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五十一章 生死

「恐怕確實如此了。」權二十七道,「不過清輝部的人倒是出去了十多個,都是極有經驗,會說突厥話的好手。料來也能護衛在少爺身邊的,那一群人的忠誠均都毫無問題,都是多年用慣了,妻小在照看下的老人了。您大可放心,只要不是天崩地裂,少爺多數不會遇險。」
這都是大面上的事情,俄羅斯人也十分關注,燕雲衛才能打探出來,至於聖城內一個不受寵哈屯的死活,以及更微不足道的小小游醫的下落,那外人就無由得知了。
眼看隆冬已至,蕙娘幾乎已經等得絕望:既然無法出關尋找,和北戎接壤的各處縣城,她都撒了人手出去,並不時和權世贇互通消息,但就是這樣,各處也沒有絲毫反饋,不論是權仲白還是桂含春,彷彿都陷進了那片嚴寒的草原中,再沒有一點消息了。
也正好天氣寒冷下來,何家山一帶的環境更加嚴酷,良國公和蕙娘商議過後,便遣她回臨近的定西過冬。反正只要有宜春票號的地方,就少不得人接待蕙娘的。
這一等,就等了有一個多月,期間宜春號的確也打探到了兩個預備出關的商隊,可惜隨著天色越冷,他們也都依次打消了主意:即使沒有狼災,如此寒冷的天氣,就足以讓商隊的損失高過可能的利潤了。再說,桂家那嚴厲的態度,也著實令他們有幾分顧慮。
話雖如此,但如今這樣,讓蕙娘如何能放得下心來?可現在天氣寒冷,千里凍原又鬧狼災,就真有走私商隊,怕都不願出關了。就是想要混出關都沒有辦法,再說,出去容易,能找得到權仲白嗎?
一輪明月,清輝獨灑……清輝部的好手,看來是全軍覆沒了。蕙娘幾乎用盡了全身的離奇,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當場失態,她細心在遺物https://m.hetubook.com.com堆里又翻找了幾遍,都沒看見權仲白的隨身物品,這才不禁鬆了口氣,搖頭道,「沒有他的……他一定還沒有死!」
連一日都等不得,她帶了兩個從人,立刻衝到盧家溝去見桂含春。
唯一令人欣慰的,便是北戎部族的情況,到底還是輾轉通過俄羅斯,為那處的燕雲衛打探到了,還是權世贇來信告訴她,羅春果然已經去世,北戎現在陷於內亂之中,幾個哈屯分兵對峙,大有先拼出個死活的意思,北戎諸部也都是蠢蠢欲動,看來,草原上的確要因為羅春而亂上一場了。
「見到了,他走得比我們還早兩天,因葯送到了,便先動身回去。」桂含春說到此處,見眾人表情,多少也明白一點,他嘆道,「我一路走也一路是擔心這個,雪下得太突然了,當時我們才剛上路,還能掉頭回去。若按神醫的腳程來算,他當時走得也很深了,要回來都不那樣容易……」
尤其要問的,肯定是權仲白和桂含春的生死了,這兩人可都是大家族的元子。生死關乎一族興亡的,家長們自然十分著緊。可憐天下父母心,桂元帥這也是在暗示蕙娘,他明白宜春號肯定和走私商隊有一定的聯繫,只是不好由桂家直接出面而已。蕙娘自然應承了下來,便收拾行囊,遣人給定西的宜春號分號送了信,便動身過去。
這也是一處和北戎接壤的邊境鄉鎮,蕙娘霍地一聲站起身子,連聲道,「快給我備馬!」
語氣雖很是兇狠,但眾人望著她的眼神里,卻都寫滿了同情。
「雖是自己人安排的地方,但在桂家地盤上,還是小心為上。」蕙娘點了點頭,臉色驀地沉了下來,「你們最後一次得到少爺的消息,是哪一日?清和*圖*書輝部的人尋到少爺沒有?北戎那邊情況如何?」
蕙娘勉力維持著面上的微笑,和那掌柜應酬了幾句,便道,「也好,咱們這便就來算賬吧,早些算賬,你們也好早些回家過年。」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包裹,一邊皺眉道,「說來,還有個商隊很是倒霉,估計是全軍覆沒了,留下的只有零碎的腰牌為信,雖說是走私的,但好歹也是人命,如能找到其家人通知一聲也好。」
直等到了臘月,眼看她是無法回去過年了,京中親人也給她寄了信來,葭娘不懂事也罷了,歪哥和乖哥卻是殷殷垂詢,直問爹娘何時能夠回家,文娘、喬哥信中更是隱藏憂慮,蕙娘看了,心情更壞,平時脾氣還算和緩,此時卻是喜怒無常,香霧部的那些幹部,被她連番揉搓,早已經沒了一點威風,只恨不得權仲白能早些回來,他們能逃脫蕙娘的魔掌。
一時又沖那家人道,「帶了傷葯沒有?我背後為狼咬了一口,耽擱著也沒怎麼好好包紮……」
此時已近年關,距離權仲白出關已有近兩個月的時間,京中權世贇也已失去鎮靜,頻頻來信催問蕙娘,蕙娘又何嘗不是著急上火?奈何沒消息就是沒消息,她又能如何?至於朝廷大勢,是否因為北戎的亂象而有了新的轉折,她現在卻是全然無心去想了。
蕙娘也不禁煩躁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們也不知道那邊如何了?」
臨行前,蕙娘前去向桂元帥辭行,桂元帥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叮囑蕙娘,「雖說我們已經在掃蕩今冬出關的商隊,但肯定少不得漏網之魚。若是世侄女能有渠道,不讓給那邊的宜春號送送信,問一問那邊的情況。尤其是……」
桂含春去的時候雖然是單人匹馬,但在那邊接應他的人並不www•hetubook•com•com止一個,誰知此次見面,他居然真的只是和公主兩人結伴,並且面上又多了些細碎傷疤,走動時背部還隱隱有些僵硬。蕙娘到時,桂家在定西的家人自然也已經到了,還有燕雲衛在定西的統領王百戶,到得也絲毫都不比蕙娘要慢。幾人圍著桂含春聽他說道,「一出聖城,走了三日就遇見雪災、狼災,第一次遭遇便死了有五個人,重傷兩個,不得已我們將這兩個兄弟寄給當地牧民照看,留了錢,只盼著他們能乘亂躲過搜捕。又立刻回頭躲回了聖城,在聖城裡躲了有一個月,見雪下得大,聖城附近狼群都跑了,才動身上路。沿路又遇兩撥狼群,再折了幾個人,最後一個兄弟,唉,本已經平安進了大秦,不想就在前天,山路行馬路滑,公主險些滑下山崖,為了救駕,他自己倒滑下去了。人雖然暫時無事,但我們也沒法空手救他上來,這不是剛安排村民過去援救了,只盼著他能熬過這兩天的嚴寒吧。」
這個臘月初八,蕙娘連臘八粥都沒吃一口,這天正坐在炕邊打坐發獃,忽然有人來報,「燕雲衛王百戶給您聽說桂二少爺帶著公主已經到盧家溝了。」
這連珠炮似的發問,頓時把幾個帳房問得面露窘色,蕙娘看在眼裡,心是直往下沉,她冷冷地道,「二十七叔、十九叔、三十四叔,你們不會讓我失望吧?」
因福壽公主在落馬中斷了腿,此時不便見客,眾人便沒進去打擾,蕙娘聽了這些,迫不及待便打斷別人的問題,問道,「你在聖城,見到仲白沒有?」
三言兩語,把那掌柜給打發走了,蕙娘一個眼色,這些老成精壯,細看下面容都有幾分相似的漢子,便在屋內細緻地搜查了起來,這邊叩叩那邊敲敲,不片晌有人拱手道,https://m.hetubook.com•com「少夫人,此地可以放心說話。」
這一路走得艱難,一段路走了能有近十天,不過到了定西,往北戎反而是更近了,只是那一帶山巒起伏不便用兵,一直也不是防線的重點而已。蕙娘也顧不得多加休息,在宜春號給安排的下處稍微梳洗了一番——天氣寒冷,在軍營里等權仲白又等得心焦,雖幾乎有近一個月不能洗澡,但竟也不覺得難受了。現在宜春號為她安排了一間盡善盡美的卧房,一處匆匆改造的地暖屋子,蕙娘都無心享受。才一收拾停當,便令人道,「你去同和堂給我買幾副葯,順便讓同和堂的掌柜過來見我。」
狼災不是小事,今年入冬就鬧起狼災,規模還這樣大,主要還是因為今年冷得早,夏天短而且旱,北戎在和大秦交戰,這一帶人多了,野物多數都被驚走。到了別地連當地的羊一起吃了,到了深秋又轉悠了回來,現在人群多數都集中在北戎聖城,幾個小的過冬點可想而知要承受多大的壓力,這批暗衛一路走來就遇到了三撥狼群,盡因此便損失了接近十條性命。這也解釋了一個疑問,那就是這半個月,北戎境內傳回來的情報,接近於無。看來,便是這場大雪和狼災,讓北戎草原變成了一個嚴酷的生存考驗之地。
這麼冷的天氣,什麼信鴿送信那都是笑話,只能憑著人力帶信,而此時的權仲白,如果還活著,估計都已經往回走了。蕙娘這時候真是恨不得付出所有家產,只換得一雙千里眼,奈何人力有時而盡,在如此殘酷的天象跟前,她也只能等了。
並且,若是繼續往前走,他現在無論如何也該到大秦了!
一邊說,一邊解開包裹,果然有些破爛的銅鐵金銀落了下來:這要比衣料好認。蕙娘也顧不得別人,自己先在破爛堆里和-圖-書翻找了起來,不一會,就望見了十多枚隱泛金色的令牌,它們雖然小巧,但顯然十分堅硬,上頭全都刻了有一輪彎月,月下一枝梅花,除此之外,卻是沒有絲毫文字。
「是看到了不少被狼群啃噬的殘肢,」桂含春道,「不過這群餓狼連衣服都扯碎了,餘下的東西不多,我揀了一些飾品……你們可以分辨一下。」
這些管事,雖不是各地鳳主,但也算高層,起碼都是權族自己人。有些和蕙娘是頭一次見面,便沒被點名,這幾個見過的,聽了蕙娘話語,均是汗流浹背,權二十七壯著膽子解釋道,「我們也是儘力了……主子,今年桂家發了瘋一樣地掃蕩各地關口,咱們的人,就是再能耐,也得混在商隊里出關啊……清輝部的兄弟們倒是藝高人膽大,可以翻牆出去,但他們出去了,沒有我們的人接應也沒法把消息往回傳。現在倒是鬧得裡外消息隔絕,連我們也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
如此一來,眾人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非但桂元帥,連蕙娘也重新開始擔心權仲白的安危。她現在卻是不能在軍營里再住下去了,起碼要離開軍營,才能和香霧部重新接頭,俾可指揮他們聯繫北戎內線,確定權仲白的生死。

同和堂同宜春票號一樣,都是十分便捷的接頭地點,因定西是何家山過來的第一座城市,她料著香霧部的人會以此處為一個集散地,此想果然不錯,當日下午,掌柜的便帶著幾個管事過來給她請安,他看來是不知內情的,只介紹道,「因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您又不在京城,這些帳房都是帶著帳箱子來給您過目的。」
蕙娘還報了一線希望,咬著唇不願說話,王百戶看了她一眼,頗有些同情地嘆了口氣,倒是發問道,「不知公子一路回來,有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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