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綻放

蔣正璇跌進了葉英章懷裡。兩人的姿勢頓時十分曖昧親昵。
蔣正璇的視線虛虛地越過葉英章的肩頭,而此時,聶重之的目光移向了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只一秒,聶重之便已經淡淡地偏過臉,木然轉身。彷彿方才與車差點相撞的,僅僅只是一個陌生人,他連一點關切都欠奉。
蔣正璇眼睜睜地看著聶重之把錢揣到了口袋裡,竟再未朝她多瞧一眼,毫不留戀地轉身大步離去。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張著,可喉嚨處似被某物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蔣正璇一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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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蔣正楠糾纏了許連臻這麼幾年,她從未喜歡過他,更別說愛了。她從頭到尾都不要他!他堂堂一個蔣正楠比小白這條狗還不如。不過,這些都不是叫他最難堪的。
終於,他大步地穿過馬路,走向了她。
葉英章在她床邊待了許久,只輕輕地說了一句:「璇璇,只要你願意,我們的婚期不變。」蔣正璇躲在被子里,一個人默默地潸然淚下。
聶重之肯定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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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正璇掃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聶重之,只見他端坐著,眼觀鼻,鼻關心,一副與他渾然無關的模樣。蔣正璇收回視線,慢了幾秒回道:「沒……沒覺得疼,應該沒事的。」
他總喜歡送她各式的禮物,有的時候往更衣室里隨隨便便一扔,興緻來時,像個孩子似的胡鬧,會擺在各種稀奇古怪的地方,在檯燈掛滿各種項鏈作流蘇,把戒指塞在拖鞋裡,硌疼了她的腳……
主治醫生道:「我為病人做過詳細檢查,他的手沒事。他手裡應該是抓了東西,不過我們試了很多次,都沒辦法讓他把拳頭鬆開。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大礙的。等他醒了自然就會鬆開了。」
「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不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嗎?」
那女子臉色霎時白得像是一張薄紙,淚盈于睫,抖著唇道:「他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時間太瘦,指縫太寬,日子如流沙般簌簌地流過。連店也都重新裝潢過了,不是舊時的模樣了,更何況人呢!
還有那鮮蝦餛飩……有時候醒來,便會聞見那鮮蝦餛飩特有的香味。其實那家餛飩店離他家並不近,從城西開到城東,要穿越過整個洛海城。也或許……他並不是去買來的,她曾經吃過的每一個都是他親手包的。
蔣正璇慢慢地蹲了下來。
聶重之等兩人交談完畢,方問道:「請問要送你們去哪裡?」葉英章見蔣正璇面色古怪,以為她未從驚嚇中緩過來,便道:「靜宜路。」
他都說了祝福她和葉大哥了,他都已經清清楚楚地表態了,難道還讓她問他:我跟你在寧城算什麼?我們上床算什麼?
在紐約的這幾年,她才恍然明白過來,當初的一切真的是自己太執著了。雖然當年葉大哥借口忙啊忙的,一個月也難得約會一次,但他若是真對她用了心,她與聶重之兩人之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瞧不出半點端倪呢。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連掃也未掃自己一眼。聶重之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看到她跟葉大哥在一起所以發脾氣了?
蔣正楠瞧著陽光明媚的窗外,語調茫然:「璇璇,我曾經以為她總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的,哪怕不是愛、不是喜歡?然而我發現我錯了。哪怕是一點點的在乎,她都沒有給過我。可這麼多年了,我卻一直愛著她。這樣子的事情,多笨多傻多白痴的人才會去做啊!可是我卻做了。大哥是不是這天地間最大的笨蛋?」
他曾經對她說過:「璇璇,你知不知道我是愛你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我為什麼對你做那些。」
蔣正楠那頭本是在應酬,聞言便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往包廂外頭走:「什麼?受傷!好端端地怎麼會受傷?什麼?被人捅的?洛海哪個人不想活了,居然敢拿刀捅聶重之!他現在人在哪裡?」
「謝謝寧總監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也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只是由於家庭原因,不得不辭職。」
蔣正璇淚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聶重之,你這個傻子!傻子!」
為了照顧母親的身體,蔣正璇從k.w正式辭職。在向寧熙遞上了正式書面辭職報告的時候,寧熙極是惋惜:「想不到你最後還是決定辭職。」
然後,他卻聽到了真實而殘酷的對話。哪怕字字扎心,可聶重之卻知道蔣正璇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蔣正璇一個人在咖啡店裡,一杯咖啡兩份蛋糕,消磨了整整一個小時,看著白雲掠過,暮雲四合,天色漸黑。亦看著沒有一點動靜的手機。
那天兩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邊,可瞧見餐廳外的車水馬龍,流景繁華到極處的美麗。吃飯間,她便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閃便上車而去。現在想來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應該就是他。
她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他以為自己現在有什麼好嗎!葉大哥、寧熙,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梁姨明裡暗裡介紹的那些人,哪個不比他好、比他強。
這個傻子,口裡說著要成全她和別人,自己卻連命也不要去取這個戒指。
兩人閑聊了幾句,其間葉英章的電話不斷,顯然工作極忙。蔣正璇見夜色漸黑,想著要給母親送補品湯水,便道:「葉大哥,我還有事,我們下次再聊。」葉英章:「那好吧,幫我向卿姨和蔣哥問好。」蔣正璇點頭:「好的,謝謝。」
卻見蔣正璇怔怔地望著聶重之遠去的方向,一直不語,片刻,忽地抬頭對他淡淡微笑:「葉大哥,謝謝你今晚請我吃飯。也謝謝你告訴我有關你跟連臻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你剛剛跟我說,希望我早日找到我的mr.right……」
他曾經對她說過:「璇璇,我們離開洛海,好不好?你喜歡去哪裡,我就陪你去哪裡。去歐洲,去阿爾卑斯山邊的小村莊或者古堡長住,山頂上有千年不化的積雪,山腳下綠草如茵,家家戶戶的院子里都開滿了鮮花,美得像個童話世界。或者去愛琴海,藍白色的世界,清新地可以忘掉所有煩惱。或者任何加勒比海岸的小島,去紐西蘭……我們離開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許連臻!這個多久沒被提起、卻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那樣子的話,殺了她,她也是決計不會問的。
聶耕禮聽后,一陣黯然喟嘆:「原來他去寧城了,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我很想看看,你手鬆開,好不好?」
這一次后,蔣正璇再沒有回頭。
這些天,她頻頻地看手機,等待著那通一直未打來的電話。
過年前後的時候,代駕公司的生意極其紅火,經常從中午開始就忙碌到深夜。聶重之年紀輕,肯吃苦,遠的近的活從來不挑剔。一來二去的,公司的計調師傅們都特別喜歡用他。
蔣正璇徐徐地飲了一口。熱而香濃的咖啡漫過舌尖,順著喉嚨而下,溫暖了五臟六腑,榴槤的香味與蛋糕完美相融。或許是記憶的緣故,這些年她再沒嘗到過比這裏更美味的榴槤蛋糕。
日子很平淡,他也漸漸習慣了,除了會很想念很想念一個人外。
是鮮蝦餛飩,白而剔透的餛飩皮,牛奶般的高湯,細細的小蝦皮,還有碧綠的蔥花,此刻正裊裊地散發著鮮香誘人的味道……蔣正璇怔怔地對著這碗餛飩,良久,才吃了一口。喉嚨口像是被堵住了,怎麼也咽下不去。
主治醫生還含笑著安慰她:「你放心,病人情況不錯,可能隨時會醒過來。」
那人隨手抽出了一張錢遞給了他:「不用找了。」
在冰冰冷冷的醫院,蔣正璇忽如醐醍灌頂,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小氣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這一晚,她終於意識到,如果聶重之從此不再醒來,對她而言,是怎樣的一個災難。
兩個人,隔了一條馬路,靜靜地相望。
她與葉大哥之間,沒有什麼對不對,其實只是愛與不愛而已。
這一過程中,由醫院領導陪同著的聶耕禮,視線深深地在蔣正璇身上停頓了數秒,而後又移到了病床上的聶重之。
蔣正璇不置一詞,而後她眼睜睜地看著寧熙的手指按向了28樓。寧熙見狀,立刻反應了過來,彷彿中了頭等大獎一般,明顯地又驚又喜:「你……不會也是28樓吧。」
計程車司機很快載著他到了環湖路的綠岸。一推開了門,酒店內夾雜著食物香甜的暖氣頓時迎面撲來,聶重之詢問道:「你好,請問哪位客人叫了快捷代駕?」
寧熙忽然憶起寧城那個隱在樹蔭下的男子,他觸電般地恍然了過來:對了,對了,那個人,那個人就是聶重之!怪不得當日他就覺得眼熟,只因一直以來他只看過他的照片視頻,沒有真正見過他本人而已。
好半天,蔣正璇緩緩道:「好。」她轉過身,急急地往前走,走得那麼快、那麼穩。走了幾步,她停頓了下來,努力微笑著轉身,扯出她此生最美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很謝謝你的祝福。謝謝!」
主治醫生見她對病人關切異常,已猜到兩人之間大約是情侶。他瞧了瞧聶耕禮,又望了望醫院的兩位領導,沉吟了幾秒,點頭:「好吧,你們自己協商,只可以留下一個人。」
生命沒有覆轍,很多時候,擦肩便是錯過。
可是,現在都不作數了。現在的他居然不要她了。
蔣正璇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見聶重之,她要見到他。他不是要祝福她和葉大哥嗎?要祝福也要他親口在婚禮上對他們說!
好,很好。
後來才知道寧熙有一長輩也因病住院,就在隔壁隔壁的房間。但那天的結果是寧熙的那一大捧鮮花最終擱在了蔣母陸歌卿的病房。
聶耕禮見蔣正楠茫然不解,便幽幽地道:「他從小跟他母親生活在寧城。」
「現在我明白了,是我與那個孩子沒有緣分而已。其實當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好!聶重之你這個王八蛋,你居然敢不要我!居然要祝福我跟葉大哥。好,你祝福去吧!」
好像她口中的那個他就是自己!寧熙摸了摸鼻子,挫敗地想:他這麼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在落海城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她為什麼會沒一點好感呢?
當年兩人解除婚約后,雖然兩家長輩都對外表示做不成親家但還是朋友之類的場面話,但到底是生疏冷淡了下來,兩家如今已無任何走動了。唯一能算聯繫的大概就是蔣父出事後,葉母打來了兩個問候電話。只這樣的電話,陸歌卿已覺足以,還曾在璇璇面前說過一句:https://m•hetubook•com.com「如今的人情比紙薄,你葉家伯父伯母啊,也算是有心了。」
(全文完)
從餐廳里一前一後出來的兩位客人顯然也看到了推門而進的他,四目相對,彼此俱是錯愣驚詫。
簡簡單單的一顆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
蔣正璇眼裡的光暗淡了下來,重複了道:「兩個多月?」聶重之移開視線,無波無瀾地回道:「是。」
他祝福她和葉大哥,很好。真好!
葉英章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蔣正璇上了車:「腳有沒有扭到?」
他昨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傷心哭泣。
這日晚上,蘭姨看她沒有食慾,就煮了一碗餛飩給她端上來做夜宵。關上房門前,還一再叮囑:「蘭姨特地包的,快趁熱吃,要全部吃完。」
結賬小妹的笑容清甜,雙頭奉上了零錢:「找您零錢六元。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蔣正璇接過:「謝謝。」
蔣正楠一直不說話,他只是再度探手撫了撫妹子的頭髮。
遠處傳來「啪啪」的幾聲微響,幾朵煙花湧向無止境的黑暗,絢爛芳華卻又斑斕脆弱。
蔣正璇:「這次是突髮狀況。我媽媽身體不好,剛做完手術,所以……我不得不辭職。」她見寧熙又要開口相勸,便索性一口氣說完,「寧總監,你真的不必再勸我了。這次我不會再多做考慮,對我而言,父母家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我只想好好陪著我媽媽,讓她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葉英章扶著她站穩,關切地上下打量:「璇璇,你沒事吧?有沒有擦到?」蔣正璇被驚了驚,定了定神方緩過來,搖頭道:「沒事,我沒事,謝謝葉大哥。」
聶重之利落地答道:「剛到。」計調師傅呵呵地笑:「辛苦你了,小聶。環湖路的綠岸剛來電話要兩個代駕師傅。我手上實在調配不過來了,你就幫幫忙,抓緊時間趕過去。」
一顆又一顆「吧嗒」「吧嗒」地墜落在聶重之攤開的掌心裏。
隨手扔在一旁的手機「丁零丁零」地響了起來,蔣正璇擦去了淚痕,取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本市的一個座機號碼,她並不熟悉。似想起什麼,她一怔之後迅速接通了電話,對方是一個很公式化的女聲。
寧熙微微一笑:「我也可以跟他公平競爭。我有我的優勢,我相信我不會輸給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這樣的氣宇非凡,自信滿滿,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聶重之自慚形穢。
蔣正璇自然是欣喜萬分,便問起聶重之右手之事:「醫生,他的手是不是受傷了?他一直這樣握著,一個晚上也沒鬆開過。」
靜宜路是蔣家大宅,彼此都心知肚明。聶重之沒有再多問,發動了車子,平平穩穩地朝靜宜路行駛而去。
那麼精緻雪白的一張臉,泫然欲泣的目光中企盼隱隱,哪怕是鐵石心腸也很難斷然拒絕。
聶重之他不會有事的。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陸歌卿緩聲:「璇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好好談一場戀愛的,然後結婚生子,安穩幸福地過日子。」
她迫不得已,湊上去碰了碰。他走後,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幾遍的牙。
轉彎路口,只覺對方車輛一陣強光打來,蔣正璇眼前一片空白……兩串長長的剎車聲刺耳地響起……
說話間,一輛急救車「烏拉烏拉」地在急診室門口停了下來。幾個醫護人員匆匆交流:「快,碧水路出了一起事故……」
啟德路,不就是她回家必經的路段。蔣正璇不得已,只好打了方向盤繞道而行。
料峭春風從蔣正璇耳邊颼颼地刮過,她絲毫察覺不到絲毫寒冷,反而心裏暖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蔣正璇心心念念、牽牽挂掛的只有一個聶重之。
蔣正璇輕輕地捧起了聶重之的手,由於他握得太緊,骨節處歷歷分明。蔣正璇用指尖一點點地摩挲著他的手背,低頭,一個吻溫柔地在落在他手上。
寧熙走向了那個「傳奇」,輕輕地開口道:「聶先生,我們能談談嗎?」
心頭一時俱是酸酸脹脹的疼痛!
葉英章細心地扶著蔣正璇下車,見聶重之垂眼站在旁邊,知道他不會與他們相認,便也不準備開口搭話,對蔣正璇道:「璇璇,走吧,小心台階。」
他居然已經來了兩個多月!
寧城的一切對他都毫無意義可言嗎?他可以說得這般輕輕巧巧,說得這般誠誠懇懇,說得這般認認真真。
她曾經唯一的夢碎了!她沒有了友情,也沒有了自以為是的愛情!她的世界在那幾天全然崩塌了。
她取出了手機,摩挲著光滑的顯示屏。
四年多不見,雖然穿了簡簡單單的便服,卻依舊英姿颯爽。
蔣正璇合上了餐單:「一杯摩卡,再來一份榴槤芝士和一份藍莓芝士。謝謝。」
這天晚上,他剛接了一單生意,從市區的一家酒店送了一個半醉的客人回家。車子還未熄火,計調師傅就打了電話過來:「小聶,手裡的客人送到沒有?」
屋內的蔣正璇良久不語。好半晌,陸歌卿方開口道:「你在寧城陪了重之這麼久,媽媽怎麼會不明白呢。你是不是對他覺得愧疚?再加上他現在弄成了那樣子……你覺得他可憐?」
想到一起工作的同事們,蔣正璇微笑點頭。
那客人搖頭:「不用了,謝謝。」聶重之說:「不客氣,代駕費用50元加來回車費36元,一共86元,謝謝。」
他曾經說過:「璇璇,你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良久,蔣正璇低微呢喃:「大哥,我與你一樣,也是天地間最大的笨蛋。過了這麼些年,我才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
蔣正楠靜靜地說:「我不知道,我沒有去查她。璇璇,你知道嗎?我怕她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怕她跟別人倖幸福福的……」留下他一個人,凄涼地想念她,紀念那一段過往。
蔣正楠自然知道妹子的敷衍,默然了很久:「璇璇,這幾年,大哥每次在電話里問你,你都說很好。璇璇,你現在告訴大哥,你真的很好嗎?」
王八蛋,她才不要他呢!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加護病房裡,聶重之的意識全無,蒼白不堪地躺在病床上。從急救室里出來的主刀醫生曾表示:「病人的手術很成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在接下來48小時內病情不反覆的話,就表示脫離危險了。」
兩人面對面在角落裡坐下后,葉英章的眼底依舊激動:「璇璇,你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他說祝福她。好吧,聶重之,你去祝福吧。
見聶重之的嘴唇又乾涸了,蔣正璇拿了棉簽蘸了水小心輕柔地替他潤唇。聶重之的唇形狀完美,此時因失血過多,呈一種果凍般的透明純白之色。
「這幾年,我一直想念著她,想著她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甚至想某一天我會不會再遇到她?」
煦暖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細縫裡稀稀疏疏地滲透進來,照在小小的鉑金指環上,蔣正璇看到了里環有一圈小小的英文字母。
有關蔣正楠和許連臻的愛虐糾纏,請大家觀看《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和《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章》
「其實我應該要跟你和你的葉大哥說一句對不起的,那幾年要不是我生生地插|進來,橫亘在你們之間,你們應該早就生兒育女了。是我害你們走了那麼多的冤枉路,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真的很對不起,我今天在這裡是真心誠意地跟你們道歉的。」
只可惜,這麼一個淺顯的道理,她也是到紐約后才領悟的。
蔣正璇一聽到「醫院、傷勢很重,急救」幾字時,整個人便愣住了,似身邊的一切在瞬間倏地往後退去,越退越遠,直到消失殆盡。她腦中來來回回的就是「聶重之傷勢很重、聶重之在急救」。
聽到「聶重之」三個字,蔣正璇的注意力瞬間全部集中了起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同時湧上心頭,她忙道:「是,我認識他。有什麼事?請說。」
當葉英章出現在她病床前的時候,蔣正璇將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蔣正璇此後的幾日如常地每天在家裡陪母親陸歌卿說說話、散散步、晒晒太陽,按時地喂母親吃藥,叮囑她休息。彷彿那晚的聶重之從未在她眼前出現過。
她魂飛體外伸手按著胸口,半天不能動彈。最後,蔣正璇手足無措地反應過來,嚷嚷著衝下樓去,她的每一步都凌亂得像被狂風暴虐過的小草一般:「徐伯,徐伯,送我去醫院……徐伯……徐伯……」
他每句話都說得那麼面面俱到,讓她怎麼說,讓她說什麼?
陸歌卿卻不搭話,目光靜靜地打量著女兒,洞悉一切:「告訴媽,是不是因為重之這孩子?」
葉英章笑了笑,似乎並不引以為榮,他飲了口咖啡,扯開話題:「卿姨最近怎麼樣?」蔣正璇摩挲著玻璃杯:「不大好,她剛在醫院里做了心臟搭橋手術。」葉英章「呀」了一聲:「怎麼一下子這麼嚴重?!卿姨的心臟病不是一直做定期檢查,一向都控制得很好啊。」
蔣母陸歌卿住的是28層6號房,這一層是特殊病房,所以平日里特別清凈。寧熙捧著花束熟門熟路地穿過走廊,輕輕地推開門,便聽見套房裡間傳來蔣正璇嬌嘖的聲音:「媽……」蔣正璇的尾音在空氣里拖曳得長長的,好聽得緊。
她在外頭一直等一直等。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意識,機械而遲鈍。醫院里所有的一切聲音、來往的人員,在她眼裡都成了幻境。
再遇后的兩人從來沒有提及孩子這個話題,似那個孩子從來不存在一般。她與他一樣,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卻又刻意地迴避,迴避過去。如今,他倒是先撕開了那一層傷口。
女醫生對於「聶重之」這個名字,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那女子急得雙手比畫:「就是剛剛前面送進來的一個病人,你們醫院通知我過來的,很高的個子、短短的頭髮……」
葉英章錯愣了一秒,這才憶起聶重之代駕司機的身份。他有些尷尬地從皮夾里取出了錢,遞給了聶重之。聶重之竟絲毫不以為意,目不斜視地接過錢:「謝謝。」
蔣正楠迎了上去:「聶伯父。」聶耕禮慌張激動地一把抓住了蔣正楠的手,連連道:「正楠,重之呢?重之怎麼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熙站在他對面,開門見山地直入主題:「聶先生,我想追蔣正璇。我想和你公平競爭。」
蔣正璇在病房裡陪母親掛完點滴,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回家。發動了車子,她隨手打開電台廣播。
那日,聶重之回到家,打開門,卻是一室清冷。蔣正璇已經離開了,只匆匆留下了字https://www.hetubook•com.com條:「我媽心臟病發,在單氏醫院急救,我回洛海了。」
蔣正璇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過了無人的街角,走到了家裡,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她完完全全是憑著心口強撐著的一口氣才能回到家的。關上門,所有的力氣便在瞬間消失殆盡了!
蔣正璇也一直以為吃過了「送行」飯,應該不大會再跟寧熙有什麼交集。所以,當她在醫院的電梯門口與捧著鮮花的寧熙相遇的時候,她不免驚愕:「你怎麼在這裏?」
這個世界上,他一直孤零零的。如今,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在吧台低頭結賬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腳步穩重地排在她身後。
從來沒有人知道,當年他蔣正楠在替錢會詩戴上訂婚戒指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可他就是憑著對許連臻的憤恨不甘心,他放縱自己一直沿著那條路不回頭地走了下去。
蔣正璇一味裝傻:「媽媽,真的沒怎麼樣,不過就是以前一起工作的一個男同事而已啊。」
因葉英章在車上,蔣正璇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此時下車,她剛欲說話,卻見聶重之先她一步,已道:「不好意思,你們的代駕費用是70元,加來回打的費用50元,一共120元。謝謝了。」
「你的葉大哥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日後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聶重之扯了扯乾澀的喉嚨,聲音低了下來,「我……真心地祝福你們。」
當年若不是他愛上了她,以他的條件,何苦這麼作踐自己,這麼委屈自己繞著她轉呢。
他一直以為時間是一劑冷淡劑,會讓他忘記許連臻的。可從未想過,時間越久,他卻愈發地想起,很多很多時候,他一個人,靜靜地思念她,想念他與她的一切過往,如同墜入了魔障一般。
「你這個傻子!」
他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代駕的收入雖然不穩定,但維持清簡的生活還是可以的。
最近這段時間,蔣正楠搬回了家。昨晚看到自己妹子失魂落魄地穿過客廳上樓,叫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整個過程她居然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不放心地跟她到上樓,卻聽到她壓抑地啜泣聲。
蔣正璇淺淺微笑:「回來都已經快一年了。」葉英章怔忪不已:「時間過得可真快,你都畢業了。一切都好嗎?」
聽到此,寧熙頓覺心靈受傷了,他追她追得這麼明顯,她難道半點也感覺不出來。莫非真的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所以一直裝聾作啞。
蔣正璇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那女子嗚嗚嗚地哭了出來:「要不是那位大恩人,我和我小姐妹這輩子就完了。」
可是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心裏一牽一牽地疼,連呼進的空氣都彷彿在肺部結成了冰塊,烙得她發疼。
蔣正璇不由得頓足:「媽,你老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難道這麼想我嫁出去啊?再說了,就算我想嫁,人家葉大哥難道就會娶我了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一切都成為了過去。葉大哥這回接連兩次來看望母親,不過是因為這個星期在洛海出差,順道過來探望而已。
有時候,他會咬牙切齒地喚她的名:「蔣正璇!」表情是那樣的兇狠,讓她有種下一秒他就會把她撕碎成片的感覺。
偶爾也有數次,遇到他心情好,他便伏低做小的,喜歡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鬧她。那樣的時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會有求必應。
聶重之他一點也不想她嗎?心下不免有些焦灼的小委屈。他若是再不打來,哼,以後讓他好看!
不過,下一秒,他便會悵然失笑!
蔣正璇又問道:「大哥,當年你真的是因為愛會詩姐跟她訂婚的嗎?而不是因為其他?還有……」她終是提起了她與大哥之間那個從不碰觸的名字,「如果當時不是因為我,你和連臻會不會……」
聶耕禮的目光這時停頓在了眼睛紅腫、繃帶纏頭的蔣正璇身上,極為詫異地脫口而出:「這不是璇璇嗎?你……」蔣正璇欠了欠身,勉強微笑:「聶伯父好。」
此時,幾個醫院領導模樣的人匆匆地趕了過來,極為客氣恭敬地把聶耕禮一群人請到了邊上一間醫生辦公室進行詳談。
他曾經說過:「璇璇,我是愛你的。」
車子行駛了不久,進入了一條梧桐小道。忽然,蔣正璇的目光被一家咖啡店吸引了過去。綠藤纏繞的屋子,深深淺淺的葉子在陽光下迎風搖曳。怎麼就繞到了這裏?
她說:「聶重之,你要是不肯醒過來,我可真跟葉大哥結婚了!我說話算話,絕對不騙你……」
蔣正璇怔忪地答:「好。」
蔣正璇再也撐不住了,趴在了桌上,一個人淚流滿面。
身後的人似一震,難以置信地出聲:「璇璇?」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屬於葉大哥的。蔣正璇霍然轉身,身後的這個人輪廓熟悉,頭髮短短,真的是葉英章。
因碰撞雙方同意私了,於是有交警例行性地過來做了一個簡單的筆錄。
聶重之怔怔地站在街頭,望著她的背影一點點地遠去,成了黑點,最終消失在了黑暗盡頭。
蔣正璇起身告辭,葉英章忽然喚住了她,躊躇道:「璇璇,我能跟你要現在的電話號碼嗎?」
這幾年,蔣正璇偶爾也想過再見到葉大哥是怎麼樣的情形?是在家裡?馬路上?可是從未想過兩人會在這家咖啡店重遇。
一時之間,雙方都沒有說話。數秒后,聶重之強迫著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垂下眼,平平靜靜地開口:「請問是你們叫了代駕吧?」見聶重之故意裝作不認識他們,葉英章也不便開口說破,點頭道:「是。」
他在洛海,白天送外賣,晚上代駕。這兩樣工作不用提及以前的工作經歷。代駕的活,只要有駕照和駕齡即可。身無分文的他如今除了努力工作,拿著代駕的錢和小費,努力生存下去外,再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可是,這些年,他真的幸福嗎?
蔣正璇嘴角的笑容凝結出了甜蜜:「我想告訴你,其實我已經找到屬於我的mr.right了。你看,他看到我們生氣、吃醋了,都不肯理睬我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我現在要去找他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天會這般地想念聶重之。可他呢?為什麼一直不給他電話。
蔣正楠在方才過來的路上,第一時間通知了聶耕禮。他見此時人多嘴雜,便把這幾個月來的事情,揀了簡要的說了,只說聶重之在寧城待了一段,剛回到洛海,連他們這群好友到如今都不肯見上一面。不過蔣正楠隻字不提自己的妹子蔣正璇。
眾人左請右請的,後來到底是把聶耕禮請出了病房。
一個人的漆黑卧室里,忽然覺得臉上有潮濕地東西不斷滑落下來。她抬手一摸,這才發現是淚。
一時間卻怎麼也找不到徐伯,蔣正璇只覺自己像被人架在烈火上燒烤,多等幾秒便會死去一般。她見車鑰匙掛在車庫牆上,忙取了過來,一打開車門,發動車子,急駛而去。
葉英章凝視著她,緩緩道:「璇璇,當初如果我早點跟你說清楚的話……對不起,我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人。是我不夠勇敢!」當年他若是勇敢一點,勇敢地對父母說不,或者開始之初就把事情跟她挑明了,或者對那段感情認真一點,哪怕僅僅是一點點,那麼一切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子的。至少很多的傷害都可以降到最低。
蔣正楠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清晨的光線,他輕輕地摸了摸妹子的頭髮,溫柔地道:「不,大哥不出去。大哥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
蔣正璇怔忪間,服務生微笑著端上了蛋糕咖啡:「請慢用。」
猶記得當年的蛋糕,軟糯香甜,入口即化。於是,服務生遞上餐單的時候,蔣正璇詢問:「有榴槤蛋糕和藍莓芝士蛋糕嗎?」
蔣正璇嘖道:「媽,他只是我以前的上司,真的就是這樣子而已!我可以發誓哦!」
一袋又一袋的點滴液順著細管,又「吧嗒吧嗒」地流進了聶重之的體內。蔣正璇看著它流盡了最後一滴,按了呼叫器,示意護士進來換點滴液。
她抬頭,嘴角在光影中散開溫軟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霧茫茫,連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
黑黑的睫毛輕輕地覆蓋著,聶重之便彷彿像在沉睡一般,等天色一亮,他便會起床。
主治治醫生此時已知聶重之的身份,十分小心謹慎:「方院,李院,病人剛動完了大手術,身體虛弱,需要好好休息。按照病人目前的情況,今晚是不會醒的,現在陪在這裏對病人來說也多大的意義,要不請聶先生明天再過來?」
蔣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種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後來,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對她做了壞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的澡,每次都洗到他發瘋似的拍打著門:「璇璇,璇璇,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踹門進去了!」
甚至連寧熙都比他更適合她。聶重之努力微笑,用盡所有力氣說完了最後一個字,「你們什麼時候結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聶耕禮注視著他:「正楠,伯父想跟你聊幾句。方便嗎?」蔣正楠欠了欠身:「聶伯父太客氣了,當然方便。」
兩人站在簌簌的北風中,寧熙大大方方地作了自我介紹:「聶先生,你好,我是池寧熙。」聶重之打量著他,一身黑色的雙排扣上衣,灰色毛衣,深色牛仔褲加一雙黑色靴子,簡簡單單的一身打扮,在他身上卻是有款有型,陽光帥氣。怪不得連一向眼光甚高的卿姨也覺得滿意。
那晚光線太暗,加上他的打扮與電視上、照片上宛若兩人。寧熙根本沒有將他和曾經如日中天的聶重之聯繫在一起。
現在,他說:「璇璇,祝福你們!」
蔣正璇低聲道:「大哥,誰都會有很疲累的時候,你也會累的。可是這些年……你過得真的快樂嗎?」這幾年來,大哥臉上的微笑永遠是落寞寂寥的。那嘴角勾勒的微笑,從未真正進入他的眼底。
他的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麼的冷淡,那麼的冠冕堂皇,叫人插不進嘴,亦不能有半點反駁。
可是,她真是個傻子,竟到了如今才明白。
葉英章見她視線的盡頭便是聶重之遠去的身影,已然明白,他上前輕輕地攬著她的肩頭,拍了拍:「璇璇,快去吧!葉大哥祝你幸福!」憶起聶重之方才陰沉的臉色,果然像是吃醋不悅,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聶哥對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葉大哥找個時間親自跟他解釋清楚。」
聶重之一口氣說完。最後,整個屋頂靜了下來,聶重之極緩極慢地道:「寧熙,希望這些對你有所幫助。如果你成功的話,請你一定好好地對待她,請把她一輩www•hetubook•com.com子捧在手掌心上。她值得著世界上最好的對待。」聶重之的每個字都那麼的輕,可卻如鎚子敲打著地面,錚錚有聲。
那兩個女子見她神色慘白,只好一徑寬慰她:「你放心。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好心人他一定會沒事的。」蔣正璇虛弱地道:「謝謝你們。希望借你們的吉言。」
「你好,我這裡是洛海單氏醫院。因為你是他電話里唯一存儲的聯繫人,所以我們想通知你,聶重之先生傷勢很重,目前正在我院急救……」
什麼都會適應的。猶記得他第一次代駕時,客人多給了他幾塊錢的小費,也是這樣對他說不用找了。當時的他,愣愣地瞧著手裡的錢,只覺全身熱血都往腦中涌去,羞愧、尷尬、難堪,甚至有種被侮辱的感覺。可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終於還是追上了他。聶重之靠在遠處一根樹榦上,手裡夾了明明滅滅的一點紅。他轉頭,亦瞧見了她。
聶重之一個人獃獃地站在路邊,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一個姿勢到底站了有多久,只曉得身邊的車流,來來去去,又去去來來,彷彿永遠不會停止。
是啊,當年她便是在網上看到高評價,才拉著連臻過來品嘗的。環顧四周,一切的一切都叫人感慨。曾經她與葉大哥,連臻和大哥在這裏度過不少時光。現在憶起,恍恍惚惚的彷彿不像是真事,倒似做夢一般。
一段清新的吉他旋律后,聽到女主播插播了一則路況新聞:「目前啟德路中段由東往西方向啟德大廈門口有一起兩車相撞事故,請各位司機朋友繞道通行,以免堵車。」
當年在醫院里醒來后,蔣正璇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醫生說她懷孕了!那一刻,蔣正璇簡直傻掉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怎麼會懷了聶重之的孩子?
一切無法倒流!無論怎麼想,都毫無意義。
這個認知竟讓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蔣正璇起身到角落打了個電話給大哥蔣正楠。手機響了兩下,那頭便已經接通了:「璇璇,怎麼了?」
蔣正璇一怔,然後微笑:「當然可以啊。」她把現在的手機號碼報給了葉英章。
而城市另一端的黑暗中,聶重之握著絲絨小盒,一個人在屋子裡呆如塑像……
葉英章道:「璇璇,我真的努力過。」他曾經真的很努力地想愛上璇璇,可最終他沒有做到。
聶重之目光深深地打量著他,好半晌,他轉過了身背對著寧熙,緩緩地道:「璇璇她喜歡的顏色是綠色,包包和鞋子從來都買xx這個牌子。她喜歡聽恩雅的歌。她喜歡繡球花。喜歡去有海的地方。喜歡所有的海鮮魚類,喜歡喝煲湯,港式點心裏最喜歡吃榴槤酥,喜歡蛋炒飯里要加點清醬油……對了,她最喜歡吃鮮蝦餛飩,最好要用野生的大河蝦,這樣味道才最鮮美……她平時不喜歡吃韭菜、芹菜、香菜、大蒜、洋蔥、胡蘿蔔。她喜歡吃各種布丁、各種蛋糕。咖啡的話,她喜歡多奶多糖,越甜越好。但如果她工作煩心的話,你就得少放點奶,少放點糖了……她平時的手腳很冰涼,你記得給她每天泡一杯桂圓紅棗茶……每天早上一盒酸奶,記得睡前要在她床頭擱一杯白開水,她晚上醒來喜歡喝水……她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你記得提醒她注意腰椎、頸椎……逛街的時候,你要讓她走左手邊。還有,她的鞋帶老是系不好,你記得要多注意……」
她在路邊停了車,推開了車門。
聶重之的視線落在遠處,靜了好幾秒,方扯動千斤重的嘴角,緩緩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在可憐我、同情我。回洛海以前,我特地去魯醫生那裡做了一個詳細檢查。魯醫生說我現在已經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憐我了。你以後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很謝謝你在我最低谷的時候陪著我。或許你會覺得這句話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那人說:「你好,請問你是否認識一位聶重之先生?」
如今回想起來,酸酸甜甜的一陣苦澀芬芳。
蔣正楠代為解釋:「她在過來的路上也跟別的車子擦了擦,幸好人沒事。」聶耕禮的視線掃過了蔣正璇腳上的毛絨拖鞋,目光一掃,若有所思。
蔣正璇聽了后,便覺稍稍放下心來:「謝謝醫生。」
很多很多的時候,蔣正楠腦中經常會泛起這樣荒謬的念頭。
蔣正楠嘆了口氣,拍了拍妹子的肩頭:「那你留下來好好照顧聶。明天一早我讓徐伯來接你。」蔣正璇的視線落在聶重之身上,似乎對他方才所說的充耳未聞。
寧熙此時已從第一眼的驚訝中回神,挑了挑眉毛:「我來探病。不過現在看來,伯母應該也在這個醫院。」
「璇璇,你……有什麼想跟大哥聊聊的嗎?」
他見聶耕禮神色牽挂,不願離去,便又作了保證:「聶先生放心,我們這個醫療團隊一定會竭盡全力好好照顧病人,讓病人儘快康復出院。」
這還不是讓蔣正璇無奈的,因為讓她無奈的還遠遠在後頭。因為從那天起,寧熙的鮮花天天準時送到了陸歌卿的病房裡。
蔣正璇指尖顫抖地取過了戒指,眼眶便無聲無息地紅了起來。只見里環那兒刻著的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陽光下:lovexx。
她邊說著,邊用手指緩緩地去掰他的拳頭。蔣正璇原本只是擔心他掌心裏有尖銳之物刺傷他,聽醫生說用了很多辦法,她也僅僅是想試試。結果很奇怪,聶重之握得並不牢,她很輕鬆便掰開一根手指,接著又是一根手指……
他攤開掌心,痴痴地凝視著盒子。為了買這個禮物,他在寧城忍受著對她的思念,多待了這麼幾天。
「聶重之,你真是個王八蛋!」
他蔣正楠,真是個白痴傻瓜笨蛋!
那些人是好。可那些人再好也不是他!不是他聶重之呀!
在外頭的寧熙用手指無聲無息地打了一個「bingo」的手勢,欣喜若狂:不錯嘛。至少蔣伯母對他印象不錯。既然無法正面迎敵抗戰,那他就索性來個曲線救國,走丈母娘路線。
葉英章明顯地驚愕,哪怕是眼前的這個男子戴了一個寬大的鴨舌帽子和黑色的眼鏡框架,豎著外套領子,遮去了大半的臉,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人是聶重之。
原來外頭已經天亮了。離醫生所說的48小時又近了許多!
沒有她的屋子,空蕩蕩的只剩下四面牆壁!而他一個人在那一片冷清之中。聶重之作出了決定,她在哪裡,他便在哪裡。她留在洛海陪她母親,那麼他便也留在洛海,只要她願意,那麼他就伴著她,寸步不離。
車外,是過了年,依舊金碧輝煌熱鬧非凡的洛海夜景。車裡,卻是一片無言的尷尬沉默。
這樣的處理,花去了很久的時間,然而一直等蔣正璇包紮好傷口,急救室這裏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黑暗裡,蔣正璇趴在地上,「嗚嗚嗚」地落淚賭誓。
剛推開門,葉英章在後頭追了上來:「璇璇……」蔣正璇止步,緩緩轉身,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葉大哥,還有事嗎?」
葉英章是誰?蔣正璇曾經很喜歡他,很想嫁給他。nnd,怎麼好端端地就冒出了這麼一個強大情敵。寧熙蹙眉暗思,看來他還得繼續深入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聶重之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的。」蔣正璇愕然地止聲,不解他話里的「明白」是什麼意思。
不是他!不是聶重之的聲音!失望排山倒海地湧來,胸口處空空蕩蕩的難受,蔣正璇很想沒有禮貌地把手機扔掉。
聶重之一直神色淡淡,聞言卻苦澀一笑。頓了頓,他方道:「你要競爭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他是璇璇的初戀,叫葉英章。他才是璇璇一直想嫁的那個人。」她從未把他當成考慮對象,他未跑就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
滿手的淚!
陸歌卿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璇璇,媽媽不是什麼老古板,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媽媽我都支持你。但是……璇璇,媽媽希望你明白一點,愛跟內疚是不同的。你不能因為對一個人內疚,可憐一個人,而跟他在一起。」
「說好了哦,我要看了……」
蘇醫生給她做了例行檢查后表示沒有什麼大礙,匆匆吩咐了護士帶她去照ct並處理包紮傷口。臨走前,又道:「你最好留院觀察一晚,看是否有腦震蕩的情況存在。」
以前事業成功的他,她都不屑一顧。如今的他,身無分文,一身落魄,與英姿勃勃的葉英章、帥氣不凡的寧熙站在一起,連他自己都自慚形穢。
聶重之瞧著手心裏那張粉紅的百元紙鈔,數秒后,他擱進了自己的口袋,再次道謝:「謝謝。」
幾個醫院領導和主治醫生進來檢查情況的時候,蔣正璇站在一旁緊張地聽他們交流各種數據。最後只聽主治醫生對醫院領導彙報:「病人雖然一直沒醒,不過生命癥狀很穩定。現在看來不用觀察48小時了,最多再需要觀察一天一夜。」
他一定會醒來的!
店內已經裝潢一新了,唯一不變的是店裡那一整面乾淨通透的落地玻璃牆和錯落有致的盆栽花朵,還有迎面而來聞之欲醉的濃濃蛋糕香。
蔣正楠亦低聲對蔣正璇道:「璇璇,走吧。」蔣正璇怔然地凝視著聶重之:「哥,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他。」
長發女子道:「是那位好心人救了我們,他是我們的大恩人。」便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敘述了一遍,最後,無比懊惱地道,「就是這樣。他若是不去找那個東西,就不會被壞人捅傷了。」
另一個長發女子到了此時臉色依舊雪白,明顯是受了很大驚嚇。她聽到這裏,顫抖著補了幾句:「本來已經沒事了,那幾個壞人都見這個好心人怕了,都想溜走了。可好心人不知道怎麼了,摸了摸口袋,神色慌張地去找東西。東西掉在了路邊的雜草里,他就彎腰去找……」
現在,他說:「你們什麼時候結婚,記得要送我喜帖。」
在寧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習慣了起來為她做早餐。
聶重之率先轉身,大步霍霍地朝外頭走去。葉英章:「璇璇,走吧。」
車子開了半晌,在蔣家門口穩穩地停了下來,聶重之熄火下車,替他們拉開了車門:「兩位好,你們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過往蔣正璇與聶重之間的那些糾葛,葉英章是知道的。但他對兩人在寧城的那些事情,卻是一無所知,以為這次亦是兩人的初次見面,所以情形才會這般尷尬。葉英章便開口道:「璇璇,我扶你進屋吧。」
蔣正璇低頭修剪著花枝,偶爾抬頭微笑,身後有夕陽,透過百葉帘子,靜悄悄地照進來。陸歌卿默然了半晌,方又道:「其實英章這孩子還是和-圖-書不錯的,你看他特地從五福趕來看我。這一個星期,都第二次了。你們兩個男未娶女未嫁的。若是你還像從前一樣地喜歡他,想嫁給他,那你就嫁吧。」
由於父親這件事,她與母親再沒有踏足洛海交際圈。所以除了家人,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蔣正璇輕輕地問:「大哥,你是不是很辛苦?」聞言,蔣正楠搖了搖頭道:「傻瓜,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大哥一點也不累,一點也不辛苦。」
最最難堪的是,他明知道她不要他,從未有一點點的在乎他,但他還是瘋了一般想念她。
寧熙聽到這裏,忽然不想再聽下去了。他轉過身,整個人便驚住了。蔣正璇口中的主角聶重之,此刻就站在他身後的門口處,他黯然垂下的手裡亦是一捧怒放的鮮花。瞧他那陰霾慘白的臉色,顯然他來了不只是一會兒。
護士見她衣衫精緻,可腳上卻只穿了雙室內毛絨拖鞋,顯然是得了消息后急匆匆趕來而發生的車禍。護士在醫院里見多了這般心急如焚的病人家屬,頗有經驗,便柔聲安慰:「你放心,我們搶救室里的醫生一定會儘力施救的。你在這裏耐心讓我們蘇醫生檢查一下。或許還沒等你檢查好就有他的好消息了呢。」
聶重之說:「好。」其實沒什麼幫不幫忙的,多勞多得。他多跑一趟,就多賺一筆代駕的錢。聶重之掛了電話,拉開車門:「先生,您到家了,需要我送您上去嗎?」
葉英章訴說著自己的近況:「我現在調回了五福,這兩天來洛海開個會,等下還得趕回去。正好路過這裏,就順道進來買杯咖啡。匆匆來,匆匆去,想不到居然這麼巧可以在這裏遇到你!」
現在想來,戀愛了、吵架了、分手了,都不過是一段感情而已。每個人都會有如此的經歷,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切的一切便在那一刻全部襲來。
蔣正楠自諷般地笑:「你很難想象吧,大哥也會有怕的事情?連我自己都很難想象,父親那麼大的事情,我都沒怕,可是我居然怕這個。大哥是不是很沒有用?
如果當初,他沒有那麼倔強,沒有那麼逞強,沒有去賭那口氣,一直就那樣把她留在身邊呢。這樣的話,他至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一輩子那麼長,或許她會愛上他的,就算不愛,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也是不錯的。
蔣正璇握著聶重之的右手腕,她注意了一晚上,發現他右手的姿勢很奇怪,捏握成拳,似抓著某物牢牢不肯鬆開。
他來洛海都已經兩個多月了,竟然一點也沒跟自己聯繫。而自己卻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痴守著手機,等待著他那通一直未響的電話。甚至她都已經定了機票要回寧城去找他了。蔣正璇雖然覺得生氣,但見到他的歡欣喜悅卻早將心中的那股氣給沖淡了。
他這個人,奇怪得緊。有時候,他會神奇莫測地盯著她,然後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來又會發現他在她身旁,貼得那麼近、那麼緊……
如果可以,曾經一度,蔣正楠真的願意用盡一切去忘記那個叫許連臻的人。
寧熙不由得在門口止住了腳步,凝神靜聽。
馬路對面的聶重之,聽見葉英章的呼喝,心裏一緊,急忙轉身,卻看見她身旁的葉英章,眼疾手快,將她往自己的懷裡一帶,堪堪避過了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
她哭什麼!他才應該哭呢!
那兩位客人竟然是葉英章與蔣正璇。多日不見的她,穿了休閑裙子,一雙半高跟的長靴。她整個人似乎清瘦了許多,那條裙子明顯寬鬆,隱隱綽綽中腰肢更顯纖細。聶重之一時竟無法移開目光。
寧城的時光,他煮的餛飩麵條,他煮的美食……
蔣正璇一直低側著臉,瞧不清到底什麼表情。陸歌卿長長地嘆了口氣:「並不是媽媽不喜歡重之。正是因為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太喜歡了,所以希望你考慮清楚。如果你是真的愛他,就好好對他、好好疼他。可如果你只是因為當年那個孩子而覺得對他有所內疚,因為看到他破產潦倒而可憐他,同情他的話……」說到此處,陸歌卿止了口,沒再說下去。
蔣正楠側影在清晨的薄薄光線下,顯得那般的孤單寂寥。原來這些年,大哥真的過得不快樂!比她認為的還要不快樂!
蔣正璇搖頭:「我已經決定了,所以不必再幫我保留。」
蔣正璇幽幽微笑,如花|蕾徐徐綻放:「我知道的,葉大哥,都過去了。」
聶重之直到被灼熱的煙頭燙到了手指才迴轉過神,他掐滅了煙頭,隨手拋擲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寧熙嘆了口氣,問道:「teresa,能告訴我你辭職的真正原因嗎?我記得你在洛海的時候,說家裡的事情已經很順利了。」
蔣正璇問他:「那你現在住在哪裡?」聶重之說:「洛平街。」
一群人魚貫而出,去了別的病房。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除了儀器發出「滴滴」之聲外,便再無其他聲息了。
他還欠著她呢,說要報答她的。他必須得說話算話?!否則她肯定不放過他!
聶重之這個王八蛋,居然不要她。
終於,他今天做好了,於是便乘了今日的飛機,下了機就直接趕來了醫院。
大顆的淚霎時便奪眶而出。
她一直只是在施捨他而已!
那一字一句,如今竟歷歷在目,清晰得彷彿就在昨日。
蔣正璇不由得失笑:「恭喜你,寧先生,你答對了!我也是去28樓。」
蔣正璇輕聲細語,彷彿與他在交談商議:「給我看看裡頭是什麼,好不好?」
他這是怎麼了?那麼的冷漠,好似根本就不認識她一樣。
蔣正璇也不顧眾人在場,低聲相詢:「醫生,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他?萬一他等下醒過來呢?」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問她:「璇璇,葉英章有什麼比我好的?」
她低低道:「這樣握著累不累?你握得這麼緊,會摳傷手心的。把手鬆開,好不好?」
蔣正璇良久才抬頭,目光茫然:「我不知道,媽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確實是可憐他的,也確實對他感到內疚……」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愛憐有之,心疼有之,其中的的確確也有內疚的成分在。
蔣正璇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快步追了上去,想問他。然而聶重之走得極快,轉眼便穿過了馬路。她著急想跟上去,也沒有注意到來往的汽車,猛然聽到身旁的葉英章一聲大喝:「璇璇,小心。」
女醫生顯然還是一頭霧水,倒是邊上護士聽了描述,一臉恍然地道:「哦,你說是前面送來的那個因為救人被人捅了幾刀的見義勇為的傷者啊?他送來的時候傷勢是很重的,現在正在急救室里搶救。目前情況不明。」
她說:「聶重之,你不是說要參加我跟葉大哥的婚禮嗎?你不醒來怎麼參加呢?」
「警官,你看。她的衣服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撕壞的。我們兩人嚇壞了,就大聲地喊救命……在那四個人想把我們拖進樹林里的時候,這個好心人就沖了過來,讓他們放開我們。後來……後來就扭打在了一起,這個好心人非常厲害,好像練過功夫一樣,他左一拳右一腳的,很快就把那幾個人打倒了。可是就在他彎腰撿東西的時候,有個人偷偷地拔了把刀出來,趁他不注意就插|進了他的後背……我們想喊都來不及。」
一聽到大哥蔣正楠熟悉親切的聲音,強作的鎮定便即刻消失無蹤了,她更咽了起來:「大哥,聶重之受傷了……他……他現在在搶救,情況不明……」
這些原本一心要給她的,他全部給了別人。他就是想要她知道,她不要他,他照樣可以幸福!
「你這個傻子!」
聶重之說:「請問車子停在哪裡?」蔣正璇此時表情依舊怔然。葉英章回答道:「在對面停車場。」
依舊是簡單利落的幾個字,連洛平街哪個具體|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說話嗎?再遇的喜悅同指尖的溫度般正一點點地退去。蔣正璇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他刻意為之的冷淡。
蔣正楠也不點破,緩聲:「我們兄妹兩人好久都沒好好說說話了。璇璇,大哥只想讓你知道:不管爸的事情會怎麼了結、我們家變成什麼樣……可是你永遠是我們蔣家的寶貝,這輩子只要大哥在,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蔣正璇搖頭,輕輕地道:「不,葉大哥,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當年的那些事情沒有什麼對不起的。過去的你,一直把我當成妹妹,你並沒有什麼錯……你只是沒有愛我而已。」
可如今的他這般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地昏迷著。主刀醫生說,那刀若是刺的再深一點,他就無能為力了。
蔣正璇報給了他。蔣正楠:「你在那裡等我,你別胡思亂想,聶不會有事的。大哥馬上趕過來。」
這個傻子一定是吃醋了!蔣正璇含著笑意解釋道:「今天葉大哥來看我媽媽,順便請我吃飯,不是你想得那樣……」
而他卻傻傻地以為她終究開始在意他了。哪怕不是喜歡,僅僅是在意。他以為兩個人終有機會可以在一起了。
蔣正璇一時之間連呼吸都更咽了,垂下眼帘,讓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了下來:「大哥,我很好啊……你這是怎麼了?」蔣正璇不想讓大哥蔣正楠再無謂地擔心操心了。大哥已經夠煩了,父親的事、母親的事、公司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幾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大哥他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會累的,也會受傷的。
短髮女子道:「警察先生,請你們一定要抓住那幫壞蛋。請你們一定要為我們的大恩人報仇。」
單氏醫院的急救室外頭,兩個年輕女子正在給交警做筆錄:「那個時候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多,我們兩個人吃了夜宵,然後回租房……那條路很偏僻,平時我們一個人是絕對不敢走的。因為是兩個人,加上來的時候也走了那條小路,所以膽子大了點。看著時間很晚了,風又大,天又冷的,就趕著想回家。結果走了小樹林的時候,就衝出來四個人。我們覺得不對頭,就想立刻跑開。可他們更快,攔著我們,對我們動手動腳,不讓我們走,嘴裏還說著亂七八糟的話……」
蔣正楠聽見她的動靜,從落地玻璃窗戶前徐徐轉身:「璇璇。」蔣正璇詫異上前:「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是啊,是他自己傻而已。
很快地,兩個傷者被人推了進來,其中一個傷者,是長發微卷的美貌女子,額頭血跡斑斑。她仰著身子,神色慌張地伸手抓著正給她檢查的女醫生:「醫生,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只是擦到額頭了……我是病人聶重之的家屬。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蔣正璇心口一直發緊,聽到他最後幾句的時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動了起來:「什麼意思?你想和_圖_書說什麼?」
那天她匆匆離開寧城,只給出門了的聶重之留下了一張字條,便趕回了洛海。聶重之沒有手機沒有電話,她無法聯繫到他。可他明知道她聯繫不到他的。可他為什麼一直沒跟她聯繫呢?都整整一個星期了!
蔣正璇一聽便怔然了。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當時跟她說了很多他母親的事情,怪不得他對寧城的大街小巷這般熟悉。她其實早該瞧出端倪來的。
然而,曾經的那四個人,真真是物是人非。
護士小姐手腳輕巧地端了托盤進來,含笑道:「已經天亮了,你一夜沒睡,要不到沙發上休息一下?照顧病人的活兒可是一場持久仗。」
已近除夕,有人在放煙火了。
方才做筆錄的那兩個女子一直坐在離她不遠處的一排椅子上,大約聽說了她的身份,怯生生地走了過來:「請問你是那個好心人的家屬嗎?」蔣正璇慢慢抬頭,水氣蒙蒙的眼打量著眼前這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是,你們是?」
一路的街燈彷彿是流星,簌簌地劃過。
寧熙知道她心意已決,再多說也沒用:「好吧,既然如此的話,我就不再多做挽留了。這樣吧,由我做東,請部門裡的同事們一起吃頓飯,當作為你送行。」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早已經愛著自己了!
當蔣正璇的目光觸及那擱在掌心之物時,整個人便怔住了。那橫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鑽石戒指,用極小極小的碎鑽拼出的一個心形,因設計精緻,所以看上去也頗為別緻。
她像是溺水了一般,越掙扎著不去想卻只是越陷越深。
她喃喃低語了一個晚上,她說:「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聶重之的手探進了口袋,在裡頭徐徐移動,他摸到了那絨絨的小盒子,用力再用力地緊握住。
「這幾年我其實經常想到連臻,想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是不是很幸福?想見她一面,跟她say一聲hello,也say一聲sorry。想跟她說,當年很多話、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時衝動,我其實並沒有這麼怪她,我也並不是因為她跳海的,我當時只是昏了頭……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蔣正璇似極無奈:「媽,我跟他真沒什麼。我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天天往你的病房送花。」
民警記錄完畢,公事公辦地道:「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抓捕這些犯罪分子的。來,這是你們剛剛做的筆錄,請仔細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在這裏簽字。」
說罷,聶重之便徑直離去了,再沒回頭看寧熙一眼。他若是轉頭,會看到一臉震驚、呆若木雞的寧熙。
重之。不會是聶重之吧?!寧熙驚了驚。「聶重之」這個名字寧熙是如雷貫耳的。聶重之從白手起家到破產,一直是洛海城的一個傳奇。
那一刻,蔣正璇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她從未知道大哥竟這般深愛著許連臻!
他說過的。他說過的。
他當時去找到的便是這個戒指!這才是害他受傷的真正罪魁禍首!
他腦中閃出了當日寧熙送蔣正璇回家的畫面,兩人站在清清的路燈下,背後一排排的高大樹木,一團一團的濃重黑影,不由得叫人想起電影的鏡頭漂亮畫面。
蔣正璇抬頭微笑,已無方才半點落淚的痕迹了:「大哥,我真的很好。」她靜靜地望著他,反問道,「大哥,那麼你呢?你也一直都好嗎?」
鞋跟叩著地面,傳來「得得得得」的急促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那麼的清晰。
美女服務生含笑點頭:「有。這兩個品種是我們店的招牌蛋糕。很多人都慕名而來。」
聶重之的聲音極誠懇平靜,在空曠無人的街道里飄蕩而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片刻,她又說:「我是騙你的,我怎麼會跟葉大哥結婚呢。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很快,聶重之寬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攤了開來。
聶重之很努力,一點點地挪動腳步,往前走,再往前走。
蔣正楠心疼不已地埋怨了幾句,又問:「聶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回的洛海?」蔣正璇又把前幾日遇到他代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哥,還沒說完,便見通道里忽然來了戒備森嚴的一行人,為首的正是聶重之的父親聶耕禮。
那個瞬間彷彿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蔣正璇靜靜地盯著前方,眼中卻毫無焦距。她一直站著,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姿勢,沒有移動半分。
蔣正璇苦澀微笑。發生了這麼多事,經過了這些年,想不到這家咖啡店依然還在。
第二天,蔣正璇是在頭昏腦漲、眼睛乾澀中起的床,怕母親瞧出異樣,蔣正璇還特地化了妝,以掩飾紅腫的雙眼。才下了樓梯,還沒看到母親,卻瞧見大哥蔣正楠一大清早已經在客廳裡頭了。
曾經差點結婚的兩個人,如今客氣地倒像是初識的朋友。時間啊,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讓一切無聲無息地成了現在的樣子。
陸歌卿橫了她一眼,含笑的視線從那束新鮮欲滴的鮮花上移到了女兒白|嫩的臉上:「哦……可媽媽怎麼覺得他好像沒同樣的認知?」
陸歌卿的心臟搭橋手術極為成功,半個月的休養下來,恢復得頗好。這日下午,便拉著女兒與她聊天:「璇璇,你覺得這個寧熙到底怎麼樣?」
護士聞言,忙擱下手裡的活,幫她檢查了一下聶重之的手,可左瞧右瞧,左捏右觸的,也沒發現什麼,便寬慰她道:「應該沒事的。這樣吧,再過一個小時醫生就要巡房了,到時候你問問主治醫生。看他怎麼說?」
蔣正璇的手抖得很厲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進了自己的無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環不大不小,什麼都剛剛好。
怎麼會是他呢?聽說他破產後就徹底消失了?葉英章將目光轉向身邊的蔣正璇,果不其然,她亦是一臉蒼白的震驚。
只是,這份禮物,他一輩子都送不出去了!
只聽陸歌卿道:「我看這個寧熙不錯,看得出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孩子,而且跟你年紀也相當。而且他顯然知道你的身份了,沒有淡下來,還能這般地殷勤周到,確實是個誠心誠意的孩子。看來也是真的欣賞你、喜歡你的。」
蔣正璇淡淡含笑:「我聽我媽說了,說你工作認真出色,經你收的案子破案率極高,被譽為『五福的神探』,還升職了呢。」
聶重之居然來洛海了。他竟然在做代駕司機?為什麼他一直不跟她聯繫?為什麼裝作不認識她?
很多事情不能強求。就算強求了,也不會有好結果。當年的他便是最佳鐵證。
葉英章叮囑了一聲:「不管疼不疼﹑腫不腫,回去都讓蘭姨瞧瞧。」
也不知怎的便想到他第一次強迫她吻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門口,他當時那麼壞,壞透了:「我數到一二三,你不親我,我就去找葉英章。」
蔣正璇抿嘴苦澀地道:「你知道的,眼下我媽得的是心病。她也不知哪裡打聽到的,說我爸的案子……她一急……」葉英章哪裡會不明白,蔣母是為蔣伯父日夜擔心所致:「你讓卿姨好好休息,伯父不會有事的。」
她一度以為那是愛!
耳邊霎時就想起來蔣正璇方才的那一句「就算我想嫁,人家葉大哥就會娶我嗎」,頓覺心如刀割。想不到都這麼些年了,她還是這麼地想嫁給葉英章。
蔣正璇不由得憶起某次她跟寧熙在「頌雅」吃飯。她本是不願去的,可寧熙的借口極好,說部門為她辦了「歡送宴」,可他們之間也應該吃一頓「散夥飯」的,怎麼說兩人也合作了這麼久。
整整一個夜晚,蔣正璇心裏、眼裡除了聶重之還是聶重之聶重之。
可是,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從單氏醫院的頂樓,可將洛海城冬日午後雲霧繚繞的風光盡收眼底。跟很多的頂樓不同,單氏醫院的頂樓做了空中花園的設計,綠葉蔥蔥。而各種長椅就隱在那一團團的綠葉芬芳之中。
以前太年輕了,所以不知道年輕時候的哀傷痛苦與喜悅歡欣都是被無限放大了的。一點點的開心、一點點的傷心,都顯得那麼的驚天動地。
聶重之的身子隱在一團團的黑暗樹蔭里,街燈照射不到之處,他的聲音平平的,一點波瀾起伏也沒有,彷彿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為那個孩子……
蔣正楠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輕地從病房裡退了出去。轉身,卻見聶家伯父站在走廊處,其他人皆站得遠遠的,與他隔了一段距離。
陸歌卿頓了片刻,鄭重萬分:「重之這孩子我比誰都了解。他從小就傲氣得很,如果他發現你在可憐他的話,那會比殺了他還難受。你好好想想清楚。現在的他已經承受不了第二次大的打擊了!」
葉英章重重點頭:「肯定很好。長大了,成熟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蔣正璇悵然若失:「是,長大了,誰都得長大的。」
蔣正楠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蔣正璇卻莫名地想落淚。她凝住呼吸,努力微笑:「大哥,你想跟我聊什麼?我一切都很好。只是你,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
當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她說那句:「我不知道,媽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確實是可憐他的,也確實對他感到內疚……」臉上熱辣辣的,似被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上面。
可是,他還要在寧城做最後一件事情。完成了,便回洛海,來見她。
蔣正璇重重點頭:「好,葉大哥,謝謝你。」說罷,蔣正璇踩著高跟鞋朝聶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幾步之後,她改走為跑,奔跑而去。
縱然見妹子無礙,但蔣正楠還是不由得急怒心疼:「這種時候你怎麼能開車!徐伯呢?」蔣正璇:「哥,我真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
蔣正璇仰頭微笑,清清甜甜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聶重之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極力掩去心中洶湧翻騰的情緒:「兩個多月了。」
寧熙若有所思地一笑:「那麼,我可以保留這份辭職信嗎?」
蔣正璇憂心忡忡地問了護士:「他的手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她聽見自己的嗓音乾澀難聽得像是鐵塊摩擦發出的一般。
蔣正楠很快便趕到了醫院,見到蔣正璇繃帶纏頭的模樣,一時驚住:「這是怎麼了?不是說聶受傷了?」蔣正璇便把自己方才的經過說了出來,只說兩個車子擦了擦,沒什麼大礙,對方也同意私了。
蔣正璇從大哥蔣正楠晦澀幽沉的臉色看到了一種不加掩飾的悔意。
蔣正璇漸漸從驚訝中回神,雙手一攤,落落大方地道:「你覺得呢?」
終於是知道了,一直以來她都是在可憐他、同情他。在寧城的一切,都是她的施捨而已。
病床上的聶重之自然是毫無半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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