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助人者天助。」
鄭捷捷瞪一眼她,拆開信一看卻立刻哈哈大笑,指著徐晴,笑得咳嗽;徐晴連忙伸手拍她的背,詫異的說:「難道這封信里寫滿笑話?」
姜洛生語氣顯得理直氣壯,「他們都是高二的。你不知道么?教室里的高一學生大約只有我們。我跟他們有代溝。」
鄭捷捷屢屢說:「我倒是羡慕你們這樣曖昧。日後你們才知道這樣是多麼幸福。」一幅深有體會的樣子。
徐晴回她一個笑,「沒有那麼嚴重。」
連續兩次的大規模競賽讓徐晴乏力,待到競賽成績陸續出來,寒假又到。姜洛生的競賽成績也非常優秀,來年三月,他們同時接到了去北京集訓的消息。
第二天見到姜洛生,徐晴面色平靜,巧的是姜洛生也是一幅微笑淡定的樣子。兩人似有默契,言行舉動一概如常,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昨日。只是在晚間放學時姜洛生問她希望考什麼大學,徐晴說了,姜洛生眼一眨,微微一笑。偶爾電話聯繫,也是不著邊際的問好。
即使徐晴早就為暑假的嚴苛的培訓做好無數心理建設,可是她第一天上課時依然給重重嚇了一跳——讓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姜洛生也在課堂上。
說罷徐晴狀若平靜的回頭,看著身後的兩名女生,忽然微微一揚嘴角,到笑了。正在交談的兩人看到徐晴這樣詭秘深思樣的笑容,反而被驚的身體向後一靠。不等她們理解,徐晴又把頭轉過去。
徐晴總是被她的話逗樂,「你以為你多大了。」
高中對學生來講是人生的一個不小的轉折,但在某種程度上說,對徐晴與鄭捷捷卻是換湯不換藥。兩人依然在同一個班級,依然同桌;雖然換到高中寢室,兩人依然是對床,緊緊挨著窗戶,窗戶向北,環境幽靜,外面是一片小樹林,夏天的時候,翠綠枝條會打進屋子裡來,別有一番滋味。
「自己看吧,」鄭捷捷捂著嘴笑,把信遞給徐晴,「這次你可猜錯了。」
這種時候,雨也不會下的太久,徐晴完全不著急,翻開一本習題集,靜靜心看起來。徐晴專註功力絕佳,半點也不會受到外物干擾,直到她猛然打了一個噴嚏。
鄭捷捷笑而不語,張笑笑又看向徐晴,徐晴臉色平靜的攤攤手,目光含笑,不過神色中頗有潸然之意。張笑笑一愣,旋即明白,伸手拍拍兩人的肩頭,「只是分班而已,又不是不再見。」
此言不虛,第二日一早徐晴一打開教室的抽屜,一眼看到書堆上平放著一封看起來十分醒目的信,純白信封,上面卻沒有署名。徐晴「嗤」一聲笑,習慣性的把信塞給同樣剛坐下的鄭捷捷,臉上明白的寫著「我完全沒有說錯吧」的神情。
「噫,我怎麼不知道呢。」
徐晴搖搖頭。姜洛生捋起左臂衣袖,徐晴的心一下子就跳出來,不自覺的雙手發顫——姜洛生的左臂上本來和常人無異,除卻那多出的一道二十公分長疤痕。疤痕的形狀極為可怖,皮膚上一道粗粗的粉紅色的肉,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劃過再愈合的痕迹。
「校長?」
辦公室響起幾聲掌聲,徐晴緩一口氣,鞠了一個躬,紅著臉回答:「謝謝劉校長。」說完眼睛瞄到校長桌,一下子愣住,獎品是一台嶄新的電腦筆記本。徐晴參加過數次競賽,獎品是得了不少,但從沒有這樣昂貴的。
徐晴舉舉頭笑,「還要怎麼轟轟烈烈,咱們一見就互有惺惺相惜之意,這尤為難得了。偌大一個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夠如此呢。」
「記得,怎麼會忘記呢。」
兩人像想到什麼一樣,同時笑出來,連連回答「是是是。」說罷三個人一同笑起來。
成績出來,鄭捷捷果然分數奇高;徐晴滿意的一笑,轉頭想跟身邊的鄭捷捷講話,無意中聽到身後有人酸溜溜的議論,「她自然是第一,你不知道她父母是誰么?說出來都可以嚇死人。」
徐晴露出一個略微放鬆的表情。此時此刻,她除了看著姜洛生溫柔淡笑的樣子,確實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或者看什麼。屋子的氣氛好像都是由他調動起來。
「不客氣。」
「問題是我怎麼辦?我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他既然沒有把話題挑明,就這麼持續下去亦無不可,」鄭捷捷出主意,「他心中未必不是這樣想的。在我看來,只要不耽誤學習就可以,何況,你們還有大學可以期待。」
七月盛夏熱極了,太陽一天天的照射著,空氣中重瀰漫著浮躁和圖書和焦灼,就算教室有冷氣灌入也不濟事,人依然容易發脾氣——為著一道題目的解法爭吵是屢見不鮮,瞪圓眼努力想要說服對方結果不歡而散也跟家常便飯一樣。
上次競賽前,鄭捷捷的母親問過鄭捷捷:「如果徐晴因競賽成績並不理想而被刷下,參加不了省里的培訓,要不要我去說一聲?」
「也未必,事情難保沒有萬一。馬也有失蹄的時候。」
鄭捷捷卻不肯放過她,笑盈盈開口,「我比你清楚,你心中一定有個人,或許是個影子。」
這時教室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男生站在門口,左手撐一把傘,腋下還夾著一把,他拿著傘渾身也是濕淋淋的,看起來是著急的趕來,都沒有留心自己是否被淋濕。男生注意到徐晴姜洛生一個站一個坐,相對而望,有著一種不可說的浪漫氣氛,但他也顧不得那麼多,鼓足勇氣走到徐晴面前,把傘遞給她,清清嗓子說:「徐晴,我知道你走得晚,所以給你送傘過來。」
文理分科永遠是高中生活的一件大事,高一下半期一過就有人轟轟烈烈的討論這個問題,老師也在不停訊問同學們的意向,許多同學文理成績不相上下,以致於對到底學什麼踟躕不定;學校老師領導時常大談文理科前途,供學生作參考。徐晴鄭捷捷的文理意向非常清楚,可是兩人絕口不談這個問題,若有人問也用「到時候再講」避之。
「要下雨了,」姜洛生看一眼黑魅魅的天空,窗外刮著大風,吹的房屋險些要翻過來,「見和別人討論題目,你都是傾囊相受,而他們則未必。」
「那是自然。」
這一看驚得徐晴汗流浹背,原來信紙上清清楚楚寫的自己的名字。徐晴獃獃的看完信,完全是對這件事不確信的樣子,「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一時頭腦發熱。」
鄭捷捷一針見血,「事情是不大,但可以讓人失魂落魄許久。」
「冷么?」
徐晴微笑:「海角天涯。」
恰好坐在前面的張笑笑填完單子,回頭看兩人,「怎麼樣,填好了么?」
鄭捷捷搖頭,「不必,徐晴的每一個成績都是自己努力回來的,倘如她真的失敗,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從未聽過這種話,徐晴被問的一呆,慢慢想起自己平素的習慣,似乎真是這樣。她揉揉額頭,豁達的笑一笑,「沒有署名更好,少去許多麻煩。我現在也沒有心情考慮其他,光是各式各樣的數學競賽就叫我難以應付,更何況是人的麻煩。」
好在姜洛生耐心絕佳,完全不介意徐晴的冷臉,從後座走到徐晴身邊坐下,變魔術般從手裡摸出一冊薄薄的書,翻到某一頁後用自問自答的語氣說:「能否請教你一道題?」
徐晴的腦子轟一聲炸開,她自己不知道,她眼底已經燃起了光。她的臉是一直是無比沉靜而理性的,像溫柔陽光照耀下平靜的淡藍色海平面;此時她神態完全起了變化,恰似科幻電影中在深海出現的灼灼藍色火焰,整個人氣質大變,和剛才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說的是幾天後學校的演講比賽,徐晴看她一眼,一本正經的說:「好啊好啊。就怕老師不答應。」
這個說法讓鄭捷捷不甚悅意,扁扁嘴講,「媽媽,你太小看徐晴,她絕不會被刷下。」
「吵架過么?我跟你們同寢室同班四年,怎麼半點沒有發現,」張笑笑驚訝,眨一眨眼,「尤其難得的是,你們都是真心為對方做想;就算吵架,多半也是為著對方……是不是?」
老師們淵博風趣,簡直可以說博古通今,人人都受益匪淺,進步都是看得見的;培訓班上女生尤其少,人數不到百分之十。來自全省各處的男生很快的熟絡,這個年紀的男生思想最為活躍,熱愛也廣泛,課餘時一群群聚在一起,除卻討論數學,還談論社會消息,天南地北,無所不包。咋一眼看去,男生活躍,女生都是守在冷僻的角落,活像是坐落在大海中安靜的孤島。不過數學成績優秀的女生通常都是不善於跟男生打交道,獨自在角落鬧中取靜,倒也自得其樂。
徐晴看到他臉上的深深迷惑,心一跳,細細的解釋,「不是那麼回事。一直有人說種善因得善果,這句話其實非常有道理。你知道,對待學習不比其它,你若藏拙,它也會以同樣方式待你;越是與人分享,你得到的也越多。」
說罷用眼角覷一眼他,剛好被姜洛生逮到。姜洛生鄭重其事的看著她,和圖書有部分頭髮不規則打到眉下,眼見得就要觸到眸子。這樣的頭型如果配上一個剛才的略帶調笑的眼神,很有幾分電影中不羈少年的作風,可一旦認真起來,則太過專註,就叫人覺得壓力,覺得無處可避,心頭所有想法簡直無所遁形。
「他長的很英俊么?」
徐晴沒有立刻答話,用雙手支著頭,托腮想了一會,殊不知看在旁人眼裡,那動作可愛極了。
「口不對心。」
「很好,他考上理想大學,非常滿意。」
討論題目時徐晴竭力克制不要去看他,兩人坐得很近,可是依然聞到他身上洗髮水味道,是一種極淡的花香,徐晴回想:上一次他身上似乎沒有這種味道。
這次輪到姜洛生一呆,「你信宗教?」
姜洛生短暫一怔,直直走到徐晴面前,做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那你可不要被嚇到。」
姜洛生看起來平靜,甚至還能開玩笑,「跟競賽那次恰好相反,這次換我坐在你的身後。是否很巧?」
兩人都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更多,故抓緊每一秒鐘說話玩笑。新學期開學徐晴鄭捷捷都不在同一個班,開始兩人還每日都見面,後來因為兩人太忙見面越來越少,有時甚至是從同學那裡輾轉得到對方的消息才能得知對方作了什麼。
後面的話就相當難聽。鄭捷捷的笑容刷一下隱沒,速度之快簡直不可捉摸。徐晴立刻捉住她的手。鄭捷捷勉強一笑:「徐晴,我沒事。」
坐在新教室中,徐晴喜滋滋的跟鄭捷捷說,「咱們真是太有緣份。」
徐晴抬起頭,鄭捷捷托腮深思看著她。徐晴從未想過瞞著鄭捷捷任何事,輕輕嘆口氣,頓一頓,說:「我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的確是個影子罷了……」
「或許是,我反正是許久沒有正面遇到他,他們高三,應該忙著複習,」徐晴岔開話題,「不知道這番演講后,你身後又有多少追隨者。」
看一眼論證過程,確定一下一點錯誤也沒有,徐晴才扭頭看姜洛生,他也定定的看著徐晴,眼裡頭一次不那麼清澈,像蒙了一層水霧,就像是大霧裡的燈光那樣溫暖且朦朧。徐晴連忙低頭,發現他的手腕上依然帶著那塊奇特的表。
彼時六月,盛夏正要到來,空氣中瀰漫著花香。
姜洛生放下衣袖,輕聲問:「嚇到了?」
「至少見識的比你多。」
「恩,」徐晴從抽屜取出書,鋪在桌子上打開,手按著它卻沒有看,「就是這樣了。」
鄭捷捷沉思片刻,復又愉快的笑起來,「老實說,我現在對他實在很有好感。這麼勇敢的男生到哪裡尋找。」
說話時張笑笑看到置放在鄭捷捷面前的那張白紙,快速的掃一眼,以為是她一個人寫的,詫異的開口念:「當我來告別的時候,一絲懷疑的微笑掠過,你的眼睛,我來告別的次數太多了……」
班上許多同學在初中時就聽說過徐晴,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名傳奇中的少女這樣用功。」
「絕沒有,」徐晴輕聲說,「我不知道我堅強或者脆弱,但是我曾經在一夕之間同時失去父母,卻依然站起來生活。我不是粗神經的人,什麼事情都可以三杯兩盞就過去。跟我外婆說的一樣,人總要愉快的生活,是不是?何況這隻是一樁小事情。」
晚上一回家,徐晴就打開電腦,果然在一年多前的新聞中找到一條「少年勇搏歹徒」的報道。徐晴看的極為仔細,雖然新聞中沒有提到少年的名字,徐晴依然從字裡行間讀出姜洛生的影子。
「那……還有其他地方被傷到了么?」
徐晴一呆,略為詫異的看了姜洛生一眼,他非常坦然的一笑。
說話時徐晴語氣平淡,也不沮喪,完全是就事論事,就像她評價數學題目一樣平和;但鄭捷捷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壓抑的緬懷,本想玩笑打趣也找不到出口;一番話說完,鄭捷捷忽的想起自己的心事,兩人都是沉默。
校長指一指桌上的幾樣東西,笑眯眯的開口,「徐晴,這是最近那次數學競賽的獲獎證書,還有獎品。你再次為學校爭了光。」
「不要緊,你去好好玩,我也同樣愉快。」
講完后徐晴在掌聲中走下台,鄭捷捷低聲笑,「那不如你去代我參加演講比賽吧。」
「這類事真是麻煩。」
這個時候,姜洛生通常都會找件題目跟徐晴談論,然後借有題目把話題岔遠。一個夏天,哪怕是最熱的時候姜洛生都是身著淡色襯衣,深色長褲,更是襯得手長腳長。徐晴和圖書有些害怕單獨跟他講話,有次無奈的問他:「你為什麼不跟那些男生說話去?」
徐晴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翻開書開始看;片刻后徐晴覺得有道目光從身後飛來,一扭頭,魂呼拉一聲散成碎片,那個有著好看丹鳳眼的人,不是姜洛生,又是誰?
片刻后鄭捷捷將紙遞迴來,徐晴提筆又寫了幾個字,鄭捷捷看了,也寫上數字遞迴來,如此反覆數次,紙上已經寫了數行。兩人都是用的鋼筆,藍黑墨水,看上去像一個人寫的。
良久徐晴偏一偏頭,「你為什麼總是長衣長褲?難道不熱?」
演講那天,徐晴終於相信上帝對人並不總是公平的。同樣是淺藍色普普通通的校服,在她身上穿著明顯比別人好看許多。她站在台上演講,不光是美麗,渾身散發著一股從內至外的自信神采,望之令人愉悅不已,說什麼似乎已經不再重要。禮堂的座位是按照年級排的,徐晴聽到離的近隔壁班上同學議論,一片讚美之聲。
徐晴定一定神,「不冷。」說罷就看到姜洛生關切的臉。
姜洛生掃一眼演算步驟,飛快的搖搖頭,嘴角眉尾同時一揚,「可以說醍醐灌頂。謝謝你。」
校長察覺到徐晴的靦腆,非常親切的微笑,「暑假省里要辦一個奧賽培訓班,老師都是國內最好的大學數學教授,和以前那些培訓班絕不一樣,學校推薦你和其餘一名同學參加。」
「估計是怕被你拒絕,」鄭捷捷止住笑,歪著頭端詳一陣徐晴,伸手揉一揉徐晴的額頭,半是訓斥半是好笑的說:「又把眉頭皺起來了。你不知道,你算題的時候總是輕微皺眉,非常嚴肅,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叫男生均不敢跟你再熟絡。」
因為不知道他話的真假,徐晴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後啞然。
徐晴從來不與人爭吵,一旦氣氛不對,就躲的遠遠。姜洛生也不參加對這類接近爭吵的辯論,但卻饒有興趣。他若有所思的跟徐晴講:「你沒有發現一件事?」
徐晴的眼裡明白的流露出「那為什麼只讓單獨讓我來談話」的意思,劉校長扶一扶眼鏡,和顏悅色的解釋:「本次培訓是為了今年十月和十二月的全國競賽準備,按照這兩次的競賽成績每省再選拔兩人參加國家的集訓,你知道,世界數學競賽是在明年的七月中旬舉行,」說到這裏,劉校長語氣一頓,同時不露神色的打量徐晴的神態,「我也曾經任過數學老師,看過你的試卷,坦白的說,認為不論是今年暑假的培訓,還是全國的集訓,我都認為,你都將是最優秀的學生。」
「好呀,」徐晴馬上回答。
徐晴鄭捷捷是教室中的異類,一直沉默的填著單子,沒有多說一句話。有此徐晴想說什麼,轉頭看看鄭捷捷,剛好發現對方也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她張一張嘴,發覺聲音一下啞了,於是果斷的回頭,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白紙,寫上幾個字,默不作聲的放到鄭捷捷面前。
半月後終於有大胆的男生邀請她與姜洛生也參加數學討論,徐晴雖驚奇,但欣然接受。不出幾日,徐晴就以嚴謹的思維讓所有人折服。
「對他,我是真的愧疚,」鄭捷捷沉默片刻:「你們現在也成陌路了?」
「你不知道,我多麼感激那時候坐到你的身邊,」鄭捷捷目光盯著某一個方向,努力回想什麼,「現在想起來,最初的認識真平凡。」
「當然是有的,」鄭捷捷亦微笑,「而且次數還不少。」
徐晴一聲不響,她想起今天跟姜洛生送她至樓下后,再撐傘離去,緩緩消失在雨霧的身影影。
鄭捷捷做一個白眼,「說什麼。」
徐晴皺眉,眉心綳出一條纖細的皺紋,「也沒有署名。」
其實鄭捷捷一兩個星期前就從她母親處知道此事,可一直沒有跟徐晴講。她寧可徐晴通過學校的渠道知道。
鄭捷捷掩口而笑:「你打算離魂追隨於我?」
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徐晴想的遠比最初聽到這則消息那單純的欣喜複雜的多,她覺得自己的能力完全理不清思路,面對數學題的邏輯思維也不翼而飛,也不知道明日如何去面對姜洛生,她拿起電話,將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告訴鄭捷捷。
「是,有要緊事跟你談。」
「對了,趙騫怎麼樣?」
半晌后鄭捷捷說:「不得不說,聽上去真有些浪漫。從此後,他就沒有音信?你也沒有再遇到他?」
「只是覺得人品高下,立即可見。」
再次見面是在非常和諧的情況下進行和圖書的,和諧到徐晴都沒有想到。培訓的教室是在外婆任教的大學,徐晴步行二十分鐘就能走到,所以她到的也較早,可以容納百人的教室只坐了幾人,面孔都很陌生,看上去相當聰明。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覺得胳膊發涼。徐晴今天穿著綴著藍花的白色連衣裙,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風吹的她的衣裙窸窣輕響。教室里再沒有旁人,大風於是肆無忌憚的在牆壁上來回衝撞,隱隱似有迴音。
這種忽然而起的變化讓校長非常滿意和欣慰,續而肯定的說:「我相信你。學校會盡一切所能給你提供最大的幫助。」
徐晴如吃下一顆定心丸,長吐一口氣:「嗯。你說的是。」
念了幾行,張笑笑完全不明所以,問,「捷捷,你這是在寫詩?」
徐晴靜靜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姜洛生回望徐晴,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霎那間空氣中升騰起一種兩兩相望無言卻有夾纏不清的曖昧情愫。
姜洛生微笑點頭,「深有體會。」
就算如何逃避,該來的總是要面對。老師在班上作最後一次統計人數時,兩人終於知道再也無法避談這個尖銳的問題。班級鬧哄哄一片,人人臉色凝重,雖然決定是早已做下,可卻依然搞的氣氛熱烈,做出痛下決心形,似乎馬上就要把自己的靈魂身體出賣掉。
徐晴跟在班主任後面,看著他手裡的一疊單子,隨著他的走動不停的上下翻飛,心想:就是這一張小紙了。走神中她聽到班主任跟她說:「是校長找你。」
聽他的意思,似乎沒有期望徐晴的回答,可是徐晴性格所致,對待同學的請教,只要不是忙得團團轉,都會以幫助同學分析題目,給出解答過程,不光如此,還似老師一樣,指出題目的關捩和出題老師的用意,故非常得同學愛戴。徐晴嘆著氣,把頭一偏,看姜洛生一眼,再看一眼題目,心頭模模糊糊升起了一個念頭。
徐晴被狠狠嚇一跳。想起跟他出去可能遇到的事情,徐晴不寒而慄,「不用不用。」
徐晴簡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校長辦公室的,她回到教室時,神情看起來像是在做夢,臉頰上有一種淡淡的紅色。鄭捷捷看到她眼裡閃耀的決心,興奮,歡快,還有從她身上溢出的一種向上的奮鬥精神。
徐晴扁扁嘴:「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我是真羡慕你們,」張笑笑感慨萬千,「從初一到現在一直這樣要好,我都沒有見過你們有任何爭吵。」
徐晴頓時心虛,冷著臉刷的扭頭過去,盯著書頁,卻發現書上的字像喝醉酒一樣東倒西歪;徐晴想起鄭捷捷的那番話,心頭默念,完了完了,一見他便方寸大亂,風度全失。
「還記得么,」鄭捷捷像想到什麼忽然跳起來,「上次咱們商量著暑假去雲南,看來你又是沒有空……」
鄭捷捷重重嘆氣:「前幾天他喝醉酒跟我打電話,說他已經跟女朋友分手,說他在大學里等我。我叫他永遠死心,他一言不發的掛了電話。」
因為太過震驚,徐晴呆住,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姜洛生抱著手臂站在徐晴桌前,靜靜等他消化這件事。徐晴抓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兩口。
培訓中數學題目非常困難,下課後不少男生圍在一起針對題目進行討論,饒是如此,討論一個多小時也未必有滿意結果。在一次次的課題和測驗上,徐晴的才華逐漸表露出來。徐晴的容貌氣質,是教室里最明媚的風景,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但徐晴獨處時表情嚴肅,讓人膽怯不敢接近。
那時正是傍晚,教室的人所剩無幾,徐晴因為家住的近而習慣晚走,姜洛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每次都在徐晴起身離開的時候迎上去,用完美的語氣說著「真巧,我也正要離開」,然後順理成章的一道離開,一路閑聊,一直送徐晴樓下。
「對我來說,見不見沒有太大關係。」
「……那麼,只要證明這兩數互質,該題就能順利得證;顯然,這是顯而易見的。」徐晴用鉛筆敲一敲在題目上一點,做了最後的結論。
鄭捷捷聽罷滿意微笑:「我說你們能再見的。」
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比徐晴想象中更快的浮現在腦海,徐晴一愣,一瞬的功夫,她想起更多的細節,他嘴角上的笑容,手腕上的那塊奇特的手錶,考試時從容不迫的背影……徐晴一點兒表情也沒有低下頭,心想:只見過幾面的姜洛生何時在我心底留下這麼深的印記?是否因為那雙眼睛?
「如果我是老師和*圖*書,也更喜歡也喜歡美麗的面孔,」徐晴實事求是,「而且你的演講確實無可挑剔。多麼高的分數都無可厚非,不用管人家怎麼說。」
「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就是初三的那次競賽結束后,」姜洛生微微笑著,眼神專註的盯著徐晴,「回家路上看到有小偷搶一個老人的錢包,我去追趕……結果就成了這個樣子。你寫給我的電話也在那次事件中丟了。」
所幸姜洛生沒有堅持,他聽罷面無表情的點一點頭,回到自己的位子。此時教室陸陸續續的坐了許多人,幾分鐘后,上課的老師隨後也到了。徐晴驚訝的發現授課的老師她居然認識,還非常熟悉,是她的鄰居楊教授。徐晴心下大慰,她已經能預料到培訓班決不會有想象中的那樣辛苦。
「沒有,只是太吃驚,」徐晴鎮靜的說,再抬頭看他,頭一次她主動的凝視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眼裡去,「是怎麼弄的?」
高中生涯和初中生涯大同小異,不過兩人更加被學校老師看重,除學習之外,徐晴忙著準備數學競賽,鄭捷捷則忙著學校的各式活動,幾乎沒有空余時間。尤其是徐晴更是一副頭懸樑錐刺股的樣子,恨不得把時間都擠出來演算習題,每日都是最晚離開教室。
「什麼?」
鄭捷捷笑著附和,「還記得初一入學的情況么?你坐在窗邊的位子上,我跟你搭話。」
下課前班主任把選科擔子收齊,離開教室前叫住徐晴,「跟我來一趟。」
演講結束后,鄭捷捷悄悄繞回座位,徐晴拉她坐下,「你一定是第一。」
姜洛生依次掩上所有窗戶,再回頭一笑,「真奇怪。不是夏天么,怎麼一下雨就氣溫驟降。」
徐晴腦子還沉浸在剛才的事件不能自拔,又被面前的男生嚇一跳,目瞪口呆的看著男生,一時間根本忘記伸手接傘還有道謝。倒是姜洛生反映迅速,笑著把傘拿過來,極其禮貌的道謝:「多謝你的傘,不然我們還不知道怎麼辦。」
徐晴得知,好笑多過好氣;故半期考試后,老師讓她介紹數學學習經驗的時候她誠摯看著班上同學,清清楚楚的講:「你們相信我,世界上絕對沒有那麼多天才。學數學其實非常簡單,正如英語需要大量的朗讀和閱讀一樣,數學需要大量的演算,也知道,這是一項吃苦的工作。所以再加上一點興趣,這就足夠。」
「我想一定不錯,」鄭捷捷笑一笑,篤定的說,「相信我,你們一定會再見的。」
若是別人,徐晴說完題目的下一句必是問「懂了么」,但是現在她談話的對象是姜洛生,她不確定用這樣的語氣是否合適,於是再問一次:「你覺得這種證法有疏漏沒有?或者說,還有其他證明方法么?」
片刻時間徐晴完全如何作答,滿腦子都是「怎麼會在這裏遇見他」,「他倒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坐到我的身後」,半晌后她氣息終於定下來,甚是費力的拋出一句無甚意義的話,「也許吧。」
男生臉色刷遍紅,他愣愣的看一眼姜洛生,再低頭看徐晴,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略微帶了點恍惚,沒有反應,淡淡的說了句「謝謝」后就扭頭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著姜洛生。男生臉色由紅變白,最後面色慘淡的離開。
夏日的雨是說來就來,剛才還是晴空一片,馬上翻天覆地的變黑,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大雨像漫天銀針一樣射在地上,雲層像一張大黑帆罩在城市上空,時不時電光一閃,照的房間四壁發白。
兩人一時沒有回答,也沒有看著對方,都看著手裡的單子。張笑笑哈哈樂,自顧自的說,「我視力很好的。」
「沒有。只有手上這一處。」
徐晴微笑:「謝謝你。」
「誰說不是。」
徐晴盯著書頁,慢慢的回答,「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徐晴下意識的捂住了手臂,她覺得自己的手臂也鑽心的疼起來。徐晴問他:「疼么?」問完才覺得是一句廢話,那樣的傷口怎麼會不疼。
「作為報答,我請你吃飯,如何?」姜洛生一隻手按著桌面,問訊的看著徐晴。
「上面可是你的名字呢。這可沒法否認。」
輕輕揉揉太陽穴,徐晴似笑非笑:「原來是她,趙騫真是沒有眼光。」
徐晴從校長手裡不知接過多少獎狀,對校長完全不陌生,半頭白髮的一個和藹老人。敲了校長辦公室的,徐晴走進去,看到數名學校領導對剛剛走進門口的自己微笑。徐晴傻住,掩上門就不知如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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