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孫老頭很快就收斂了自己剛才那副強勢模樣，換成一副和藹可親的親切笑容，有些難為情地說：「林逸啊，不是你孫大爺出不起那麼多錢，實在是有苦衷……現在博物館效益不景氣，門票賣不上價，很多時候都是免費開放，入不敷出，更別提開源節流了，幾乎每年都要花費大把的錢用來購買書籍文獻……作為館長，我苦啊。」
人家都快打光棍了，你還能說啥。
對此，王金平老人沒有拒絕，也許在他心裏，多少錢，都沒有這樣一個證書來的重要，活到他這把年紀，早已把錢財看得開了，而想給子孫後代留下一些不同尋常的寶貴東西。
是啊，和人家那種無私奉獻，分文不要的高尚品德比起來，自己索要高價的嘴臉貌似真的很「奸」……
孫館長的激動，搞得王金平老人有些不知所措，原本皺紋密布，黑枯乾瘦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來，忙道：「孫館長你說哪裡話，你能來我就老高興了，這寶貝放我這兒也沒用，還是交給你們博物館我才放心。」言語樸實，真誠。
孫館長這才鬆了一口氣，手裡更是把王金平的手握得緊緊的，千言萬語全部用眼神告訴對方，「有心了」，「你是個好同志」。
獻你個頭啊！林逸內心大叫。
王金平點點頭，「哦，是那本書啊，主席寫的著作，年輕的時候我看過，還背過，不過也值不了那麼多錢吧……小夥子，聽大爺一句話，做人要知足，少要點，咱良心上也過得去。」
結婚？你小子結黃昏吧！連這種蒙人的話都能說出來，hetubook.com.com也虧你是讀書人。
林逸直接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兒，和這本破書的賣價挂鉤了，神色坦然，篤定，彷彿這本書賣不上那麼高的價兒，他就結不成婚。
林逸立馬提高警惕。
林逸一笑，耐心解釋道：「我那是民國書，比你的那本要早，並且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寫的名著，名字叫作《論持久戰》。」
苦肉計，絕對是苦肉計！
不過林逸這種滿意的表情可不能表現出來，對於買賣雙方來說，你越是愁眉苦臉，對方就等於越佔了大便宜。
所以林逸的臉色是為難的，是猶豫的，是很不情願的，就像是勾欄被逼迫賣身的黃花大閨女，顯得很委屈，最後才吐出兩個字：「好吧。」
林逸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稍微有點黑暗，但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想要找一點光明的事迹太難。清廉如水的好人和機構也許有很多，只是林逸還沒看見。
暈，林逸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奸商」。
嘆息一聲，老嘍，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孫老頭玩書這麼多年，作為一個飽經風霜看盡世間變幻的三品玩家，和多少人打過交道，和多少人砍過價，卻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面對王金平老人語重心長的勸導，林逸臉頰發熱，發燙，差一點就忍不住舉手投降。不過他還是冷靜了一下，他的思想境界明顯還沒升華到要臉不要錢的境地。準確地說，林逸知道這本書的價值是多少，也知道自己還沒有那種平白無故就獻出10幾萬的資格，那是有錢人https://m.hetubook.com.com的專屬，自己和他們比起來在資產和財富上還差遠了。
孫館長也算是老江湖了，雖然他是為博物館辦事，可是走南闖北，江湖氣息猶存，尤其經歷過大風大浪，知道這種情況下最好能夠讓王金平老人家消消氣，那樣自己收書就會更順利一些。
林逸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就繼續笑嘻嘻地說道：「那是那是，畢竟像老爺子您這樣識貨的不多……所以說，南都地方小啊，雖然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可還是和那些大城市比不了，還不如去金陵的夫子廟，京城的潘家園跑一趟，說不定還能遇見一些既識貨又肯花錢的大賣家……從南都到那些地方也花不了多長時間，權當去旅遊也不錯。」
稍微一愣，孫館長就大笑道：「好個林逸啊，還給我下套……可惜了，你大爺我偏不吃你這套。」說完，又道：「也不和你磨嘴皮了，跟你實話實說吧，上次博物館花了大錢收了書，現在資金緊張，就算你這本書真的是無價之寶，我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何況，在整個南都市我想也沒有人能夠出得起10萬以上的價錢。」用肯定而又強勢的眼神瞅著林逸，一副這本書除了我，沒人會要的意思。
孫老頭無奈，只好苦著老臉，亮出底牌，「小林子，別的我也不多說了，8萬塊，我收下，剩下的差價權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果然，他這一頓怒吼臭罵，等於幫老人家消了火，讓博物館吃乾飯的那幫孫子見鬼去，只要能順利收書就算把他們祖宗十八代挖出來也是值和圖書得的。
林逸深吸一口氣，笑眯眯地回答說：「不，王大爺，跟您的情況不一樣，我那不是獻書，是賣書……嗯，至少要賣15萬來著！」語氣溫婉，柔和，彷彿他嘴裏的15萬隻是15塊錢。
孫館長見此，才長舒一口氣，然後看見林逸明顯佔了便宜，卻偏偏像是被強|奸了的嘴臉，只覺得心疼，蛋疼，腎也疼！
不妨啊。
「嗖！」王金平王大爺倒吸一口氣，臉上的褶子連同汗毛都豎起來了，用無比吃驚的眼睛看著林逸，嘴唇有些發顫：「小……小夥子，是啥書那麼金貴呀，都……15萬？」在老人家眼裡，那可是個天大的數字，自己存了大半輩子的錢也沒那麼多。
孫老頭笑了，這個小朋友太奸詐了，看起來是摸准了自己的脈搏，知道自己看中這本書，必買不可。
最後，總結說：「林逸啊，這本書少點，5萬行不？」
林逸知道這不是自己插嘴的時候，就在一旁看著兩人談心交接，把那寶貴的文本資料做了詳細的登記，然後互相簽名，證明——王金平同志於某年某月某日，把《南都市軍事管制時期政策法令彙編》這本文獻資料，義務獻給南都市歷史檔案博物館，並且分文不收。
不得不說，林逸這招踢皮球式的「以退為進」，直接讓孫老頭目瞪口呆。
林逸以為文獻資料交接完畢，孫館長就會結束這次出行，和自己一起回去，可萬沒想到，孫館長突然說，「林逸啊，我看咱們的事兒也在這兒解決了吧，嗯，我很喜歡你那本《論持久戰》的毛邊本，小曹也拿相片和版本給我看了wwｗ•heｔubook.ｃｏｍ.ｃｏｍ，除了品相稍差外，各方面都很滿意——你就開個價……」
所以，林逸只得露出一副市儈的嘴臉，笑嘻嘻地對孫老頭說：「孫館長，您歲數比我大，叫你一聲孫大爺也是應當的，您德高望重見多識廣，像這種毛邊本紅色文獻，在市場上應該是什麼價碼，應該比我更清楚。多的我也不說了，作為您的後輩，對您仰慕有加的晚輩，我相信您也不會讓我吃虧。」
果然，老人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林逸，「你也獻書？」
先給你戴幾頂高帽子，再讓你自己開口說價碼，這麼大歲數，看你還怎麼抹開臉殺價。
不過林逸還是低估了孫老頭臉皮厚實的程度，與他這個小奸商比起來，不遑多讓。
人家曹一刀砍價才砍一半，這老頭直接砍三分之二。
就在林逸猜測著孫老頭接下來會怎麼做的時候，卻見孫館長畫風一變，剛才是怒目金剛，此刻是春風和煦，一把就握住了王金平老人的手，一張臉猶如菊花，展露出無比感激地笑容，說：「老人家，你是個好同志啊！我謹代表歷史檔案館的同志，向您老人家道歉了，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遺漏了這麼好的研究資料。」
「你們老一輩生活壓力沒個啥，我們卻壓力很大，不說別的，就說結婚這事兒，必須有車有房還要有存款，存款少了人家還不幹，非要七位數八位數……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打光棍吧？」
完畢后，孫館長承諾，會儘快給王金平老人頒發一副「榮譽證書」，以此來鼓勵他這種義務獻書的光榮舉動。
林逸笑了，15萬的和-圖-書確有些獅子大開口，主要是這本書的品相不太好，林逸的心理價位是10萬左右，8萬塊也說得過去，最主要的是這個人情，2萬塊買來絕對值。
暈，比曹一刀還狠。
孫老頭絕對是買貨的好手，這變臉的速度快過高鐵，剛才還笑嘻嘻，現在卻一臉「楊白勞」，對著林逸大倒苦水，說博物館如何艱難，自己如何凄慘，偌大個攤子需要自己照看，上面不撥款，下面死要錢，自己都快剜心割肉了，還扭轉不了這樣的局面。
的確，愛書之人就有這麼個壞毛病，看見什麼心愛的東西，就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得不到，就會睡不著覺日想夜想，甚至落下病來。這時候任憑那賣家索要多高的價碼，也會像賣笑的小姐般應承上去。
何況，買這本書的不是孫老頭本人，而是博物館，既然某些人有錢喝茅台，掛天價吊燈，那麼花點小錢買一本意義很大的書也是可以的。
很明顯，孫館長這老傢伙是故意的，故意拿王金平來給林逸施加壓力，看看人家，分文不要，我倒想看看你獅子大開口敢要多少。
「咳咳，孫大爺，不是我不願意，作為後輩，我也有難處啊！」林逸學不來孫老頭那種瞬間變臉的速度，不過他有他的強項，就是臉皮夠厚。
怕什麼來什麼。
林逸怎麼也沒料到孫館長會在此時此刻提出《論持久戰》這本書的交易，第一時間，林逸就看向了王金平老人。
15萬，也虧得自己剛才開得了口，想一想，林逸也為自己厚臉皮的勇氣鼓掌。
林逸：「……」
還有，你小子幾天前不才賺了300萬，怎麼這個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