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那才是我的人生里,第一次聽到,星星上的花

抱著粉紅色星星娃娃的女孩兒,在我面前彎下腰來,神氣活現的大眼睛在我臉上掃來掃去。我難堪地躲著。
「哥!哥!你看!我們撿到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兒!」
山上的野花開成了片,像童話里的海。活潑可愛的若素摘來五顏六色的花,給媽媽編在頭髮上,引起父母一陣陣歡笑。
從裏面拿出一樣東西來。
那才是我的人生里,第一次聽到,星星上的花。
我一心想找到一朵最大最美的花,超過若素摘的,讓媽媽也誇獎我,卻不知不覺越走越遠,漸漸遠離了家人,迷路了。
那娃娃有著笑成兩彎月牙的眼睛,頭頂上,還有個同色的蝴蝶結。
此刻,暗暗悶悶地燃燒產生的溫度混著八月空氣里的隱隱熱浪,在我的眼前形成了一種虛幻的視覺感。
那一年,我九歲,若素八歲。
那天,和我扎著一樣蝴蝶結的女孩兒,像只快樂的小松鼠,在我身邊打著圈兒逗我開心。
我猛地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後院有著巨大的香爐,我在一些大廟常見這種爐。有時香客來還大願,就會有一枝枝巨大的香燭投hetubook•com•com入爐中,騰起的火焰彷彿可令心愿直達上天。
魚的記憶聽說只有七秒,那人的記憶到底有多長?
那個女孩兒,和那個娃娃。
她一定很累。
就在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瘋狂地尖銳地穿過了我混沌的記憶,撥開了林海間的迷霧,撞破了塵土蒙襲的心牆。
他肯定地緊了緊手指,側過臉,吻了一下我的額角,用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我們的故事,我來晚了,以後,我會加油。」
為了安慰我,女孩兒把手中一直抱著的粉紅色星星娃娃給我摟著,她說這是有魔法的娃娃,抱著它就什麼都不怕了。
「安之?」一抬頭,封信吃了一驚,他站起來,伸出手。
我終於見到了封尋。
他們陪著我,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爸爸媽媽焦急呼喊的聲音前來,哥哥才拉起妹妹和我告別。
記憶里有什麼東西被觸動般,悄然間,彷彿已交換時空。
啊,那個娃娃。
「星星娃娃是我哥給我的寶貝,不能給你,我送你一本書吧!你知道星星上的花是什麼樣子嗎?這是我最喜歡的故事哦,送給m•hetubook.com•com你。」她把書遞給我,認真地說。
「小女孩兒,我要送你一件禮物!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女孩兒嘟囔著,不甘不願地掙脫哥哥的手。
一個星星形狀的娃娃,有些舊了的粉紅花布娃娃。
封信放開我的手,蹲下身去,拉開那個大旅行包的拉鏈。
她若活著,應已亭亭。
我見過她和封信曾經最美好最相愛的樣子。
「傻瓜。」他不明就裡地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
「等我再哭一會兒,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封尋,我見過她……」
那興奮的快樂的調皮的聲音,像一道陽光,把眼前的迷霧之簾一把拉開,露出怯生生的我來。
「是封尋最喜歡的東西……這些年一直捨不得還給她,總覺得看到了有一點兒安慰,這次過來,決定燒給她了,她應該會高興吧?」封信輕輕地撫摸著那個娃娃,語聲溫柔。
明明自己也是個小女孩兒,還說什麼撿到了一個小女孩兒,真討厭。我抽泣著想。
我跟著他一直走到後院去。
陽光偏移了方向,漸漸變得微弱,山裡的晚www.hetubook.com.com風來得更早、更涼,輕易間已換天地。
少女的臉龐乾淨而乖巧,她露齒笑著,笑容甜美如同初生的薔薇,柔軟的頭髮在纖瘦的肩頭形成小小的起伏,發間露出一點點耳垂,竟有些粉|嫩透明的味道。
藍色的天越發清澈乾淨了起來,一朵朵雲團顯現出它們本來的輪廓,美好而悠然。
「阿尋,不要鬧。」她身邊的男孩兒把她拉開一點兒。
我越慌越亂,越亂越慌。
那時候,我們的緣分已起,但前路茫茫。
空氣里有一束一束若有似無的白色光柱,通向明晃晃的天幕去,像告別的靈魂離開人間的路。
這使她的美麗,有了幾分難過。
男孩兒一直在附近的草叢裡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在後來那麼漫長的歲月里,在我漸漸深入了封信的人生后,我竟然沒有任何一個時間回憶起,原來我見過她。
那天下山以後,我以為我會一直記得那個抱著星星娃娃的女孩兒,後來我也深深愛上了她送給我的書——孤獨的小小王子愛著那顆星球上唯一的玫瑰,即使是死,他也要回去找她。
「我們也該回去了,爺爺要生氣了。」
我懷著和-圖-書謙卑而感恩的心,看著這自然的美景,與封信十指相扣。
此刻,香爐里上一輪的火苗未凈,雖然明火已經不見,但不時從灰燼里發出一聲啪地脆響,反讓人更加感覺小山間的安靜。
我幾次遲疑著,想伸手去摸那小小的相片里小小的臉,但卻又不敢驚動。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面容,封信的臉讓我心跳加速,而封尋,卻讓我想要擁抱落淚。
「封信,以後,我會把封尋的那一份加上,更加愛你。」我淚眼婆娑地抽泣。
空氣里緩慢流動的香火氣息,靜謐而溫柔,又有些刻板凝滯。
所以,才睡了那麼久,再也不肯起來。
我不敢大聲地哭,只捂著嘴驚慌四顧。
星星娃娃柔軟而安心,帶著甜甜的香氣,我愛不釋手,心裏竟然真的不怕了。
但是,我卻忘記了封尋。
我輕聲說:「封信,現在你幸福嗎?」
書的封面上寫著:《小王子》。
多年後,在山間的小廟裡,我緊緊地抱著封信,哭得肝腸寸斷。
我的眼淚,像有了生命一般,爭先恐後地墜下,一串一串,速度之快,幾乎要擠破眼眶。
「你迷路了!」她可不管不顧我的心情,像發現了和*圖*書什麼大秘密一樣,肯定地權威地點了點頭,用一根白|嫩的手指指著我。
我一時看呆了。
不知哭了多久,聽到一個脆生生的女孩兒聲音,卻不是若素。
女孩兒還想嚷什麼,男孩兒已經蹲下身來認真看著我,他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卻有著一種大人才有的沉穩氣質,讓人頓生信賴。
身後傳來輕不可聞的腳步聲,我用力逼回眼裡的酸澀,轉過身,看到封信,正提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旅行袋走來。
如果仔細看,還可以在她明亮的眼睛深處,依稀看出一點點調皮,一點點隱忍,一點點憂傷來。
「跟我來。」他輕聲對我說,拉起我的手。
他們兩個,長著一模一樣的臉,非常非常漂亮的雙胞胎。
「阿尋,你看,她和你扎著一樣的蝴蝶結。」他笑著回頭對妹妹說。
我以為她要把星星娃娃送給我,沒想到她突然一轉身,從哥哥的書包里,抽出一本書來,把書利索地塞進我的手裡,順手把星星娃娃拿了回去。
童話一樣的花海不見了,溫柔和善的小山變成陰森恐怖的迷宮,小小的荊棘劃破了我的腿和手臂,我開始哭。
我們全家,在四月的一個周末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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