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齋
第六百六十七章 緒方:「把敵人殺乾淨就沒有人會再追殺我了」

「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年多的時間而已,但光聽你的敘述,已經讓我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了呢……」
擅自脫離所屬藩國的人,視為「脫藩者」。
石川將身子轉了回來。
「那些支持你的人,遍布農村、城町、商界與藩府。」
「我唯一能向你保證的是——」
街區的西北面,這時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石川大人,十分感謝你的幫助。你的幫助,我沒齒難忘。」
「……但也罷了。換就換吧。」
「所以——我不希望你被什麼不知姓名的阿貓阿狗殺死,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在親眼見證了江戶幕府的統治之無能后,我開始覺得你攻擊京都二條城,在蝦夷地大破幕府軍,統統都算是義舉了。」
就在他剛把頭仰起時——
「尤其是某對開居酒屋的母女,她們倆每隔7日一定會去一趟榊原劍館,將劍館的里裡外外都打掃得一乾二淨。」
「這樣啊……」笑意從緒方的雙頰湧出,「劍館還在就好……」
石川剛才所說的前2個對他伸出援手的理由,緒方都還能理解。
——剛才若是能及時放出煙花,幫其他人標記了修羅的位置……那我即便是死,也算是死得有價值了……
緒方換上像剛才的石川那樣堅定的語氣。
「就是這個嗎……」看著這個木筒,緒方喃喃道,「運氣真是不錯……那麼快就有帶著這煙花的黑衣人送上門來了。」
他只笑了笑,拍了拍緒方的雙肩。
不一會兒,便摸出了一個小巧的木筒。
影之助的眼睛,這時緩緩瞪圓。
目送著這位故人離開后,緒方閉上雙眼,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
緒方喃喃。
——如果我剛才能及時放出煙花,看你還笑不笑得出……欸?
「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就沒有變過——誰向我和我身邊的人揮刀,我就向誰揮刀。」
「這種話,我也只能對著緒方君你說了:目睹了這一幕幕慘狀后,我開始懷疑現在的江戶幕府,是否還值得我們追隨了。」
他現在感知能力不如全盛期,沒有那個絕對不會讓人跟蹤的把握。
蹲坐在一座民房屋頂上的影之助,皺緊著眉頭,打量著四周。
「好了,傷口包好了,你看下有沒有包得太緊。」
一道黑影以快到讓影之助都反應不過來的速度,閃身到影之助的身後。
「哈哈,說得也是。的確是沒有必要去問一個『全國第一通緝要犯』為何傷痕纍纍的。」
……
淡淡的愧疚之情在石川的雙瞳中浮現。
「我以前受過她們倆的不少的照顧。」緒方換上一副像是如釋重負般的表情,「哈……看來她們倆現在也過著很平靜的生活啊……」
一邊說著,緒方一邊將手伸進懷裡。
「噗哇!」
這次換石川一怔:「是啊。她們倆是你的熟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嗎?」
石川再次朝緒方輕鞠一躬后,這才快步離開。
看著緒方臉上的笑容,影之助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榊原劍館呢?榊原劍館還在嗎?」緒方追問。
「……緒方君,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
說完,石川抿了抿嘴唇,看了看緒方的臉,面露思考之色。
剛才對他發動偷襲,並將他給一擊放倒的人,正是緒方。
「日後倘若遇到板垣他們了……麻煩幫我給他們帶句話。」
若是在沒將敵人殺乾淨的情況下回旅店,可能會將阿町她們也拖入危險之中。
他待會還要去布置「戰場」,沒有時間從影之助的口中慢慢套情報,所以緒方毫不猶豫地送他上路。
緒方面無表情地蹲下身,在影之助的懷裡摸索起來。
在進到這片街區之前,影之助知道要在這種屋宇緊密排布的地方找人相當困難,但他沒想到竟會這麼地困難。
江戶幕府自建立以來便頒布了規定:各個藩國內的武士、庶民,都不得擅自脫離所屬的藩國。
「感激不盡。」緒方接過石川的刀,然後將手頭的錢和腰間的刀遞給石川后,正色道,「石川大人,現在有幫不明身份的傢伙正在四處破壞大坂。」
噗通……
「……就任由你處置吧。」
「我不知你的存在,是會讓未來的世界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這是緒方目前身上所帶的所有錢。
「但我很樂意去為此慢慢等待,然後親眼去目睹。」
「至於世道會不會因我的存在而改變……那就隨緣吧。反正我是不會去主動摻和『改變世道』這種麻煩事的。」
不一會兒,他便在運河下游,發現了一片明顯是「窮人聚居地」的地帶。
「在他們的通力運作之下,藩府取消了剷平榊原劍館的計劃。」
「但在為尋找板垣等人而離開廣瀨藩后,我的想法變了。」
然後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以審視的目光,環顧著四周。
因為他看到……緒方緩緩站起身。
——可惡,這裏的屋子實在太密集了,這該怎麼找……
石川不太理解緒方剛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反將敵人一軍!主動迎戰敵人,將敵人引到自己預設的、對自己極為有利的地形,與敵人進行決戰!將戰鬥的主動權搶到自己的手中!
嗤——!
「但我這人其實對改變世道什麼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開居酒屋的母女?」緒方一怔,然後連忙反問,「那對母女是不是叫阿咲和阿福?」
「我的打刀雖算不上什麼名刀、寶刀,但也並不便宜哦。」
如果不將這些敵人殺乾淨的話,極有可能會「引狼入室」。
石川用力抿緊嘴唇。
詳細和-圖-書詢問了一番后,才得知他們順利遭遇了緒方,不過卻讓緒方潛水逃跑了。
「都不問下我剛才都遭遇了什麼,不問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就幫我包紮傷口,還送衣服給我。」
緒方將手中已經空了的木筒扔回到影之助的身上。
緒方現在佩在腰上的那柄脅差,是剛才在將魚八郎斬斃后,順手從魚八郎那兒拿過來的脅差。
就像是要在一間堆滿各式各樣雜物的雜物間里找一枚銅幣一般。
「嗯……麻煩你了……」
「緒方君,我對你、對遠山,一直都很愧疚。」
「這麼想殺我,那就看看是我先力竭,還是你們的人先死光吧。」
他現在只害怕一件事——阿町見他遲遲未歸來,所以跑出來找他,然後遭遇了什麼意外……
「不用謝。」
沒有比這還要適合用來對付火槍手的地形了。
緒方扶著屋壁緩緩站起身。
石川的眼神緩緩變得銳利,語氣慢慢變得堅定。
「每棟屋子都緊密排布,道路全都很窄,而且缺少制高點,讓人難以找到我的蹤影……沒有比這更適合我的戰場了……」
影之助便是被派來充當「眼睛」的忍者之一。
「只不過……我沒有你那個勇氣與實力。」
所以緒方決定就將敵人引到這個地方,趁著現在的身體還沒難受到連刀都無法握緊,在這裏與敵人展開決戰!
石川呵呵一笑:「你攻破京都二條城的這一消息,是在去年夏末的時候傳入廣瀨藩的。」
「但遭到了藩內的許多人的反對。」
「倘若我還活著的話,我會考慮著回鄉一趟的。」緒方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回應。
「這裏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魚八郎所用的武器是兩柄脅差,所以雖然將脅差成功換新了,但緒方的打刀仍是原來的破破爛爛的那一把。
「我那時以為你墮落了,成為了濫用暴力的暴徒。」
也就是說,一旦脫藩了,便會立即成為全國通緝犯。
這種屋子緊密排布的地方,最適合藏人了。
鏗鏘有力——用這個成語來形容石川剛才的這番話,大概再適合不過了吧。
「我這麼大年紀了,已註定至死為止,都不會再有啥大的成就。」
「這是我平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
——這裏就沒有什麼高度較高的地方嗎……
仔細復盤了遍今夜的遭遇后,緒方便驚覺:從今夜首次遇襲到現在,他的每次戰鬥都太被動了。
在大半夜,緒方正睡覺時衝進旅店刺殺他的成功率不比在街上刺殺他的成功率要高?
影之助以蘊藏著些許不耐的神情,仰起頭環視著四周。
「很完美。既沒有太緊,也沒有太松。」緒方抬手輕撫著包於他傷口上的那厚厚的一圈麻布,隨後換上玩笑的口吻,「話說回來——石川大人你的心也真是有夠大的呢。」
「對松和_圖_書平源內那個畜生,我也怨恨得很。」
「你以後可以找個機會回廣瀨藩來看看。」石川說,「和那些坐落於險要地帶,難以翻越進去的藩國不同,若想混入廣瀨藩,還是有很多辦法和路徑的。」
「我之所以對你伸出援手,一來是為了賠罪。」
聽著緒方的這番話,石川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滿、不悅或尷尬的神情。
「統統放馬過來吧。」他說。
石川朝緒方苦笑著聳了聳肩,然後解下自個左腰間的打刀,將其遞給緒方。
緒方提著剛才從石川那換來的打刀,一邊在這片「貧民聚居地」內漫步,一邊打量著每條街道,每座房屋。
望著身前用力按著他雙肩的石川,緒方先是面露訝異。
言畢,石川向緒方輕鞠一躬,轉身離開。
不知緒方具體是沿著河流的哪個方向逃跑,於是影之助就憑著自己的直覺,沿著河流的流向,朝運河的下游找了過去。
嚓!
嗒嗒嗒嗒嗒……
石川伸出手指朝自己指了指。
噌!
剛才,他看到了天上出現了紅色的煙花。
敵人若是知道緒方的住所,根本就不需要在街上伏擊緒方。
緒方將手中的打刀甩了個刀花,將剛才刺穿影之助的喉嚨而殘留在刀尖上的鮮血甩去。
影之助艱難地轉動脖頸,移動視線去看來襲者是何許人也。
「哪怕是疾病,我也不會讓它輕鬆奪了我的性命。」
「我也是那個被你誅殺暴君的義舉所感動的人之一。」
強烈的劇痛,讓影之助的身子都直接痙攣了起來,連話都難以說出。
於是影之助就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走進這片街區。
「石川大人,可以跟我做個交易嗎?」
「如果我是個合格的老師,如果我能管教好遠山他們,或許就沒有當初的那一系列悲劇出現了。」
敵人既然沒用這種明顯更有效的方法,那就說明他們並不清楚緒方的住所。
「倘若他們不聽你的,仍執意要取你性命……」
「因為我覺得這些都是愚蠢的問題。」石川沖緒方莞爾一笑,「你這種身份的人,突然遭到他人的攻擊、追殺,只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嗎?」
就這麼任由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狀態,恐怕等回到旅店時,也只剩半條命了。
石川面含笑意地跟著緒方一起站起身。
側腹的劇痛,讓影之助將胃中所有的東西都一口氣嘔了出來。
在緒方將這「貧民聚居地」近一小半的街道都走了個遍后——
說罷,緒方將腰間的打刀輕輕拔出,亮出它那有著不少缺口的刀身。
緒方將頭往後一仰,依靠著身後的屋壁。
一顆紅色的煙花竄上天空,在空中綻放出艷麗的「紅花」,照亮了影之助布滿驚愕之色的臉。
但這第3個理由,緒方就有點不太解其意了。
將敵人殺得一乾二淨,就不和-圖-書會再有人阻止他回旅店了。
為了能順利將緒方給揪出來,大半的伊賀忍者都被派了出來充當全軍的「眼睛」。
連忙趕到現場后,便在河岸碰到了正奮力將魚八郎的屍體給撈上來的魚八郎的部下們。
「誅殺松平源內,在我眼裡是毋庸置疑的義舉。」
「……在我離開廣瀨藩后,廣瀨藩那裡有出什麼新的變化嗎?」緒方輕聲問。
「榊原劍館還在。」石川接著答,「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藩府似乎是打算將榊原劍館給推倒的。」
「修……羅……」
「榊原劍館不僅還在,而且還被維護得非常好哦。有很多人自發地前往榊原劍館做清潔。」
然後臉上的這抹訝異轉變為無奈的笑意。
……
話說到這,石川露出帶著回憶之色的笑容。
並將剛才從他身上摸出的木筒對準天空。
話談到這,石川正好完成了對緒方傷口的包紮。
——笑個屁啊……!
他再次以由衷的口吻對石川道著感謝。
但剛轉過身,石川的身形便突然頓了頓。
這幫敵人人手一支燧發槍,哪怕是全盛時期的他也不敢對火器太過輕視,那就更別提現在身體狀況極差的當下了。
剛才在爬出運河,來到這片「貧民聚居地」時,緒方就立即注意到了這片街區的優越之處。
並且在靜下心來思考後,緒方發現他所住的旅店,若是不出啥意外的話,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你誅殺松平源內那個暴君的義舉,可是在廣瀨藩收穫了不少的人心哦。」
緒方:「……知道了。日後倘若遇到板垣他們,我會將你的這句話帶給他們的。」
石川挑了挑眉,看了看緒方手中的那5兩金,以及腰間的那柄破破爛爛的打刀,啞然失笑:
緒方一愣:「讓我繼續活下去?」
「這麼快就來了啊……還想著再布置下戰場呢。」
「倘若條件允許的話,你現在趕緊離開大坂。」
「終於……有人來了嗎……」
「石川大人,感謝你的抬愛。」
「當時我很不理解你。」
極輕的腳步聲,突然自離這不算遠的地方響起。
「我想用這5兩金,還有我現在這柄打刀,來換你的打刀。」
石川抬起手,按住比他要高上不少的緒方的雙肩。
「在你殺了松平源內后,新上任的藩主的能力雖不傑出,但好在也是個正常人。」石川緩緩道,「在他的統治下,廣瀨藩的百姓們算不上過得有多好,但也比以前要強上不知多少。」
然後不帶一點遲疑地拉動木筒底部的繩子。
他一邊嘔著,一邊癱倒在地。
摸索一陣后,掏出了5兩金。
呢喃過後,緒方露出喜悅的笑。
緒方這時換上戲謔的口吻。
在江戶時代,脫藩可是重罪。
板垣他們不惜脫藩,也要來追殺緒方,為遠山報仇——他們的這份決心,著實是和_圖_書讓緒方不知該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咕……!」
屋宇緊密排布,缺少制高點,道路狹窄,最寬的道路也僅夠三人並肩同行。
「三來……也是為了能讓你能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為了維護封建統治,江戶幕府不僅限死了階級流動,也限死了人口流動。
「我現在的這柄打刀雖然有些破破爛爛的,但拿去賣的話,總歸還是能賣出點錢的。」
「但攻破二條城,我不論如何都沒法將此事與『義舉』相挂鉤。」
在看清了剛才偷襲他的人是誰后,影之助的瞳孔立即猛烈地收縮起來。
側腹的劇痛讓影之助目前暫時還沒有喊話的能力,於是他只能在心中發出懊惱的大喊。
跟著石川一同露出笑容的緒方,用力深吸了口氣,然後將肺中的空氣緩緩吐出。
嚓嚓嚓……
「二來也是為了道謝。」
影之助剛注意到有人出現到他身後了,還為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呢,一陣劇痛便猛地自他的側腹傳來——一柄打刀的鞘底重重地擊中他的側腹。
「我也因此改變了原有的視你為『墮落的暴徒』的想法。」
被動地迎擊敵人的侵襲,對他實在太過不利。
「至少也要離開這片街區。」
都是先被敵人給找到位置,然後敵人一擁而上,對他發動車輪戰,他被動地應戰。
「在離開廣瀨藩后,我親眼見證了各地的黎民百姓們,在江戶幕府的統治下是多麼地民不聊生。」
脫藩者一旦被抓到,會被立即遣返回原所屬的藩國,並被判處重刑。
影之助的身子猛地痙攣了一陣,然後兩眼一番,徹底沒了聲息。
緒方猛地拔出剛才從石川那換來的打刀,用打刀的刀尖貫穿了影之助的喉嚨。
這片地帶的屋子全都又破又久,屋子一間挨著一間,從天空往下俯瞰的話,這片地區的屋子密集程度,能讓密集恐懼症患者頭皮發麻。
及時捕捉到這陣腳步聲的緒方,立即循聲轉過頭去……
「我知道了。那麼——緒方君,就此別過吧,願我們日後有緣再見,也祝你武運昌隆。」
「你跟他們說:我這個做師傅的,不顧年事已高,孤身一人離鄉,只為了將他們找回來,為此吃了不少的苦頭,哪怕是看在為師的面子上,趕緊回廣瀨藩吧。」
緒方現在也不急著回旅店了。
「而緒方君你不一樣。」
「今夜過後,這片街區……說不定要在未來成為知名的古戰場之一。所以你現在趕緊離開這兒吧,有多遠就離開多遠。」
剛才在接受石川的治療時,緒方難得地終於有了點喘息之機,讓緒方可以好好地靜下心來思考。
「你的種種作為,說不定能倒逼這個世道產生什麼新的變革。」
「你還年輕,你有力量。而且是那種說不定能將這個世道給改變的力量。」
——可惡……沒能來得及放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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