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伴隨著很輕微的咔嗒聲,褚穆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一直緊緊繃在心底里的東西,斷了。也是在這一秒鐘,褚穆和舒以安,離婚了。他曾經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把她帶入自己的生活,強迫她生活的快樂嬌縱,可是到最後也是他硬生生的把她逼到這一步,近乎崩潰的提出離婚。現在回頭看看,這條路,還真算得上的舉目荒蕪。
當晚,褚穆關掉手機一個人飆車至郊外山頂,誰也聯繫不上他。
早上去民政局的路異常順利,就連過程都是毫無阻礙的讓人想罵人。
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目光隨意且不令人發覺。
舒以安輕輕摩挲著離婚證上面的三個字,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穿的大衣。從脖領一直到腳踝,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異類。站在秋風中的她顯得很單薄,頭髮鬆鬆的被吹起來有幾縷粘在臉上,褚穆突然很想抱抱她。
看著山腳下閃爍著光流的城市,看著這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城市,他忽然感覺無所適從。在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擁有過什麼,滿腦子都是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自此以後,萬裡層雲千山暮雪,你我,兩不相欠。
兩個人就好像對峙般的面對面站著,誰也不肯妥協。有的時候,舒以安的一些堅持真的是能讓人有一種心裏搓火的衝動,褚穆在她平靜淡定的目光里咬緊了后牙,轉身朝著車後備箱走過去。
「不用了,把我擱在車上的行李拿給我就好。」
褚穆一隻手和圖書把著方向盤衝著驚魂未定的小姑娘笑了笑,「怎麼?法語人稱直賓弄清楚了?」
回到車裡的時候,需要倒過去調車頭,因為昨夜上午剛剛下了大雨,路面又不平整,許多的樹下都有深淺不一的水坑,為了防止濺到路人褚穆特地把車速放的很慢。
舒以安偏過頭有些好笑的彎了彎唇,「褚穆,我們離婚了。」
舒以安知道是指那份法語作業的事情,有些局促的點點頭。「弄清楚了……那天沒來得及跟你道謝,謝謝你哦。」
「不管你去哪,讓我知道好嗎?」

褚穆意味深長的噙著笑意看著她裙子下面大片洇水的痕迹,指了指副駕駛。「需要幫忙嗎?」
蓋鋼印的機器嗡嗡的響著,兩個人的目光此時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看著的。目不轉睛,一瞬不瞬。
橫錮在腰間的手力道沒有絲毫的減少,舒以安艱難的閉了閉眼。「褚穆,我不愛你了。放開我吧,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幸福,也不讓我幸福啊。你都已經毀了我前半段人生,還想霸佔我剩下的時間嗎?」
這麼多被污水害到的學生里,就有舒以安一個。她和她的朋友還沒從剛才貨車極速的行駛中緩過來,如果不是她身邊的同學拉了她一下很可能自己就被卷到車下去了。
但是在這個男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卻誰都不知道。
她柔和的臉龐帶著專屬於大學生這個群體的青澀和笑意,跟著她的同學一和圖書起往外走。
褚穆從來沒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是他害怕去的,是他不願意去的,坐在這四面還牆的逼仄空間里,看著中年女子手上不停的動作,他十分陰鬱的想,為什麼還有離婚辦理處這麼反人類的設置。
出了民政局的大門,彼此手中的紅色燙銀的封面都有些刺眼。九月末的天氣,意外的涼的很早。
中年女子接過來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抬頭掃了兩人一眼。「都想好了嗎?是自願離婚?」
舒以安有些戒備的拉著朋友站到他車旁邊的台階上,緊張的抱了抱懷裡的書。「不用了,再見!」
他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周末,自己回母校給老教授送一本很重要的資料,直接把車停在了學校的後門。因為和老教授在他的辦公室多聊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學生下課的時間,他隨著人流慢慢往外走,不經意的一個轉頭,就看到了舒以安。
褚穆無奈的搖了搖頭笑意不減的把車窗重新升上來,利落的掉過車頭離開。看著倒鏡中那個越來越小的人,反而嘲笑了自己。什麼時候自己竟然像紀珩東那個孫子一樣調戲起小姑娘來了?還真是……
正聽著滴滴滴的倒車警報,突然身後不知從哪裡竄出的一輛小型貨車鳴著喇叭就超速沖了過來。幸好褚穆眼疾手快的一腳把車剎住,否則就又是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撞到了嗎?」
他身上的味道舒以安太熟悉了,近乎https://www.hetubook.com.com貪戀的深呼吸了一下。她開始把自己的臨別贈言當作逼他放手的最後砝碼。
「別找我,再見啦。」
地上十幾個酒瓶零落的散在上面,煙蒂在他腳下快聚成了一個小堆。他知道,他這是在用這種最低微的方式來懲罰自己,哪怕沒有一點用處。
褚穆單手插在口袋裡也往下走了幾步跟上去,「你去哪?我送你吧。」
褚穆,再見。珍重。
身穿工作裝的中年女子因長期從是這樣的工作表情嚴肅而麻木,衝著面前一對兒年輕的男女伸手敲了敲桌面。
「能算是告別嗎?」
沒人知道,此時背著褚穆的舒以安早已淚流滿面。沒人知道,她剛才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說出那句話,也沒人知道那幾句話到底帶給了褚穆多大的影響,能夠使之常常夜裡醒來的時候讓他怔怔看著床側空空的位置一遍一遍的拷問自己難以入眠。
舒以安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帶了的。」這些東西從早在結婚的時候就一直放在她那兒。
手指忽然一松,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褚穆的身體在變僵。一點一點抽離自己的身體,動作緩慢的撿起落在地上的箱子,舒以安毫不留戀的向後退了幾步。
被他這麼一喊,舒以安才微微回過神,「沒有,沒有。」說完這句話,她才看著褚穆覺得有點眼熟。「是你……?」
好似拉開距離一樣向下走了幾級台階,舒以安轉過頭朝上面的人揮了揮手,面容如水和-圖-書。「那……再見了?」
「你去哪?」褚穆站在她前面攥著車鑰匙又問了一遍,絲毫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因為力道太大,鼻子被撞的有些酸澀。等舒以安緩過來倒是也不急著推開他,反而慢慢伸出小手也圈住了褚穆。
貨車的車速很快,一路壓過無數個水坑濺起的泥水驚了路邊一眾學生,不少人的褲腿上前衣襟上都崩了不少的污漬。有的小夥子脾氣大的直接挽起袖口罵了起來,氣勢洶洶的往前追了幾步。很多愛美的女孩兒也皺起眉毛凶神惡煞的爆了髒話。
因為躲閃不及,箱子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結婚證,身份證,戶口本。都帶了嗎?」
舒以安抿著唇點點頭,「是的,想好了。」
最涼薄的莫過於人間的四月九月天,褚穆看著舒以安轉身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線,心痛如絞卻也無可奈何,她說的對,他已經毀了他前半生,不能再去干涉她今後的日子。
後來,外界依稀傳出褚家的大兒子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住了院,褚家和他的幾個兄弟把事兒瞞得很緊,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外界還傳,在褚穆住院的時候他的妻子並沒有守在醫院照顧而是褚家小女兒一直陪在病房,一定是婚姻破裂彼此另有新歡了。外界傳,褚穆出了醫院之後工作的愈發認真狠戾,手段手腕皆是讓很多幕後黑手躲閃不及,他的位置也扶搖直上。
褚穆看了眼倒鏡中傻傻的站在他車尾的人,降下車窗探出頭去。
「褚穆hetubook.com•com,你是個男人,洒脫一點好不好?至少,別因為一個舒以安拿不起,放不下啊。」
記憶中的人與現在的那個身影慢慢重合,褚穆揉了揉被酒精催化的有些出現幻覺的頭,有點傾頹的靠在車子前。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回憶草菅人命?到還真的經不住念想,越想心裏越疼,疼的他只有用站在山頂上吹冷風才能逼迫著他清醒一點。
那個時候,他對舒以安這個人的記憶僅僅停留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個為了法語作業糾結而遲遲不敢進導師辦公室的小姑娘。
其實,舒以安很想說的是,褚穆,我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早起吃飯,自己熨燙襯衫和西裝;家裡所有的葯都放在二樓書房裡的左側抽屜中,每次喝了酒記得吃胃藥和解酒的膠囊;每次出差的時候你要記得查看那邊的天氣,別忘了給自己帶一件遮風擋雨的大衣;還有,如果你有了新的妻子也請不要告訴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哭,;最後,如果幾十年之後你還是孤身一人,如果我還活著,請你一定要記得找人告訴我,那樣不管我在哪都會來送你最後一程。不枉自己和你夫妻一場,用以報答你當年不顧一切娶我的決心和疼惜。
依然是她搬來的時候那隻箱子。舒以安低著頭伸出手要接過來,褚穆單手遞過去還沒等她摸到箱子的手把,卻順勢一把拉過她的手用了些蠻力把舒以安抱在懷裡。不管她樂不樂意,反正他的一雙手臂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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