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返身尋愛

但我知道如果黎落落聽說了,一定發出一聲能將杯子震落在地的尖叫聲,她一定說我瘋了,好不容易從北京逃離,卻又回到這個狼藉一片的城市。
你聽著我無理的取鬧、哭喊、哀哀的懇求,終於嘆一口氣,說:傻瓜,你要我怎麼愛你呢?遇到你,真是一個宿命,我怕有一天,會和你一樣瘋掉,娶你的男人,會短命的。
我有些猶豫地說出我或許最多只能住一個月,老太太的語氣即刻變得有些失望:哎呀,前幾天有個人打電話過來,說想要這個月入住來著,這麼一來,我還真是為難。租給你吧,那個房客就失去了,不租吧,你肯定罵我這老婆子。我笑,說:阿姨,我或許只住半個月,但我可以付你兩個月的房租,如果你怕麻煩,我可以在走之前幫你尋一個能夠長年居住的房客,你看這樣可以嗎?
我不知道他是誰,從哪裡來,我也根本不關心。在這樣夜晚的酒吧里,人的來去,本就像一場艷遇,有始無終,曲終人散,大家各自走路,誰管你是不是一個窮光蛋還是有錢的大款,只要看得對眼,一杯酒便可以歡愉到天明。
可是錦,對於你的那些苦痛,我卻永遠都無法將它們從你的肩上推掉,就像推掉一塊壓在遒勁大樹上的巨大的隕石。
這次照例如此。艾琪以一副北京城主人的口吻,勸我點了許多名字動聽卻味道平淡的名菜。我從她背的名貴皮包上,看得出她嫁得不錯。果然飯菜還沒有上齊,她便羞澀又得意地將自己的老公及其家庭背景,像服務生推銷最新出品的菜系一樣,隆重介紹給我。
我在電話里,哭得不成樣子。我像個低賤的小狗子一樣求你,求你原諒我,求你不要離開我,求你給我一隻手,拉我上岸。如果你真的打算就此分開,那麼我會立刻沉到水底,再不返身。
我假裝漫不經心:哦,他有什麼新的消息么?
錦,我在那個陌生男人的房間里,用近乎放蕩妓|女般的喊叫和呻|吟,將我對於你的憤怒,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陌生的毫無感情可言的男人面前,放肆地裸|露自己的情慾,並一次又一次地用狂暴的撕咬,勾引著這個男人,陪我一次次沖向慾望的巔峰。
錦,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你,從未。我不要嫁給你,因為嫁給了你,我在你的床上,卻再也不能夠在你的心裏。我要像一株盤根錯節的大樹,扎進你的心裏,很深很深。你要將其拔掉,那麼付出的代價,將不只是傷筋動骨,而是生命斷掉,無法復生。你的五臟六腑,連同動脈血管,全部纏繞在我粗壯的根莖之上。你將我的枝葉砍掉,來年它們又會生長出新的枝幹。錦,你根本對我的愛,無計可施。你只能讓它陪你到死,化為灰燼,進入墳墓。
可是,如果說我從未到過此地,那便是撒謊。錦,我沒有告訴過你,是怕你傷心,或者此後再不要我,連我的名字都不想聽到。可是今天,當我路過這裏,我還是無法克制自己,向你坦白我曾經有過的一次過錯。錦,你會原諒我,是嗎?如果你知道那時的我,心裏有多麼地無助,又有多麼地絕望和瘋狂。
北京城裡肯定奔走著許多像艾琪一樣的女子。她們年輕,漂亮,家境殷實,又精於算計,知道自己的未來應該如何進取,才能成為想象中的耀眼奪目的模樣。和艾琪的見面約在王府井的一個格調優雅的西餐廳,我已經許久沒有到過這樣安靜又高貴的地方吃飯。更多的時候,我混跡在上海的小吃攤和夜市上,或者用泡麵解決飢餓問題。和唐麥加混的那兩年裡,我倒是跟著在這樣地板上乾淨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方,蹭過許多次飯。但我發現,我總是很快便將飯菜的和*圖*書名字和味道忘記,連同飯桌上一本正經的男人女人,還有那些貌似姿態優美的調情。
艾琪瞥了一眼周圍,似乎怕人聽到,而後又稍稍壓低了聲音:聽說,哦,我也僅僅是從他們報社一個熟人那裡聽說的而已,他的老婆因為第一個孩子的事情,得了抑鬱症,很多次想要自殺。他既要照顧才幾歲的小女兒,又要看住一個精神不太穩定的女人,社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做,生活難著呢。好像他們社裡有一個強勁的對手,幾次要擠兌他。如果他在事業上再無建樹,命運可真是對這個才華橫溢的男人有點不公呢。
站牌下擁擠著很多人,那個女孩則趁勢將裸|露了一半的背貼在你的胸前,你們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你臉上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你是想躲開還是接受這樣的獻媚,因為我沒有給你們接下去發展的機會。我幾乎是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用力撞開那個女孩,而後啪地一下,使盡平生氣力,給你一個響亮的耳光。
錦,我從沒有像那些糾纏不休的女人們一樣,遇到一個男人,便千方百計地將他騙上自己的床,而後逼迫他娶她,給她一個名分,並認定唯此才是愛她。
我就這樣原諒了你,也被你原諒。我忘記了那個想要獻身給你的女孩,也忘記了那個被我拿來報復於你的男人。那個我曾經去過的酒吧,現在早已易主。我走在後海的街道上,看著裏面的笙歌艷舞、模糊容顏,覺得恍若隔世,似乎我不過是個靈魂,曾經窺視過此地。這次再來,不過是為了將那個泄露了俗世男女私密的紙做的窗戶,擋上,而後離開。
錦,我相信那個男人一定會被我嚇住。他本以為瘦弱的我,會沒有力量與他抗衡,或者他不過是想要誘惑一個清純的校園女生上床,沒想卻是被她給搶先了一步,而且她的慾望強烈到讓他生畏,到最後要用假裝的昏沉大睡,來抵擋她肆虐不休的慾望。
錦,我想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這個我住過三年多的房子,在我離去之後,房東竟然沒有尋到新的房客,一直這樣保持了我走前的樣子。我打電話給房東的時候,那個肥胖的老太太顯然有些吃驚,她說她在前幾天夢見了我,夢見我在這個房子里走來走去收拾東西,說不清是要搬走還是重新搬回來住。這個老太太聲音尖而響亮,我每次給她打電話,都要將手機離得耳朵遠一些,否則聽上一會兒便會覺得頭疼。她在電話里大聲笑著說:姑娘你何時來住?是不是以後再不走了?我就說了,北京才是你的地方,非得畢業後去什麼上海?上海,傷害,聽起來多不吉利?現在房價陰晴不定,我這老婆子也指不定什麼時候一命嗚呼,所以也不跟你計較,在原來房價基礎上打個八折,行不?
艾琪想了片刻:嗯,有過一次交往,我們做一期節目,讓他們社幫忙找一些文字資料。我打電話給他,恰好他在家裡,電話接到一半,我聽見他那邊有一個女人很凄慘很痛苦的哭喊聲。那聲音聽起來實在讓人恐懼,好像瘋了似的,還有摔東西的響聲。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他搪塞說沒有,是電視機里的聲音。但我聽得出他在撒謊,因為他很快就結束了電話,說改天再詳細聊。
我真的想不起這個男人的模樣,事實上他從來沒有進入過我記憶的倉庫,他似乎不過是在我的窗前,晃了一下,便消失不見。我只記得他的眼睛里有與我一樣的孤單和慾望。他的手指很長,像是一個彈鋼琴的男人,又或許是某個在北京始終混不出名堂來的藝術家。
所以當我回到宿舍,便爬上床,像一具屍體,一動不動地睡了十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又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暑氣消散的傍晚,我有些恍惚,好像時光沒有前行,在遠處踏步走了一程。我沒有給你那個羞恥的耳光,你也沒有與一個女孩在路邊上曖昧相碰。可是看到自己已經丟失不見的那條桃紅色的內褲,還有破損的文胸,我才知道,時間再不可逆轉,回到我抱著芭比娃娃欣喜地去看你的公交車上。
我終於在壓抑到要爆炸的沉默之後,怒吼出來:你們兩個騙子!混蛋!!臭婊子!!!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我?!
那麼後來他有沒有詳細與你再聊?我將身體傾向艾琪問道。
但我卻沒有想到,我下車后不只看到了你,還看到你的旁邊,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含情脈脈地邊聽你說話,邊曖昧地將長長的裙裾,靠近你的身體。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但你的話,卻是誘惑著那個女孩,將裸|露的右肩,靠在你的左臂上,且隨著腳步的移動,生出迷離慾望的情愫。
艾琪露出一抹當了正室般的驕傲笑容:哎喲,不生怎麼行?好歹,我老公他爸那些錢,也得有個孫子花不是?
那天晚上,我關了手機,跑到后海的一個燈光昏暗的酒吧里,坐在靠近角落的一張桌子旁,一杯杯地空腹喝著酒。我喝完第一瓶的時候,肚子里便火燒了似的無法忍受,我覺得自己快要吐了,便去了洗手間,等到回來,桌子對面便坐了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
我在恍惚中被她的手一碰,這才清醒過來:哦,沒事,抱歉我剛才有點走神。
你果然給我打過電話來,聲音聽上去有些遙遠和疲累。你說:龍小白,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才會休止?那個女孩,是一個朋友介紹過來,讓我幫忙尋找工作。我不過是給朋友一個人情,並沒有想到,那女孩會用曖昧的舉止回報於我。你讓我究竟怎麼做才好呢?你還沒有自殺,我的心就被你先折磨死了。如果愛你那麼累,那麼我寧肯放棄。
那一段時間,我天天給你打電話,你卻始終關機,我還在網上騷擾你,你的頭像則從未亮起過。我在你辦公大樓的旁邊,像個白痴一樣地等你,盼你,希望看到你的影子,哪怕你依然和那個女孩守在一起。我只想知道原因,知道為什麼你突然厭倦了我。可是錦,你卻那麼固執地保持了沉默,直到我疲憊不堪,面無表情地在手機上寫下一行簡訊:我要自殺。
我在那個男人醒來之前,離開了他的房間。我記憶里那是一個小區里老舊的房子,牆上有斑駁的大雨滲透的痕迹,樓梯扶手上有很多的塵灰,聲控燈早已經壞掉。黎明還沒有到來,整棟樓房像一個巨大的空蕩的棺材,鬼魂隱在視線無法觸及的縫隙里,低低地嗚咽。盛夏的城市在沒有成為一個巨大的蒸籠之前,迫不及待地抓住這不多的墨藍的天光,進行著最後的偷情。
我假裝贊同:可不是,但誰有你這麼好命呢,有個有前途的老公,和有錢途的公婆,將來再生個光環籠罩下的小明星,一個女人,再好也不過如此了呢。
我追著你們飛馳的車,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車開上高架橋,一個路警將我攔腰抱住,而極度的疲憊與絕望,則讓我的雙腿虛弱到再無力量行走半步。
后海的這些酒吧,最容易滋生慾望的細菌,每一個在裏面喝酒的男人女人,都像一個獵人,視線孤單迷離,心卻炯炯有神,時刻找尋著那個猶如搖|頭|丸或者海洛因的獵物。你只需隔著一扇虛掩的門,便能夠窺視到其中躁動不安的男女。
親愛的錦:
你並沒有注意到拐角處的我,事實上,你的所有視線,都被那個擅長拿捏曖昧的女孩給勾引去了。女孩在站牌下站著等車,你顯然是在送她。我不知道你們從哪兒出來m.hetubook•com•com,是不是剛剛有過一場大汗淋漓的床上大戰,或者在你的辦公室里,用我買來專用的玉石茶杯邊品茶邊打情罵俏。
錦,我現在就在這間混雜著諸多記憶與味道的房子里,寫信給你。我能聞得到因為長期沒有開窗通風而積聚的嗆人的霉味,也能聽得到你最後一次與我激烈爭吵之後失手給我的一個巴掌的餘音,嗅得到我們在地板上留下的體液的味道,看得到我在牆上一筆一劃刻下的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是否表情有些失常,艾琪很仔細地看我一眼:龍小白,你,沒事吧?
我笑她:當初你不是說不到35歲不生孩子的么?怎麼現在這麼迫不及待?
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兒給你寫這封信,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在靠你最近的地方,在你每日都會經過的1號線地鐵的某個站旁,而且,是我們住過了很長時間的一個出租屋裡,你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吃驚?平淡?恍惚?還是毫不在意,就像你根本不回復我寫的信一樣?
說完了她這才想起我來:你當初要是不和唐麥加分手,現在也是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呢,說不定比我還早就生了孩子呢。不過你也是,好端端畢業留在北京不行么,又不是沒有單位要你,非得跑到上海去,而且還不工作,你可真是夠個性的。女人到這年紀,也該趁著還有點新鮮水分,趕緊找個好主把自己推銷了,否則30歲一過,可就是滯銷品,打折都無人光顧了哦。
可是就在這樣本應相安無事的平靜夏日,我和你之間生出了一場看似無法挽回的戰爭。
晚安。
哦,想起來了,那是兩年前的夏天,那時你的小女兒還不到兩歲,你的妻子有過幾次自殺的傾向,但又似乎被這個新出生的孩子牽引著,情緒漸漸平和下來。我則讀了研,整日無課,又無需擔心看似遙遙無期的畢業,所以正是最清閑的時日。唐麥加也終於不再騷擾我。我不常回家,小鎮上那些關於父親和狸藻的流言,因為距離,對我毫無干擾。一切看上去都安靜穩妥,猶如一個靜寂恬淡的黎明。
錦,我答應過你,再也不來找你,見你,寫信給你,可是我一個都做不到。我無休無止地給你寫信,騷擾你,我像個你永遠都甩不掉的讓人生厭的騙子、妓|女,用盡各種方式打探你的消息,靠近於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相信,你愛我的那些繁花似錦的時光,是真實的,紋路清晰、走勢執著的。
不知道是怎樣開始的,好像他在給我倒酒的時候,灑落了一滴在我的手臂上,他拿紙來擦,而我,則看也不看,便將他的手握住,而後將熾熱的雙唇,靠在上面,又吐出柔軟的舌尖,像一隻饑渴的野獸,舔舐著那個陌生的肉|欲的手背。
艾琪心滿意足:想想如果35歲之前能策劃出一個紅透半邊天的節目來,自己還真是什麼都不缺了呢。
我再也不願意隱藏自己,追問她道:那他有沒有給你說過什麼?或者你曾經問過他,聽說過他什麼嗎?
所以我可以在離開上海的時候,關掉手機,毫無牽挂地登上開往北京的火車,且不必擔心會有誰,將我攔截在飛奔向你的途中。
他將自己的一瓶紅酒倒入我的杯子,而後舉杯,說:來,干一杯!
你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周圍的人則早已經圍攏過來,看起熱鬧。等到你看清了是我,你臉上的表情,刷地一下由吃驚變為憤怒。那個女孩,則詫異地看著像頭瘋了的獅子一樣的我,有點恐懼地朝你的身後躲了一下。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的心裏像是有一顆原子彈,憤怒的火焰點燃了它,我想要熄滅早已經來不及。我將手中的芭比娃娃重重砸在女孩的身上,又騰地將她從你身後拽過來和圖書,一個巴掌,打在她因為調情和不安而通紅的臉頰上。
錦,我現在要出去,給自己的胃裡填充一些吃的東西,順便坐地鐵去見一面聽說剛剛結婚了的艾琪,她是我在這個城市,除了你,唯一相熟的人。儘管,因為她,我曾經與唐麥加有過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錦,我聽到艾琪提及你的名字,突然就心底一陣痙攣似的疼痛。其實來見艾琪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聽她喋喋不休地誇耀自己,而是因為她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或許是唯一可以時常聽到你消息的人。我在她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讓她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
其實我也很少去這樣的酒吧,尤其是夜晚。我認定這裡是屬於寂寞不安的男人女人,但我心裏有你,滿滿的,充盈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所以我不孤單,也不需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喝下太多的酒,也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我覺得自己像那棟破舊不堪的大樓,來一陣狂風暴雨,就會將我這嚴重受損的皮囊,連同對你的愛恨,一起席捲到不可知的宇宙黑洞中去。
我會覺得憂傷,也會生出疼痛。
艾琪微微蹙了眉:我有半年多沒有見過他了。前段時間各路媒體匯聚,我碰到了他,不知怎麼的,跟我以前見到的那個風流倜儻舉止瀟洒的中年男人有些不一樣了呢。看上去明顯憔悴了許多,或許是他升了副主編工作太累的原因?不過似乎不像,他的眼睛里好像藏有許多的憂愁。反正看上去他像是突然被什麼給擊中了,再也沒有以前勇猛向前的那股子衝勁了。
我從后海坐車回來的時候,經過一座有些破舊的大樓。大樓有些蕭條,看上去人去樓空,似乎早就無人出入。無意中瞥了一下晦暗不清的牌子,上面寫著:達旺房地產公司。這才突然間想起艾琪曾經給我說過的,這個公司倒閉的消息。不過是短短的幾年,大肆報道的報紙還沒有變黃,陳建國便從一個金光耀眼被人百般諂媚拍馬的房地產公司老總,淪為這個城市不知所蹤的落魄男人。而因為採訪這個男人,最初相遇時我對你生出的那份痴狂,會不會在某個時刻,也會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掉,就像它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
艾琪這樣開始為自己老公的推銷:哎呀,本來應該帶我的老公來見你一面的,怎麼說,他也是長我們四級的大師兄,雖然當年在學校叱吒風雲的時候你還沒有讀大學。但是這段時間他剛剛被提拔為副台長,業務繁忙,所以只能我一個人來了。
錦,我要花費一段時間,重新走過那些我曾經同你歷經的茶館,小店,街道,花園,書店,賓館,地鐵,公交,甚至是樹木花草。
她一定會尖酸刻薄地審問我說:龍小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重整江山,收拾舊山河?還是想從蘇錦安身上尋一點溫熱的體溫?或者只是慾望來了,找舊愛蘇錦安滿足一下?再或你精力還沒有被蘇錦安這個老男人消耗殆盡,想再在北京找個替代品重溫舊夢?
錦,我多麼希望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我大吵一架,哪怕你罵我也好,打我也行,我的心裏,都會覺得好過一些。可是你卻把即將破膛而出的怒火壓制住,而後用極其平靜的語氣扭頭對女孩說道:她是個瘋子,我不認識她,我打車送你回去。
我幾乎快要忘記那次我究竟是為什麼和你發生了爭吵了,就像我完全記不清酒吧里那個向我走來的男人的面孔和姓名。
老太太立刻喜笑顏開:哎呀,那可真是謝謝你這孩子了。你何時來提前告訴我,我過去給你去收拾乾淨。你走了之後這房子一直空著,我也懶得收拾,怕是你丟下的那些東西還都在呢。
艾琪果然很受用地咯咯笑起來:哎呀,和-圖-書不行啦,我老公再厲害也比不上他老爸呢。當年人家可是京城人人仰慕的名主持呢,就是他媽也是話劇團的台柱子呢。我只盼著將來生個大胖小子,能趕超他爸他爺爺。
我聽了即刻阻止她道:那阿姨,還是我去收拾吧,或許我還能找到我丟失的一串手鏈呢。
一切都來得特別突然。那天是周四,我收到一份漫畫的稿費,突然就想去見你。我記得我在學校附近給你可愛的小女兒買了一個會唱歌跳舞的芭比娃娃,臨上車前寫了一條簡訊,但在要發送的時候,想了想,又神秘一笑,刪掉了。我想要給你一個突然襲擊,我知道你一定在辦公室,有條不紊地處理工作。等我乘的車抵達你們辦公大樓拐角下的公交站牌的時候,你也會恰好經過那裡去坐地鐵。
我看著眉眼裡已經有些富家太太相的艾琪,知道她現在需要另一個女人對於她幸福的認同和羡慕,於是便佯裝嫉妒:我就知道你會找個有前途也有錢途的老公。我們這撥人,沒一個比得上你,當上了編導部主任,老公也前途無量。這大半個京城的媒體,估計不久之後就都歸你們家掌控了。
她將一片生魚片細細嚼咽下去,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試探著問道:哦,還記得蘇錦安么?你離開京城後有沒有和他再聯繫?
一路上我還快樂地哼著曲子,又用隨身帶的一個絲線手鏈,給芭比娃娃的小靴子設計出一個靈動十足的蝴蝶結。我想著到了你那裡,色迷迷地將你攔腰截住,一定會嚇你一跳。然後我們去吃份你們單位旁邊超市一層的水煎包,再要盤水煮毛豆,一份涼拌豬耳,兩杯扎啤。吃完后恰好是暑氣已消的黃昏,我送你回家,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可以在地鐵里無人打擾地快樂度過。
錦,那一刻,如果我手中有把刀子,我會不會殺了你和那個女孩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突然變得那樣陌生,又那樣冷漠殘酷。我想要哭喊,想要砸碎什麼東西,可是我在擁擠的人群里,卻什麼也不能做。而你,則拉起那個女孩的手,大踏步地走到一個剛剛停下來的計程車旁,打開車門,便砰一下將我關在了被路人指點的冰冷的牢籠之中。
錦,我相信你從未到過這樣的酒吧,你不是一個懂得享受的男人,你給自己身上放置了太多的重擔,你總是希望能夠讓身邊的每一個人,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朋友,還有我,都可以從你這裏得到慰藉,或者溫暖。你的白天和夜晚,全被這些所謂的義務與責任佔據,你這樣忙碌,每次都是我任性地求你,才會從你那裡,搶到不多的時間陪我去喝杯茶,或者散散步,再或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仰頭看天上大片舒展的雲朵。
還好黎落落現在坐在輪椅上養傷,無力顧及我的事情,而且她又以此拴住了費雲川的心,享受愛情還來不及,怎麼會想起我來?
回程的時候,天色已晚,路燈次第亮起,在樓群之間閃著寂寞的光。乘公交路過後海,我突然就想過去走走。已經是夏天了,后海的酒吧可以在吧女挑逗曖昧的裙裾間夜夜笙歌。一層層暑氣繞過女人們穿著薄薄的性感絲|襪的大腿,抵達男人們潮濕躁動的慾望森林。
那麼,這次北上,我的那個對你都不會透露的私密計劃,算不算自私?
錦,這幾天我馬不停蹄地走了許多地方,也見了一些與我有過這樣那樣關係的人。不過是半年多,這個城市便發生了如此多的變化,變到讓我覺得陌生,與它生出隔膜。我甚至有些懼怕,怕某一天在地鐵或者公交上與你偶遇,你會與我一直溫暖地藏在心底的那個男人,無法重合。但我知道你不會的,錦,你是什麼樣的男人,我在與你相識的第一眼,便已經清晰無誤地檢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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