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孩子

「現在怎麼不打我了?」源清素一邊扯掉她的和服,一邊覺得好笑地問。
世界上之所以有平等主義,是因為存在不平等,在很多修行者眼裡,式神不是人,是奴隸,被式神審問,是莫大的恥辱。
午後的陽光,將最美的那縷,輕輕敷在神林御子臉上。
伴隨著充滿肅殺的聲音,兩名獄卒走進牢房,將源永澤壓出來。
「這裏。」源清素手輕柔地放在她的小腹上。
「你是誰家的孩子?」他好奇地問,又覺得那雙眼睛在哪見過。
「青山元不動,白雲自來去。」
源清素拉過被子,在被窩裡,兩人溫柔地私語。
一棵從京都『桂離宮』移植來的松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太宗寺,短短兩天時間,被關在這裏的修行者多了上萬人。
「源永澤,」赤袍面無表情,「如果你不回答,依照規矩,按有罪論處, 你自己想清楚。」
松樹蒼勁的樹枝間,一個穿和服、宛如精靈般的小女孩騎在上面。
仙女收起笑容,又變回畫里美人的模樣。
眾人一陣爆笑。
「他的親信,已經開始拒絕這項責任了。」
他站在松樹下,看看池水,看看遠處池庭神林御子的背影,又看看松樹枝丫間的白雲。
「神代?神明的後代?發現誰是神明的後代了,還是打算把誰塑造成神明的後代?」姬宮十六夜笑道。
「嗯?」姬宮十六夜歪起美麗的脖頸,不解地望著他。
赤袍在筆錄上,寫下「不清楚源清裕的刺殺計劃」。
「什麼急事,快放我下來,被人看見了!」
他揮了揮右手,獄卒鬆開源永澤。
長著爪子, 身材高瘦, 最可怕的是舌頭, 又細又長, 源源不斷地唾液,從上面滴落。
啪啪的聲響,被抽中的幾人,大聲哀嚎。
「輕點!」姬宮十六夜雙手拍了下源清素的肩膀,又親昵地勾住他的脖子。
「這麼說,真是本州神主打擊政敵咯?」一人用嘴擼下一串烤五花肉。
「你……說什麼?」
可惜的是,那時候的源清素, 根本不知道被式神審問代表著什麼。
源清素看著畫,畫里的神林御子,既沒有眺望山景,也沒有給鯉魚餵食,她就坐在那兒。和_圖_書
這樣魅力十足的人,『嘗』卻嚇得差點鑽回天花板,但不能跑,它只能把舌頭收被子似的飛速捲起,放回嘴裏。
過了片刻,白色的舌頭, 在他臉上滑過。
一隻式神從那裡爬了出來, 乍一看, 好像是兩個人。
「為什麼像你?」
「小心!」
「不是說刺殺嗎?」
在許多拷問式神中,也是最噁心的一類。
「不能因為沒犯過的罪,去處罰一個人,讓他回去,如果真打算報仇,我會親自送他上路。」
「啊?」
「不是名字決定命運。」
「少在這裏假惺惺,我兒子呢?!」源永澤大喝道,衝上來。
「只需要問清和刺殺是否有關就行,其他事不用追究。」
神林御子坐池庭最裡面,那裡能眺望山景,也能給鯉魚餵食。
「你怎麼知道是女孩?」
「說話!」一名獄卒的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關於這件事,在修行者中也引起討論。
「……不知道。」源永澤忍著痛,咬牙切齒, 像是撕扯肉條一般從牙縫間擠出聲音。
刑吏常年和罪犯打交道, 看出他的外強中乾, 也不理睬,對一旁穿赤袍的官員點了下頭。
源清素低下頭,懷裡空空如也,池水嘩嘩作響。
「天地神靈,烜赫威靈。」
「是。」
姬宮十六夜一開始還打源清素,後來乾脆埋在他懷裡,假裝睡著了。
源清素站在白子和小蝴蝶身邊,靜靜地凝望她,時光安靜下來,變得柔順,只有畫筆那悅耳的沙沙聲。
源永澤盯著桀桀怪笑、像是惡鬼的『嘗』, 緊抿著嘴, 沒有開口。
「你應該慶幸,不是居高臨下的敵對。」
而且每一次討論,總會有人說:這些人憑什麼刺殺珊瑚魔蛾?
「你怎麼知道?」她不解地問,雙手情不自禁放在小腹上。
「是這個孩子的命運,讓她只能叫神代這個名字。」他燦爛地笑道。
「我要見陛下!」源永澤試圖用肩膀甩開獄卒的鐵手,「源清素那小子,有什麼權利用式神審問我!」
這種式神,能「嘗」一個人是否在說謊, 也就是說, 不管有沒有撒謊,都會被舔一下。
不知道是心,還是世界確實變和*圖*書了,源清素髮現一切都柔順得親密。
三神器的秘密,只有少得可憐的人知道,在絕大多數修行者的世界里,縣級是最強的妖怪。
源清素沒心思解釋這些,他抱起她,朝寢殿走去。
「那為什麼要又放人呢?」另一人端著酒杯,不解地問。
「要我回答也可以。」源永澤冷笑,「讓源永德過來,和我一起接受審問!如果清裕真的刺殺源清素,我任憑你們處置!」
用了沒多久,除了少數真和這件事有關的,其餘都安全離開太宗寺。
在某個深入交流結束后的夜晚,閑聊時,她說那是做給他看,讓他知道她有多好,乖乖棄暗投明,離開神巫,進入伊勢巫女的懷抱。
能看出來,是被人強行要求這麼坐的。
正要動手的獄卒,還有刑吏、赤袍,連忙轉過身,朝監獄審問大廳的入口行禮。
等事情結束,姬宮十六夜微微喘著氣,問他:「怎麼了?突然這麼瘋?」
被抓進來很多人,原以為源清素要大清洗,認為自己死定了,誰知道又絕處逢生。
至於新神道教的說法,只在一些反對者人群中流傳。
想到被白子和小蝴蝶拉著袖子、滿臉無奈的神林御子,源清素嘴角笑起來。
「怎麼了?」姬宮十六夜從身後走過來,疑惑地看著他公主抱的姿勢,好笑地問。
身體的痛苦、遭受的恥辱,全部化作眼裡怒火的燃料。
「知道就好。」赤袍拿出筆紙,開始審問, 「源永澤,你是否知道源清裕的刺殺計劃?」
「女孩像爸爸嘛。」
源永澤一個踉蹌,還沒摔倒,又被另外一名獄卒拽住后領,扯了回來。
有治療類咒法, 獄卒下手毫不留情, 一旦不從,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那小女人的勾人模樣,一副拒絕又不拒絕的作態,讓源清素再也等不及了。
監獄的屋頂,滴落骯髒的水漬。
「安靜!安靜!」獄卒看也不看,揚起鞭子,便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揮去。
她站起來,從松樹的樹枝間,向著他縱身跳下,紅色的和服,宛如一片錯季的紅葉。
「有急事。」源清素快步走著。
「大人,這源永澤不知大人的恩德,讓他回去,恐怕會和圖書和他兒子一樣,試圖謀害大人。」刑吏說。
「死了。」源清素說。
「我對你沒有惡意,也沒有恨過任何人,」這時,源清素才把目光轉向他,「在這件事上,我已經做出足夠的妥協。」
姬宮十六夜還帶著水汽的明艷雙眸,稍稍放大,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有了。」源清素摟著她光滑的肩膀。
源清素知道誰說了他的壞話,誰又在背後、在那裡,惡意中傷他,但他不知道這些是自發的,還是大御所、太閣授意。
源清素心裏吃了一驚,什麼人能不知不覺靠他這麼近,抬頭望去。
姬宮十六夜靠在他懷裡,依舊有些不信:「真的有了?」
他抬起頭,看向畫里的那個人。
「我早就料到了,哪個大人物上台,不清理異己的?」
他也不在意這些。
在一家用獸類女式神、天使類男式神的酒館,一些修行者就在議論這件事。
「界定是不是神道教的標準,不是看『是否討伐妖怪』嗎?」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像我,而是像你?你的眼睛沒我好看。」
『嘗』的兩雙目光,瞥向走進來的人,華美黑服,頭戴金冠,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但實際上,確實有很多人得救,傷亡率降低了。」
在陰暗的監獄,這聲音宛如判官在發問。
他動作麻利地脫下全身衣服,將姬宮十六夜身上的被子丟到一邊,朝她撲上去。
「不是,是我們孩子的名字。」
「這孩子告訴我的呀,以後要辛苦你了。」源清素嘴唇貼在她的脖頸上,呢喃似的說。
舌頭收了回去,白色的『嘗』,發出一陣陣嘗到美味的怪笑。
「神主大人!」
被關押在牢內的修行者們, 特別是一些女性,嚇得縮在角落。
「什麼有了?」
「嗯。」
源清素四下看了一眼,走到源永澤身前。
「是。」赤袍低頭彎腰,恭聲應道。
池邊有一間四面鏤空如涼亭,但大得像宮殿的池庭。
「神道教?」
「父親,神代在這兒!」
眾人嚇得趕緊離開牢門。
「妥協?居高臨下的妥協?」源永澤努力仰起頭,因為憤怒而呼吸急促。
曾有武士說過,那種體驗,在心理上等同於https://m.hetubook.com.com讓狗對著腦袋撒尿。
一月的最後一天,中午時間,他來到庭院休息。
源永澤痛哼一聲,卻依舊不開口。
滿是唾液的舌頭, 在源永澤的臉頰兩側,「嗅」著什麼。
「神主大人,我們是冤枉的!」
源清素不清楚為什麼,萬分緊張,擔心這孩子出事。
「說的好聽,神道教九組不也打著保護家人的名義?這就是新神道教!」
「刺殺珊瑚魔蛾?我問我家喜歡吃屎的狗,它搖搖頭,說不行,狗都不做這種事。」
「『神代』——」姬宮十六夜品味著整個名字,「是希望她被神明寵愛,還是你對自己未來的一種期許,想成為神明?」
「修行者好好修行,老老實實討伐妖怪,哪來這麼多事?」
「慢著。」
「神代。」他喃喃低語。
「聽說沒有?本州神主這次抓了一萬多人。」
「父親,接住我!」
「一個孩子,在我肚子里?」
源清素的狂熱追隨者不會懷疑,但一些中立的人,隱約覺到這件事不對勁。
「嘗。」源永澤臉色難看而陰沉。
源清素沒回答第二遍的打算,他對赤袍說:
牢房內的人,立馬撲倒牢門上,朝源清素喊冤。
「笨蛋!父親是笨蛋!」小女孩咯咯笑起來,好像玉石撞擊的聲音。
「源永澤,你是否參与任何對神主大人不利的行動?」
「那是為了更多人的生存。」
沿途的預備巫女、侍女,有的低下頭,有的背過身,有的向他們行禮,全都忍著笑。
「我慢慢跟你說。」
誰會知道,看似魯莽的刺殺,實則是大御所使用【勾玉】的掩飾。
白子和小蝴蝶坐在池庭中央,給她畫畫。
獄卒眼疾手快,狠狠將他按在地上。
「說!」幾名獄卒同時喝道。
姬宮十六夜嘟著嘴「哼」了一聲,拉過被子,蓋住白皙誘人的身子。
「最討厭的人已經殺了,把無關緊要的抓起來,再假惺惺地放走,你猜為了什麼?」
「我說了不知道清裕的事,審問不是結束了嗎?」源永澤怒聲道。
「御子大人!」白子喊了一聲。
源清素不和他廢話,對刑吏說:「把他放了。」
「冥頑不靈,打!」刑吏揮手。
新宿御園秘境,那懸崖和*圖*書似的建築中,有陰陽寮、有武器店、有咒法店,許多修行者居住在裏面。
陽光里的仙女,嘴角也笑起來。
「源永澤, 」赤袍說,「以你的身份和見識, 應該認識這式神吧?」
源永澤作為源氏家老, 既是貴族,又是大臣,怎麼可能輕易接受式神的審問。
「神主大人,河內早就和我們斷絕聯繫了!」
「啊!你幹什麼,放我下來!」姬宮十六夜在懷裡,拍他胸口。
赤袍手持咒印。
「源清裕確實襲擊了我,」源清素又看了那些牢里的人,「還有這裏被抓的所有人,你們都是刺客的直系親屬,和這件事有關。」
到了寢殿,源清素將姬宮十六夜丟到床上,熟練的將她剝得乾乾淨淨。
源清素終於回過神,他扭頭看向姬宮十六夜。
他不認識懷裡的小女孩,也感覺不到她的重量。
「先抓人,再放人,裝出來的善意罷了。」
「我兒子呢?讓他出來,我要親自問他!」源永澤按著火辣辣的肩膀。
「給我老實點,問你什麼就答什麼!」獄卒說著,又揮起手裡的鞭子。
『嘗』的兩根舌頭, 啪的一下落了下來,活像樑柱上掉下來的兩條蛇。
看了許久,源清素離開池庭,在庭院內散步。
一白一青, 都只有上半身, 腳連在一起。有點像太極圖, 卻沒有一點太極圖的玄妙。
正因為如此,當初在箱根,有修行者提議讓源清素接受式神審問,確認他公布的「大日如來咒」真假,姬宮十六夜才直接下了殺手。
「不行!」姬宮十六夜一下子坐起來,「我要去檢查一下。」
但他不敢使用神力,只憑力氣的掙扎, 不過是溺死者努力仰頭, 試圖吸最後一口空氣——之前用神力抵抗審問的,被活生生打得失去知覺。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飄然落下的紅葉,小女孩抱住他的脖子,笑了一陣,其後一動不動地靜止了。
「我覺得這件事,不是簡單的黨派鬥爭,是新的神道教,以新的方式,存在官方內部。」
「嗯,眼睛很像我。」
「誰打你了?是你欺負我,而且現在還要欺負我,你這個壞人。」
「檢查什麼?」源清素把她拉了回來,「有我呢。」
「源永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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