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米靜，我叫卓愛，可卓愛不是孤兒，我卻是。

霍懌傑的聲音輕若花語。

心口彷彿被巨石壓制，無法呼吸。

原來，我只是個孤兒……

我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一旦想起過去，我的心就好痛，彷彿有一棵樹在我心底生根發芽，而我想要連根拔起，那種劇痛帶動每一條神經，讓我幾乎暈厥。

那群孩子驚恐地望著我，轉身四散逃開，季惟軒有些吃驚，卻依然緊緊握著我的手，試圖平息我的怒氣。我掙開他的手，蹲在地上輕輕撫摸小女孩的頭髮，她抬起頭怯怯地望著我，那雙清澈的眼睛如同夜幕中明亮的星光，沒有哀求，沒有絕望，只有滿滿的固執與倔犟。

他的肌膚如同雪花般白皙，他的眉宇如同明月般清朗，他的瞳人如同琉璃般瑩亮，他的唇瓣如同薔薇般絕美，要怎樣才能形容這天人般的容貌，要怎樣才能壓抑住難以置信的震驚。

我喜歡與他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彷彿生命便是一片清澈蔚藍的天空，我們在這片天空微笑哭泣，心也純凈得透徹。

我捂住胸口，心臟在胸腔里悲哀地跳躍著，一下一下，將我擊得潰不成軍。

我獃獃地望著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獃滯而木然。

每一個字都說得小心翼翼卻又異常堅定。

我每天都會帶許多玩具和書來這裏，分給佳佳，也分給其他孩子，看著他們滿足的笑容，我的心也像是被幸福填滿了。

「這樣就可以欺負她嗎？」我竟然失態地沖他們吼，「就因為她是孤兒就可以不被人尊重嗎？難道你們這些有父母的人就一定比她高貴嗎？」

他站在我面前。

他說了很多遍，漸漸，聲音變得哽咽。

那一夜，他一直坐在ｈtｔｐs://ｗｗｗ•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coｍ我身旁，靜靜地看著我。

那個天使般的少年幾乎在用盡氣力控訴，他的聲音顫抖如一片凄涼的落葉。

兩人頓時驚怔。

他輕輕握著我的手，手指輾轉著與我相扣，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彷彿無限恐慌。

我迷茫地看著少年，他驚慌失措地扶住我的雙肩，烏黑的瞳眸驀地掠過一絲痛惜。

「她……她不愛我……」

我牽起她瘦骨嶙峋的小手，將她凌亂的衣衫擺弄整齊。

「季惟軒啊，為什麼你會對我這麼好呢？」

我痴痴地看他，全然沒有在意他驚慌的神情。

「你明明不愛我，不是嗎？」霍懌傑喃喃道，「可為什麼你在昏睡中不停地喊我的名字？你這樣會讓我心甘情願越陷越深。」

季惟軒刮刮我的鼻子，寵溺地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呀。」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針對霍氏，但我不計較，真的，我什麼都不計較，我只要你留在我的生命里，即使用我終生的幸福來換你一個笑容，我也無怨無悔。」

他們停下了暴力，不屑地瞥了眼小女孩，她顫巍巍地抱著頭，渾身發抖。

「米靜。」

我的手抓住身側的床單，緊緊地，扯出猙獰的褶皺。

我的眼前彷彿突然漆黑一片，無數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蝴蝶在我面前飄浮沉淪。

「你們……認識我嗎？」我試探著問。

我微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冰冷的血液在我的肌膚下流動，彷彿一片凄涼的海洋。

為什麼我的心會這樣疼痛，彷彿極小的針芒扎在心臟里，稍微一動便是鑽心的疼痛。

霍然間，門外闖進一個白衣少年。

彷彿美麗奪目的鑽石，讓人驚艷和*圖*書。

是不是因為他傷害過我，所以我才忘得那麼徹底。

「對不起……」

我不知道曾經的我是怎樣的女子，我只知道，我在逃避。

我鬆開佳佳的手，然而她卻拽住我的衣角，用膽怯卻滿含希冀的聲音輕輕渴求：「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前方傳來一陣謾罵聲，我抬起眸，視線里霍然撞進一個頭髮蓬亂的小女孩，她穿得很單薄，嘴唇已經凍得發青，一群大孩子一邊對她拳打腳踢，一邊辱罵著她。

他們說，她是一個孤兒，沒人要的雜種。

「她太髒了，不配和我們玩。」

他輕柔地撫摸我的唇瓣，異樣的觸感讓我的臉有些發燙。

我無奈地搖搖頭，將腦袋縮進他的懷裡。

我不敢面對我的過去，那些遙遠的記憶碎片彷彿破裂的玻璃狠狠扎進我的身體，擴散出一寸寸的疼痛。

「你住在哪裡呢？」

我依然靜靜躺著，表情寧靜安詳。

我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用一種憂傷的目光。

「你叫什麼名字？」

他像一個孤獨的孩子，那麼懼怕失去。

醒來的時候我只看到霍懌傑和季惟軒，他們說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們說的，因為我看到了他們眼裡的痛惜。

夕陽西下，我們三個人坐在柳樹下的石椅上，季惟軒輕輕哼起童謠，我摟著佳佳，看著她唇角花兒般明媚的笑容，心口又是一陣黯然悲傷。

「你知道嗎？當你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生命已經燃盡了，我突然記起很多年前你就是那樣輕地走進我的心裏，又那樣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怕你這次又會離開我，再也不回來。我不敢想失去你以後我該怎麼辦，我好害怕，害怕得像個孩子。」

面前一個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www.hetubook.com.com。

霍懌傑平常很忙，白天的時候都是季惟軒陪著我，他斷斷續續地講著我的過去，在他的描述里，我彷彿玉蘭花般清純動人的天使，笑靨如花，不染塵埃。可是即使他口中的我與腦海中殘留的記憶相符合，我也明白，我絕不會是天使。我能看到許多人用敬畏的目光看著我，那種神情，彷彿是在遙望著高不可攀的公主。

心又痛了。

霍懌傑在床邊坐下，手指輕輕撥弄我的發。

「我叫佳佳。」

季惟軒皺起眉，下意識地將我向懷裡更深地擁了擁，我卻怔怔地望著那個孩子，眉心蹙起：「你們在幹什麼？」

我知道是霍懌傑，因為他送給我一瓶叫做「心愛」的香水，同樣的玉蘭花香，輕柔優雅。

真想永遠這樣，從平淡中汲取幸福。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固執得讓人心痛。

我能想象到他蒼白的容顏，緊皺的眉，可是我只能閉著眼，裝出一副沉睡的樣子。

他看著我，目光里流轉著複雜的情愫，那是一種徹骨的痛楚，他漆黑的眼瞳茫然一片，彷彿瀰漫著足以幻滅天地的悲傷。

「你為什麼傷害她，」他轉身看著他，聲音有些狂亂，「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愛你？你怎麼可以傷害她！」

心痛如解不開的毒咒，擴散全身。

僅僅三個字，伴隨著晶瑩的淚水，潸然落下。

這些天有許多人來探望我，他們畢恭畢敬地喊我公主。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心底有個聲音在哭泣，我不要當所謂的公主，請不要讓我記起一切，不要……

「米靜，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我閉上眼，呼吸平穩。

我捂著耳朵，茫然地看著他們歇斯底里地問醫生為什麼。

冥冥中又聽到和_圖_書熟悉的聲音，他對我說，我愛你。

稚氣未脫的聲音讓我一陣心痛。

我用儘力氣反握住他的手，慢慢睜開眼睛。

我開始整理殘缺的記憶，然而記憶卻始終停留在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溫暖的陽光透過櫻花樹茂密的枝葉，將金色的光芒篩灑在地上，那個少女穿著白色的蕾絲裙子，笑靨如花。

我靜靜地望著他，像是忘記了時間。

靈魂輕飄飄，四分五裂遊走。

我輕輕扶起她，語氣輕柔如水。

身體好一些的時候，季惟軒帶我出去散步，我披著他的外衣，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

淡淡的玉蘭花香輕柔縈進心腑，帶著思念的氣息。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呼吸間都是那麼小心。

無止盡的疼痛。

然後，我的臉色便會蒼白如雪。

白色的病床上，我睜著眼，木然望著天花板，目光空靈。

我們送她走進了孤兒院，瘦小的柳樹下排列著破落的宿舍，一些孩子在院中央玩耍，他們的面前扔著破爛的玩具和殘缺的舊書，他們的眼裡流露著空洞迷茫的神色。

霍懌傑的手指在我臉上軟軟劃過，最後停留在我的嘴唇上。

——選擇性失憶。

那一年，有一個同樣孤獨無助的少女蜷縮在角落，她白色的蕾絲裙子上沾滿了骯髒的泥土和乾涸的血跡。許多比她大的孩子圍在四周嘲笑她，欺辱她，他們抓著她的衣服，撕扯她的頭髮，然而她只是倔犟地仰著頭，蒼白的唇緊緊抿著，一言不發。那雙漆黑的眼珠如同世間最耀眼的寶石，灼灼生輝。

醫生匆匆跑進來，滿頭大汗地為我重新檢查了一番。

霍懌傑的聲音頹廢而無助。

細緻如瓷的肌膚，彷彿讓指尖凝上莫名的悸動。

「她不愛你的話怎麼可能暈倒？她不愛你的話怎麼可能和圖書在昏迷中一直喊著你的名字！霍懌傑，你看看你做了什麼，你傷害了你最愛的人！」

夜深，冷風將過了花期的櫻花樹吹搖著，凄凄涼涼。

一陣微風掠過，季惟軒墨玉般烏黑的發被吹得有些凌亂，我停下腳步，撥弄著他的頭髮。

我霍地抓緊了季惟軒的手，臉色驟白。

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漸漸充盈了我的心，像明麗的陽光，帶給我溫馨的悸動。

心痛劇烈無比。

他的笑容如同燦爛陽光下盛開的金盞花，剎那間散發出絕世美麗的光芒。

這麼小的孩子，就要承受那些失去家庭被人看不起的痛苦了嗎？

他抿著唇，臉色蒼白，眼裡彷彿瀰漫著朦朧的霧氣，見我醒來他驚喜無比，鼻翼那顆鑽石隨著他的眸光璀璨流轉。

白衣的少年捧起我的手，蹙著眉看我，他的目光中帶著讓人心酸的自責與疼痛。

當這五個字躍進我耳里的時候，我的心陡然一抽，莫名的疼痛滲入肌膚。

很久很久。

這個孤獨的孩子可以在別人欺負她的時候不掉一滴淚，可以隱忍著自己的疼痛承受聲聲刺耳的辱罵，然而，她卻始終無法掩飾掉那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遍體傷痕。她想要有人陪著她，給她一點點的溫暖，哪怕這溫暖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剛才你叫我……米靜？」

窗外有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將他映照成耀眼的天使。

「你真的把我忘掉了嗎？難道，我在你心裏就真的什麼都比不上嗎？」

我伸手想將他深鎖的眉頭撫平，可每一次撫過，卻是鎖得更緊。

這痛沉得幾乎能將一顆心敲碎。

她指向街角的孤兒院，眼裡有著掩飾不住的落寞。

「米靜，你醒了嗎？」

他手指的力道略微加重了些，溫暖的指腹按在我唇上，如一片雪花，惶然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