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的光影集聚到樓道的盡頭，他消失在光影深處，我蹲在地上，一身的絕望。

我一邊哭一邊笑地看每一個角色演足他們的戲份，十個中總有那麼多個幸運地獲得圓滿，可更多的人永遠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我翻出上鋪的香煙，想要學著許三多的樣子，失意的時候抽支煙，順便回憶一下自己走過的路，哀悼一下目前的處境。可那口煙嗆得我把肺都快要咳出來了，上鋪突然回來了，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煙：「你想要死啊？我記得你有慢性支氣管炎！」她罵罵咧咧地走出宿舍，一張寫滿嘲諷的面孔在門口一閃而過！張雪婭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樓道：「哎呀呀，我們都知道她不想活了嘛，你就成全她了唄，多好！」

我揮了揮手：「給我點時間，等我心情好了，自然會去找你報到！」

樓道里一下子亮起來，那些女生紛紛打開自己的宿舍門，探出腦袋在那裡張望。

我把這個場景描述給奶奶聽，她老人家人老了心卻一點也沒老，她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然後一改剛剛不耐煩的語氣，語重心長地勸說我。

「那讓給我追？」很流氓的話。

阿汐是不可能愛上對安洛好的人的？

你固執地選擇了放棄我，生活於我，還有什麼意義？

玫瑰花田的中央，他伸開雙臂，等我回到他身旁。

絕望到想要放棄自己。

原來，阿汐就是我惟一想要的。

我以前很少熬夜的，奶奶管得特別嚴，在她狹隘的是非觀念里，過了12點不回家不睡覺的女孩子就不是個好女孩子，我惟一一次在外留宿是和阿汐打著高三畢業同學狂歡的幌子在網吧包了一宿。我什麼也不會，還對聊天不感興趣，總覺得和一個陌生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來我往地聊跟白痴沒什麼差別，尤其那些聞著性別上來的網友簡直就是垃圾，我拉拉阿汐的袖子說：「你是不是也這樣過？跟花痴和性|飢|渴似的和女網友聊天。」

多年以後，我終是沒有記住，然後被劃得和*圖*書一身淋漓的傷痕。

阿汐笑歪了嘴，半天才回我話：「唯遊戲是我的最愛！」

他顯然無法忍受我這樣的邋遢，轉身就走。

「我明白的？我明白什麼？我不明白！」我對著他大吼，還有很多很多的憤怒想要發泄，可他不過是瞪了我一眼而已，我就失去了所有言語。

他說：「尊敬點，這可不是什麼妞啊妞的！」

靜下心來的時候，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我最後給奶奶打了一個電話，有兩個孫子陪在她身邊，我死了，她也不會再有多大的遺憾吧？我想。

我真的絕望了！

「阿汐對那丫頭不可能是真心的，孩子！你相信奶奶，奶奶從來沒看錯過人！阿汐對你好著了，還是他讓他爸好好照顧你爸媽的了。」

就是這裏。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

原來，愛情才是我要的全部。

電影裏面，梁朝偉愛上王菲，王菲執著地尋找她的愛。

我在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她就非得不要命地把自己送到我面前討罵，還真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是只紙老虎了！姥姥的，老虎不發威，你就當老娘是只病貓！我憤恨地咬著薯片，看見漢傑和恩燦興奮地在房間里互相扮敵人，回憶就再一次惡毒地朝我襲來。

耳朵里是張狂的風聲，是各種花綻放的氣息，芬芳迎面撲來，我覺得自己是在奔向一片花海，奔向戀人的所在。

那種空落落的感受，顧汐你嘗試過嗎？

現在的我終於明白了。

我直直地看著她把最後的目光落在我這邊，或許她也看見我了吧，我想。

然後，她縱身跳了下去！

「不——」我才驚呼著站起身，推開課桌衝出了教室，老師和同學們還在奇怪我的舉動。明白了的時候，一群人就跟著我呼啦啦地衝到了樓底。

阿汐從來都是個絕情的男子，可我從來沒想過，他的絕情會用到我身上。

可以放棄自己，也不可以放棄你。

我被她給迷惑了，一直扭頭看著她。很漂亮的女學生，穿m•hｅtubｏok.ｃoｍ•cｏm著白的羽絨服，身形看上去還很高挑，我隱約覺得她的樣子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她是誰。我的辨人能力一向不強。

「主任，要不我躺地板上讓你踩？」

我不相信，專門去看了他的QQ，果然，除了同學就全是遊戲時結交的朋友，他們還組成了一支戰隊，名字取得很瘟疫，叫SARS！

可我在結局的時候，看著那一片灰濛濛的窗戶上倚靠的女子輕輕落下淚來。

這話說得我特享受，可阿汐一隻手肘撞過去，就撞碎了我所有的美夢。

我忽地拽住他：「怎麼？待不下去了？這都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你懂不懂？」

我們本來還有個從幼兒園一起長大的朋友，叫武剛。他喜歡我，我一直知道。但他不說，我也就配合著不撕破這層紙窗。高二的時候，他請我看電影在電影院里要求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不答應，他居然試圖強吻我，阿汐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拳頭打破了他的鼻樑：「你再欺負她試試！」

她愣了一下，我趁機抽出手來。

「傻孩子，演戲總是要演足了戲份的嘛，你回來，你快回來，奶奶告訴你，阿汐是不可能愛上對安洛好的人的！你要相信他。」

阿汐是不可能愛上對安洛好的人的？

那麼，好吧，阿汐，我愛你，你就當我是在得一場鋪天蓋地的妄想症吧。

是的，絕望！

當時我們在對面的五樓上課，我不經意地往這邊一瞥，就看見了她！

我一直看著樓下，那個凱笛摔死的地方我有可能掉進去的位置，可我居然看見了你。

導師讓我好好想想，實在撐不過，那就先休學！

阿汐很不屑這樣的片子：「有什麼好看的，王菲就像個患了精神分裂症的瘋子，更毒一點，說她是妄想症也不為過！」

可我自己明白，我只是想要近一點更近一點，看清楚她的神情。

打電話的打電話，看熱鬧的看熱鬧，我想要靠近她，但老師和保安把我拉得死死的。他們說，我看ｈtｔｐs://m•hetubｏok.ｃoｍ•ｃｏｍ見了自殺的全過程，受不了刺|激|情緒失控。

傍晚的時候，阿汐敲開了我的宿舍門。

樓管老師很快帶著政教處老師找上來，打開宿舍門，我還在對著電腦兀自落淚不停。政教處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素以嚴厲出名。我看她一眼，她似乎恨不能抓住我的頭髮把我從宿舍拖出去的樣子。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帶我去政教處，但我肯定聽不進去你任何話，說不定在從你那裡回來之後就跳樓投湖死掉，傳出去就是女學生被老師逼死的新聞；第二，等我想明白了，我自己上你那裡領處分，你就當給副院長一個面子！」副院長是我們的導師。

「不，奶奶，他已經和我絕交了！」

我說：「或許，我真的沒有用，可是我實在沒辦法承受！」

主任揚言這就去找院長討個說法帶著高跟鞋敲擊地面的一連串咚咚聲走了，我嘲諷地看著宿舍門口驚訝地鼓著眼睛的女生，重重關上門，繼續看我的電視。

多年以前，我如此告訴自己。

你沒有！

你滿意了嗎？顧汐！

電話里，我哽咽著跟她說：「奶奶，我跟阿汐分手了！」

我實在搞不明白那遊戲有什麼好痴迷的，後半夜的時候，阿汐一個網友偷偷從家裡翻窗戶跑出來打遊戲，沒有機器了，我就把我那台讓了出來，抽了椅子坐在阿汐的背後看他玩。

心口破開一個大洞，怎麼填也填不滿。

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阿汐總喜歡微笑著以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說出這句話，可有人真敢嘗試的話，那可就死定了。

她就那麼死了，因為撞見男朋友有了新的女朋友，據說勢力非常，可以給那個男人一個大好的前途。

我想要的，渴盼已久的味道。

後來我終於記起來她是誰。莫凱笛，美術系的系花，但比我們高兩屆。我曾經參觀過她的畫展，有放她的照片。

你緩緩地把車停在樓下，米白色的休閑西服敞開，那上面有顆扣子掉過，還是我幫你縫上去的。和_圖_書

「如果你還想得到今年的生日禮物，我希望你正常一點！」

導師找我，我在他面前站了不到十分鐘，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因為他，我能做出任何以前我不敢做的事。

「你儘管來試試！」

她的火氣更旺盛了，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拽：「等你來報到，你以為政教處是你家？」粗跟的高跟鞋沉悶地踩在木質地板上，我好奇地看著那隻腳，想象她是否把地板想成了我。

一拳頭而已，我們就再不是朋友了，阿汐說，他不應該嘗試激怒我！

有什麼好談的呢？我記得前年我們學校一個自殺的學生也找過他的，可還不是從這裏跳下去了。

「你媽的再說一遍！」我撿起我墊腳的小凳子就衝出去，朝著她砸過去，她閃了一下，砸到了腿上。

我聽見他的笑聲，聞到了他懷抱里的芳香，那是愛情的味道。

陸續有人從我身後經過，看我一眼，然後拍他的肩膀：「什麼時候泡了這麼順從一妞啊？一看就外行還跟貓似的陪著你打遊戲！」

我鼓起勇氣回望他，他應該戀愛得很甜蜜吧，你看他精神抖擻的樣子。比起我，那個叫許薇的丫頭應該更懂得讓他快樂吧？和她一比，我的努力簡直就是一坨狗屎。

從頭到尾，我只說了一句話。

「你……來人呀，殺人呀！」她又開始號叫起來，我指著她的鼻子：「你再叫？再叫，我這就去拿水果刀，最多只需要三分鐘就可以達到你想要的效果！」成功地令她閉上嘴后，我「砰」地關上門。

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我對著空氣大喊大叫。

決絕的神情，頭髮在風中飛舞出絕望的姿勢！

當那個人就是你的整顆心的時候，當那顆心活生生地從身體里剝離的時候，當你聽得見風在空空的胸腔里躥來躥去疼痛無法抑制，又無法減緩根治這種痛的時候，你惟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死亡。

我們的故事以如此尷尬的姿態悄然落幕，我躲在房間里誰也不敢見，抱著雙腿卻找不到想要的溫暖，反而一如童話里ｈｔｔｐs://m.ｈｅtuｂook.ｃom.ｃom的美人魚般無助，日夜期盼你能聽到我的呼喚，依然只能含著眼淚看你和別人雙宿雙棲。朝陽從窗帘的縫隙中射進來，我的身體已然破碎，經歷穿心徹骨的痛，我多希望我能像小美人魚一樣化為一串縹緲憂傷的泡泡，從此灰飛煙滅，再不知道何為憂傷什麼是愛它將帶來一場怎樣的傷害。我在窗戶里看見自己慘白的鬼一樣的面孔，不過七日夜而已，它們就乾涸褪掉了所有的顏色，兩道凝結成黑色的咬痕顯得多麼的猙獰。

「馮樂，你一直都明白的！」他一一掰開我的手指，「那天早上我就說過了，我們之間只剩下微薄的友誼了，你要珍惜還是放棄，你自己選擇！」

我真的放棄了！

「你的情緒已經嚴重影響到別的同學，我已經打電話給心理諮詢的劉老師，你或許可以先去找他談一談！」

「為什麼不去上課？」他以質問的眼神審視著頭髮雞窩一樣、臉一周沒洗的我，好像他是老師而我不過是今天早晨沒去上課的學生而已。因為我從他的語氣里根本聽不出所謂的關心。

當時的我總想不明白，不過一個男人而已，值得她放棄這麼多選擇死亡嗎？

我在宿舍待了一周，一頓零食，一台電腦，然後再沒有出去過。我整天整夜地泡在網上，一點兒也不覺得困，反而是無比的充實，讓我得以忘記自己在失戀中。我下了一堆電視劇，不停地下，不停地看。從《咖啡王子一號店》到《士兵突擊》，從《新結婚時代》到《金婚》，當這一年快走到末尾的時候，人們紛紛談論這些電視劇是如何的精彩，我只在心裏扯出一個鄙夷的笑。

我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她，忘記了該呼叫，該提醒老師注意。

原來武剛是經過他的批准才來約我的。可他似乎一早就預料到我們會有這個結局，一起買了這場電影的票——王家衛的《204》。

我也沒想到，我瘋狂的樣子會這麼嚇人，連前途都不再計較了。我更不會想到，不過是所謂的失戀而已，竟然讓我瘋狂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