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湯奕可輕輕拍拍他的頭，其實只拍著他的頭髮，「加油。」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來不及將琴弓換手，帶著琴弓握住她的手腕，那綳得緊緊的馬尾，差一點打到她。他是真的緊張了，不然以他的修養，豈會不說一聲抱歉。
周嘉樹點頭，伸出手挑了顆藍莓回來，忽然問她，「你和顧導聊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因為我不太明白，我和你只是見過幾次面，你是怎麼突然出現在我家裡，怎麼知道我的鑰匙在地毯底下，中間是不是漏掉一段，我對你消除懷疑的過程，因為是文藝片，就省略了，還是因為時長不夠？」
湯奕可守口如瓶，怕自己再多說一句，童童也要猜出來了。
他的「好吧」，配合著無奈的語氣，發酵成一種很奇妙的溫柔，宛如枕頭裡的一團棉花，乾淨柔軟，讓人生出些倦意，想要抱著它好好睡一覺。
「你……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嗎？」
湯奕可怔怔地，從手機上抬起目光，望住她說，「三年了，終於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了。」
眾人離開她的房間時，湯奕可抱著一盒洗凈的莓果，也跟著走出來，反手關上房門。童童問她這是要上哪兒去。
宇哥走進套間，手裡提著一袋超市買回來的水果和零食，吸引了窩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湯奕可的注意，他也將這一大袋的東西放在她眼前。她從沙發上下來，扒開塑料袋，找出一盒桑葚、和*圖*書一盒藍莓，捧進浴室里清洗。她把兩盒莓果混在一起，它們顏色相近，形態不同，裝在沾滿水珠的塑料盒子里，煞是漂亮。她捏起一顆塞進嘴裏，嗯，還行。
妝上一半，童童抱著一套服裝進來，那是一件棕灰色的呢外套、煙灰色的襯衫，一條修身的牛仔褲，一雙短皮靴。她將衣服掛起來，從手袋裡拿出首飾盒，打開檢查一遍裏面的項鏈，不禁吐槽一句，「你到底演的是什麼角色，為什麼從頭到尾只有這一套造型？」
「嗯？」他眼睛睜大些，又稍稍擰起眉頭，想了幾秒鐘，豁然舒展開，「難道你是我幻想出來的？」
湯奕可起身說，「我不吵你了，我走了。」
因為是微電影，不必隆重的舉行開機儀式，說是上午十點開機，就是真的打板開拍，所以湯奕可要提早四個小時起床化妝。一早來到她房間里的化妝師，不是以往一直跟妝的譚老師，而是他的徒弟小黃。小黃是一個小姑娘，年紀和她差不多大，跟了譚老師兩年，最拿手的是底妝，不管上多少層，都可以呈現出非常輕薄的效果來。
「嗯吶。」小黃答應著，又問她，「今天我們是要什麼風格？」
回到房間時，湯奕可的小套間一下子熱鬧起來，監製老師帶著場記來安排拍攝時間，還有美術老師來商量服裝造型，套間門都不能關上，方便進出，不過，她早已將卧房的門
ｗｗｗ•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m.coｍ關上。娛樂圈裡有兩類人，一類分分鐘都希望得到關注，完全不介意曝光私生活，不是他們的抗壓能力比普通人強，只是天性如此；另一類人很注重得到空間，長期以來的小心謹慎，防止隱私被窺探，使他們備受折磨，一旦有人未經允許，突然曝光他們最不設防的時刻，就會觸發他們的應激反應，讓人情緒失控，甚至暴跳如雷。湯奕可認為自己處在第二類人的早期癥狀，只要放進她的物品，成為容得她酣睡的房間，就是她的私人領地，除非是她信任的、受到她的邀請，或者是獲得她允許的人，才可以進入，否則，哪怕陌生人只是站在門外，投進一個打量的目光，都能使她感到不安。
藍莓是不酸的，她一顆顆挑出來吃，看了會兒iPad里的大提琴教學視頻，問著他，「你準備練到幾點？」
湯奕可笑了笑，不開玩笑說，「昨晚你沒有來開會？」
「我不是擔心這個……」她是擔心，他知道真相之後，演不好這個角色了，假裝不知情與真不知情之間，總有些許微妙的不同，但她不想說出來，打擊他的自信心。
這下她目瞪口呆。
他爽朗地笑出聲來，「我懂了！」他的牙齒又白又整齊，笑容飽含志得意滿，又不令人生厭，反而冒出想誇他幾句的念頭。
「我找周嘉樹，跟他交流一下。」湯奕可大大方方回答，
ｈｔｔｐs://m•ｈeｔｕｂook.cｏｍ•coｍ聽到的人都覺得是理所當然，兩位主演之間是需要溝通的。
周嘉樹難得愣一下，立刻說著，「要不是我抱著琴，你完蛋了。」
小黃點頭如搗蒜，「行行行！」
湯奕可只得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你不要想得太複雜……」她不忍心見他不知所從，然而又不能將實情和盤托出，為了安撫她自己的不忍心，才說著，「大概就是自戀的最高境界吧。」
周嘉樹說，「沒什麼，不知道，就想笑。」
周嘉樹認真而急切地說，「我不會出賣你的。」
只兩個鐘頭工夫，劇本已討論完畢，那兩頁紙張變得皺巴巴，上面滿是塗塗改改的筆記，離開會議室之前，顧順林拍拍她的肩頭，用寬慰的語氣說，明天早上開機，不要有壓力。
「等會兒我出去瞧一眼。」他似乎很感興趣。
周嘉樹笑了一下，然後又說，「我該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湯奕可好奇問，「譚老師呢？」
阿全從遞來自己眼下的一盒莓果里，撿了兩顆藍莓出來吃，起身說著，「正好，我回去拿個充電器。」
湯奕可以為他需要一個自處的空間，當即起身要走，「那我不打擾你了。」
湯奕可在阿全讓出的座位坐下，一轉頭，對上周嘉樹的目光，他屬於眼睛會笑的人，若是心裏有了笑意，臉上藏都藏不住。
湯奕可愣住了。
湯奕可既懊悔，又發自真心地說，「你好聰明。」和圖書
「你不要這樣，搞得我好慌，一般譚老師是怎麼問的？我想不起來了。」
湯奕可哭笑不得，「我沒有想要提示你。」她越想越羞愧，「我現在有一種……整段垮掉的感覺。」
湯奕可將莓果遞給他，「吃水果嗎？」他把琴弓交給抱住大提琴的手，然後低下頭，湊近她捧著的塑料盒聞了聞，說了句「有點酸」，卻又撿了顆桑葚扔進嘴裏，面部有些不受控制地擰了一下。她懷疑地，也撿一顆放進嘴裏，果真被酸到了，「你的鼻子很值錢。」他笑起來說，「你是不是想說『狗鼻子』？」她馬上否認，「那可沒有！」
他口中發出一個單音，「啊……」他欲言又止一陣，然後說著，「好吧，你走吧。」
這時，周嘉樹展示著他的讀心術說，「我能演好，不用擔心。」他再次搬來大提琴，拿起長長的琴弓。
小黃尷尬地說，「我是凌晨才到酒店的。」
得他應一聲，她接著說，「我凌晨來的時候，酒店大門前的燈都亮著，尤其是旁邊窗戶里，跟金色的雪花一樣，特別漂亮，就像Woody Allen電影里的一個鏡頭。」
周嘉樹抬起胳膊活動兩下，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你在這裏，我突然緊張了。」
「因為這幾天音樂廳有演出，他們只租到明天一天來拍攝，所以我想今晚多練幾遍。」
湯奕可退了半步，順勢又坐下來。
「跟彩彤姐去時裝周了。」
湯奕可點點頭，愧疚地說和_圖_書，「辛苦你了。」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接下這個角色，用不著逼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情，至於原因，暫且不追究吧。
這怎麼辦，昨天晚上美術老師說了什麼？當時湯奕可也沒有留心，她已經習慣了分工合作，類似妝容這樣的事情，都由負責的人來記錄。她努力回憶著說，「底妝按以前那樣就行，然後不要腮紅，不要高光，口紅要顯氣色的紅色，行嗎？」
周嘉樹搬開大提琴，小心地放置一旁，暫停了視頻，「我們聊會兒天吧？剛好我也有點累了。」
他也微笑，「快回去休息吧。」
「他跟彩彤姐合作了？」
她笑起來，「你能拿我怎麼樣？」
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但是問著，「笑什麼？」
然而，關上卧房門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周嘉樹，猶如一個BUG的存在，那天他走進她的卧室，坐在她的床邊，目睹她最毫無防備、最脆弱的一面之前，他們僅僅見過幾次面，但是他給她留下的印象太好了，就像一陣春雨，帶著公交車車笛聲，碾過薄薄的水窪，涼爽而舒適。
「你是中午到的？」
他倒是謙虛起來，「沒有，是你的提示很到位。」
「記得拍張照，當時童童他們都很困，我想快點辦完入住，沒有停下來拍照。」
湯奕可再次推開會議室的門，裡頭只剩下兩個人，其實這個地方不像是會議室，反而像極了商場的VIP室，那個皮沙發，那個小圓桌上的花瓶和香薰蠟燭。
「我儘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