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知立夏和周嘉言在一起的時候,是課堂休息時間,阮蘇陌正心無旁騖地攻克一道令她咬牙切齒了幾天的物理競賽題。立夏神秘兮兮地將自己座位上的椅子搬下來挨著阮蘇陌並排坐,她看了眼頭也未抬的阮蘇陌,掙扎又掙扎,終於把那句話說出口。
「屁!你就會嘴貧,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你除了嘴貧還有沒有其他特色?你瞎啦?你看不出蘇陌對顧安笙非常極其特別的『關照』?你難道看不見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樣?你難道看不出兩人的眼神經常很有默契的交流?」
和周嘉言正式確定關係后,立夏在班上也開始毫不掩飾對男生的特別。周嘉言偶爾會避嫌,稍稍離立夏遠點,可她像沒事人樣依然我行我素,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所以然,可沒料那份真誠的感情,此刻竟淪為別人的笑柄。於是立夏瞬間就火了,她把手上的表格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瞪著陳思敏冷笑了一聲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悶騷?陳思敏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對周嘉言的企圖不是一天兩天了,別人看不出來你姑奶奶我還看不出來嗎?!是啊,我沒本事,你有本事,你本事大著呢,你半桶水還響叮噹,貼臉貼皮賠上自己人家都不要!」
周嘉言剩下的話還未出口,身子卻被突然回身的女生撲個正著。
兩人在一起,除了那次意外,再也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甚至牽下手www.hetubook.com.com道句晚安說句放學我等你,都沒有。即使立夏已經表現得那麼那麼主動,熱情卻一次次的被澆熄,周嘉言對她有意無意的躲閃,她不是感覺不到,卻選擇了視而不見,有好幾次立夏想發火,想罵他木魚腦袋想踹他幾腳,卻都忍了下來,她只是想對他好,即使周嘉言並不見得喜歡這種好。
阮蘇陌沒有說話,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有立場說任何的話,透明玻璃被夏日的黃昏染上餘光,周圍依然是喧囂的人潮,樹上的蟬不停地叫,好像在代替一個回答。
「周嘉言你是豬!見過蠢的沒見過蠢得你這麼離譜的!」
「立夏,我覺得吧,我覺得我們還是——」
顧安笙期待從阮蘇陌眼裡看到一點點驚喜,沒成想對方只是很理所當然地回他一句,「當然了,你要是報了B大,腦袋被門夾了才差不多。」
「更何況,我們家不會允許我和一個小職員的女兒在一起。現實這東西,蘇陌你還不懂。」
轉彎,下樓,穿過籃球場,足球場,低年級的藝體生在訓練,噼噼啪啪的籃球聲在立夏耳邊作響,好像還是蘇陌邀她一起吃冰的場景,周嘉言在籃球場上肆意地吶喊微笑,她奔跑起來。有什麼東西「咔嚓」一聲碎掉,立夏清清楚楚地聽見。
夏天真的到了。
立夏一聽,氣也不打一處來,嘩啦啦地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和-圖-書你平常不是和他走的挺近嗎?那天我去辦公室拿志願表,聽見他和石老師談話,怎麼,難道你不知道他要去英國了?我還以為你真有點本事,能把這個『金龜婿』套住呢。」
「我蠢我樂意!再說,我怎麼知道奶糖喜歡安笙啊?她在我面前壓根兒就沒提過這件事兒,我要知道就是打死我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堅決幫她守著革命陣地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
周嘉言被這突如其來的人禍震得半響回不過神來,你想啊,周大少爺什麼人哪,從小到大家裡人含著怕化,外面的人捧著怕摔,何曾被人扇過耳光受過這委屈?所以男生的血立馬就往頭頂上沖了。
「既然沒有把握能給她想要的,就不該再耽誤她的人生,不是嗎?」
「啊?還行,就物理最後一道碰著了競賽原題,一直沒完全弄懂,可能要扣一些分,你呢?」
「立夏你他媽瘋了吧你!神經病!」
「考得怎麼樣。」
阮蘇陌幾乎是驚呼出口,這個消息太讓她不能消化,是,她一直知道立夏敢愛敢恨勇氣可嘉,可沒想到居然敢到這地步,還好此刻教室人不太多,還有半個月就高考,大家都在全力備戰,沒人分神去研究阮蘇陌說了些什麼。周嘉言和顧安笙從小賣部買水回來,卻正好聽見阮蘇陌那句話,他站在門口,突然不敢再往裡面走,什麼叫舉步維艱,周嘉言第一次清晰感受到,hetubook.com•com顧安笙瞄過來的探尋眼神,也令他無所適從。
一語中的。
噢噢,神,來收拾一下這堆爛攤子。
錄取通知書下來,阮蘇陌和顧安笙不出意外地被Q大錄取。之前立夏和周嘉言也已經商量好,要四人一起考去B市,立夏的成績和周嘉言相差不遠,剛剛超過重本線19分,填了B市一所重點本科比較冷門的專業,有點險,依然是上了。
「什麼,你強吻周嘉言?」
於是雙方沒有再開口,似乎靈魂都走在懸崖邊緣,不知該上或下,還是繼續這樣冰火兩重天。
高考伴隨著濃濃的硝煙,攜千軍之勢呼嘯而來,考完最後一科出考場,阮蘇陌在門口和顧安笙狹路相逢,兩人自那次「意外」后再沒說過話,尷尬之情不言而喻,阮蘇陌稍稍側了身子讓顧安笙先走,沒想到對方走了幾步又倒回來。
阮蘇陌看情勢不對,立刻上前將立夏拉退了幾步,陳思敏的心事被立夏一語戳穿,氣得渾身發抖正欲發作,卻聽見顧安笙尷尬的「咳」一聲,立夏轉過頭就望見周嘉言的臉,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周嘉言的眼神卻慢慢躲了開來,連問都不用問,答案也省了。立夏將視線收回,平靜地走出了教室。
立夏問陳思敏是不是她弄錯了,陳思敏卻一臉諷刺地斜眼看立夏。
「我什麼都看出來了我還在這裏幹嘛?我直接擺地毯算命賺錢去了,這位小姐,我看你命中帶煞,必遭和_圖_書劫難,讓本大師替你瞧瞧!再說,這不很正常嗎,我們倆也經常眼神交流啊,就剛剛,你不是還使勁沖我擠眼睛嗎?難不成你也喜歡我?」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直到立夏悶悶地轉頭往家門口走,周嘉言才叫住她,吞吞吐吐。
「也還好吧,沒什麼壓力,對了,我還是選理,報Q大,何熏也支持我。」
是在冰店那一天,阮蘇陌負氣跑了出去,顧安笙一個人悶不吭聲地不知也在何時退了場,只餘下周嘉言和立夏兩個旁觀者還在那裡爭得面紅耳赤,甚至一路從冰店轉戰「吵」到立夏回家必經的小巷。
她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呢,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能做到如此,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枉顧那美好的自尊。
但是漫長的紅榜看過來,直到最後一個名字,都沒有周嘉言三個字。立夏不敢置信,覺得一定是自己一眨眼錯過了他的名字。又從尾到頭,在盛夏的炎日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整張紅榜。旁邊站著的班長陳思敏嘲弄似的輕笑道:「立夏,別找了。周嘉言他根本就沒有填報志願。」這一句話,像一道驚雷霹在立夏的心上。
男生手下不留情地直戳女生要害,卻惹得立夏惱羞成怒,轉身對著眼前的人就是扎紮實實的一巴掌。呼完立夏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她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卻不肯道歉。
10秒,20秒,或者更久。兩個人都忘了有呼吸這和-圖-書回事,直到立夏再也憋不住,才終於把手一放給自己和周嘉言自由。這是立夏第一次看見周嘉言這樣的表情,震驚?害怕?還是厭惡?她已沒有那個思維去剖析,兩人就靠著路邊斑駁的圍牆微微地喘氣,牆上爬滿了油綠色的藤蔓,正在向四處延伸。
說完,阮蘇陌對著顧安笙輕吐了下舌頭,笑。顧安笙愣了愣,兩人就此冰釋前嫌,阮蘇陌這樣的表情,是顧安笙第一次見,他甚至用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很矯情的詞語來形容,笑靨如花。他喜歡她這樣的笑容,彷彿這才是真實的阮蘇陌,他很喜歡。
那是一個不深情不浪漫不天時地利人和的吻,在大人的眼中,甚至不能被稱作吻。
紅榜前面的人漸漸散去,顧安笙約了何熏先走了,只剩下周嘉言和阮蘇陌站在原地。那些立夏問不出來的,阮蘇陌要一個一個幫她問個明白。而究竟問了些什麼,阮蘇陌現在也已經忘了,只記得那天周嘉言的聲音,難得低沉。
「我喜歡她,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有夢,我也有夢。」
此刻立夏最純凈的心,已長不出水仙來。
知了知了。
「我他媽就是神經病了也是被你弄成神經病的!一天到晚以為自己是全世界女人的□啊,到處招蜂引蝶亂拋桃花眼你也不嫌磣得慌,說你他媽反應遲鈍你還抵死不認,你聰明,你聰明怎麼看不出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你聰明,你聰明怎麼就來看不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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