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愛借
藍顏,紅顏

龍小白回到蘇州后,便與從未喜歡過的男友,徹底地分了手。男友起初不放,她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讓這個重視家族榮耀勝過龍小白個人幸福的男人,一字未說,便轉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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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的愛情,命運註定了,只能活在她與他的心底,假若違背,那麼,便如一株樹,拔掉了根,除了死去,別無選擇。
母親為此跟她鬧僵,她在母親要斷絕關係的吼叫聲里,簡潔迅速地收拾好行李,搬出去住。她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不過是萬元。她用這些錢,租了一間臨河的房子,房子不大,但卻被她收拾得乾淨雅緻,透過雕花的窗戶,能夠看得見古老的蘇州河,隨了那波光粼粼的歲月,不息地流淌。
這一個細節,在龍小白許多年之後的回憶里,依然枝杈清晰,猶如手上筋脈的紋路,走勢明了,即便是時光無情又粗暴地滑過,依然看得到任性彎曲的細枝末節。
她昏迷了有多少天呢,已經不記得,是蘇錦安的一聲聲呼喚,才讓她有勇氣,從死亡的邊緣,醒轉過來。
蘇錦安終於還是回到他自己的生活里去。
龍小白知道這樣的自己,很瘋狂。可是,她寧願選擇如此孤單悲壯但卻愛恨綿綿的一生,無悔地走過。她要忠實于自己的內心,這樣付出所帶來的快樂,她的藍顏蘇錦安,永遠都不能體會到。
這一度讓龍小白絕望又心疼。她不想打擾蘇錦安做事,她欣賞他工作時,那股子六親不認的認真勁,但又無法忍受漫長的一個星期,才能與蘇錦安見面的苦痛。她也不是一個富有的女子,可她願意將所有的錢,分文不剩地,都花給蘇錦安。她為他買義大利最貴的名牌的腰帶,買手工織就的圍巾,買法國的男式香水,因為他失眠,尋便京城所有的藥店,去買無副作用的草藥。曾經有一次,她買完一件https://www.hetubook.com.com5百元的剃鬚刀,才發現,連回程的路費,都沒有了。
是坐了一趟長途的巴士。有寬大的座椅,後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邊人的腦袋。蘇錦安就是在這樣的座椅上,瘋狂地吻了龍小白。而至始至終,龍小白的心裏,都沒有掠過對於那個總也想不起來的男友,一絲一毫的愧疚和歉意。
蘇錦安突然抱住天使一樣安靜純潔的龍小白,發瘋似的吻她。
蘇錦安在龍小白溫暖的子宮裡,植下一粒飽滿旺盛的種子的那一刻,龍小白對於愛情即將逝去的所有的焦慮,都瞬間平復下來。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光滑的小腹,而後微微笑著吻一下蘇錦安,說,我可以放心地離開北京了,此後,我不會再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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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非要做那撲火的飛蛾,幾乎丟掉了性命,才肯停住,對生活投降,並從此,與這段愛情,吻別。
所以回程的時候,龍小白借故買書,不肯與同事一起坐車回去。而蘇錦安,理所當然地,也找了理由,黏附在龍小白的身上。
他已經不知道對於這樣偏執任性又純凈如天使般的龍小白,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即便是把生命給了她,這一生,也不足以償還她對他的深沉執著的愛。
龍小白突然間眼淚飛濺,她像一隻發狂的獅子,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喊: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
這一點,龍小白這樣聰明的女子,其實,至始至終,都一直明白。
如果那晚,沒有停電,如果樓梯里,燈光依然明亮,那麼,龍小白的一生,必將與現在的她,迥然不同。可是,人生不能假設,就像龍小白為愛而植下的孩子,再如何假設,也始終不會回來了一樣。
但龍小白也只能這樣等著蘇錦安給她電話,去他設在公司的小小的工作室。蘇錦安沒有錢和_圖_書,可以租到一間房子,盛放他與龍小白的愛情,但龍小白從未對此有過失望。事實上,她與他在一起,可以忽略掉一切的環境,喧囂也好,吵鬧也罷,她的眼中,只有蘇錦安。她可以在一個中年女人粗俗的叫罵聲里,溫情脈脈地,一根根地,吮吸蘇錦安的手指。她亦可以將蘇錦安堆滿書的工作室,想象成開滿鮮花的草原,或者跳躍著浪花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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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小白研究生畢業后,懶怠工作,將男友扔在蘇州城,一個人跑到北京學習廣告設計,並用設計掙到的錢,順便遊山玩水。龍小白對於這樣的生活,算是滿意,但依然覺得缺少了什麼,究竟是什麼呢,她在遇到蘇錦安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龍小白明明知道24歲那年,她將頭髮蓬亂卻性感迷人的腦袋,靠在蘇錦安的臂膀上,是個無法挽回的錯誤,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靠了上去,而後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等著蘇錦安狂熱的吻,意亂情迷地重重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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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小白咯咯地笑,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男人?她神秘地湊近了密友,指指自己的肚子,說,男人在這裏呢,我剛剛花錢去醫院查過了,是個男孩,我還沒告訴錦安,他知道了,會喜歡瘋的。
龍小白的這個決定,讓蘇錦安震撼中帶一絲的不安,他愛野性不羈貓一樣迷人媚惑的龍小白,這樣性|感|妖|嬈的女子,他此生不會再遇到第二個,他懂得她種種熱烈的風情,她亦懂得他生命里的孤單,他們在北京的汪洋大海里,相遇,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今,龍小白又這樣執拗地要一個孩子,他想給,卻又怎麼忍心傷害她這樣純真善良的女子?
密友看著龍小白幸福又天真無邪的微笑,終於不忍再對她責備,扭頭,流出眼淚來。和_圖_書
所以每一次與蘇錦安相見,龍小白都覺得是世界末日般地絕望又瘋狂。她咬他恨他愛他,她在他的背上,留下清晰的牙印。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確認蘇錦安的出現,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蘇錦安當然不能像龍小白這樣自由。他要養家,剛剛從南京轉戰北京,供房還貸的壓力,養老和供子女讀書的壓力,讓他無法放任自己,與龍小白日日廝守在一起。而妻子的失業在家,更讓他需要兼職,方能在北京安穩立足。
那麼,那晚的停電,是不是命中注定了,讓龍小白的愛情,只能活在記憶之中?
她問龍小白,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真的那麼想做一個單親母親嗎?沒有了男人,你可怎麼活?
喊完了這句,她瞬間安靜下來,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終於知道該怎樣去做,來為這段生命中無法割捨掉的愛情,打一個完美的結。
她的愛,自此,隨了死去的孩子,徹底地斷掉。
龍小白在爬到最後一層的時候,突然間漆黑一片,她摸索著扶牆上樓,就在抵達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她踩空了,身體朝後仰過去。
他們的相識,毫無徵兆,完全是一場偶然。龍小白並不信命,卻在她與蘇錦安相識這件事上,執拗地認定,這偶然之中,必定藏著刀光劍影的必然,所以才讓這場愛恨,一旦襲來,逃都逃不掉,只能任其熊熊地燃燒,直至將兩個人全都化成灰燼。
龍小白只給了自己兩年的期限。而父母,早已經開始催促著她結婚生子,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龍小白明白女子的時光,是不經熬的。40歲的蘇錦安,正是怒放的時光。而30歲的龍小白,早就如那霜打的菊花,見了衰頹的趨勢。
龍小白在即將離開北京的那一個星期,像是瘋了,天天纏著蘇錦安,故意在他在家的時候,打他手機,似乎這樣,便有報復他的快樂。
她的設計,開始變得圓潤,流暢www.hetubook•com.com,廣告商開始為她增加費用,龍小白並不在意這些,她知道所有設計的靈感,都來源於腹中的孩子。她只是用這樣的方式,與她愛的蘇錦安,在每時每刻,密切私語。
況且,那個被父母看好的家世煊赫的男友,步步緊逼著,不肯放手。龍小白明白夢想之於俗世,常常隔著大海汪洋。她不會無情到讓蘇錦安拋棄糟糠的妻子,娶她。即便是蘇錦安願意,她也不會如此狠心。
可是,龍小白卻是那樣決絕地,且近乎暴力地,逼迫著蘇錦安,給她一個孩子。我要獨自將他(她)養大,不花費你的一分錢,我要看著他(他)一點點地長大,就像,看到你年輕時候的容顏。龍小白倚在蘇錦安的胸前,憂傷地說。
龍小白腹中的孩子,5個月大的時候,她已經可以驕傲地挺著大大的肚子,上街買菜。她的一個閨中密友,一邊恨恨地罵著她,一邊過來幫她做飯,收拾家務。
她醒來后,只對蘇錦安說了一句話:錦安,我們的孩子走了。
蘇錦安每日都會打電話來,讓她注意身體。他想要過來看她,卻被她斷然拒絕。龍小白甚至覺得,有了腹中的生命,蘇錦安在她的心裏,便可以淡去。她永遠得不到他,那麼,就讓這個一天天成長的孩子,陪伴她,度過此後漫長的一生,也好。
不過是幾秒鐘,龍小白的人生,便自此改變。
龍小白那頓飯吃得漫不經心,因為有了蘇錦安,她覺得一切東西都索然無味,且近乎難以下咽。包括她最愛吃的水果沙拉。同事一個勁地吵嚷著問龍小白,嗨,你的沙拉有毒藥嗎,怎麼剩下那麼多就不吃了?你以前可一直都是對水果沙拉掏心挖肺的啊,你究竟是怎麼了,丟了魂似的。
是的,龍小白那天的確是丟了魂。蘇錦安也是。儘管他們隔著一張擺滿誘人飯菜的餐桌,本應像所有就餐的紳士淑女們那樣,優雅地動著刀叉,將一塊牛排,放入口和圖書中,矜持地咀嚼著。
龍小白就在這樣的房子里,一邊做設計,一邊靜待著她與蘇錦安愛情的結晶,在她的腹中,成長,成熟。
蘇錦安抱住她瘦弱空茫的身體,無聲地哭泣。
龍小白說,我懷了我所愛的男人的孩子。
而龍小白,已經無法再像往昔,那樣與他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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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是夢,龍小白依然無法沿著軌道,走下去。兩年的時光,說長也長,說短,一個轉身的瞬間,就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龍小白那年剛剛研究生畢業,用蘇錦安略略調侃的話說,還算是個冰清玉潔的小妖精。蘇錦安總是這樣說話,帶一點狂野,又透著一股子幽默。龍小白喜歡的就是蘇錦安這股子幽默勁。事實上,她一見到他,就很不淑女地,將自己的心,靠上了他。
龍小白覺得自己要瘋了。見不到蘇錦安,她甚至用絕食,來折磨自己。蘇錦安那年40歲,是個有家室的成熟男人,工作狂,但又有一種因為冷漠,而生的讓女人無法阻擋的魅力。是龍小白的到來,讓他心內隱匿的愛火,騰地升起巨大的火焰,直至將整個的天空,都照得一片血紅。
他們的魂魄,在桌子底下,早已棄掉一切繁瑣的程序,廝纏在一起。
蘇錦安說,龍小白,你究竟要怎樣呢?你這樣折磨自己,我們也終究不能在一起了。
而這樣的沉醉,龍小白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過一天,少一天的。
蘇錦安在這句話后,緊緊地抱住龍小白,似乎,像抱住一縷即將消散的煙,那樣地無力又疼痛。
那日她不過是閑極無聊,才跟了一個同事,去蹭一頓聚會的飯吃。而蘇錦安,亦是為了疏散連日來的疲憊,跟他的朋友,赴這場約會。他們的視線,相遇的那一刻,龍小白再也沒有聽到同事的絮叨,而蘇錦安,則越過龍小白漂亮的同伴,直接將目光,火熱地落在龍小白貓咪一樣妖嬈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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