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時候,霍皙和陶蓓蓓就趴到體育場的圍欄上,探出兩顆小腦袋看熱鬧,偶爾給武楊加個油助個威什麼的。
陶蓓蓓跟武楊他們打小兒混在一起落下來的毛病,不管出了什麼事兒,第一反應不是找別人。
寧小誠歪著身子,倚在牆上:「腦震蕩,軟組織挫傷,胳膊差一點就折了,今天晚上住一宿觀察觀察,怕內出血。」
九點五十,商場打烊,天色已經大黑了。
武楊想了一下:「你哥?」
倆人,一個從後頭攔腰抱著她,一個拿繩子手忙腳亂往她脖子上套,霍皙瞅准了,用手摳著抱她那人的手心兒,悶聲就往勒她那人的胳膊上咬,咬的她嘴裏都是血腥味兒,那人才破口大罵地鬆了手。
目的性很明確,就是奔著她去的。
寧小誠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這手下的,忒孫子了。
寧小誠:「我自己去吧,剛出了這事兒,她倆身邊留個人,能放心。」
武楊冷笑:「你跟他還真是一個爹的啊,這麼向著他。」
霍皙穿著印著小熊的t恤衫,牛仔褲,在玻璃櫃檯前站了半天,她彎著腰。從監控器里很清楚的能看到她的正臉,她盯著櫃檯裏面一整排蛋糕,炯炯有神,哪個都想要。
霍皙用腳往拖著他那人的心口踹,往人家臉上蹬,那人鬆開她的腳,怒氣上來,衝著她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嘴裏嗚咽嘶吼著,活像頭髮了怒的獅子。
不是許善宇,霍皙這性子又不愛跟別人結仇,誰能下這麼狠的手,而且還是這麼下三濫的招數。
果然,倆人應該是干這事兒的老手,接下來的動作利索又狠毒。
「知道知道。」
「倆。」霍皙漱了漱嘴,低頭吐出一口血。她被打的很嚴重,嘴角裂開,一說話就疼。
武楊送寧小誠一起去醫院停車場,霍皙拍輪椅讓陶蓓蓓停下,轉頭梗著脖子喊:「武楊哥!」
後勤大院里兩個最漂亮的姑娘在邊上這麼一喊,武楊得意勁兒上https://m.hetubook.com.com來,連著撂倒好幾個,最後給那幫兵累的氣喘吁吁,連連說服的時候,他一身臭汗還玩兒的不盡興,非提溜著人家閨女要教防身術。
「用什麼打的?」
沈斯亮把話說得很客氣,又穿著軍裝,倆保安不知道這倆人到底什麼來路,但感覺事情嚴重,於是把之前幾分鐘的監控調了出來。
霍皙一下就急了,揍她也挨了,人也打了,結果是想辦那檔子事兒,她不怕死的勁兒冒出來,猛地用身體去撞身邊的車。
前後不過幾分鐘,她就挨了打。
霍皙艱難咧著嘴樂,大著舌頭說:「武楊哥,你可真像警察。」
他問的平靜,可是那眼睛里,慌著呢!
沈斯亮推開保安室陳舊鐵門,手裡拎著深綠色外套,進屋也沒多說話,緊緊盯著寧小誠。
打完包裝,小男孩的媽媽趕來,一直跟霍皙鞠躬說不好意思,自己找個座位的功夫,這小子就躥出來了,霍皙端著那隻蛋糕送給小男孩,笑一笑說沒關係。
武楊哂她,無所謂揚揚手:「心不夠你操的,人沒事兒就萬幸了。」
身手那叫一個矯健,一看就練過。
霍皙被打翻以後,其中一個果斷抓著她兩隻腳把人從台階上拖下來,這條街在商場後頭,路邊又都是臨時停靠的私家車,把人從台階上弄下來,拖到兩車之間,用車做掩體,很難被人發現。
「這個啊?」霍皙手往旁邊挪了挪。
武楊罵她:「呸!!!」
她一點也不傻,當時腦子裡就一個念頭,挨揍行,絕對不能把自己往車上帶。這倆人,絕對不是想劫財那麼簡單。
武楊用手抬她下巴看了看,果然一條紫紅色的淤痕。
「輕點兒勒,別整死了。」
武楊問:「一起去?」
先打上三路,最後下三路,等對方疼的彎腰露出後背,再用吃奶的勁兒往脊椎和腰椎上招呼。
小男孩還是搖頭,急的呀,霍皙明白了,又www.hetubook.com.com往旁邊挪了挪,那上頭有翻糖卡通的造型,是個挺可愛的海綿寶寶。
霍皙皺眉想了想:「拳頭,還有繩子,他們想勒我脖子來著。」
武楊低頭琢磨半天,恰逢寧小誠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站在處置室門外敲了敲玻璃,沖霍皙笑了一下。
「我去買東西,出來的時候迎面走過來倆男的,叫了我一聲,天黑我沒看清臉,剛下台階,就挨了這麼一頓。」
她打人那路數,還是以前他和武楊教的。
武楊臉上凝重,問霍皙:「幾個人?」
那孩子個頭矮,一個勁兒用小手拍柜子,霍皙低頭,小男孩兒仰頭,咿咿呀呀的,還是指著那排蛋糕不放,然後霍皙蹲下來,與他平視。
霍皙和陶蓓蓓每天被武楊拎著練,累的垂頭喪氣,可別說,到了最後,那些正經套路沒記住多少,保命的歪招式還真會了幾個。
霍皙跟瘋子似的攥著繩子,男人衝著她又是一巴掌:「打不服你是吧?」
櫃檯小姐收銀,霍皙爽快指了指那隻蛋糕:「這個我也要了。」
她用手抱住自己那一瞬間,寧小誠心裏咯噔一下。
不多時,只見一道身影晃進了家蛋糕櫃檯。
屏幕上靜止的畫面繼續播放。
整個過程,只有兩分鐘多一點,全程挨打她沒吭一聲,就是最痛的時候,也沒聽到她有哀嚎求饒。
寧小誠往外看了眼,噙起一抹笑,來的倒是挺快。要不,不至於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不是?
「……沈斯亮乾的?」
寧小誠問沈斯亮的意思,誰知他把煙滅了,忽然跟人家說道:「哥們兒,給我看看她出來之前的監控行嗎?」
霍皙縮了縮肩膀,又躺了回去。
倆人迅速走到霍皙面前,先是在台階下跟她說了句話,時間很短,也就幾秒鐘的功夫,站在台階上的男人猛地竄上去,照著霍皙臉上就是一拳。
沈斯亮從監控室出來,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說:「小誠,今天和-圖-書是她生日。」
「吃這個?」
說完,他都有點不落忍。
寧小誠了解他,他這人穩,向來是不愛穿著這身衣裳在外拋頭露面的,說太扎眼。
這禍來的太突然,該是被打蒙了,霍皙始終用手捂著頭,被人攥住腳腕的時候,她才開始劇烈掙扎。
她記著武楊後備箱里有根棒球棍,不鏽鋼的,倆人萬萬沒想到霍皙能掙扎出去,心裏大叫不好,這要是等她跑到路邊有人的地方,事兒可就鬧大了。
那鋼球棍很沉,她又殘著一隻手,打了幾下就挺不住了,被人劈手搶過來,她機警用駕駛座的車門去擋,棍子砸在車門上,抗揍的很,她敏捷跳上去,開車就跑。
「別貧,問你話呢,到底有沒有。」
警報器尖銳響起來,男人被嚇了一跳,她趁勢連滾帶爬的往路邊跑。
陶蓓蓓在一旁心有餘悸:「我晚上從交大出來,跟霍皙姐約好一起吃夜宵,然後我到地方找了她半天也沒看見人,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趴車裡嚎的撕心裂肺的,就這樣了。」
霍皙抱著頭,蜷起身體,一下比一下厲害的拳頭往身上招呼,她聽見倆人對話。
院兒里孩子愛起鬨,迅速拉場子,警衛排的兵也不是善茬,部隊里的人,都不服軟,憋著口氣都想把對方打趴下,一來二去的,每天晚上倒是成個固定節目了。
霍皙踉蹌著往後仰,條件反射扔了手裡的東西,用手護住頭。
小男孩點點頭,露出柔軟的牙床沖霍皙笑。這一笑,給霍皙心都笑化了。
沈斯亮忽然就低聲樂了,他笑著,眼裡卻是疼著的。
那時候武楊當兵第三年,正是年輕氣盛,逢上部隊考核,他天天晚上吃完飯,一身閑力氣,待著沒事兒干,就去體育場抓著警衛排的兵練手。
「別往臉上打,一會兒弄得時候都他媽沒興緻了。」
頭髮被打散了,衣裳破了,繩子也鬆開了,霍皙拔腿就往自己車上沖。
其實霍皙看著弱,那是骨子裡那股拗勁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還真挺要命。
武楊停下,扭頭,霍皙說:「你那車為我挨了一棍子,門癟了……」
霍皙一滯,茫然搖頭:「我連只螞蟻都不捨得踩,能跟什麼人結仇。」說完,霍皙又蹙起眉,小心翼翼,將信將疑地說出個名字。
挺讓人意外的。
武楊低頭去查看她的傷勢,霍皙一個激靈,趕緊口齒不清的嚷嚷:「哎哎哎——」
醫院里,霍皙正仰頭讓大夫清理嘴裏的血,腿被高高架起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小手臂腫起了老高。
「行了,甭叫喚了,我都沒碰著你。」武楊直起腰,眉頭緊蹙:「到底怎麼回事兒?」
「你最近得罪什麼人了?發生過什麼口角?跟別人吵架了?」
寧小誠站在監控室屋裡,也不知道跟人家保安說了什麼,讓他們還真挺上心,把三四個攝像頭一個一個調出來給他看。
……
他跟寧小誠一對視,寧小誠點了點頭,大步離開。
他拍拍保安肩膀:「麻煩您了,先停一下。」
武楊開門出去,寧小誠說:「我去她出事兒那地方看一眼,這打法兒,是想要命呢。」
這回,是真著急了。
霍皙被大夫用輪椅推著出來去拍片子,渾身用固定帶包的亂七八糟的,見到兩人,寧小誠彎腰看了看霍皙,嘖嘖兩聲:「二朵兒,疼不?」
「大夫怎麼說?」
霍皙垂頭喪氣:「疼,真疼。」
小男孩搖頭,腮幫子白胖白胖的。
不要命,這是她,抖機靈,不吃虧,這也是她。誰呢,不是霍皙,是以前那個在院兒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悶聲就能幹大事的霍二朵兒。
這手,真狠吶。
一來二去,倒沒以前那麼嬌氣了。
「還挺倔,你攥著她手,我拿繩子勒一下得了。」
霍皙搖頭,斬釘截鐵:「不可能,許善宇干不出來這種事兒。」
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總是會迸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比如,霍皙讓她打電話報警,陶蓓蓓不打110,而是腦和*圖*書子短路,手一抖就打給了武楊。
寧小誠聚精會神的盯著屏幕,忽然,保安室的外頭傳來一陣引擎熄火的動靜。
他們追上來,霍皙披頭散髮張牙舞爪拎著跟棒球棍迎上去,瘸著一隻胳膊就往上招呼,那表情,視死如歸。
霍皙是在商場後門的停車場出事的。
沈斯亮點點頭,低頭把煙送進唇間,火苗啪的一聲躥起來。寧小誠跟保安客氣道:「哥們兒,咱接著放。」
「她呢?」
生龍活虎,小聰明一堆。
寧小誠樂了,摸出車鑰匙囑咐陶蓓蓓:「蓓蓓,跟著你霍皙姐,我出去一趟。」
沈斯亮該是從單位直接來的,晚上天氣發悶,他身上還穿著常服,軍襯的扣子從脖子往下扯開了倆,下車時步履匆匆。
她愛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寧小誠拋給他一根煙:「醫院里,武楊跟蓓蓓看著呢。」
監控看完,保安回頭問:「大哥,這……咱是不是得報警啊……」
視頻非常清楚,霍皙從商場側門出來,手裡還拎著個紙袋,她今天應該就是出來閑逛的,打扮的挺隨意,正從台階上往下走,下了三四階,一輛香檳色的吉普車停在路邊,從駕駛和副駕駛上分別下來一個男人。
他扭頭看沈斯亮,倒沒什麼表情,就那一雙眼睛,緊緊跟在屏幕里。
倆人見狀慌裡慌張的掏出繩子往她脖子上勒,一邊勒一邊罵:「操,還挺有勁兒!」
她覺得這個笑容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挨打那一瞬間,她扔出去的,是她想送給自己的禮物。
似乎是猶豫了很久,她直起身來,微笑著跟櫃員指了指,那是一隻尺寸很小的巧克力蛋糕,她等著付錢,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個小男孩兒站在她旁邊。
武楊敏銳察覺到事情不對,彎腰和她犀利對視:「二朵兒,我沒跟你開玩笑,這事兒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最後小傢伙摟著她脖子親了一口,霍皙拎著自己那隻紙袋才從蛋糕店出來。
霍皙告饒:「我真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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