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四十七章 要求

蕙娘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我真想再給你幾個巴掌!」
她沒好氣地道,「可以說了吧,關子賣了這麼久,福笀本人的態度到底怎麼樣?」
如果福笀動了心,權仲白肯定不會這麼早回來。除非福笀願意和羅春玉石俱焚,不然她怎麼也要人把她接應回來的吧。權仲白也是深知其中道理,他嘿了一聲,卻先不回答,而是捧著肚子道,「真是餓暈了,有東西吃沒有?」
蕙娘一聽,也有點無語了,權仲白見是機會,便款款道,「不是我不舀自己的命當一回事,有些事,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我自己心裏是極有信心的,卻知你難讓步,其實,若戰爭早日結束,那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更別說,還能兼著推蒸汽船一把——」
遂給蕙娘娓娓道來,原來他和燕雲衛的幾個密探一道,一路星夜兼程,連續換馬,根本沒從何家山走,而是取道大同出關,良國公所說的那批暗探,只是為了配合權仲白等人的行動才撒出去的。一入草原,他們就分開行事,權仲白扮作了一個關外游醫,一路行醫往北戎聖城過去,反正祭天聖典,各部族都要參与以外,還有聞風而來的各部商人和雜耍戲團、妓-女游車等等,在那裡要見到福笀公主,只要她還是自由之身,又有人接應,就並非難事。
出門在外,喬裝打扮也是常見的事,蕙娘也不顧那人的抗議,上前要將絡腮鬍子撕下來。權仲白便一掀風帽,痛呼道,「很疼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個舀膠水沾了,得用特別的藥水才洗得掉。」
蕙娘知道自己被他舀住了軟肋,雖然仍是惱怒非常,但卻反而冷靜下來,情知此時權仲白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即使爭吵,自己也占不到上風,便忍住不提,只是m•hetubook.com.com催促道,「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權仲白哈哈一笑,欣然道,「從前你這樣說我還信,現在你這樣說,怎麼指望我去相信?」
一開腔,這聲音就出來了,毫無疑問絕對是他。蕙娘真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只礙於良國公在跟前,只好怒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還沒出去呢,還是已經回來了?」
比起良國公,蕙娘的情緒是被吊起來更久,現在忽然來上這麼一句,她一時還真有點反應不上來。倒是良國公沒憂心那樣久,雖說也憤怒,但到底還是以放鬆喜悅為主,因站起身道,「那還不快把他給接進來——悄悄兒的,別被人看見了!」
見權仲白動也不動,直挺挺地受了這兩記巴掌,蕙娘怒氣稍解,她亦不是尋常婦人,知道在大營中爭吵,的確並不得體——良國公此去,應該是在大帳中分派事務,若是自己兩人尖聲爭吵,他這個主帥面子上,須過不去。她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怒火給壓制了下來,冷沉問道。「這麼冒著風險,難道還是白跑了一趟,你接觸到了福笀沒有,難道她那邊,絲毫沒有動心?」
權仲白看起來更不自在了,他幾乎是有點不情願地說,「她希望回國以後,還能再嫁。這一次的人選,由她自己挑定。」
其實這種事,朝廷也未必做不出來。只是福笀為何要挑桂含春,真是令人費解。蕙娘想了半日,也沒想到他們有什麼接觸,她道,「你肯定你沒聽錯吧,為什麼是桂含春,不是你啊?」
一邊說,一邊自己也想明白了,「哦,她是怕朝廷虛言欺騙,以她為棄子,毒殺羅春……」
他的神色忽然流露出了幾分古怪,猶豫了一下,還是徐徐道,「她要桂含春去聖城接和*圖*書應她,而且事前還要看桂含春一眼,不是如此,她不能放心。」
「朝廷沒準會推波助瀾也不一定。」權仲白皺眉道,「若是桂含春成了駙馬……」
權仲白看了看父親和妻子,他是慣了離家出走的人,對這種無可奈何的怒火已是極為熟悉了,因此並不顯得心虛,只是咧嘴一笑,道,「放心吧,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沒想到才走了幾天,他便正好撞上了福笀公主這個四哈屯,同大哈屯兩人的車隊,因為羅春有時在外征戰,他的領地是由大哈屯和大將羅海一道管理,餘下二哈屯、三哈屯都各有一塊封地,唯獨福笀沒有封地,手下人口也不太多,便依附於大哈屯居住,兩人要去聖城,自然結隊。
權仲白多少有幾分尷尬地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桂含春貿然肯定是無法接近王帳的,福笀也就是要看他一眼罷了。這送葯的活計,她還是指名要我來做。」
不論如何,能平安回來,可以不必為他的安危操心,更不必去為了是否執行任務而爭吵,總是讓人省心,良國公雖也吃驚,但顯然更多地還是鬆了口氣,他冷冷地盯了權仲白一眼,哼道,「此處大營,不是你我父子爭吵的地方,但你若以為這件事已經完了,那便是做夢!」
饒是蕙娘,一時也不由絕倒當地,為福笀公主的要求傾倒,她道,「為什麼是桂含春,什麼叫不能放心?」
見權仲白神色奧妙,她動作一慢,「怎麼,難道你還不能回京不成?」
「福笀早就想回京城了。」權仲白淡淡地道,「你若見過她在草原里的樣子,便可知道她的想望也不算是非分。宮廷里的嬌花,怎能在草原上的爭鬥中取勝?若非大哈屯還算有幾分顧忌大秦的怒火,只怕早和*圖*書將她害死。只要能回去,她連兒子都不想帶,你說她肯不肯去毒羅春?不過,她也不是沒有提出條件……」
如果蕙娘不來,良國公倒真可能被糊弄過去,蕙娘道,「你有膽量再扯一句,我叫歪哥有爹變成沒爹,你信不信?」
權仲白看來也知道不能太過分,他整肅了神色,先道,「其實,我是見到福笀了的。我們的運氣,比想得要好很多。」
權仲白嘆道,「福笀昔年雖對我有些傾慕,但卻並非男女之情,她就是不想出嫁去塞外,任何一個能求娶她,改變這個窘境的人,都能成為她的心上人的。你看她明白過來以後,對你的態度,豈非也客氣得多了?因我不肯幫她,在她心中,我已成為那種會背棄她的人,不值得她完全的信任。倒是桂含春,當年一路送嫁,把她送到了羅春那裡,也許是一路上的點點滴滴,使得公主覺得,桂含春是那種不會丟棄信諾,不會背棄她的人吧。」
離家出走這種事,只要人回來了,什麼問題都好解決。蕙娘現在一頭生權仲白的氣,一頭也不禁有幾分好奇,想知道權仲白是用何等辦法,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出敵境,更想知道福笀公主態度為何。
「他爹就在前線呢,他頂得住嗎?」權仲白吐了一口氣,「頂得住頂不住,皇上都有借口收拾他們家……都是先不說了,我把消息傳回去了,看那邊怎麼安排吧。這裏畢竟是桂家的地盤,我們先別說這事了。」
蕙娘眯起眼瞪著權仲白,見他雖心虛,但眼神澄明堅定,便知道自己缺乏足夠的論據和魄力,去說服權仲白放棄這個計劃,她心念電轉之間,已有了決定,便站起身道。「好啊,你要去也成——這一次,我和你一起去!」
若以權仲白的一貫邏輯來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也算是好事。但再結合之前的問題,福笀的意思,可以說是昭然若揭。如果朝廷答應,那桂含春的家庭該如何處置?雖說權仲白一直是鼓勵人們去追求自身所願的,但居中傳遞這種消息,多少有點間接破壞家庭的嫌疑,也是有點不道德的。再說,蕙娘也可以肯定,十之八九,朝廷那面是肯定會答應下來的。她皺起眉頭,又是驚駭,又有些難得的八卦興奮,道,「這……福笀去了一次塞外,倒是大胆得多了!只不知桂家該如何是好啦。」
下毒,畢竟是要冒風險的事,福笀一旦犯起疑心,有什麼要求都不離奇,如果她不信任權仲白,更信任桂含春,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蕙娘卻直覺並非如此簡單,她蹙眉道,「福笀就這一個要求嗎?」
這就已經回來了?蕙娘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疑不定:她是知道權仲白離京的時間的。自己接到消息,第二天便親自動身出來千里追夫了,中間頂多也就是五六天的時間差,按她所想,權仲白若腳程夠快,現在應該是已經深入北戎境內了,正是最危險的時候——沒想到現在居然已經走了一趟回來了!
雖說從前多半真就扇過去了,但到底年歲長大,柔和了不少,她還是令人端上早飯來,給權仲白吃過了。——正好那邊營帳也收拾好了,遂帶著權仲白回去,自己擰了毛巾來,遞給他擦臉,又令親兵從良國公的衣箱里翻出新衣,安排權仲白潔身換了衣服。權仲白也卸下了滿面的絡腮胡,問蕙娘,「你又如何到得這麼快?我還打量著能瞞過爹呢。」
她咬著唇,冷冷地瞪著權仲白,良國公才起身出了帳子,她便上前幾步,高抬起手,利索地來回扇了權仲白兩個耳光——如非顧慮到旁人的看法hetubook.com.com,幾乎就要下了死力。
草原上不比關內,很少有所謂的男女大防一說,大哈屯自己就是騎馬領頭,福笀雖然體弱,但也沒有車坐,權仲白很輕鬆地就和她取得了聯繫——這個醫生身份,真不知給了他多少便利。只是略施小計,便混進了這馬隊里。他昔年在草原上遊歷過很長一段時間,北戎話說得極好,又有一部豐茂的絡腮鬍子,舉手投足間,絲毫破綻未露,就連告辭都是正大光明,推說要去採買一批藥草,到聖城販賣云云,還給回去聖城重新和福笀接觸,打了一個伏筆。
駙馬,一般是不能掌握軍權的,桂家元子不能乘位,最有出息的桂含沁根基全在海上,西北桂家,頓時就有點沒那麼高歌猛進了,而明面上,還得對朝廷感恩戴德,蕙娘頓時穎悟了過來,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嘆了口氣,道,「這幾年,看來陛下是在走大運啊,只不知桂含春能否堪破這一層,頂住壓力回絕要求了。」
蕙娘就是心裏有再多的怒火,當著良國公的面,也不好十分露出來,她咬了咬口腔內側,用疼痛使自己稍微冷靜了下來,在良國公身邊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刻,便見到一個高挑的絡腮鬍子,頭戴了一頂風帽,跟在衛兵身後,走進了營房。
蕙娘橫了權仲白一眼——權仲白現在也算是把她的性子給摸透了,就算他有十足的把握,她都不會答應的。更別說這次這麼順,只是純粹出於運氣罷了。
也許是因為權仲白面上的風塵之色,也許是因為他又一次輕而易舉地從險地平安歸來,多少觸動了這位國公爺的柔軟之處。國公爺頓了頓,又道,「用過早飯沒有?若沒有,快些去吃。我現在有事要忙,一會兒得了閑再來收拾你!」
蕙娘點頭道,「也好,等我回京了,再好好和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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