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爭生
第二十六章 低語

東平郡王看著失神驚訝的小姑娘,笑意淺淺。
謝柔惠疾步而行走出馬廄。轉到一處長廊放緩了腳步,神情也沒有半分的驚恐。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以及驚艷。
他是誰?
「是。」他說道。
東平郡王愕然,那些丫頭們也呆了呆才回過神忙呼啦啦的追上去,一群人轉眼就消失在眼前。
東平郡王含笑點頭,謝文俊果然先行一步。
「好,來,我告訴你這幾天的事,我告訴你祭祀發生的一切。」她說道,拉住謝柔惠,「我們去書房。」
謝柔惠心中一跳,放在身前的手在衣袖下攥了起來,眼神微轉看向這個男人。
「母親。」
她當然沒有騎過那匹馬,那匹馬是謝柔嘉的。
夜燈亮起來的時候,謝大夫人和謝柔惠走出了書房來到宴席上。
她垂目微微施禮,並沒有說話。
他不確定,很顯然當時謝柔嘉一定隱瞞了身份,那現在最穩妥的表現就是做出被發現的驚恐,然後逃掉。
謝大夫人和謝大小姐的座位就在東平郡王的左右手邊,謝大夫人已經走過去了,謝柔惠回過神忙低下頭應聲是。
從郁山回來,雖然謝柔惠竭力表現的若無其事,但作為母親她還是發現了女兒的不對。
「那。」她又抬起頭,目光流轉,「你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是不是?」
謝大夫人看著她神情驚喜。
這馬是老夫人帶回來的,當然是他們家的。

此言一出,就見眼前的女孩子猛地後退一步,眼中閃過幾分驚恐,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轉身竟然跑開了。
謝柔惠的臉上綻開笑容。
「惠惠,你把這棵神樹獻給郡王殿下,也正式給郡王見禮。」謝文興含笑說道。
她怎麼就不去死呢!怎麼什麼時候都有她!
什麼送給老夫人,老夫人八百年前就不騎馬了,她連馬都上不去,這馬分明就是送給謝柔嘉的,就像那兩隻孔雀一樣。
「殿下。我迎接遲了,失禮了和_圖_書。」
不過,這個男人問這個做什麼?還有,他是什麼人?怎麼在他們家亂走,還衝撞了大小姐。
「謝大小姐,請入座。」他伸手示意。
「殿下,請接受我們彭水,我們巴蜀神明和百姓的謝禮。」她亮聲說道,「謝陛下隆恩浩蕩,謝殿下不辭辛勞。」
謝柔惠應聲是,向宴席正中主座走去,身後四個壯漢抬著神樹。
謝柔惠精神很不好,偶爾發愣,被叫到的時候又會帶著幾分驚恐,就好像受了驚嚇的羔羊一般。
「說話算話。」他說道。
她邁進院門就大聲的喊道。
他不確定啊。
小廝們頓時明白了,今晚家裡擺宴席就是為了請朝廷來的特使東平郡王,原來這位就是東平郡王啊,他們慌忙低頭施禮。
東平郡王微微側身過來。
但她在意,因為她聽到父親和母親說了這匹馬是五叔送給老夫人的。
「殿下請。」他說道。
「我只是要和大小姐親口說一聲謝謝。」東平郡王含笑說道,「僅此而已。」
他!是他啊!
「母親,你不是要和我說說祭祀的事嗎?」謝柔惠挽住謝大夫人的胳膊說道。
謝柔惠點點頭,才要跟著她邁進書房,又想到什麼停下腳。
「小孩子可不能飲酒啊。」
謝文俊笑了,也並沒有謙虛惶恐。
謝大夫人笑了。
饒是如此,能被這麼好看的男人認識,感覺真不錯。
「吾代陛下收下,望巴蜀上下福壽順遂。」他說道。
謝柔嘉!
黔州路的大小官員們都齊齊的在場,圍繞著坐在正中的東平郡王。
謝老夫人自然選擇了不參加。
卻只說出這一個字,又停下來。
謝柔惠含笑點頭。
謝文俊的聲音傳來,人也疾步而來,帶著幾分不安。
她的眼睛大又亮,此時臉上閃過幾分疑惑,似乎疑惑他是誰,又似乎疑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疑惑之中還有幾分小戒備。
要說什麼?謝大夫人有些緊張,如和圖書果她質問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該怎麼辦?
原來他是東平郡王!
丫頭們忙退了出去。
「我的兒。你不要總是只想著別人,你不用對我們感到愧疚。你也不用愧疚,這不是你的錯。」她哽咽說道。
「我覺得我真沒用,才讓這種事發生。讓母親父親擔驚受怕,而自己也名不副實。」
謝大夫人一愣。
「哦對了母親。」她說道,「我適才在馬廄看中一匹馬,我很喜歡,以前為了安全一直不能騎馬,現在過了三月三,我就能騎馬了吧?」
謝柔惠忍不住嘴角彎彎,揪下一根枝葉。在手裡晃著沿著長廊碎步而行。
但現在她看上去好多了,人也精神了,眼裡還帶著笑。
東平郡王的聲音傳來,謝柔惠微微一抖,她帶著幾分忐忑看向東平郡王。
看著謝大夫人和謝柔惠入座,其他人也紛紛坐下,東平郡王含笑說道。
所以自己果斷的跑開,在他不確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一定不要多說話。
當然不是。
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在燈火耀眼的主座前停下腳低頭施禮。
屋子裡的謝大夫人立刻起身,看著謝柔惠走進來。
謝柔惠抬手扯開幾枝紫藤,抬腳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吐口氣停下來,眼神閃爍。
「你……」她遲疑一下說道。
宴席擺在謝家的花園裡,正對著湖中心的戲台,在五彩燈光以及水光粼粼的映照下,戲台上猶如仙境。
太可怕。太可怕了。
所以她不願意呆在屋子裡,而是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不想見她也不想和她們說話。
丫頭們都站在後邊,大氣也不敢出。
「那我就引殿下走走看看,看看是否名副其實。」他笑道。
今日謝家擺宴,來的車馬眾多,在馬廄的不一定就是謝家的馬,這就是他這麼問的原因吧?小廝們心裏想到,便點點頭。
謝柔惠目不斜視,雖然她很想看看四周有沒有今日見到的那個男人,https://m•hetubook.com.com但也知道這個場合不能出錯。
看到謝柔惠過來,在座的官員們都紛紛起身。
不就是謝柔嘉嘛,謝柔嘉能是謝柔惠,那謝柔惠也能變成謝柔嘉。
東平郡王含笑拿起酒杯,修長的手臂伸過來跟她的酒杯輕輕一碰。
謝家的女眷們都坐在一旁的樓閣里,只能遠遠的看這位郡王一眼,除了謝大夫人和謝柔惠能夠出現在男人們的席面上,當然謝老夫人也可以,不過她也有不參加的自由。
伴著他的一句話,戲台上鑼鼓齊響,曲調悠揚,熱熱鬧鬧的開唱了,無數俏麗的侍女飄然而入,在席間如同彩蝶一般飛舞捧上美酒佳肴。
燈光下女孩子的面容與渾渾噩噩中那個模糊的面容漸漸的重合在一起。
五叔花費重金買了一匹汗血寶馬,不過這花費對謝家來說只是個小數目,這錢是買了馬還是扔進了水裡,家裡的老爺們也並不會在意。
她說著低下頭。
「這還用和我說?」她笑道,伸手撫著謝柔惠的肩頭,「這家裡的東西都是你的,你喜歡就拿去。」
他很顯然認識那匹馬,而且那句話的意思明顯就是說見過自己騎著那匹馬。
「殿下。」
東平郡王看向他們。
謝大夫人想都不能想這些。
從昨天起,謝家的大小姐就將正式走到世人面前,一步一步為接任丹主而準備,作為謝家的未來的丹主,又是謝家的大巫,她當得起官員們以禮相待。
「開始吧。」
身為謝家的大小姐,在三月三祭祀要到來的時候外出去郁山,還下了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允許,她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玩的吧,而且女孩子下水之後的樣子也是不能言與人的。
不過很顯然這個男子好似跟謝柔嘉並不熟識,若不然也不會問出原來是你那句話,也就是說他自己也不確定……
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惠惠!」她喊道,將她緊緊的摟住。
現在竟然主動來要聽了,這和_圖_書是怎麼了?
整座上燈火璀璨,但再璀璨的燈火在這個男人面前也變的黯淡。
她真的是嚇壞了啊,怎麼能不嚇壞呢,如果她知道他們都打算拋棄她,不接她了,如果知道他們認為她不是大小姐,不是惠惠,天啊……
早上的時候的確要和她說這些事,畢竟她現在是謝柔惠,總不能不知道自己前兩日做了什麼吧。但是謝柔惠卻避開了。
東平郡王的眼前又浮現那光潔的背部,帶著女孩子的青澀,又有少女曼妙的玲瓏。
謝柔惠的嘴邊浮現笑意,眼也彎彎,她扔下手裡扯下的紫藤,疾步而行。
「惠惠。」她說道,一眼就看出謝柔惠的精神跟早上不同了。
「我是有點不高興。」謝柔惠摟著母親的胳膊低聲說道。又抬起頭,「不過我不是對母親父親不高興,我是對我自己不高興。」
「怎麼了?」謝文俊看到氣氛不對,忙問道。
謝柔惠笑著抬頭。
謝柔惠依著欄杆神情沉沉。
而且他還認識自己。
這個聲音……
謝柔惠的腳步停下。
她伸手揪住長廊垂下的紫藤,回頭看了眼。
從來沒見過長的這樣好看的男人,人人都說她們謝家不管男女都是俊美不凡,但家裡的長輩也好同輩也好。都沒有這個男人好看。
此時他們的距離比那時候幾乎臉貼臉要遠,但那時候渾渾噩噩的自己看到的面容卻不如現在清晰。
看著這小姑娘像模像樣端莊的說話,東平郡王嘴邊笑意浮現。
謝柔惠心神不寧握著酒杯。
惠惠,惠惠,她就知道她的惠惠是最好的。
謝柔惠搖搖頭。
謝大夫人的眼淚差點流出來,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謝謝母親。」她說道。
「你們都下去吧。」她又看了看屋子裡丫頭們說道,「我要跟母親說些話。」
那人是誰?
謝柔嘉能做到,惠惠一定也能做的到,而且還會做的更好,等著瞧吧。
「這是你們家的馬?」他問道。
可是她的惠惠是個聰明的孩m•hetubook•com•com子啊,就算他們不說,她心裏其實多少知道的吧。
她的惠惠有這樣的心智,當得起大小姐,只不過是一時的心疾,絕不會是謝老夫人說的,她不是大小姐。
原來?
那個人並沒有跟來。
「這原來是你的馬啊。」東平郡王說道。
不過經過三月三,謝柔惠相信這是很正常的事。
謝謝……
「沒事,我隨便走走。」東平郡王說道。又看著謝文俊。「都說謝家大宅是巴蜀第一大宅,風水布局,亭台樓閣。皆是一等一的精妙。」
「累了吧?」謝大夫人小心的問道。如同看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唯恐一不小心打碎。
謝柔惠心裏念道。
但當硃砂做的一顆一人高的樹被推出來的時候,連仙境都失色了。
「我這不是酒哦。」她說道,眼睛亮亮的看著他,舉起了酒杯,「說話算話。」
謝柔惠一怔,下意識的抬起頭,不由微微張口。
殿下!
這句話有什麼可怕嗎?院子里的小廝們也嚇了一跳一臉不解,忍不住看著東平郡王。
「你騎著它去過郁山嗎?」東平郡王含笑問道。
又是她!
「我沒別的事,大小姐不用多想。」他說道,看著女孩子的面容。
也不是僅僅說好看,而是那種氣度,讓人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加快。不敢看卻又移不開眼。
不,不是,他認識的不是自己。
「母親,我這一天想明白了。」她說道,「我不能這樣覺得自己沒用,自暴自棄,我應該不負母親和父親的良苦用心,我要好好做我自己,雖然這次的祭祀不是我做的,但將來我會做到的,我要努力當得起這次祭祀的一切,所以我不能逃避了,我要面對已經發生的這些。」
這樣才能恰恰能讓他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對她由不確定而確定,而自己也有時間和機會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直都知道這匹馬,但見卻是第一次見到,更別提騎這匹馬了。
謝柔惠微微垂目。
他認識她,但是她卻不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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