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Flower·天涯
12、讓你從此不再驚,不再苦

那一天他安靜的聽完,然後抱住我號啕大哭,我嚇壞了。
不料使得豪爽的何老師對我好感倍增,最後我們越談越熱絡,索性雙方留下電郵,說保持聯繫。
那一刻下面賓客的喧嘩,遠遠傳來的孩子歡叫,服務員上菜的身影,空氣里的淡淡菜香都不知不覺淡去。
讓你從此不再驚,不再苦,不再對外面的世界害怕。
「你回來了?你怎麼沒發郵件跟我說?哎呀你是小素的姐姐?這太巧了吧!親上加親!……」老人本來就激動,這會兒更是紅光滿面。
身後的人及時扶住了我。
何歡低聲解釋:「他爺爺是中醫界的老泰斗人物,和我爸是好朋友。雖然退休了,但那些在京的老領導有些什麼身體不適,還是指定要他爺爺去看診。他剛才好像來晚了。」
洗手間是那種男女入口分列兩邊,中間是共用的洗漱台的設計。
因為我才回來不久,又忙於自己的工作,並沒有機會見到何歡父母,第一次相見,才知是故人。
而前晚見到封信,又是命運的何種安排?
我偷偷挪動腳步往後退一點,看封信打發了何老師,又過來跟何歡祝賀告別。
真的是何老師。
我一偏頭,就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大概也是想拿一張擦手紙巾。而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撲克臉的清潔工阿姨。
孟七春明亮如五月陽光的聲音從話筒www.hetubook.com.com里歡跳著湧出來。
一出神就犯錯。
這個男人能力非凡,且敏感細心,這些天來對若素的呵護寵溺毫無遮掩,已經被我真正視為親人。
雖然對於他們的愛情,婚禮只是一個補充的形式,但雙方父母都是本地人,各自有不同人脈,婚禮要求就是風光。
眼淚不經意間浮上來。
「程安之?」
而遠方的彥一,有一天,上天也會給你這樣的幸福歸屬吧?
但是我的全身都處在繃緊的狀態,我不用回頭,也能清楚的知道,水流過他的手掌,他用了洗手液,水又開始流動,停止了,他朝我走過來。
回到大廳看到何歡和若素已經開始站在門口送客。
那個成熟能幹完美無缺的我的妹夫何歡。
這下連打招呼的勇氣也失去,我失魂落魄慌不擇路低頭而走。
何歡打點得太完美,幾乎沒有需要我這個姐姐插手的地方,我只分得兩個任務,一是陪著美麗的若素在休息室邊等邊聊天;二是交換戒指和宣誓的環節,為若素彈奏她最愛的鋼琴曲《summer》。
八年前初見他時被閃電擊中的感覺重新降臨,我這才確定在命運里有些人註定對你是個魔咒。
在彥一不情不願的彆扭指點下,那硯台最後以合適的價錢成交,但因為彥一的臉實在太冷場,我只好主動活躍氣氛和圖書,搜腸刮肚把我學的那點兒古玩知識全奉送給了異鄉街頭偶遇的有緣人。
我用了世界上最笨的方法,找了一個會彈鋼琴的同學教我反覆強記練習,半年後有一天我在彥一家的客廳里流暢的彈出這個曲子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已經很好,他也已經忘記了當時給我出的難題,但我把它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他。
「姐,他是封信?我們高中同校的那個封信?你以前喜歡過的那個封信?」
「臭小子,回去跟你爺爺說,我兒子結婚他都沒來,我饒不了他!」
因為哭了,視線就有些模糊,待儀式結束,大家開始吃喝,我忽然聽得一聲大喊。
若素的婚禮,全是何歡一手操辦。
我一邊洗手一邊想起這次回來竟然和何老師變成了親戚,命運的奇妙實在讓人感嘆。
「你給你的香港弟弟彈了無數次,你的親妹妹吃醋了!」她理直氣壯:「這也是我最愛的鋼琴曲,老姐你不給我婚禮上彈,我就吃了你!」
當聽到有人在背後提醒「請讓一讓」時,我才發現自己堵在了男衛生間出來的通道上。
此刻,手指在琴鍵上遊走,熟悉的曲子在空間里溫柔的流動,我看著爸爸把妹妹的手交到那個成為我新家人的男人手中,不知道為什麼,鼻子一酸。
何老師當時看中了一個老硯台,卻拿不準價錢,不敢出手。
和*圖*書穿著唐裝喜氣洋洋的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聽到若素倒抽了一口冷氣,驚訝的問:「他……他是?」
這個曲子,也成為我這個不會彈鋼琴的人,唯一會彈的鋼琴曲。我對它的熟練程度,恐怕在行家看來都幾可亂真。
確實是風光。
她最近很喜歡用「吃了你」這個說法,我很懷疑是何歡的影響。
但從此以後,我說什麼,他都聽從。
「一行白鷺上青天,老子擠在正中間!我正在堵車!但是馬上就快到你的地盤了!」
我見過有些中年婦女因貪小便宜,會在這種公共衛生間抽大量的廁紙回去家用,想來我現在也是這般形象。
他朝我走過來?
回去后他真的發來郵件,他學識豐富談吐幽默,看他字句也是件愉快的事,幾年下來我們一來一去通郵無數,已成了君子之誼的忘年交,但未再見過面。
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魂飛天外時一直在一張接一張的扯著紙巾盒裡的紙,此刻手上已經抓了滿滿一大把。
有時他也會寫到他的兒子。
我走到若素身邊,還沒說什麼,就看到封信也走了過來。
這個孤獨脆弱得像一片雲朵一樣的少年。
阿姨小聲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懂事了,擦個手要扯這麼多紙…」
穿著黑色襯衣的封信繞過我,走到洗手台邊開始洗手。
誰知那小子心性頑劣,做事一意孤行,又是https://m•hetubook.com•com開網店,又是搞工廠,又是半路改讀法律,幹事沒長性,女朋友經常換,眼看已經年過三十,卻無意婚姻,存心要斷他何家香火。從小到大對於父母的話十句聽不進一句,完全是個混小子。
「爺爺去北京了,實在趕不回來,所以叫我代他來祝賀。等爺爺回來一定找您喝酒。」封信好脾氣的輕拍老頭的背。
我慌忙一讓,卻腳下一滑,高跟鞋在潮濕的地板上踩偏。
這個秘密有一天說給若素聽,於是被她威脅。
所以若素敬酒時沒見到。
那時我才大二,一邊陪著彥一調理身體,一邊跟他學習些古玩鑒賞知識。他對於各種年輕人喜愛的電子產品都沒有興趣,唯有對這個著迷。
但我沒辦法不妥協。
「恭喜。」他的聲音很近。
我的妹妹出嫁了。
我回頭道謝,一下子呆住。
我機械的憑本能抽紙擦手。
她一臉好奇的側過臉小聲的在我耳邊說話。
恍惚間,我感覺到手被人握住,而我自覺手心濡濕,全都是汗。
我現在才知道,他描述的竟然是何歡。
在他的描述里,他屬於老來得子,且是獨苗,原本寄予無限厚望,希望他也繼續文化教育行業,為何家一脈書香添磚加瓦。
「你在哪?」我歡喜的叫了出來,突然間提高的聲音讓何歡封信若素都投來目光。
有次去荷里活道淘貨,就遇上來旅遊的hetubook.com.com何老師。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大學老師,只聽得他旁邊一起的人這麼叫,大家交談的口音分明是c城人,我一時鄉情洶湧,求著彥一幫那猶豫不決的老人看看貨。
本城環境最好的假日酒店,從穹頂到椅背罩布一律是金色卻不顯俗氣,滿鋪的乾淨地毯只讓人覺得背也須挺直幾分。
走到一半,就被喝高了的何老師衝過去一把截住,猛拍其手臂。
婚宴快到尾聲時我把若素交給老媽,自己去洗手間。
他十九歲的生日。
我揉一下眼看去,竟然是何歡的爸爸。
其實我不會彈鋼琴,只是最開始和彥一接觸的時候,他變著法子為難我,其中有一項就是要我彈《summer》哄他入睡。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些年在外一邊旅遊一邊做自由職業,上次通電話還說近期不會回來的。
竟然是若素。
我為了迎合他,也趁機學了不少。
我身邊牆上就是抽擦手紙巾的盒子。
這才想起所有嚴厲父親對於兒子的期望,恐怕都是埋怨裡帶著驕傲的。
他經常會發些他淘來的寶貝古玩照片給我,我對於在另外半桶水面前售賣自己的半桶水也充滿成就感。
「程安之!程安之!我回來啦!我要跟你住!我要給你個大驚喜哇哈哈!」
「何老師?」我眨眼睛,聲音遲疑。
我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手機在震動,我條件反射的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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