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聽完,宋詩嘉啞了嗓。
那天回家,宋詩嘉睡了個好覺。
陸爾爾兩手撐著下巴眼睛軲轆轉地瞅著周衍,看他氣急敗壞地收了線,跳腳回頭怒斥:「你這女人,要是我被逐出家門你會負責嗎?!」
宋詩嘉看了看,緘默半會兒道:「所以你勾引了人家然後甩掉,感覺跟復讎了似地是嗎?太賤了紀襄!」
陸爾爾像壓根不知道受挫兩個字,臉上的笑容像是用水草密密麻麻織起來的網,又扎眼又讓他透不過氣。
紀襄抬手喊冤:「拜託,我現在都還留著守宮砂好嗎?」末了,又神神叨叨加上句:「你不覺得她彈《愛麗絲》時的神情和你有些像?」
十歲,宋詩嘉在紀家大院兒里被路過的其他小朋友撞倒在地。剛下過一場雨,院子里也翻過新泥,宋小姐最愛的公主裙上立刻污漬斑斑,當即哭了出來。老宋以為她是被疼的,為了培養她的獨立性,故作嚴肅呵斥她:「自己爬起來。」
兩人吃飯的地兒他似乎很熟,一進去,就有服務生興匆匆地向彈鋼琴的姑娘報告。那姑娘歡天喜地抬頭,發現他身旁的宋詩嘉以後,眼裡的光陡然滅了。
周衍給磨得沒了脾氣,只得規規矩矩回家三堂會審,進家門前還聰明地給顧長風去了一個求救電話。
好像是謝謝。
「我也想啊。可正事兒太多了,不知道先做哪一件好,就把你擺在了前頭。」
天哪,她等這機會很m.hetubook.com.com久了,遂風馳電掣竄到他懷裡去:「別說負責這樣的傻話,包養也行啊!」
那天,眾人只覺眼角一閃,便聽得啪一聲,定眼就見小小年紀的紀襄也撲到了泥地,工整的藍色小西裝頓時只剩黑和白。兩半大的小孩兒根本還不知道什麼是義氣,瞅著對方傻笑,老宋沒辦法,嘆口氣過去,一手一個拉起來。
中途,宋詩嘉主動提起許暖,說起年少舊事。
鬧騰到最後,宋詩嘉整齊的鬢髮被扯掉,紀襄也不好過,胳膊上多了許多紅色指甲印。
見狀,宋詩嘉習慣性地吐槽紀襄:「你怎麼跟蒲公英似地,哪哪兒都有種。」
「愛。過。」
「旁觀者清。不管你承不承認,紀襄,你對她是有感情的,只是你抵觸。你整天讓她不痛快,但決不允許別人讓她不痛快,就像你要我幫你擊退所有對你有想法的白骨精,但你從來沒讓我去勸許暖。」
「做點兒正經事不好嗎?」
宋詩嘉想問,最終卻一點點摳著手背上的皮膚,說不出話。
我目前在你爸眼裡,也是不幹凈的人,對嗎?
見她獃獃的樣子,以為自己的行為嚇到了她,紀襄趕忙努嘴:「你別誤會,我是真決定放下才對你承認這些事情。我懂,你這朵花不屬於我,我只是途徑了你開放的過程。可讓你盛開的人,是他。」
「別給我說什麼無傷大雅!你是真和*圖*書不知道對方來歷還是假不知道?我對你從來也沒過多要求,只求別成日沾腥帶葷,你倒好,我不喜哪樣你偏做,現在乾脆直接給周家扛個隨時會炸的雷,你是怕別人找不到機會整死我?!」
好夢過後通常也會遇見好事兒,例如第二天醒來,就得到公司裝修翻新放假一周的消息。
宋詩嘉與顧長風正在約會,兩人一起來的,周家格局與當初的宋家相似,兩幢兩層,帶個花園。宋詩嘉進去時有片刻遲疑,顧長風不動聲色靠近,將她往懷裡一攏,用體溫融化她對往事的不安。
那頭已經掛了。
夢裡桃樹柳樹成林,清風徐來,波瀾不興。
她原想拒絕,卻瞥見桌上的日曆,憶起是他的生日。
他引著宋詩嘉過去,剛到門前,燈亮了,裏面的陳設入眼可見,上百的衣裙和高跟鞋,還有宋詩嘉兒時最喜歡的水冰月限量版玩偶,以及許多她曾經還給紀襄的東西,都在向她招手,勾引她回到最純真的年頭。
整個畫面一下從溫暖的南方躍到熾熱的緯度,令差點被自己感動的紀襄破了功,像兒時那般扯著她的頭髮不撒手,咬牙切齒地,「什麼公主?拆台國公主嗎?」
上班時間,紀襄突然來電,說要約宋詩嘉吃晚飯。
周衍的父親周深,政界出了名的老滑頭,再過不久將退休,周衍卻好死不死地招惹了陸家小姑娘,分明是要斷送他的晚年清福。和_圖_書周衍受到召喚時,陸爾爾也在旁邊,他數落她別成天陰魂不散地跟著自己。
回家路上,宋詩嘉好奇顧長風與周深談了什麼,開車的人一邊打輪一邊回:「還能有什麼?不就數落周衍的斑斑劣跡,托我看緊他,別和那陸家姑娘走太近,畢竟身份敏感。」
周深斬斷他的話:「你就是在南極那頭也得馬上露臉,我遲早要被你氣死!」
男子一僵,而後笑了,也回她兩個字。
涼涼風中,他就著玻璃房的階梯而坐,搓著胳膊上的紅印想令它們快些消散,以免許暖發現胡思亂想。宋詩嘉也累了,不顧形象地盤腿跟上,盯著身旁那俊朗的人不轉眼,恍惚低聲說了什麼,又頃刻在風中散了。
宋詩嘉畢竟是外人,顧長風將她安置在涼亭,一隻腳剛踏入正廳,便見周深滿臉慍怒,趕緊上前打圓場:「伯父消氣,那就是一不懂事的小姑娘,成不了什麼氣候。周衍年輕氣盛,情義千斤,不敵胸脯四兩,正常。」
就著星辰與月光,宋詩嘉仔細打量眼前人,夜風拂起他的發尖,翩然在額角。青年笑容與當時年少別無二致,像一把利刃,把這些年的隔閡與和陌生破了口,湧出來的全是美好回憶,讓人在烈烈風裡也只覺得暖洋洋,令宋詩嘉忍不住伸出手,裝模作樣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所以有句話,宋詩嘉從來沒敢說出來:在她不想失去的人當中,紀襄是其間一個。
他連猶https://www•hetubook.com.com豫都未曾:「社會指導層們不一定需要門當戶對的配偶,但就大院子女來說,對方的背景一定要乾淨。」
宋詩嘉壓住心尖秒過的顫動,欲說什麼,被紀襄斬斷話頭。
這塊地很早以前紀森買下來準備建小區,後來檢測說周圍有珍稀植物就給上頭打回來了,於是一直荒廢著,結果被紀襄拿來當作自己的秘密花園。
男子莞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遙敬對面一杯酒。飯後,又神神秘秘地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車到了路盡頭才發現是荒郊野外。穿過一叢盛開的蘆葦,有間玻璃房。
見他,周家傭人迅速往裡領,還沒到正廳,便聽見周深將桌子拍得震天響。
她下意識問:「看來你們這些社會指導層真的很注重匹配這件事兒。」
自有記憶以來,紀襄的每個生日,都有她的參与。
她原想講,十六歲的生日願望她只是隨便說說,因為過了太多的生日,她的願望早就不知哪個最重要。可正如顧長風之於她,隨口一句即印記,原來她對紀襄而言,也是這樣。
「被我氣死?那保險柜密碼……喂,爸?」
她惡意吐槽,「你才是花,你全家都是花,我明明是公主好嗎?!」
宋詩嘉明白,今天不單吃飯那麼簡單,更是紀襄打算終結他倆無謂糾葛的日子。否則,他不會帶她來這裏,不會道出鋼琴玄機,更不可能隻字片語帶過,他曾對她有過的心動。
周衍想說我https://m.hetubook.com.com謝謝你,周深的電話就打來:「倦了的鳥兒還知道回家,你這是要表演禽獸不如嗎?限你二十分鐘內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就發聲明和你劃清界限。」
「你……」
「你十六歲生日許願說想要間魔法房子,透明的,月亮照進來會發光。裏面收藏著各式各樣的衣裳,等到二十六歲時,你一一穿上它們,和王子在月光下跳舞。那時我想,你身邊敢自稱王子的除了我特么還有誰啊?從那天起,我就興緻勃勃地準備著這些,想等到你二十六歲,和你共跳那支舞。可十年過去,我依舊沒能站到那個位置去。如今,扔掉它們就像是背棄曾經的自己,這種感覺忒不好,所以想找個機會,還給你。」
說完,偏頭示意傭人上茶,自己也上座,陪著來來回回地打太極,周衍才有了喘氣的空檔。
周深罵累了,進裡屋休息,顧長風和周衍去涼亭走道上抽煙,遠遠看見宋詩嘉正百無聊賴地在涼亭里玩手機。周衍節制地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抬頭髮現晴空萬里,照不進心上。
兩人的唇槍舌戰立馬上演,感覺這幾多年來從沒有過嫌隙,好得像她即刻摔到在地,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趴下去。
是的,耳光。
多月不見,紀襄成熟了些,據說紀森正漸漸將公司事宜交給他。
「二十分鐘太科幻了,您知道我在哪兒嗎?我在城南這頭的……」
宋詩嘉更委屈,趴在地上不依不饒,小短腿踢啊踢,直到壽星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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