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燈被打開。
源清素不說話了,給兩位巫女倒酒,想了想,又給北海道巫女倒了。
「神林小姐,被綁著很難睡著,你幫我解開,我保證不亂動。」他說。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不過成了神巫,修鍊速度變快,她能更早地去幫她姐姐。」
「啪嗒」,日關燈熄滅,室內陷入黑暗。
姬宮十六夜深夜跑去找他,讓他心動,他為什麼不學,深夜跑去找神林御子呢?
纖長睫毛下,她望著湖水的雙眸,宛如世界上最美的黑寶石,晶瑩澄澈。
源清素看著樽前火山,也在回憶富士山的模樣,但不管怎麼想,他腦海里只有神林御子被胸部撐起的潔白巫女服。
「我和她……對了!」源清素一拍額頭,「我怎麼就沒想到!」
銀河流入窗戶,鋪滿房間的水光,將頭靠在一起的兩人,輕輕托起來。
親切得像是一股溫暖的泉水,將源清素包裹。
「那還用問……」話說到一半,源清素嚇了一跳。
雪白的肌膚,因為溫泉的緣故,變得紅潤,在日光燈照射下,嫰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結束!」源清素合掌,轉身走回旅館。
「遇見她之後,我就想娶兩個老婆——當然!」
「我活著就是為了幫你還貸款?!」
不知多久,隱約聽見木屐與木板接觸的腳步聲。
東京十月才會開放的一串紅,在北海道九月的湖邊,顯得十分鮮艷。
「平時沒事,就在神社看書、畫畫、下棋、整理菜園,放假去看電影、逛街。」
「文學部大學四年,你比我早畢業兩年,可以考慮讀修士,和我一起畢業。」
姬宮十六夜清脆的笑聲,從二樓窗戶飄出來,一直傳到遠處。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見富士山。」神林御子突然說了一句。
神林御子依舊背對他,一言不發,似乎睡著了。
「謝謝。」北海道巫女點頭致謝。
飯後,神林御子去泡溫泉,提前洗好的源清素,偷偷潛入她的房間。
「淹死?」源清素沉吟道,「沒有神明之氣?」
從九月開始,祂已經擴大了一倍,雖然支笏湖在山裡,但也不能放任祂繼續擴大下去。
源清素回頭仰視,姬宮十六夜在旅館二樓,手肘撐在窗沿,掌心托著她那張精緻嬌美的臉蛋。
他這樣的人,任何女性和他同桌吃飯,都足以拿去和朋友炫耀。
「淹死的。」北海道巫女說。
神林御子睜開眼,夜色中,她的眼神溫柔而傷感。
「神林小姐和_圖_書,任何錯誤,我都不會犯第二次,除非我想那麼做。」
源清素將唯一能動的腦袋一偏,與神林御子的後腦勺靠在一起。
接著又說了這次討伐的安排,在不知道具體形式的情況下,也沒什麼好安排的。
「我什麼都不做,就睡在你身邊,就這一晚!我保證!」源清素乖乖地挪動身體,睡到床最邊緣。
「明天都要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源清素漫不經心地說。
「喜歡誰?夢想是什麼?」
「什麼?十個老婆?」姬宮十六夜愣了一下,確認道。
源清素將目光轉向其他地方。
源清素視線下移,看向站在門口的神林御子。
「是為了娶兩個老婆。」姬宮十六夜邊喝酒,邊笑著調侃。
「對了,白子很喜歡那裡,一定要把她帶上。」
「先不告訴你。」源清素故弄玄虛,有一種愉悅感。
此時此刻,他死無遺憾,緩緩閉上眼睛。
「神林小姐,乾脆你不要做神巫了,天底下那麼多人,憑什麼是你犧牲自己?」
她表達情緒時,真的很像人偶——一個名為『六齣花』的精神體,將『北海道巫女』這具身體,擺出相應的情緒。
「這點倒是很符合無人生還的現象。」源清素說,「派人到湖底看過了嗎?」
神林御子走到床邊,輕輕掀開被子,背對他躺下。
「反正明天都要死,不如今天就死了吧?」神巫以溪水般悅耳的聲音,對某人說。
「湖底除了這些普通人,沒有修行者的屍體?」源清素邊吃,邊問。
談話結束,唯一確定的,是必須儘早解決這隻妖怪。
「說了那是類似每一個普通人的『富可敵國』夢,我每天想的,是怎麼勾引神林小姐。」
「因為明天要死了,所以你能不能說說你的真心話。」姬宮十六夜又變回在窗邊眺望大海的明媚少女。
被猜到心事,對於源清素來說已經習慣。
「等我們都畢業了,經營神社也好,開一家只有一個醫生的小診所也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直接關店,跑回小豆島旅遊。」
像是能猜中他在想什麼,北海道巫女說:
「謝謝。」六齣花點頭。
「不過……你不是神巫,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看過了。」北海道巫女點頭,「找到了一些屍體,被樹枝勾住,有的橫躺,有的直立,都在三百多米的湖底。」
他朝神林御子靠近了一點,問站在他右手邊的白髮少女:「你什麼時候和*圖*書來的?!」
「和身邊的神巫一樣可怕。」源清素附和一句。
神林御子同樣有遺憾。
「自然是因為明天的事道歉啦。」
他望著窗外的銀河,感覺它們更美了,像一條明亮的大河。
「我一直看著你。」姬宮十六夜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北海道巫女歪著頭,露出人偶般公式化的疑惑。
是因為帶他走上這條路,因為明天的事道歉?還是因為自己作為神巫,不能回應他的心意?
「進去的人都沒回來,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只有歷代關於支笏湖的傳說——死在支笏湖,屍體不會漂上來。」
神林御子手托著臉蛋,望著窗外陽光下寧靜的湖面。
何況以兩人實力的差距,他要是真成功了,只能證明是神林御子默許了。
他渾身像是被烈火燒灼一樣熾熱,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盯著黑暗中的神林御子。
器量能成為歌仙的人,該做的安排,心裏肯定早就準備好了,隨機應變的能力也同樣出色。
「明天就要死了。」
「白天繼續上學,半年討伐一次妖怪,就當成旅遊。」
房間里一片岑寂,沉默像深埋地底的岩漿一樣,悄無聲息地流淌著。
源清素閉上嘴,心臟砰砰直跳,一股濃烈熾熱的氣息,從他心底冒出來。
神林御子俯視著他,兩人一言不發地對視,能聽見日光燈的電流聲。
明天就要跳進這可怕的湖裡,他卻期待今天晚上的到來。
「上次宇治之後,你在保證書上寫的什麼?」神林御子將門讓出來,一眼不發地看著他。
「是阿伊努語,例如支笏,是『大坑』的意思。」
【神巫綾】緩緩變大,從堅硬的金屬,變成光滑柔軟、質地輕薄的綾緞,將源清素從頭到腳捆住。
鼻尖全是神林御子氣息,源清素像是被海水包圍的牡蠣,內心最柔軟的一部分,從軀殼裡露出來。
北海道巫女一身雪白和服,歪著頭看他,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
「神、神林小姐。」源清素咽了口口水,喉嚨乾涸得厲害。
源清素走出旅館,站在小坡邊緣,感覺空氣都新鮮了,和北海道巫女說話真的費勁。
看著再次陷入不解的北海道巫女,源清素以一種無力的姿態,右手指神林御子,左手指二樓窗邊的姬宮十六夜。
他鋪好被子,提前睡進去。
「我……」
『樽前』兩個字,他知道,是來自樽前火山,『漠拉普』是什麼意思,他就猜不中了。
「你說的娶兩個,是哪和圖書兩個?」北海道巫女問。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
「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源清素問。
黑暗中,朦朧地浮現出一張雪白的臉,恰似一朵盛開于夜晚的白玉蘭。
「漠拉普樽前庄?」源清素念出眼前旅館的名字。
「剛才是什麼時候?」
神林御子給自己下咒,和同一個人,十分內只能說五句話,除非她不是神巫,而這永遠不可能。
「要麼出去,要麼老老實實睡覺。」不知道是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緣故,神林御子的聲音,明明很冷冽,卻又是那麼的親切。
「神林小姐,我喜歡你。」他朝著那道背影輕聲呢喃,像是對一個睡著的人說話,要把心意傳進對方的夢裡。
源清素瞭然地點點頭。
「真心話。」源清素反問。
英語、法語、德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中,『漠拉普』的發音都沒什麼特別的。
「好吧。」在這股親昵中,他內心幾乎不可抑制的情慾,不可思議的消失了。
今天是九月九日,正值白露,腳邊的小坡上,開有胡枝子、大花六道木。
手底下有幾十個人,時間久了,也會對別人呼來喝去,更別說上億人生死掌握在手心的【京都之主】。
「遇見神林小姐之前,」他說,「我的夢想是娶十個老婆。」
「死法呢?」源清素又問。
「這是免費服務。」源清素掀開被子一角,拍拍被子,示意她不用客氣,請進。
神林御子轉過臉來,盯住他。
她剛洗完澡,穿著白色的浴衣,平時總是放下來的黑色長發,此時挽在腦後。
走進建在小坡上、面朝支笏湖的旅館,源清素也沒等到北海道巫女繼續解釋『漠拉普』是什麼意思。
源清素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窗外美麗的銀河,彷彿自己的身體漂浮在銀河之中。
他眺望支笏湖上空的薄膜,除了『這是一道空間傳送通道』,也看不出什麼。
「……六齣花小姐說話……還真有意思。」源清素嗅著拿過菠蘿蜜,留有殘香的手指。
他享受著她身上奇妙的、清聖的香氣,想摟住她的腰肢,想觸碰她柔軟的身體。
他甚至有兩人已經在一起的錯覺,這隻是許許多多的夜晚中,兩人的一次鬧彆扭而已。
都要死了,也管不了是不是犯罪。
「關西不是可以娶很多老婆嗎?而且把目標定在娶一個老婆,是主動限制自我發展。」源清素理所當然且毫不羞恥地說。
「你別誤會了,我帶她走上修行這條路,和_圖_書沒有壞心思,剛才之前,從來沒想過借她來幫你脫身。」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你對我一見鍾情?」
「不靠近免費的東西,是我的第六條做人準則,出去。」
源清素扭過頭,眼前她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嫵媚,肩膀的線條極為柔和優美。
那你說這麼久——源清素以這樣的眼神,看著對方。
晚飯吃的烤雞串,還有旅館老闆自己釀製的梅子酒。
「我的巫女,只有神巫和伊勢巫女。」
反倒是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兩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沒把源清素的殷勤放在眼裡。
「……算了。」源清素認定,跟她說話就是浪費時間,「我說的兩個,當然是兩位巫女姐姐。」
她有資格擁有這樣的權威感。
「和眼前的妖怪一樣可怕。」神林御子輕聲說。
就在源清素準備起身,放棄的時候,神林御子突然伸手,取下箍住頭髮的金色小發箍。
兩人的頭髮不分彼此,陣陣暖意在傳遞。
「沒了。」
神林御子從身後悠然走來,站在源清素身邊,俯視遼闊平靜的湖面。
「……說這些也沒用,你不會放棄神巫吧?」
太陽高高懸在天空正中央,湖水散發著碧藍色的光,遠處的樽前火山,越來越像富士山。
他想問為什麼道歉,但就算他問了,她也不能回應。
「誰能想到,這澄凈美麗的湖泊,下面居然零零散散地沉著屍體,被樹枝勾住,甚至直立著。」源清素看著湖水。
遠山霧靄縹緲,被白雪覆蓋,像極了富士山。
「給。」姬宮十六夜將去了核的菠蘿蜜,撕了一半給源清素,「吃點甜的,不要生氣。」
清脆的聲音逼近,隨後停下,「嘩啦」一聲,推門被拉開。
「你是我的東西,要有我的東西的自覺。」說句話時,她眼神變得冰冷,帶著強有力的壓迫感,不允許人反對。
不過就這一點,在座的每一個都是,而且要論難以觸及與高貴,都比他這個草民出生的人要高。
假如成功,那就真的是,足以在全世界新聞頻道里炫耀的大事件。
「行,行。」姬宮十六夜笑道,「你繼續,遇見御子之後呢?」
只是一間簡單的榻榻米房間,唯一的優點,是能通過窗戶,看見外面月色下的支笏湖,以及北海道乾淨清晰的星空。
「漠拉普樽前庄」不豪華,甚至有些簡陋。
「……我說過了,」神林御子以冷淡的聲音開口,「我不會喜歡你,你對我抱有期待,完全是在一和_圖_書個錯誤的方向努力。」
「瞧不起北海道的城裡人嗎?」北海道巫女終於明白似的點頭,「我聽說過,關東關西都瞧不起北海道。」
她笑嘻嘻地望著源清素。
「你和十六夜做了什麼?」她問。
「剛才。」
源清素思考著這句『對不起』。
源清素啜飲梅子酒,想著今天的行動。
「我沒勾住你,也沒纏著你,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地往湖底游。」
「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妖怪,或許是湖,或許是火山,或許是空氣,甚至是時空。
「好吧,請繼續。」
「不管是十個也好,還是兩個,這都是『普通人妄想自己富可敵國』一樣的白日夢,實際夢想是『這個月存下十萬円』。」
這裏源清素不敢理所當然,連忙繼續補充說明:
「對不起。」源清素正心潮澎湃,忽然聽見神林御子輕而柔和、如蒲公英一般的聲音。
姬宮十六夜從冰箱里拿了一盒菠蘿蜜,用手撕成小條,津津有味地吃著。
「嘩啦」,推拉門被關上。
「……」
「出去。」
那不是發箍,是【神巫綾】。
因為開燈,右手半舉著,浴衣衣袖滑落一截,露出白得反光的小臂。
「為什麼會有神明之氣?那些只是自殺或者失足溺水,不是修行者。」
「支笏湖水深363米,不知道神林小姐水深多少?」源清素扭頭看她,聲音裡帶著笑意。
三人沒學過心理學,但都是器量弘深的傢伙,如果不能看穿他人簡單的心思,反而說不過去。
「我不記得有讓你來暖床。」神林御子冷冷地說。
神林御子以之為生,為之而活的,就是神巫的職責。
坐在彷彿自己家裡一樣的餐廳,北海道巫女給三人介紹支笏湖的情況。
「讓別人來做怎麼樣?比如……嗯——糸見雪?」
源清素扭頭去看神林御子,她依舊背對著他。
「神林小姐,今天是我生日。」
嶄新的被子,沒有任何人的氣息,這是暫時的。
「沒有。」北海道巫女回答。
「貸款還了一半,一定要活下來。」她看著源清素。
「白子今年釀的梅子酒還沒喝,我還幫忙了。」源清素吃著烤雞串。
居住在這裏的修行者,只有北海道巫女自己,另外那些什麼溫泉酒店,拿去安排其餘人了。
來的時候,從空中俯瞰支笏湖,完全是一塊被群山環繞的圓形凹地,的確有那樣的感覺。
梅子酒很好喝,喝完一杯又一杯,連以為只吃雪的北海道巫女,都端著碟子,小口小口地喝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