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明鏡吃了一口蛋糕,突然問,「你喜歡彩,是不是?」
「啊——呵呵,本來不想告訴你我只是為了和你說句話,假裝不知道水龍頭在哪裡。」她也笑了起來,「真的從初一年就很喜歡明鏡。」她又吃了一口蛋糕,眼睛含笑看著明鏡,「有沒有交往的可能?」
她怔了一下,垂下了視線,過了一會兒,「怎麼說?」
「知道很多啊,明鏡喜歡白色,喜歡甜食,不吃芥末,很會打球,游泳游得很好,家裡條件很優越,會彈鋼琴,但是……」她沉吟了一下,「你好像不怎麼喜歡彈琴。」
明鏡一怔,「交往?」他剛才聽她說「喜歡」,以為並沒有暗戀的意思。
明鏡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純白色卵形的手機,手機上弔著一隻亮晶晶的小熊,「給你。」
「我?」明鏡閉上了眼睛,「愛上我會更痛苦。」
楊誠燕又吃了一驚,接過來磨蹭,「好漂亮的手機,很貴的吧?新的?」
明鏡靜靜的看著她,像在思考什麼。
摩天輪轉到最高的位置,她站到窗口深呼吸,「啊——」的大叫了一聲,他站在她身邊看她大叫,嘴邊帶著微笑,其實這個時候如果說心情不好,是騙人的。
「今天蘇白生日,現在買蛋糕也太早了吧?怎麼不晚上買?」她看著他提的蛋糕,那分量應該也不輕,十寸的一個大蛋糕。
「是嗎……愛上彩會很痛苦的,要是愛上你呢?」她微笑,「要是我愛上你呢?」
「臉色不太好。」
「怎麼想……」明鏡說,「找到他殺人的證據,把他關進東崗醫院。」
明鏡悚然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剛才他們在草地上看見的那隻風箏就在眼前,風變小了,風箏飛得不高,那是一隻小學勞技課上製作的彩色三角形的風箏,風箏粘貼得不好,形狀很古怪,看得出出於孩子的手,它卻仍舊飛了。
明鏡嗯了一聲,她衷心崇拜起來,「你會做蛋糕?好厲害。不過晚上的蛋糕呢?過一會兒你還回家做蛋糕?不回學校?」
「呵呵呵……初中放學的時候,明鏡和他們打牌,輸了的人買冰淇淋請客,我知道你喜歡甜的。」她微笑。
「啊,記得,有個奇怪的小女生,明明打過水渾身都濕透了,還騙人說找不到水龍頭,原來就是你。」明鏡笑了起來,「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的樣子,好矮。」
明鏡提著一個粉色的大盒子,她看到上面蛋糕的圖樣,「誰生日?」
她想了想,笑得更燦爛,「因為你不愛我啊。」
「好啦,我已經到了,你可以回去啦。」楊誠燕伸了個懶腰,「天氣還很熱呢。」
不明白明鏡為什麼突然堅持要送自己,難道是和蘇白提前走了有關?她覺得很奇怪——也許明鏡,一直以為自己是猜得透蘇白的人吧?
「我……」她微微一笑,停住了沒把那句話說完,改了話m.hetubook.com.com題,「蘇白……曾經這樣感慨過?」
「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白色,」明鏡說,「我真的不喜歡彈琴,為什麼會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啊,」她抬起頭看著公園藍色天空上小小的風箏,「就是上學的時候看見明鏡的時候會看一眼,看看你在幹什麼,看久了……感覺……就是這樣而已。」
明鏡側過頭看她,彷彿看著一顆琉璃珠子,看得很透澈,又充滿讓人迷惑的光彩。他慢慢的問,「我做了蘇白最親密的朋友,你做了他最討厭的敵人,他可能殺你,也可能殺我。」
「為什麼?」
「喜歡就好。」
她只能站在門口,抬頭看東崗醫院高高的圍牆。
「試試和女生交往,是誰都好,也許,不是你不能從蘇白那裡走出來,只是你沒有走出來。」她說。
「哎呀……」她嚇了一跳,「幹什麼?」
「那……問彩也許就會知道。」
「讓掃草地的人去掃。」
「和別人交往,不如和你交往,是不是?」他很優雅的抿唇,「楊誠燕是個很狡猾的女生,長著一張文靜的臉。」
東崗醫院,本市唯一的精神病醫院。
摩天輪里的歌還在放,「……我不要你解釋,我不要你發誓,我只要你記得此刻,你眼裡我的樣子……」
「你喜歡什麼?」明鏡的肌膚在陽光下顯得白皙透亮,從她的角度看來,是個很美的側臉。
「是啊。」她微微一笑,「不像?我不像去網吧打網游的人?」
「蘇白。」明鏡淡淡的說。
「今天?」她訝然,隨後跟著笑了起來,「明鏡還真是……知難而上,不給自己退路呢。」她沒有想到明鏡受到如此大的打擊以後,仍然能夠以戀人的身份,繼續留在蘇白身邊——面對著殘酷的心愛的人,仍舊要編織愛慕的謊言,只為求得接近蘇白的機會,明鏡就如蘇白掌握中的老鼠,苦苦周旋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明鏡喜歡什麼?」她微笑反問。
「吃完蛋糕以後,坐摩天輪?」他說,「還是去吃冰淇淋?看電影?」
「世界上能做的事很多啊,比如打打遊戲什麼的,也很能打發時間。」明鏡說,「要不要我送你一台電腦?再送你一些最新版的遊戲?」
她大笑起來,「唉呀呀,被你發現了!」
兩個人凝視了一眼窗外的風箏,沒過多久,風箏又高飛,離開了他們的視線。明鏡的視線移到她身上,她的臉頰上有陽光,表情很愜意,突然他聽到摩天輪里放著音樂,而她一直在哼歌,不知道為什麼剛才他沒有聽見。
「嚓」的一聲,明鏡把蛋糕放在身邊草地的石頭上,「哪裡有賣飲料?」
她驀然回頭,只見明鏡米色外套墨藍色棉質長褲,穿著一雙球鞋站在她身後,很少看見明鏡這樣打扮,他一向喜歡精緻的衣著。「明鏡?」
「公hetubook•com.com園外面有很多小吃店,隨便吃點。」
「但彩已經在東崗醫院里了,蘇白做的比你和我都快。」她突然問,「我得罪了蘇白和崔老師,他們會殺我嗎?」
「很危險呢。」她說,「你能不能買台能攝像的手機給我?」她開玩笑的說,「要是蘇白來殺我,我也要有個工具錄下來給警察看啊。」
「吃蛋糕吧。」她端起一塊蛋糕遞給明鏡,「昨天沒睡嗎?」
明鏡有些意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尤其認真,「你還知道一些什麼?」
楊誠燕勺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舔了舔嘴角,「讀書嘛……不代表什麼……」她打開茶飲喝了一口,「有時候,不知道除了讀書,還能做什麼,好像除了『我應該做的事』,就沒有『我想要做的事』。」
「看見蘇白的時候,難道不會難過?」她問,蛋糕刀切了下去,她端起一塊蛋糕吃了起來,凝視著明鏡。
「青山公園?」明鏡說,「你在青山公園打什麼工?」
「你也想到我會向你要手機?」她覺得不可思議。
摩天輪里在放梁靜茹的《可樂戒指》,她望著窗外哼歌,「……你把平凡的日子,變成紀念日,永恆變成未來史,男孩變王子,我不要有大房子,也不要大寶石……」突然看到他在看她,對他燦爛一笑。
「晚上?蛋糕店到處都是,隨便買一個就是了。」他說。
那蛋糕在一瞬間四分五裂,精緻優雅也不復存在。明鏡看著那被切開的蛋糕,沒有回答。
明鏡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說,「我們去坐摩天輪。」
「蘇白來過了,不過又走了,可能是看見我在門口,所以提前走了。」
明鏡和楊誠燕坐上摩天輪的時候,陽光很強烈,整座城市在明朗的陽光下分毫畢現,每條公路上穿梭的車輛,忙忙碌碌的螞蟻似的人群,顏色陳舊的房屋,生活似乎很有意義又很沒意義,似乎每個人都有追求而那些追求都很荒謬,似乎自己突然超出了生活之外。
明鏡的眼睛在笑,看了一眼地下一片狼藉的蛋糕,突然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很重嗎?我來提。」明鏡沒有回答,看了一眼她提的水果。
「做的。」
「明鏡。」她說,「風箏。」
「作為一個陌生人,你為彩做了很多,也關心很多。」他說,「喜歡彩會很辛苦,他有一點……像長不大的小孩子,沒辦法理解你為他付出了什麼。」
「那蛋糕怎麼辦?」
「人真的很奇怪,其實把果皮丟在地上的人未必是壞人,把果皮丟進垃圾箱的也未必是好人,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她說,「我打賭蘇白就會把果皮丟進垃圾箱。」
兩人乘車從東崗醫院門口,很快到了青山公園。
蘇白來看過彩了嗎?她看著那輛車揚長而去,蘇白對於彩來說,是如此強大,像予生予死的神。蘇白和*圖*書真的有間歇性謀殺癖嗎?在他身邊,又有誰可能被謀殺?突然理解為什麼明鏡需要假扮戀人接近蘇白,因為蘇白謀殺的,都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明鏡難以察覺的微微一笑,「嗯。」
青山公園林頂山上擁有一座七十五米高的摩天輪,當摩天輪登上最高處的時候,可以看見整座城市的每個角落,聽說夜裡有很多戀人喜歡到這裏坐摩天輪看星星,據說會離天空更近一些。
「午餐。」明鏡打開了蛋糕,「晚上我買一個送過去。」他臉上不算有太多表情,光潔優雅的臉龐,在午時的陽光下,顯得溫暖而平靜。
「但是有沒有覺得感覺比較好?」她說,「有沒有覺得其實離開蘇白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謝謝,這個很漂亮,我很喜歡。」
楊誠燕提著一袋水果站在東崗醫院門口,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裙角在風裡輕輕地飄。八點半的時候,她已經問過能不能進去,但醫院回答不能進去,只能送錢和東西,人不能見。她自然沒什麼錢,又沒有身份證,而她也不知道彩在哪一床什麼號碼,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類型的精神病,水果也送不進去。
明鏡看了一下手錶,「現在過去?中午你吃什麼?」
明鏡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很關心彩,你的行動,不怎麼難猜。」
圍牆上幾隻八哥在散步,天空依舊很藍,圍牆裡面傳不出絲毫聲音,這地方不像醫院,像個生人止入的禁地,像監獄。
「啊!我喜歡甜的。」
「初一年?」明鏡顯然很意外,「我們是初中同學?」
她大笑起來,「我知道你家很有錢,但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何況那是你爸媽的錢又不是你的錢。」托腮看著不遠處,她悠悠嘆了口氣,「遊戲我也玩過,不過老打不贏,就很懶得玩,叫我看攻略什麼的,我又不愛看。」
她說:「不像。」
「我什麼都不缺。」她含笑回答。
天空湛藍,微風徐來,除了站在她身邊的人,誰也沒有聽見。
「蘇白很迷戀彩,彩長得非常漂亮。」明鏡說,「崔老師也很迷戀彩,兩年前誰都知道他們經常為了彩爭吵。後來彩不知道為什麼被人襲擊,受了重傷,退學以後,崔老師和蘇白都說他死了。」他一字一字的說,「沒有人知道彩還活著,親近他的人都說他已經死了,但彩其實還沒有死,他被蘇白藏了起來,他說崔老師打了他——說明什麼?說明崔老師和蘇白在這件事上有合謀,否則他們不會口徑一致,而彩知道他們一起做過什麼,所以他們製造了彩被襲擊發瘋,最後死亡的假象,把他關了起來。」他突然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他們能在學校里合謀什麼呢?」
「我知道。」明鏡提著那袋水果去報床位號,不知為什麼門衛堅持不肯放他們兩個進去探望,只收了水果。
「啊?m.hetubook.com.com」她吃了一驚,「你幹什麼?」
「什麼時候帶你去?」她玩笑說,「在裏面打遊戲很有氣氛,明鏡玩『魔獸』嗎?技術怎麼樣?」
停車的聲音驚跑了那幾隻八哥,她回頭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醫院門口停了一下,兩個人從車上下來,一個滿臉淚痕的中年婦女,另一個年輕男子扶著她。聽他們和門衛的對話,是來看女兒和女朋友的,她輕輕嘆了口氣,多好的男朋友啊,心裏有些羡慕。目光一轉,突然注意到那輛黑色轎車轉到醫院停車場去停車,而正從停車場開出來一輛白色的車,她認得是輛白色本田,那是蘇白的車。
而明鏡何嘗不是?優雅絕倫的明鏡,冷靜從容的明鏡,聰明細心的明鏡,已經被蘇白殺死了一大半,或者,仍然在逐漸死亡中。
「誠燕。」
「飲料?」她有些意外,指指茶亭外的小賣鋪,「那裡就有,你渴了?」
明鏡靜靜看著地面上無聲的嘈雜,那些喧囂在這裏都聽不見,卻看得見。她帶著微笑,她在看天空和雲彩,天一直很藍,摩天輪漸漸高過樹梢,高過最高的屋頂,漸漸窗外只剩下陽光。
「你一直在蘇白身邊,你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直到知道彩沒有死,你才發現蘇白騙了你。」她說,「為什麼彩沒有死這件事,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只是因為蘇白在這件事上騙了你?我一直不明白。」
「啊——我是楊——誠——燕——」她在窗口喊。
「呵呵……沒學好啊……不必每樣都做到世界第一才叫做好啊,至少在我們平常人眼裡,你已經彈得很好,畫得很好就很好啦。」她笑說,「我什麼都不會,字也寫得很難看。」
他笑了,笑得耐人尋味,「也許。」
星期天早晨九點。
明鏡伸出手,第一次輕輕觸了觸她的臉頰,她的臉頰很柔潤,「以後想要什麼東西就告訴我,我會買給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鏡的聲音很溫柔。
「買的?買給我的?」楊誠燕真的大吃一驚了,「你昨天就想到今天會在醫院門口遇到我?」
她看見明鏡臉上有極細微的變化,說不上是什麼表情,突然說,「你要回學校吧?我送你回去。」
「當然。」她微笑,「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全校大掃除,你是初三年的值日生,我還問過你水龍頭在哪裡,不過你肯定不記得了。」
明鏡淡淡一笑,眼神仍然很倦,以致那一笑笑得有些灰敗,「嗯。」
「我不喜歡彈琴,我三歲學琴,學了十幾年,老師說我彈得不好,我沒有彈琴的心。」明鏡說,「小時候,我爸爸希望我學會鋼琴、繪畫和書法,我每樣都學了,但都沒學好。」
彩……不管他是不是精神有些問題,他也正在被蘇白……以異樣的方式,一點一點的謀殺著。
明鏡的嘴角勾起一絲淡笑,「是我從來沒有去過網吧。」
「清潔工,本m•hetubook.com•com來是隔壁婆婆在做,後來我頂替了,主任也沒發現我不到年紀。」她微笑。
那天太陽很大,他們都不覺得熱,楊誠燕很少那樣介紹並剖白自己,「我喜歡白色,喜歡蘋果,喜歡蕾絲,喜歡吃辣的……」
「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他淡淡的答,「你喜歡什麼?喜歡什麼顏色?什麼水果?什麼風格的衣服?喜歡吃什麼東西?」
「蘇白以哥哥的感情迷戀彩,我分不清楚那是不是愛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彩看作情人。」他說,「彩的精神在某些方面有嚴重的缺陷,很多事他都不懂,愛上彩會很痛苦。」頓了一頓,明鏡說,「但彩是一個好孩子。」
「自己做的?」她又吃了一驚。
「有。」
「你在網吧玩?」明鏡問。
「誒?」她本來舉起了蛋糕刀,又放了下來,「明鏡現在對蘇白怎麼想?」
青山公園很大,面積60畝,楊誠燕清掃的是公園裡供人泡茶的水上茶亭。這裏雖然地方不大,但垃圾不少,尤其各種零食包裝紙和茶漬更是難以清潔。明鏡居然沒走,站在不遠處看著下午她要打掃的茶亭,這時還有許多遊客在茶亭里喝茶,食物的殘渣不斷的被丟在地上,也有些人比較文明,把果皮丟進垃圾箱。
那白色手機里的背景圖案是兩個正在親吻的粉紅色包包子,非常可愛,這顯然是個女式手機。
雖然只是大了兩歲,十八歲的明鏡卻比同齡的同學更有紳士風度,她欣然把袋子交到明鏡手裡,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本來要給彩的,不過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啊……」她笑了起來,跟著坐了下來,「這樣我會很慚愧的,不過既然你都已經開了,我就不客氣了。」她低頭看著那蛋糕,那是一個白色奶油為底色的蛋糕,上面用綠茶粉畫了幾隻四葉草,四葉草下用巧克力醬寫了句生日快樂,簡潔而高雅,「很少看見這樣的蛋糕,一朵花也沒有,在哪裡買的?」
「現在我們像不像戀人?」他問。
「摩天輪!」楊誠燕說,「我從來沒有坐過摩天輪。」
明鏡往小賣鋪走去,很快買了兩瓶茶飲過來,遞給她一瓶,右手啪的一聲扯斷了蛋糕的包裝線,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呵呵,明鏡師兄那麼優秀,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不要對自己評價太低。」楊誠燕說,「我真的很喜歡明鏡,從初一年開始就很喜歡。」
「我帶去他公司,他加班,晚上……應該不會和我在一起。」明鏡說,「本來以為他會來這裏。」
明鏡不易察覺的淡淡一笑,「你很會讀書。」
「沒有,只是覺得你該有個手機。」
「我送你過去。」他突然很堅持,「走吧。」
「過會兒我想去一趟青山公園,下午我在那裡打工,你不是還帶著蛋糕嗎?要去國際銀行就去吧。」楊誠燕說,「不用送我了。」
「新的。」明鏡說,「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