風比地面涼爽，宋詩嘉只穿單薄的病號服，她扁扁嘴在夜風裡哆嗦，渾身抖動得如同篩子一般，得到半真半假的呵斥：「不許裝可愛。」
好吧，看熱鬧來了。
他在空曠街道上打開天窗，八月的風還沒有涼意，讓人膩得慌。膩得顧長風心煩意亂，最後生生將車調頭，朝醫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看女兒稍顯嚴肅的表情，蘇勇瞬間反應過來，趕緊找台階下：「這件事是下面的人沒處理好，後來才聽說傷者是你的朋友，那位小姐已經沒大礙了吧現在？」
收到簡訊時，蘇今剛送顧長風出門。
「那就生病吧。永遠都生病，估計就沒有逃跑的力氣了。」脫口而出，顧長風自己都忍不住怔了怔，宋詩嘉如遭雷擊。
喜歡喝加砂糖的蘇打水還是宋詩嘉教的。
01年，她為
和*圖*書幫助紀襄擺脫一樁孽緣，沒加多想去上演了一出「正牌」滅三戲，鬧得沸沸揚揚，她假裝紀襄女朋友的事也傳到顧長風耳朵。
蘇勇在一旁瞅著，高興地招呼傭人：「愣著做什麼？趕緊把湯盛上來。」
顧長風不動聲色，將一塊白玉豆腐夾進蘇今碗里，一邊同蘇勇閑話家常：「是嗎？我聽說前陣子有病人被醫院拒收，差點鬧出人命，伯父可要警惕，別樂極生悲。」
當年來勢洶洶信誓旦旦的人，是她啊！是她斬釘截鐵說不做朋友做戀人，但現在她說要放棄戀人做朋友，她怎麼有資格？
宋詩嘉語塞，好半天沒回過神，阮雪碧又含含糊糊道：「其實我覺得吧，說句謝謝也沒什麼啊，這是為人處世基本禮貌嘛。」
「那種想喝酒怕醉，想擁抱又怕伸出手的感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大概是為了找這麼一個答案才來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宋小姐。」
此時的天台，宋詩嘉心有千千結，「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她遲遲沒出洗手間，緊張地將手機握在心口，怕對方回復，又怕他不回復，更怕他回復一些誅心的字眼，五味陳雜得如同外面閃爍不定的霓虹。
顧先生，謝謝。
說完，不待當事人反應，天台入口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視線所及之處，看熱鬧的阮雪碧和憑空冒出的周衍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
門外是嘰里呱啦一耳的韓文，門內是切切實實冰涼的地板。宋詩嘉將
和_圖_書打好的字寫了又刪，斟詞酌句幾十遍，才摁下發送鍵。
漆黑天幕下，女孩兒眸底的晶瑩有破裂跡象，隱隱泛著夜色的光。
病房門被「砰」一聲推開，入門卻見一臉驚悚的阮雪碧。她含著的薯片還沒咀嚼完畢，定定地盯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被戳中心思的宋詩嘉負氣背過身去，十分鐘后，終忍不住將手伸到了床頭櫃，拿過手機。咔嚓，解鎖。瑩亮的手機屏幕照出一小片亮堂的地方。剛調出簡訊界面，感覺背後多了雙眼睛，宋詩嘉欲蓋彌彰地起身去到衛生間，將門反鎖。
「我說，別再逃跑了。」定定神，他道：「不是叫我別講第二次嗎？我沒那麼聽話，宋詩嘉，你知道的。能不能動搖你是我的本事，但動不動搖是你的事，當初你不就這麼對我死纏爛打的嗎？」
晚，蘇家。
她不是沒妄想過將爛攤子都拋諸腦後，變身鴕鳥任誰來拉都不冒頭，所以才一意孤行跟著他去北京。可靳齊的出現如頭頂懸雷，提醒她該橫亘的，始終以強硬的姿態存在著。
進了電梯，宋詩嘉口乾舌燥，只好沒話找話，「這個點了，顧先生有何貴幹？」
他擺好了長槍短炮的架勢，她卻顧左右而言他，男子瞳光重了重，控制住自己脫外套的手，逼上梁山，「提出解決辦法就可以離開了。」
話茬剛落，蘇今有眼色地給顧長風遞去一杯蘇打，「加過砂糖的。」令那人接杯子的動作短暫停留。
傭人應聲退下，顧長風頭也不抬：「和圖書伯父最近心情不錯的樣子。」蘇勇應和著笑：「這不醫院那邊的複審順利，上面還一連賜了兩塊牌子。」
顧長風稍稍側頭，眸色幾乎與漫無邊際的黑融合，彷彿自言自語：「是啊，帶你來這兒做什麼？我自己都不了解。」
儘管看完這場八點檔以後，他又即將被拉清單，算總賬。
飯桌上，顧長風掐斷周衍打來的第N個電話，最後實在煩了，索性關機。
她愛甜食，仗著自己骨架小，怎麼吃都不會胖，整天甜食不離身，連喝水也是一樣。
仔細想想，她其實從沒給過自己實質性的什麼，除了性格上的衝動、冒失、熱情……和一些不找邊際的小習慣。卻為什麼，老讓她有種勝過全世界的感受。
蘇勇臉色一白，被小輩教訓了心有不爽，可蘇今並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他只好點頭稱是。
那是兩人第一次鬧彆扭，宋詩嘉哄了大半月，最後一邊掉眼淚珠子一邊賣萌才平息顧同學怒氣。那時他也是這樣呵斥的，讓她別賣萌，可緊閉的唇總算微微鬆動。
他工作業務上從來都是乾脆利落的電話溝通，聽見簡訊聲，蘇今怔了怔，待顧長風揮手示意時卻又不露痕迹地淡笑代之。
顧長風見過宋詩嘉千萬種模樣，卻沒見過她的退縮，儘管這麼多年過去，她斟詞酌句的本事似乎有所增長，卻控制不住他心間升騰的惱怒。
「雪碧，睡前吃薯片不好，真的。尤其一邊吃薯片一邊刷劇，容易胃脹氣。」
顧長風立馬鬆手，身形一動似乎要和*圖*書
發飆，兩人就跟計算機似地，用驚人一致的處理器速度逃離現場，包括當事人宋詩嘉，讓原先傷春悲秋的畫面雞飛狗跳。
醫院。
宋詩嘉忍住笑，故作嚴肅：「你不也叫我宋小姐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顧長風若有似無冷笑了一下：「托您的福，」
她咽了下喉嚨，努力抑制哽咽：「其實我心裏清楚，你說要解脫，不過是被甩了自尊這關過不去，還想證明我心裏有你。ok，我承認了，你的重新出現的確勾起了我對過往好時光的懷念，我也有重修舊好的念頭，但我根本沒把握去除你心中的芥蒂。如果重來一次的結果是被你傷害被你拋棄，那我寧願抱殘守缺過日。這樣，我們永遠抖不會有彼此仇恨的機會——
「顧長風，有些話，你別對我說第二次。」
靜默片刻，身旁人突然神色仄仄逼近她，「有件事我不滿很久了。什麼？顧先生？宋小姐當我是偶遇幾次的鄰居嗎？」
蘇勇這才知對方哪裡是閑話家常，分明是兵戎相見。
說起來很感動，但……
他的說法令宋詩嘉很受聽，下意識要離他近些，電梯門卻滴一聲打開，繞過大扇透明玻璃抵達頂樓。
蘇今是聰明人，頓時悟了顧長風的意思，轉過頭對著父親的方向微微責怪：「您老別整天做些有的沒的，有時間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擴大醫院聲譽。」
「我是病號，吹久了風再感冒怎麼辦？」
周衍是從徐振那兒聽見宋詩嘉住院的風聲，心知有人不會坐視不理，於是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