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百萬說得很明白，錢我有，想拿蹬倒山的血統說事，門都沒有，不想在這住了可以馬上走人。

第二天一早，曹百萬就打了丁玉剛的電話，想要諮詢一些銀行貸款的事，他想早點把叢家的錢還掉，一秒鐘都不想多等。可是電話始終沒人聽。直到十點多，丁玉剛才打過來，曹百萬說啥意思丁老闆，怕我借錢不敢接我電話啊？丁玉剛愣了半天，說萬子，哥們兒我完了。曹百萬笑笑說，整天拈花惹草總有一天要得花柳病的。丁玉剛不再說話，掛斷了電話。曹百萬覺得認識丁玉剛這麼多年，他不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

奇怪的是昨天晚上的事，鄭秀蘭居然沒怎麼生氣。蹬倒山的感冒好多了，鄭秀蘭拿出了老家帶回來的海米，要給蹬倒山補補，她細心地用開水把海米泡開，然後把海米搗成糊，用嬰兒專用調羹餵給蹬倒山吃。她記得叢小明說過，海米中磷含量高，對小孩大腦發育非常有好處，海邊長大的人普遍比內陸的孩子聰明。見蹬倒山吃一口吧唧吧唧嘴，張著小嘴還要吃，鄭秀蘭就高興得不得了，在蹬倒山的臉上親一口，喂一下。

體溫量下來，三十九度二，醫生說孩子體溫超過三十九度一定要當心，很容易燒壞腦子的。曹百萬臉色變成不鏽鋼色，叢小明趕緊安撫他，說你別生氣了，回家我去教育媽，讓她以後別這麼愚昧，要不我代母受過，你先打我幾下過過癮？曹百萬勉強笑笑，說你受虐狂啊，再說了我也不是虐待狂，沒有打人的癮頭。叢小明說百萬，你看你媽把孩子凍感冒了我都沒找她算賬呢，你也別生我媽的氣了。曹百萬一聽，知道叢小明已經學會點死穴了，他沒法反駁了。

老媽一句話，說得曹百萬眼睛都濕了。

曹百萬再打丁玉剛的電話，丁玉剛已經關機了，這讓曹百萬非常焦慮。不過今天店裡生意不錯，收錢收得曹百萬心花怒放，也把煩惱夾在鈔票里送進了點鈔機。

鄭秀蘭有點膽怯了，知道這話說得有點過分。她說錢我不要了，說不要就不要，這樣吧，蹬倒山的大名得改改，要帶上我們叢家的姓，不行就叫曹叢吧。曹百萬壓了壓火氣，說草叢和圖書？那是人名啊？你別跟我提錢的事，也別提蹬蹬名字的事，這壓根就不關你的事，你要是不想在這待了，就早點回家吧。

這時候的蹬倒山已經面無血色，嘴邊都是白沫，眼珠只剩下白的了，曹百萬都不相信這是他的蹬蹬。兩個老人也傻坐在那裡。急救人員做了初步護理，並迅速把蹬倒山抱了起來，他們讓曹百萬把蹬倒山今天一天吃的所有食物的殘渣帶到醫院，說蹬倒山很有可能是中毒。

叢小明坐在車裡已經有點撐不住了，手腳冰涼，曹百萬抱緊她，說沒事的沒事的，蹬蹬大概是感冒嚴重了吧。

鄭秀蘭說這話的時候，曹老媽正在門外偷聽，她是被鄭秀蘭的哭嚎聲吸引過來的，幾次伸出手想要敲開房門，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曹百萬當時是壓住了火，但是晚上熄燈前叢小明還是問了鄭秀蘭，鄭秀蘭二話不說先嚎了一陣說冤枉啊，我是抱著蹬蹬出去了幾趟，但是我每次都把蹬蹬包得嚴嚴實實的，根本不可能受風，而你婆婆把蹬蹬推出去的時候，什麼都沒給蹬蹬蓋。曹百萬大聲喝止了叢小明，鄭秀蘭說你喊什麼喊，事實就是這樣，不信我們找老太婆對質去。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愣住了。曹百萬端著碗，偷偷走到門邊，把小房間的門關上了，怕曹老爸聽見。

曹百萬和叢小明一聽，大眼瞪小眼，曹百萬說媽昨天不是你把蹬倒山推到走廊里的嗎？曹老媽一聽，臉色驟變，說這事怎麼能這樣說呢。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客氣了。昨天蹬蹬不知道怎麼了，鬧得挺凶，他外婆也被鬧得沒辦法，說要抱他出去走走，串串門。我說還是別出去了，風這麼大容易感冒，不行我就推他在走廊里走走。可是我剛走沒一趟，他外婆就把孩子抱起來出去串門了，一整天，一共出去了三次啊！我現在想想，這孩子有可能一開始就有點不舒服，所以鬧得慌，不過要是不出去受風，應該也不至於這麼嚴重，當然我也有責任……

車子一會兒就開到樓下，這時候救護車已經到了，曹百萬和急救員一起進了電梯，到了樓上，看到蹬倒山的時候，別說叢小明了，連曹百萬都一屁股坐和-圖-書到了地上。

曹百萬找來了老爸半年前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好說歹說才叫起鄭秀蘭。鄭秀蘭把白酒塗滿蹬倒山全身，然後用力摩擦蹬倒山身上的皮膚。蹬倒山的哭聲，讓那個夜晚變得有點凄慘。

新店的投資比較大，曹百萬砸上了全部家當，但是開業初期，生意並不是很好，曹百萬和叢小明沒日沒夜地盯在那裡，抓宣傳，抓培訓，抓管理。曹百萬經常給叢小明描繪美好藍圖，說將來永琪就是我們的目標，他去年營業額十幾個億，十幾個億啊小明，我有十幾個億就回老家買一大片海，我想養螃蟹就養螃蟹，想養海虱子就養海虱子。叢小明說你能不能養點不那麼嚇人的東西？曹百萬笑笑說，實在不行我啥都不養，我灌上海水就可以跟蹬蹬游泳划船，我放掉海水就可以曬鹽挖蛤蠣……叢小明說看看你，就一典型的暴發戶，漁民企業家，再說了，咱們家那海，現在都成黑色的了，簡直就是造紙廠的污水池，還游什麼泳，挖什麼蛤？不過沒想到我們真要成百萬富翁了，老公，我怎麼一時半會老是接受不了？曹百萬眼睛閃著光，說這家店營業面積是原來的三倍，我想好了，要逐步轉變營業模式，向永琪靠攏，給店長和骨幹一些參股的機會，這樣他們積極性就能被調動起來，你想想，要是營業額也能有老店的三倍的話，我們一個月的營業額可以做到五十萬，算算純利吧老婆，咱倆至少賺這個數。

曹百萬說她人呢？曹老媽說不知道，打扮了一下出去了，她這個人就這性格，在家待不住。曹百萬掏出手機要打鄭秀蘭電話，被曹老媽攔住了，曹老媽說陳陳你別這樣，這樣就給我們倆找不自在了，你也知道，他外婆本來就對我有看法，你就別火上澆油了。

怪事遠不止這些。曹老媽也不示弱，見鄭秀蘭如此殷勤，蹬倒山如此高興，曹老媽也一改往日的「麻木不仁」，她專程出去買來水果，用新鮮的橙子榨出橙汁來，餵給蹬倒山喝，蹬倒山喝得連奶都不喝了，沒完沒了。

曹百萬啪的一聲把手裡的碗砸到地上，說你想都別想，錢我明天就給你，你想在這htｔｐs://ｍ.hｅｔubｏoｋ•ｃｏｍ.ｃｏm住就在這住，不過你要是再提這事，別怪我殺人！

鄭秀蘭說你有什麼資格當蹬蹬奶奶？你有我對他好嗎？花大姐是你帶大的，可是蹬倒山你碰了幾下？我在的時候是我帶，我不在的時候就找保姆帶。我決定了，從今以後蹬倒山跟我們叢家姓，百萬你們買房子借我和你哥那八萬，我們不要了。

第二天蹬倒山的體溫基本正常，精神也好了很多。飯桌上，曹老媽要喂蹬倒山吃麵條，被鄭秀蘭喝止，說這麼小的孩子哪能吃麵條，噎著了怎麼辦？曹老媽依然我行我素，說花大姐就是我用麵條喂大的。一句話頂得鄭秀蘭啞口無言。曹老媽把麵條的一端放到蹬倒山嘴裏，蹬倒山滋溜一下就把麵條吸進去了，完了還張著嘴嘿嘿笑，氣得鄭秀蘭眼睛發綠。曹老媽繼續喂第二根，蹬倒山又一口氣把麵條吸進去，不過這次真噎著了，他劇烈地咳嗽，憋得滿臉通紅。鄭秀蘭倏地站起來，奪過蹬倒山，一把把麵條打翻在地。鄭秀蘭說你根本不配當奶奶，我才是蹬蹬奶奶。

事後曹老媽對曹百萬說，你知道為什麼你丈母娘在的時候我不願意碰蹬蹬嗎？孩子小，太嬌慣，你們不在身邊的時候，孩子出了問題算誰的責任？兒啊，根本說不清楚，就你在中間受罪了！

折騰了半夜，蹬倒山的體溫總算降了下去。

曹百萬說不好，孩子發燒了。鄭秀蘭在被窩裡半睡半醒，說沒事，小孩三天兩頭髮燒，正常的，別大驚小怪。曹百萬說不行，還是先量量體溫吧。鄭秀蘭睡眼惺忪，說真小心眼，你們小的時候連溫度計都沒有，你們哪個還發燒燒壞了？再說了，今天風那麼大，你媽非要把孩子推到走廊里，那小推車根本不擋風啊。唉，真不知道這奶奶是怎麼當的。

急救員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叢小明抱住了腿，叢小明哭著說你們別抱走我的孩子，他是我的！曹百萬趕緊拉開叢小明，然後把叢小明推到鄭秀蘭懷裡。曹百萬讓曹老媽把蹬倒山上午吃的東西都裝好，然後邊擦淚邊跟著救護人員出了門。

蹬倒山的哭聲再次撕裂夜空。叢小明趕緊把乳|頭送到蹬倒山嘴裏，蹬倒山吐出和圖書奶頭繼續哭。有人說不會說話的孩子有靈性，能感知未來，等到他能說話了之後，靈性就消失了，因為上帝不能讓他把感知到的事情說出去。蹬倒山無法安慰的哭泣，大概是由於感知了自己不久之後的命運。

說完曹百萬伸出三個手指。那時候兩個人正走在路燈下，初春的風還很大，叢小明渾身一個冷戰，她試探著說三十萬？曹百萬點點頭。叢小明說老公我接受不了，我怎麼都接受不了！

很快到了醫院，蹬倒山被送到了急救室。檢查結果馬上出來了，蹬倒山真是砷化物中毒導致的休克。砷化物的俗稱是砒霜！當初潘金蓮毒死武大郎，用的就是這個東西，它基本上是古代蓄意殺人的首選毒藥。

第二天早上曹百萬正夢見跟蹬倒山在海里划船，忽然整個船體搖得厲害，直到把船搖翻，蹬倒山掉到海里。曹百萬猛地坐起來，嚇出了一身冷汗。叢小明說孩他爹，蹬蹬燒得厲害。曹百萬一摸，果然蹬倒山的頭比昨天晚上還燙。鄭秀蘭說不礙事，再把白酒給我拿來。曹百萬說還白酒白酒，說完抱著蹬倒山就往醫院趕。

到中午的時候，曹百萬一點，營業額已經五千多。對理髮店來說，上午生意都是很淡的，上午能做到五千多，那一天做到兩萬塊沒什麼問題。曹百萬正數得心潮澎湃的時候，忽然家裡打來電話，曹百萬心想大概兩個老媽又掐起來了，趕緊接了起來。曹老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兒子，你快點回來吧，蹬倒山他……他不行了！曹百萬一聽，頭皮一陣發麻，說怎麼了？是不是發燒又嚴重了。曹老媽說不、不是，也不發燒，就是整個身子都癱了，好像沒氣了，還吐白沫！曹百萬迅速掛斷電話，顫顫巍巍打了120，然後趕緊拉著叢小明坐上了計程車，坐進車子又給曹可安打了個電話，讓他先到新店來盯一下。

曹百萬說行了，這事根本說不清楚，你們都沒責任，是我的責任好了。是我凍壞了你外孫行了吧？鄭秀蘭不依不饒地說你這什麼意思？是她就是她嘛！正說著，忽然叢小明起身要出去喝點水，餵奶的媽媽總是容易口渴。叢小明拉開門的時候嚇了一大跳，門外站著的曹老媽面無血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ｔuｂｏok•ｃｏｍ•coｍ色。

叢小明拉開曹百萬，說至於嗎，再說了，就算她一分錢沒出，這房子是我的就是她的，你憑什麼趕我媽走？曹百萬不再說話，手抖得厲害。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兩位老人已經躺下了，叢小明先逮住兒子一通猛親，親著親著就發現蹬倒山的體溫不對，叢小明叫來曹百萬，曹百萬把手放到蹬倒山的後腦勺上。

叢小明一聽馬上就火了，轉身要到小房間找曹老媽算賬，被曹百萬拉住了，說小明你別衝動，媽身體不好，她想幫外婆分擔點壓力，可是蹬蹬一哭，就得別人抱著走，媽胳膊不行又抱不動，只能放在小車裡推了，這能有什麼辦法呢？曹百萬說趕緊上醫院。鄭秀蘭說去什麼醫院，不是說過小孩發燒都是正常的嗎？我有辦法，去給我拿點白酒來。曹百萬站著不動，說媽你什麼時候好上這一口了？鄭秀蘭說我好什麼好？拿白酒來給蹬蹬退燒。曹百萬說別啊，他這麼點的孩子你給他喝白酒你這不是害人嗎？再說白酒那玩意只能越喝越燙啊。鄭秀蘭說你怎麼這麼啰唆，誰說要給他喝白酒了，我是要用白酒給他擦身體退燒。曹百萬和叢小明面面相覷，說這個行不行啊，怎麼感覺像巫術一樣？鄭秀蘭猛地躺下來，拉起被子蓋住了頭，曹百萬知道岳母又懷春了。

曹老媽說我錯了小明，孩子是我凍壞的，不關你媽什麼事。鄭秀蘭猛地坐起來，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太過分了！我又沒說我完全沒責任，只是說你的責任大點而已，再說你幹嗎在我們門外偷聽。曹老媽說我錯了，都是我的責任。鄭秀蘭一下就火了，說你這什麼態度，有你這麼承認錯誤的嗎？你分明是在挑釁我嘛？曹百萬站起來，護住老媽，對鄭秀蘭說媽，差不多就可以了，你再這麼咄咄逼人就不對了，我媽好歹承認錯誤了，你呢？只說別人的毛病，自己的一個字不提，你自己想想到底過分的是誰！

孩子太小，醫生找不到血管，不好打點滴，醫院只好開了葯。兩人抱著孩子回到家的時候，鄭秀蘭不在，曹老媽迎出來，接過孩子，一臉慚色。曹老媽說都是我不好，昨天風那麼大，他外婆要抱著孩子出去串門，我沒攔她，把孩子給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