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方誠實點點頭，「我自己平時也有上網看新聞，關注一些這方面的信息，不過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有空還得多向你請教。」
「嗯，好。」
陶燕吃不下去了，站在衛生間門外直敲門：「杜杜，杜杜，你沒事吧？」
「可不是，」杜敏認同，她來之前也是做好同樣的思想準備的，「看來我們都低估了陶陶同學的居家潛力——她其實不是不善於做家事，只是不願意做而已。」
「好的，那咱們就晾他幾天。」方誠實很是認同鄭芳玲的看法——房主是開著賓士C200過來的，明顯是有錢的主兒，一兩萬塊錢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對自己來說，則是省吃儉用一年才能省下的數字。所以，該堅持的利益還是要堅持。想到接下來還有不少事情要麻煩鄭芳玲，方誠實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哦……快5點了。芳玲，一起吃個晚飯吧。」
杜敏徹底無語了。她身體好？她每天的孕吐這麼厲害，他是瞎子聾子，看不見也聽不見嗎？不，他當然看見了，也聽見了。只不過在方誠實眼裡，只要是個女人，就會生孩子，懷孕生孩子實在是像撒泡尿一樣容易。為什麼呢？因為方家有個生育模範在那裡擺著：話說方誠實的大嫂頭胎生的女兒，方家重男輕女，就都對她沒好臉色，特別是方老爹，逢人就說媳婦肚子不爭氣，生不出男娃。這下大嫂怒了，為了爭口氣，她一鼓作氣，又再懷再生，結果第二胎又是女兒。在方家老小的一大片白眼下，這位大嫂忍辱負重，拉了方家大哥躲到外地繼續造人，終於在第四胎生了個男孩。然後，大嫂就在方大哥的呵護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家了。終於抱上孫子的方老爹大喜過望，雖然因為超生認了好幾萬罰款，那也是心甘情願。方家的這件逸事，最初杜敏是聽方誠實說的，當時還對方大嫂特別崇拜，直嚷嚷到了老方家要先拜見大嫂。新婚後她去老方家，如願以償見到了那位「可敬」的大嫂——不到40歲的女人，已經乾瘦得像一個棗核，皮膚都起皺了。記得當時杜敏還問了她一句生孩子辛苦嗎？這位雷人的大嫂自豪地說了一句雷人的話：「不辛苦，像撒泡尿一樣容易。」惹得方家老小哈哈大笑，杜敏當時也沒心沒肺地樂壞了。現在回想起來，她多麼後悔自己問那句話，因為大嫂的回答太禍害她這個還沒生育過的方家三媳婦了：生個孩子哪是像撒泡尿一樣容易？簡直像憋了三天撒不出尿一樣痛苦！
在杜敏的寬慰下，姑姑慢慢停止啜泣，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偏偏方誠實還不識趣：「老婆，你的身體其實挺棒的呀。你看，咱倆每次一塊兒去爬山，我都爬不過你。嘿嘿，瘦雖瘦，但都是精骨肉嘛。」
家裡的事多，公司的事也不少。一個月前財務總監退休了，繼任者是個比蔣薇還小一歲的台灣人，對公司的很多情況都不熟悉，但很努力，屬於典型的工作狂。於是，工作狂隨時想起要個什麼報表，就隨時給負責報表的蔣薇打電話，根本不考慮她是否已經下班了。蔣薇是個很敬業的人，對上司的要求從來不會說不，只會全力配合，這樣的結果就是她不得不在下班以後，甚至周末還要趕回公司加班。
一方面，此時的杜敏已非三個月前的杜敏。隨著腹中胎兒一天天長大，杜敏與生俱來的母性和責任感也在與日俱增，她開始越來越多地考慮到孩子生下之後的種種現實問題——她實在不願自己的孩子生在出租屋裡，一出生就比別的小孩低了一等；更不願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被送到鄉下，過著母子分離的生活。而且，方誠實在鄭芳玲的勸說下，已經多次明裡暗裡地跟她提過：根據鄭芳玲那邊提供的信息，年底到節前是房市的盤整期，這段時間房價還算比較平穩，如果想買房就得抓緊這幾個月，否則等到節後房價肯定會繼續攀升。具體會攀升到什麼程度呢？鄭芳玲援引了廈門某地產研究中心的一段話：2009年島內房價跳躍式上漲，截至12月底，島內房子的均價已連續兩個月超過1.5萬元/平方米，2010年有突破2萬元/平方米的可能。杜敏相信鄭芳玲雖然很想做成他們的生意，但還不至於編瞎話嚇唬他們。
「好啊，謝謝小顧同學。」杜敏拍手。她雖然還沒搞清楚顧朝陽和陶燕怎麼會住在同一個小區，但已猜到這兩人十有八九有戲，因此很是為陶燕高興。
先是蔣薇感嘆：「這房子真的不錯，小區、格局、裝修，都比我之前幫她找的那套要好。」
對於陶燕能在一周之內就完成找房子搬家的重任，杜敏和蔣薇都不約而同感到意外和驚喜，當下立即答應了她的邀請，並且火速出門。
「好了，」杜爸拍拍她的肩膀，「這裏沒你的事了，爸歇會兒就開始做晚飯。」
「靠，原來你還是存心的啊！」方誠實鬱悶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喘著粗氣，「再亂動，小心我真的強|奸你了！」
方誠實使勁地吞了口口水，這才氣餒地回答：「不敢。我可不想壓壞咱們的小寶寶。」
「行啊，愛考慮就考慮吧！到時候如果有其他人看上這房子，我可不提前通知你們！」房東扔下一句話后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陶燕白了杜敏一眼，這才對顧朝陽說：「那你趕緊走吧，小帥我保證給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一個多月了。新學期的家長會又是我一個人去開，」想起兩周前的家長會，蔣薇還是沒好氣，「人家孩子的父母每次都是雙雙出席的，就我老是孤家寡人，不清楚情況的還以為我是單親媽媽！」
「我不是建議你早點穿孕婦裝嗎，穿孕婦裝就有人讓座了。」
對於方誠實來說，也樂得這樣分工——沒有大腹便便、走幾步路就要扶牆休息的杜敏跟在身邊，他的效率一下高了許多。效率一高，成績就出來了——在看了十幾套房子之後，他終於鎖定了一套湖裡區的房子，中檔裝修，房主還送全套傢具家電，這讓方誠實覺得很是實惠。當然，唯一的遺憾是房子的總價超過了方誠實的預算，他希望房主在價格上能再讓一兩萬，而房主則堅持自己報出的總價就是心理價位，一步到位，沒有再讓價的空間。鄭芳玲見雙方其實都有意向，只是在價格上還談不攏，當下提議雙方都回去再考慮幾天，一兩周內再聯絡。
「喂喂，你幹嗎呢？」方誠實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褲兜。
蔣薇扯了扯陶燕，阻止她再亂出主意：「對了，杜杜，你現在開始穿防輻射圍兜了嗎？」她換了個話題。
「那就行。老大你走好，有空多聯繫。」鄭芳玲目送方誠實下樓梯，這才關上房門。
摔門聲沒嚇著方誠實，倒把剛剛買菜回家的杜爸給嚇了一大跳。
「那是很累，」杜敏之前也經歷過一個工作狂上司，很有同感，「半夜三更的還打電話跟你要數據的那種，對吧？」
「我們倆？還是那樣啊，聚少離多，一個多月才見一次面。」鄭芳玲笑著解釋，「他最近是挺忙的，一方面在處理武漢大客戶流失的事，另一方面正在跟公司申請明年調到廈門工作的事。」
話說陶燕搬完新家，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整理房間、歸置物品，好不容易才在周五晚上搞定一切，當晚終於睡了一個舒心覺。周六早上醒來，她在新居里四處溜達，忽然很有成就感，於是就心血來潮地電召兩位要好的同學，告知喬遷之喜並邀請她倆前來參觀指點了。
「哦，爸買車票去了。」方誠實一邊把東西提進廚房，一邊回答她的問題，「好像你姑姑那邊出了點事。」
「其……實，」杜敏吞吞吐吐，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我現在已經快4個月了呢，應該、應該沒危險了吧。老公，你要不要……試試？我們……嗯，我們可以小心一點。」
話說方誠實在老丈人的協助下終於成功地捍衛了自己當爸爸的權利，他的同鄉林海亮的運氣也不差——憑著自己討人喜歡的外表、風趣幽默的談吐，再加上殷勤周到的實際行動，經過大半個月的熱烈追求，終於把鄭芳玲拿下了。
「謝謝老大。」鄭芳玲接過卡片，卻並沒有要馬上打開看的意思。
「可不是，」蔣薇深有感觸，「十月懷胎，辛辛苦苦地把孩子生下來，這還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事更難，餵奶、把屎把尿、哄孩子，都是當媽媽要乾的活。孩子餓了病了，吃不好睡不好，或者不開心鬧情緒了，最擔驚受怕還是當媽媽的，甚至……連給孩子開個家長會，都是當媽媽的去。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孩子生下來，到底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男人是不是每個月把養家的錢拿回來，就算對家庭盡到責任了？」
「Oh my god，」陶燕兩眼放光，「不行不行，我得趕緊先去門口瞅瞅，伯父是否回來了。」
「真的別等我。」杜敏有氣沒力地擺擺手，她擔心自己吃了再吐，會影響兩位同學的食慾，「我還要多歇一會兒，說不好還會再吐。」
「這你就不懂了吧，」杜敏笑眯眯的，「我要向全天下昭告我是孕婦，這樣坐公交車才能享受孕婦待遇嘛。」
「剛才……沒聽清楚嘛！」方誠實再不敢繼續玩牌了，趕緊轉過身專心致志地跟杜敏說話，「老婆，坐公交也就八九個站，不遠。其實也不一定要打車的。」
「小敏，怎麼回事？」他一邊放下手裡的袋子，一邊探頭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
在陶燕的印象中，蔣薇是一個性格溫和、很少抱怨的人，此刻她越聽越不對勁：「薇薇，老李同志又多久沒回家了？」她大致了解蔣薇家的情況，李衛東長期在外，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蔣薇一個人在操心，雖說不用做家務，但上有老下有小，費神勞心的事也不少。
「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鄭芳玲也就不客氣了，笑嘻嘻地提議，「要不，去吃川菜吧？幫你省錢哦！」
「沒問題！」這會兒林海亮倒是很爽快地答應，「兩包灰狼，行了吧？」
「啊，嫂子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鄭芳玲適時表現出驚訝。
可是，隨後而來的事卻讓人又繃緊了神經。
「那也不要買這麼貴的嘛。像你昨天買的野生黃翅，20元錢一斤的就很好啦，又好吃。」
「很正常啊，」蔣薇一直在旁邊微笑地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鬥嘴，這時才細聲細氣地插話，「一般要到第四第五個月肚子才會顯的，杜杜你還早著呢。」
「老爸……」杜敏的眼圈漸漸紅了，親爹就是親爹，一心一意都是為她想，雖然自己很節儉，但對她卻一向都很捨得。她想，如果此刻有人出個難題，問她老爸和老公同時掉水裡，你會先救哪個？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救老爸！
「好的，謝謝你這麼為我
m.hetubook.com.com著想。」方誠實半認真半開玩笑。
表弟終於有下落了！欣喜若狂的杜敏第一時間把這個喜訊告知了姑姑。杜姑一開始還不太相信，因為這個月，有好些人提供過線索，最後證明都是看錯人了，讓她空歡喜一場。
陶燕看了看牆壁上的鍾，還不到11點，當下咦了一聲，說送餐的怎麼來這麼早？一邊站起來去開門。這一打開門，她又咦了一聲，然後是撲哧一聲笑了：「朝陽，你這身裝扮，是要上哪兒去呢？」
話說杜爸臨走前把他當初帶來的兩本存摺都留給了杜敏，這次杜敏沒有再像前幾次那麼堅決抗拒，而是略略推辭就收下了。她的態度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原因在於兩方面。
「開始什麼？」陶燕裝糊塗，抱著蔣薇的胳膊撒嬌，「薇薇，是不是孕婦都像杜杜這麼神經兮兮的？真讓人受不了。」
「讓個P啊！上下班的車都擠得沙丁魚罐頭似的，誰有空去管你是不是孕婦？」
目瞪口呆地看著顧朝陽幾個騰挪閃跳消失在樓梯口，陶燕哭笑不得地蹲下身撿東西，順手拍了拍還乖乖蹲在那裡的狗狗：「小帥，咱們進屋。」
「還是穿著保險一些，」蔣薇叮囑她，「你也別買了，我家裡有一個，年初買了準備送同事的，結果她自己已經買了。我放著也是放著，剛好給你。」她預料到杜敏會推辭，所以先找好了說辭。
「給這麼多幹嗎？」杜爸驚訝。
三個人在那兒伸長脖子等了好一會兒，卻只見方誠實一個人進了家門，手裡提著大袋小袋。
好在，他畢竟交往過不少女網友，對她們的心思還是了解一些的，當下開始坐在那裡琢磨起鄭芳玲冷淡他的原因。
前面張航和女友的這段恩恩怨怨，杜敏是大致清楚的。記得兩個月前張航為了這件事還專門打電話向她討主意，當時她就告訴他：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個女孩這麼工於心計，你娶了她未必幸福，現在分手，對你來說是一件幸事，一件大好事！記得當時張航也哼哼唧唧地聽了，還慷慨激昂地表達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之意。杜敏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功夫不負有心人，有個熱心的網友提供了一條線索：一周前他曾在日喀則見過一個長相酷似張航的人，他當時和一群進藏探險的驢友在一起。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他還特意給杜敏發了一張他和這群驢友的即興合影。雖然是合影，但因為不過十二三人，人像都照得很清晰，杜敏很快就認出了其中一個男生正是她的小表弟張航。
「哦對了，前三個月是最容易流產的時候，」蔣薇提了個建議，「杜杜，你還是不要去擠公交車了，花點錢打車吧，這樣會安全一點。」
「調到廈門工作？他們公司在整個福建省都沒有辦事處吧？」方誠實很是驚訝。
「杜杜，孕婦最好不要碰寵物，小心過敏。」蔣薇趕緊發出友情提醒。
「好了好了，過去都是我的不對，行了吧？」李衛東笑笑，把她拉到懷裡，像哄小孩一樣拍了拍。
關於杜爸不肯多收生活費的事，方誠實並沒有瞞著杜敏，當天晚上就老老實實跟杜敏說了。說完之後，他感慨地抱住杜敏：「老婆，爸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等咱們買了房子，就讓爸和咱們一起過吧，你看行嗎？」
「八九個站也得站將近二十分鐘啊！遇上堵車，有時候還得站半個多小時！」
「知道了，瞧你這猴急的樣。」方誠實屈服，「我爭取周六吧。」
當下兩人就近找了家川菜館，點了幾個菜，叫了幾瓶啤酒。方誠實一瓶啤酒下去，自然而然地問起了林海亮，這傢伙到現在都還沒還他給鄭芳玲買禮物墊的錢呢。「對了，你和亮子最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這小子最近懶得很，都沒怎麼和我聯繫，連QQ上都很少冒頭。」
「得換著吃啊，傻丫頭。老吃同一種魚營養太單一了，」杜爸爸摸摸她的頭，嘆口氣，「你看你，到現在還瘦得皮包骨似的，哪裡像個孕婦？十月懷胎，你還得再辛苦7個多月呢，不吃好點，怎麼會有力氣生孩子？」
「杜敏，你別給我算賬了，我聽得頭暈……你直接說吧，給多少錢合適？」方誠實黑著臉，他在錢的問題上一向敏感，最害怕杜敏一筆一筆跟他算賬。
「老婆，真不用這麼嬌貴吧！」方誠實皺起了眉頭，「我們廠很多女同事懷孕了照樣擠公交上班啊。還有我大嫂，懷孕七八個月的時候都還在地里幹活呢。」
「你以為我願意？」蔣薇委屈，「還不是被你長期的敷衍給逼的。」
「你們倆在嘀咕啥？」陶燕此刻正從廚房鑽出來，身上圍一喜羊羊圖案的圍裙，手裡端了一大盤洗好的水果。
「我也不知道呢，」提起這事，杜敏也一臉苦惱，「也不知我的寶寶怎麼回事，愣是不長個兒。」
聽到這裏，杜敏略微鬆了一口氣，趕緊問姑姑：「小航臨走的時候，帶身份證、手機和錢包了嗎？」
「我覺得1000塊可能不夠，」杜敏掰著手指給他算賬，「你看，周一到周五，早餐、晚餐咱們都在家吃，我午餐還帶飯；周末兩天，早中晚三餐都是在家吃的。我算了一下成本，早餐按一個人4元計算，一個月30天，兩個人共240元；晚餐按一個人8元計算，一個月30天，兩個人共480元；午餐我要帶飯帶水果帶牛奶，按10元每餐計算，一個月30天，我自己一個人都要300元，你一個月在家就算只吃8頓午餐，那一個月也得60多塊吧？這樣加起來……就已經超過1000元了。還不算我爸自己的生活費。」
「呵呵，」見杜敏羡慕中又帶了幾分失落，蔣薇淺笑，換了個話題，「杜杜，你有沒有覺得陶陶最近進步很大？本來，我是做好過來幫她收拾屋子的準備的。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她除了找房子搬家，還已經把房子都收拾好了，而且收拾得這麼賞心悅目。」
決心已定，杜敏繃著臉對方誠實下最後通牒：「方誠實，我告訴你，我之所以想打車上班，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懷孕前三個月可是最容易流產的時候，如果你為了省這點錢，願意讓咱們的寶寶冒險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說完就噔噔噔出去了，臨出門前為了表示孕婦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還不忘重重摔一下房門。
「不客氣。」見她這架勢，似乎是外人在場不方便看的意思，方誠實趕緊知趣地起身告辭，「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嗯，」杜敏皺起小臉，「一天要吐七八趟，早上刷牙時尤其厲害，吐得我的腰都快斷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方誠實謹言慎行，「爸和姑姑說的家鄉話，我也聽不大懂。大意應該是張航受不了失戀的打擊，離校出走了。」
「謝謝老公！」杜敏沒想到方誠實這麼大方，她還以為這事已經不了了之了呢，當下主動表示，「只要一個月的就好了，等過了這3個月的危險期，我還是照樣擠公交上班好了。」
「小航？他能出什麼事？」杜敏大吃一驚。張航是姑姑的獨子，25歲，正在上海一所大學讀研三。
「你們倆這是幹嗎？」她有些納悶。
杜敏煞有介事地咳嗽兩聲，然後代表蔣薇全權發言：「陶燕同學，老實交代，你和顧朝陽開始多久了？」
只可惜情場得意商場失意，就在成功拿下鄭芳玲的第二天，林海亮突然接到武漢辦事處十萬火急的電話：他的兩個大客戶被競爭對手挖走了。這下可把林海亮急壞了，當天就坐了最快的航班飛去了武漢。到了武漢，他才發現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棘手——對手剛換了個很強勢的大區經理，挖走他的兩個客戶只是個開始，接下來顯然還會有更多動作——強敵當前，林海亮估摸著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廈門了，就先打了個電話給鄭芳玲簡單說明了情況。讓他沒想到的是，昨晚還對他熱情似火千嬌百媚的鄭芳玲，此時的態度卻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冷淡地敷衍了他幾句就掛了電話——這下可把林海亮弄糊塗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這女人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從昨晚到現在，還不到24小時好不好？
這邊，她轉過臉打算繼續和兩位同學聊天，卻發現兩個人都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表情。
「不會的，姑，他都那麼大個人了，懂得自己照顧自己。再說了，不是還有好幾位同伴嗎？」杜敏心裏也沒底，探險畢竟有一定的風險係數，何況去的地方還是西藏，但此刻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老人家，「我在網上查過了，驢友進藏探險的行程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月。姑，我們就耐心再等一個月吧，一個月後，小航應該會回來了。」
蔣薇見陶燕刻意迴避，忽然想起了她當年和楊銳談戀愛時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樣子，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此一時彼一時，受過傷害的陶燕在對待第二段感情上，小心一點保守一點也是正常的。想到這裏，她決定暫時不要勉強陶燕，於是暗暗扯了扯還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杜敏，適時換了個話題。
「哦，」蔣薇笑了，解釋，「可能是因為工作上的事吧。公司最近換了個財務總監，是個工作狂，跟他配合有點累。」
「我也建議你打車，」陶燕可能看出了杜敏的捨不得，「杜杜，身子最要緊。你那孕婦裝什麼的倒可以不著急買，真想穿的話，我去買幾件送你好了。」
「就是啊，」鄭芳玲連連點頭，「前陣子海亮還跟我提春節去雙方家裡拜訪的事，我就直截了當地跟他講，如果有誠意進一步發展，先把工作落實到廈門再說。不然的話，他長期待在外地，山高皇帝遠，我哪知道他都在幹些什麼，有沒有去和別的女孩子鬼混？」
此時恰逢方誠實坐莊，他把紫藥水找出來，匆匆瞄了一眼杜敏的腳，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怎麼這麼不小心，就又奔回電腦前去了，把個杜敏氣得在那裡咬牙切齒。她無比悲戚、眼含熱淚地自己塗好葯后，就冷冷開口了：「方誠實，跟你商量件事。」
「誇你呢，」杜敏順口應道，一轉身看到穿圍裙的陶燕，就更樂了，「哎哎，第一次看陶陶同學穿圍裙呢，不錯不錯，有點小主婦的模樣了。」
「便宜了他。」杜敏嘟囔，心想老爸本來是來照顧她的，一不小心讓方誠實也跟著沾光了。當然，方誠實也不是什麼都不做。買菜做飯的事移交給杜爸，他就繼承杜敏之前的家務：洗碗，拖地板。
「小顧，進來坐會兒吧。」蔣薇和氣地招呼顧朝陽。
「切，嚇唬誰呢？老大，你不用擔心。這種人我見多了，見買家很中意他的房子，就故意裝得跩跩的，其實就是想唬著你多賣點錢。」鄭芳玲在他身後不屑地撇嘴——以https://m.hetubook.com.com她多年的中介經驗，她覺得方誠實的還價並沒有超出房主的心理預期，房主會讓步的，「老大，沒事！咱們先晾他幾天，然後我再打電話嚇唬嚇唬他，說你看中另一套了，包管他立馬鬆口降價。」
陶燕應了一聲，去消毒櫃拿了一個盤子過來，蔣薇把每種菜都用乾淨的筷子夾了一些放到盤裡。這期間，杜敏果然又再次衝進衛生間。她擔心自己的嘔吐聲影響到兩人的食慾，乾脆把衛生間門都鎖上了，在裏面吐了個昏天黑地。
「也是，在同一個城市可以看緊點。」方誠實笑笑，跟她碰了一下杯，「來，喝酒。為你和亮子能在不久的將來團聚乾杯！」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陶燕挎住蔣薇的胳膊，搖了搖，「說嘛，有何心事，我和杜杜幫你分憂。」
「不了，馬上就要去機場，」既然是陶燕的同學，顧朝陽自然不敢怠慢，解釋完又加了一句，「我就住陶燕對面樓，下次過來我請你們吃飯。」
到了下個月該交生活費的時候，方誠實按照杜敏的吩咐給了杜爸1600元。
「真的假的？」杜敏真給嚇住了。從認識陶燕到現在，她記憶中的陶燕貌似只會煮稀飯和麵條，至於做菜，她有幸見過一次陶燕炒的青菜，那叫一個印象深刻：三分之一的葉子都給她炒焦了。
「給了，怎麼了？」
在杜敏忙著追蹤小表弟下落的時候，方誠實也在忙另一件事情——看房子。
「沒關係的，」陶燕安慰她，「我們現在也不是很餓。」
杜敏是臨時接到陶燕邀請的。
「好的，謝了。」顧朝陽指指地上的袋子，「狗狗注意事項我已經寫在一張紙上了，一共11項。還有不清楚的隨時給我打電話。那我走了，bye-bye！」說完匆匆轉身，連奔帶跑噔噔噔衝下樓去了。看來，他的這趟飛機實在是有夠趕的。
「啊，不會吧？」杜敏給嚇著了，「這小子居然能做出這種荒唐事？哎，誠實，你趕緊幫我拿一下手機！」
「是有點。」杜敏同意地點點頭，「薇薇，你看起來好像很憔悴、很疲憊的樣子。」
杜敏也很興奮，隨著痛苦孕吐的停止，身體日漸舒暢的她開始體會到當準媽媽的樂趣，每每腹中胎兒的一點小小的變化、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讓她興奮不已。
「你亂講啥，」陶燕不樂意了，「我總不能天天在外面吃，對吧？偶爾下下廚，有啥可大驚小怪的？」
安撫完姑姑，杜敏趕緊上網，把表弟的照片和詳細資料從各個論壇撤掉——曝光表弟的資料實非得已，她暗暗祈禱千萬不要給他以後的生活帶來麻煩。
此刻，這兩人剛剛參觀過陶燕的新家，正在交流觀后感。
「炒了他倒沒必要，但是薇薇你要學會對上司的不合理要求說不。」杜敏也貢獻自己的看法。
「傻孩子，白鯽魚是淡水魚，石斑魚是深海魚，營養價值怎麼會一樣？」杜爸爸笑道，雖然他來廈門不過半個多月，但虛心好學，時常向菜販子求教，因此對海鮮的了解不會比杜敏少。
「那好吧，」蔣薇是過來人，多少明白一些她的心思，「陶陶，你去拿個盤子。我們給杜杜留點菜。」
「爸，」方誠實犯難，想想上次岳父給他存摺時杜敏發飆的樣子，方誠實還心有餘悸，「您拿著吧，我知道您每月的開銷還不止這個數，只是，我們沒有能力拿出更多了……」
「等一會兒等一會兒，馬上就來！」屋裡的鄭芳玲嚷嚷。她剛化完妝，此刻正拿著香水瓶朝腋窩下噴——昨晚林海亮給她打電話，神神秘秘地叮囑她上午千萬別出門，她便猜到這傢伙要玩空降，給她一個驚喜。所以她一大早起來就忙著梳妝打扮，還特意換了一件半透明的性感睡衣，準備給林海亮來一場驚艷亮相。
為什麼？
「還不至於，不過也差不多了。」蔣薇笑笑。
這期間，陶燕和蔣薇又一起過來探望了她一次。陶燕此時已經正式和顧朝陽拍拖了，在兩位同學面前再無避諱，開口大帥，閉口他家小帥，言語間充滿對那一人一狗的喜愛之情，把個杜敏聽得既開心又羡慕。
「那是，太感動了。」杜敏一邊接蘋果，一邊感慨地摸了摸肚子，「唉，真是好啊，母憑子貴啊。」
「沒關係。」方誠實把鮮花和禮品袋都擱到茶几上，「亮子托我給你買了套護膚品，你看看喜不喜歡。」
「哦，是吧？」鄭芳玲不緊不慢地拿過禮品袋看了一眼——不過是一套幾百元的歐泊萊平衡保濕套裝，當下隨手把禮品袋擱在一旁，笑道，「挺好的，我有時候也換著用這個牌子。」
周六上午，方誠實吃過早飯，穿戴整齊，跟杜敏父女倆說聲出去幫親戚辦事就開溜了。按照林海亮的指示，他先去就近的百貨買了一套歐泊萊的護膚品，讓櫃檯幫忙包裝好；然後搭車來到鄭芳玲所在的小區，找到林海亮所說的那家花店，買了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還特意讓店員找了張心形的卡片，在卡片上依葫蘆畫瓢抄了一遍林海亮預先發給他的「深情表白」。
屋外，站著一人，蹲著一狗。人，當然是顧朝陽；狗，則是顧朝陽養的金毛幼犬小帥。顧朝陽的裝扮相當有趣，身上背一鼓囊囊雙肩包，左手拎一袋狗狗用品，右手提一棉窩，不倫不類的，也難怪陶燕樂成那樣。
還真別說，小帥跟杜敏不熟，根本也就不答理她，進了屋只顧四處張望，尋找玩具，找了一會兒，還真給它找到了陶燕放在屋角的一雙卡通拖鞋，就自個兒耍鞋去了。
「不用，我趕飛機。」顧朝陽解釋，抬眼見屋內兩個女孩正好奇地打量著他，杜敏他認識，蔣薇他也有點印象，當下沖兩人禮貌地點點頭，「你們好。」
「那是，」陶燕擼擼袖子，頗有大幹一場的意思，「保證不讓大家失望！對了，杜杜，你爸都會做些啥菜啊？」
「這還差不多。」方誠實總算找回了一點心理平衡，「那就這麼說定了。周末我找個時間去幫你辦這件事，具體時間到時候再通知你。」
「誰知道忙什麼呢。每個月都說有項目，我們老闆管好幾千號人，也沒忙成他那樣。到了周末，人家還是會按時飛回香港去陪家人的。」
「傻丫頭，」李衛東把蔣薇拉到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公司從成立到站穩腳跟總是需要幾年時間的。你就相信你老公的能力吧，不會再讓你等下一個半年了。」
「嗯！」鄭芳玲酒量不錯，喝完一杯再倒一杯回敬他，「老大，也為了你虎年得虎子、如虎添翼的新年乾杯！」
「他會做的菜啊，多了去了，」杜敏開始掰指頭，「清蒸石斑魚、清蒸鱸魚、白灼章魚、醬油水黃瓜魚、椒鹽蝦、蛋炒蟹……」
「我承認……對小豆的教育，我的確做得太少。」畢竟在商場歷練多年，李衛東明白讓憤怒的妻子平靜下來的最有效辦法就是自我檢討，檢討得越深刻越好，「不僅如此，我對這個家也做得遠遠不夠……小薇，說真的，這麼多年，要不是有你和爸媽一直在默默支持我，我的事業也做不到現在這樣順風順水。我知道自己虧欠你很多，也虧欠了爸媽，虧欠了小豆。你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一樣一樣來彌補……」
「我覺得吧，給1600元合適些。」杜敏無視他的敵意，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我各出800元，還是由你交給老爸。」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了氣得渾身發抖的蔣薇和酒嚇醒了一大半、有些茫然失措的李衛東。
「哦，Isee，」陶燕樂了，「是不是之前都沒人給你讓座啊？」
「嗯，」杜敏點頭，趴在客廳的大窗戶旁又俯瞰了一會兒小區的風景，無比羡慕地感嘆，「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啊！我剛搬的那套兩房一廳，雖然月租只要1400元，但位置超偏僻，而且也沒有正規的小區管理，衛生、安全都沒法保障的。更鬱悶的是半夜三更的時候竟然還經常有大貨車經過，轟隆隆的吵死了。我剛搬過去的幾天夜夜都失眠，唉，痛苦！陶陶這套嘛，雖然要1800元，但小區環境真的是很不錯——安靜、整潔，保安那麼多，看起來管理也很正規。然後，每天早上一打開窗就可以俯瞰種滿花草的小區花園，真的是很幸福呢！」
「我家裡不是還有大哥、二哥嗎？我爸媽真要來，也不會常住，最多一年來住一兩個月。」方誠實颳了一下杜敏的鼻子，「再說了，我爸媽很早就跟我說過，他們習慣住鄉下，那裡空氣好，自在。住大城市反而悶得慌，語言不通，又沒有親戚朋友，連個串門兒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只要我們記得時常回去看看他們就可以了。」
「打車費你出。」
「沒事了，」蔣薇笑笑，「他剛來，很多東西不熟悉，等再過幾個月就好了。對了，杜杜，誠實和伯父呢？」
「伯父會做菜啊？」陶燕樂壞了，「好啊好啊，待會兒我去廚房幫忙，順便偷學兩招。」
杜敏和陶燕聊了一會兒，見蔣薇一直悶悶不樂，當下打住話頭，關心地問：「薇薇你怎麼啦，有心事？」
回到家裡，方誠實把他當天看中的那套房子的基本情況一一告訴了杜敏，杜敏聽了也很滿意，當晚小夫妻倆相互依偎著，美美地憧憬了一下即將有房子的幸福生活，才酣然入睡。
「你敢嗎？」杜敏壞壞地仰頭看他，嘴角抿起兩個小小的酒窩，鼻頭翹翹的，讓人忍不住想親上一口。
方誠實趕緊奔進卧室取手機，杜敏接過來就趕緊撥張航的電話：「兩個月前他還給我打電話來著，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咦？手機怎麼關機了？」
杜姑開始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茶不思飯不想，每日以淚洗面，杜爸唯恐她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只好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到了這個時候，杜敏也顧不上表弟的什麼隱私權和面子了，和方誠實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人脈資源，甚至動用了網路論壇，廣發尋人帖。蔣薇、陶燕等人也幫著發動了自己的人際關係網……一場浩浩蕩蕩的「人肉搜索」就此展開。
「哦，」杜敏慌慌張張地又撥姑姑的手機。這次電話通了，一向沉著穩定、喜歡誨人不倦的姑姑早已方寸大亂，聽到杜敏的聲音只說了「小敏，小航他……」，就泣不成聲了。
「誠實，這個月的生活費你給我爸了嗎？」當初杜爸剛下來的時候，她就和方誠實約好：一個人出500元，由方誠實負責交給杜爸。
「我明白，我全明白。」李衛東走過去，把雙手放在蔣薇肩上，輕輕嘆了口氣，「小薇，這個問題……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談了。我以前就答應過你，等分公司的業績穩定，市場份額佔到7成以上的時候，我一定調整自己的時間，多在廈門陪你和女兒。現在，這個目標已經快實現了。小薇，再和_圖_書給我半年時間，半年以後，分公司就不會再費我那麼多心思了，到時候我就待在廈門，全心全意地陪著你，陪著孩子成長，好嗎？」
一切準備就緒后，方誠實這才前往鄭芳玲的住所，按響了她家的門鈴。
二是這期間大家輪流撥打張航的手機，已經不是關機狀態了，而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雖然還是聯繫不上，但至少證明張航手機開機了，這讓大家很是興奮了一陣子；但之後再試，手機的提示聲卻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唯一可以聯繫到張航的途徑就此中斷，現在大家已經無從推測張航是刻意停機，還是錢不夠用了欠費停機，抑或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陶燕也轉過臉去看她：「薇薇，你今天好像不在狀態哦。」
「誠實，」杜爸按住他的手，「你能有這個心，爸就已經很開心了。錢的事，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氣了。大城市生活壓力大，你和小敏兩口子，房子沒買，接下來又要養孩子，很不容易。爸現在還有點錢，也還幹得動活兒，能幫一點是一點。跟你說句心裡話吧，爸老了，吃不動，也玩不動，花不了幾個錢，錢對我來說真的不是很重要。只要你們小兩口能恩恩愛愛，相互體諒，相互扶持，把日子過好，對爸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你能明白嗎？」
「這個還用問？當然越晚越好，」陶燕插嘴，「孕婦裝難看死了。」
11點過半，餐館送來飯菜。
考慮到杜敏是孕婦，陶燕特意問了餐館，專門為她點了兩道適合孕婦吃的菜。可惜，一看到滿桌油乎乎的飯菜，杜敏的胃又不行了，撲到衛生間里吐了半天。完了扶著腰出來，看著還在眼巴巴等她吃飯的兩個同學，不由得哭喪了臉：「你們倆先吃吧，我歇一會兒。」
「孕吐就是這樣的。」蔣薇本來也站在陶燕旁邊，這時趕緊拉陶燕回去。兩個人重新坐回飯桌前，望著琳琅滿目的飯菜，驟然沒了胃口。
「我一個孕婦，擠公交太辛苦了，以後打車上班好不好？」
「陶燕搬家了，讓我和蔣薇一起過去吃飯。對啊……我現在已經在她小區門口了……可能要下午才回去。中午你和爸兩個人吃吧。」杜敏在一片車來車往的嘈雜背景音中奮力扯著嗓子說。
「陶陶，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蔣薇教訓完陶燕，再細細對杜敏傳授經驗，「正常是從第四第五個月開始穿。當然，你現在開始穿也可以，這個無所謂的。」
一是按照畢業論文答辯程序，張航的畢業論文次年3月1日前必須提交，如果在這3個月內找不到他，那麼他就有可能趕不上畢業論文答辯。畢業論文答辯沒過的話，那他這3年就算白讀了，根本拿不到碩士學位。
等鄭芳玲再度拉開門，她的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印著kitty貓的T恤，長發挽成一個花苞頭頂在頭上：「老大，請進吧！」她對方誠實做了個俏皮的邀請手勢，改走可愛路線，完全褪去了方才為林海亮準備的「風情萬種」。不過一刻鐘的工夫，此女前後扮相反差如此之大，方誠實愣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當下結結巴巴地應了聲好，跟在她身後進了客廳。
「杜杜，你這麼早穿幹嗎？」陶燕眨巴眨巴大眼睛，「就你現在這瘦身板，穿孕婦裝空蕩蕩的，根本撐不起來的好不好？」
隔了一會兒，杜敏臉色青白青白地扶著牆壁出來了。兩人也顧不上再聊什麼了，一個忙著給她遞紙巾，一個忙著給她倒開水。
「瞧你那得意樣，」陶燕笑，也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忽然一臉失望，「不對啊？杜杜，你的寶寶快三個月了吧，怎麼你的肚子還是一點肉肉都沒有呀？」
從鄭芳玲住所出來，方誠實先給林海亮發了條簡訊告知事已辦妥，然後再給杜敏撥了個電話——沒想到杜敏也出門了，正在去陶燕家的路上。
在杜敏和方誠實下定決心買房后，鄭芳玲也開始積極行動了，大概每周都能找出兩三套房源，供他們選擇。最初的時候，杜敏跟著方誠實去看了兩套，一套在5樓，沒有電梯；另一套在9樓，有電梯，但房東那天臨時有事，足足讓他們乾等了兩個小時。畢竟是有了5個多月身孕的人，又要擠公交，又要步行走路，然後還要爬樓梯，杜敏累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她對房子好壞實在沒有什麼概念，往往是方誠實和鄭芳玲在那兒探討得津津有味，她在那兒疲憊地扶著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哈欠連天。所以半個月以後，杜敏乾脆當了甩手掌柜，把看房的重任扔給了方誠實，自己則一心一意在家追蹤小表弟的下落，美其名曰：各司所長。
摸了摸癟癟的錢包，方誠實忽然想起下午兩人的爭吵，心想早晚都得給，乾脆一起給得了，省得杜敏回頭又來唧唧歪歪：「對了，你要的570元打車費，我現在先給你吧。」
經他一提醒，鄭芳玲這才起身，把擱在書柜上的花瓶捧去裝了小半瓶水。方誠實幫她拆了花的包裝紙，把玫瑰插入瓶中，而那張精心準備的心形卡片，也就順手遞給了她。
「杜敏你見過了吧，」陶燕為大家介紹，「那位是我同學蔣薇。這位是顧朝陽，IT白骨精。」
「那肯定比方誠實強呀，」杜敏笑嘻嘻的，「我爸年輕的時候，當過他們單位食堂的大廚呢。」
「那好吧，」杜敏也不勉強，畢竟她自己心裏也沒底，「那你就再忍忍。對了，順便先警告你一下，別因為碰不了我，就去碰別的女人。要是給我知道，我非拿刀閹了你不可！」
「嗯，這就好。」杜敏高興地點頭，「我還怕太早穿了給人笑話。現在我決定了，回頭就買孕婦裝穿去。」
「哦，這樣最好不過，」方誠實也很高興，「你們倆如果結婚，兩地分居還真是一個大問題。」
「好了好了，咱們不生氣了，」陶燕安慰地拍拍蔣薇的肩膀，「老李同志就是事業心強一點，其他方面也沒什麼大毛病。人高大帥氣，賺錢又多，也沒鬧什麼緋聞，總體來說還是一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丈夫。薇薇，和杜杜相比，你可幸福太多了，就知足常樂吧！」
「我知道我知道！」剛被陶燕打擊了的杜敏乘機報復，一口氣把她所知道的陶顧認識經過都八卦了一遍，完了推推陶燕，「至於搬家以後的故事嘛，得陶陶自己說啦。」
「哦，」杜敏答應著，臨時想起一個問題，「薇薇，你說從哪個月開始穿孕婦裝好呀？」
「你剛剛不是答應給我報銷打車費嗎？」杜敏氣勢洶洶，她就知道方誠實不會這麼大方。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鄭芳玲豐|滿迷人的身材還是讓方誠實瞅了個大概，特別在她那一閃一跳的瞬間，超低領口內的那對豐|滿大白兔幾乎蹦了出來，看得他血脈賁張。方誠實在臉紅耳熱之餘未免平添了幾分尷尬，當下趕緊亮出手中的鮮花和禮品袋，訥訥地解釋：「亮子他應該還在武漢吧。我是來跑腿的，幫他送點東西。這傢伙，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我也就沒有提前給你打電話。這……沒想到嚇到你了，真是對不起！」此刻鄭芳玲喘了幾口氣也已經鎮定下來了，見方誠實兩隻手還高舉著東西，兩眼老老實實地盯著門框，貌似比她還尷尬的樣子，不由得放下心來。她撲哧一聲笑了：「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沒關係沒關係，其實也沒太嚇著。這樣吧老大，麻煩你先在這等會兒，我去換件衣服就來。」
「快3個月了。」方誠實樂呵呵地回答。
「老李最近都這麼忙？」
方誠實沒想到杜敏還懂得適可而止，一高興就給了她600元，大方地擺擺手說不用找零了。
「是啊，那邊的魚新鮮。我今天買了石斑魚，一斤才42元，比上周降了8塊錢。」杜爸爸興高采烈，好像撿到了一個大便宜。
「嗯，好。」
周末的公交車通常都是很滿的，她坐的那趟也不例外，一車子人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杜敏特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站著，最起碼，可以呼吸到比較新鮮的空氣。車子行進到中途的時候，一輛小貨車搶道，司機被迫來了個急剎車，整車人頓時給帶得嘩啦一下東倒西歪。站在杜敏前面的是一位身材健碩的女子，杜敏光提防她的大屁股撞自己肚子了，沒料想對方那麼魁梧的身段，偏偏腳上穿的卻是一雙極其秀氣的7寸高跟，這不，一步倒退，就一腳結結實實地踩在了杜敏的前腳掌上，頓時疼得她齜牙咧嘴。好不容易熬到下車，她又忍著痛走了近半小時的路，一進家門，杜敏就趕緊脫鞋襪察看傷勢。不看不要緊，一看，她又吸了一口冷氣：媽呀，那一大腳丫果然夠狠，只見自己白皙的腳麵皮開肉綻，估計連真皮層都傷到了，當下趕緊指揮還只顧在QQ遊戲里打牌的方誠實給她找藥水。
「哦，他倆買菜去了，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杜敏笑道，「我爸說了，今天他要親自下廚，給你們做海鮮大餐。」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門鈴忽然響了。
「不用了吧，」鄭芳玲客氣，「我回去吃。」
「爸，我知道了。」方誠實點點頭，感慨地握住了岳父的手。有岳父如此，夫復何求？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就算為了岳父，他也要對杜敏多包容一些、忍讓一點。
「不用了。」方誠實哪好意思讓她掏錢請客，當下笑著解釋，「我老婆懷孕了，得早點回去陪她。」
聽著杜敏充滿誘惑的建議，方誠實心念一動，身子的某處又開始躍躍欲試起來，試，還是不試？他開始做思想鬥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開口了：「老婆，還是等4個月後吧，保險一點。你放心，我3個半月都熬過來了，不在乎再多等半個月。」
「反正現在還早，吃完再回去。」方誠實笑道，「這些天太辛苦你了，你嫂子一直讓我請你吃頓飯呢，真的，賞個臉吧。」
「哦……沒事。剛才陽颱風大，把卧室門給吹碰上了。」杜敏順口扯謊，殷勤地接過杜爸手裡大大小小的袋子，「又去八市買菜了？」東渡菜市場賣的海鮮品種少，又貴，所以杜爸一般都是坐車去中山路的第八菜市場買海鮮的。
「哦，那我先提前恭喜老大了。」原本請方誠實吃飯只是客套而已，此時鄭芳玲更樂得順水推舟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你早點回去陪嫂子吧。」她送方誠實到門口，突然啊了一聲，「對了，上次我聽海亮說你們想買房子，現在還有這個計劃嗎？如果有這方面的需要，隨時可以諮詢我，免費諮詢哦。」
「半年……」蔣薇苦笑，「衛東，幾年前你就開始說半年了，我都不記得，你說的半年加起來，到底有多長了……」
「專家是談不上，不過我畢竟是專職做這行的，房市消息肯定會比你靈通些，」鄭芳玲笑了，「那咱們保持聯絡？對了，你有我的手機號吧？」
「老大，請坐。」
「hｔtps://m•ｈeｔubooｋ•ｃｏm.ｃｏm好的，儘快啊！」林海亮催促他，「我得趁熱打鐵。」
另一方面，杜敏自己也仔細分析過了。如果不用杜爸的錢買房，那麼這十幾萬隻能存在銀行，就算存3年定期也不過是一年多幾千塊利息。現在通貨膨脹愈演愈烈，錢存銀行未必就能抵消通貨膨脹帶來的損失。還不如把錢投到房子上，至少在未來10年的中國，房子還應該算是最有保值增值空間的投資品，萬一杜爸急需用錢，房子變現起來也相對容易。所以，買房應該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進可自住，安居樂業；退可變現，保本養息。
一個是幸福的准媽媽，一個是正在熱戀中的女人，兩個人就在那邊不停地吧唧吧唧，把話語一向不多的蔣薇晾到了一旁。
「哦，好。」
房門一開，見門口站的不是瀟洒俊雅的林海亮，而是敦厚樸實的方誠實，鄭芳玲就傻眼了，當下花容失色，啊的一聲驚叫蹦回門后，下意識地捂住領口極低的胸部：「方老大你、你嚇死我了！怎麼會是你啊？我還以為是海亮回來了呢！哦對了，該不會是海亮找你來的吧？難道他不回來了嗎？」
「好可愛的狗狗哦，小帥，過來給阿姨抱抱。」杜敏馬上就喜歡上了。
當天晚上，等方誠實忙完家務后，杜敏留杜爸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拉方誠實進卧室商量家庭財務。
「哎，誠實，我爸呢？」杜敏往他身後瞅，沒見杜爸進屋。
「呵呵，」見鄭芳玲說得這麼直接，方誠實只好乾笑，「不會了，你別看海亮平時油嘴滑舌的，其實內心還是很專一的。」
「誰神經兮兮了？」杜敏不樂意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
杜姑這才信了，不過想了想又緊張起來：「西藏那地方，這會兒冰天雪地的，小航這孩子打小身體就弱，還跑那兒去探什麼險……小敏，小航他……不會有事吧？」說完又哽咽了。
鄭芳玲把他讓到沙發上，給他倒了杯水，有些抱歉地解釋：「茶葉用完了，還沒去買，只好委屈你喝白開水了。」
「炒了他。」陶燕建議，「反正你現在資歷足夠，隨便找找，都能找一份財務主管的工作。」
「哦，不用不用，」杜敏趕緊說，「我考慮一下打車。」
所有人都愣住了，誰也不會想到一向溫順的蔣薇居然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李衛東的父母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讓保姆把嚇呆了的小豆帶回房間，老兩口也相扶著避進了卧室。
「少見多怪，」陶燕把水果盤擱到蔣薇面前的茶几上，翻了個白眼，「如果我說，午飯將由本人親自主廚，你是不是會嚇掉下巴？」
事情的前因後果是這樣的：張航在大三的時候談了個女朋友，比他低一級，讀大二。兩個人感情很好，這段校園戀情也就沒有隨著大四分手潮的到來而終結。女孩本科畢業后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依然和讀研的張航保持著戀人關係。眼看兩人關係日趨穩定，張航也讀到研三，次年六月即可畢業，婚姻大事遂提上日程。想不到女方的母親突然臨時增加一個要求：要結婚，必須先買房，因為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生活太沒保障。這個要求本來也不算過分，杜姑給兒子結婚買房的錢早就準備好了，買就買吧！可是張航不幹了，一方面他覺得老媽40歲就守寡，既要養家糊口，又要供他讀大學，一個單身女人攢下這點錢很不容易，他不想啃老；另一方面他覺得以買房作為結婚的前提條件褻瀆了他這段長達4年的校園戀情，所以對女方的要求不假思索就斷然拒絕。小夥子一時的頭腦發熱帶來了嚴重後果：女友當即翻臉，跟他吹了，理由不是因為他不買房，而是因為他拒絕得太過乾脆，根本沒有給未來的丈母娘留一點面子，也沒有給她勸說家人留一點緩衝的餘地。
「正常的，」蔣薇點點頭，「前面三個月是孕吐最厲害的時候，等過了這三個月就好了。從第四個月起你就不會這麼累了，那時胃口好，要記得替寶寶多吃，補充營養啊。」
「哦，還沒。」杜敏解釋，「聽同事說，不一定管用，所以……我也就暫時沒考慮買。」
「小薇，」李衛東第一次見到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當下趕緊換了一副語氣，溫和、外帶點小心翼翼，「我剛才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建議你教育小孩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可是，」杜敏一臉疑問，「我有些同事這個時候肚子都鼓得挺像那麼回事兒了。」
「打車啊？」杜敏訕笑，打車的主意同事也給她出過，她計算了一下：從家到公司，單程打車13元，一天來回26元，一個月按22個工作日來算，就得572元，都夠她買三罐嬰兒奶粉的了，她可捨不得。因為等寶寶生下來，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你真這麼想？」杜敏又驚又喜，「那你爸媽呢，他們怎麼辦？」
「沒問題。」陶燕一邊答應著，一邊讓開門，「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一會兒，方誠實就受不了，呼吸開始急促：「老婆，你別再調皮了。再調皮……就把小兄弟吵醒了。」
蔣薇原本就是個很講理的人，在聽了李衛東的一番撫慰后，情緒也就漸漸平靜下來了：「衛東，我今天跟你吵，並不是要向你討功勞……過去這麼多年，我、爸媽，都跟你談過，事業固然重要，孩子的教育更不容忽視。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小豆的關鍵成長期就這麼短短几年，而這幾年她所形成的性格脾氣、行為習慣、思維模式，將會影響她一輩子。衛東，如果光是照顧小豆的飲食起居，我、爸媽，甚至保姆都可以做得很好，但其他方面的東西，比如說來自父親這邊的剛性教育、父愛……有些，真的是我們無法給她，是我們無力做到的，你能明白嗎？」
「什麼事啊，老婆？」此時牌局正打到關鍵時刻，方誠實全身心都在電腦上，連頭都沒回。
香水噴畢，她又把沾到些許香水的手，往頭髮上按了按，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裊裊婷婷地往門口走去。
「嗯，是有這個計劃，」聽她提到房子，方誠實停住腳步，長長地嘆了口氣，「不過我們目前的存款加起來只有十幾萬，還不夠付一半首付的。這接下來又要養個孩子，唉！」
「爸，您怎麼又去買這麼貴的魚？」杜敏一邊幫著把東西拎進廚房，一邊抱怨，「我都說了，吃七八塊錢一斤的白鯽魚也是一樣的。」
她不相信地再撥了一次，還是關機的提示音。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但蔣薇的心裏卻落下了一個陰影：因為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情緒失控。蔣薇的家教很嚴，父母都是重點中學的高級教師，都是很注重教養的人，成長在這樣的環境里，註定了「教養」這兩個字在蔣薇心中同樣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所以，從小到大，她都習慣了謙讓別人、和平共處，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別人吵架。昨晚竟然會當眾對李衛東發飆，蔣薇自己也沒有料想到。事後回想起大家看她時的驚訝眼神，總讓她有一股子后怕和懊惱。
蔣薇笑了笑，換了一種表達方式：「陶陶，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
「吃。」陶燕沒精打采地拿起筷子，筷子還沒夾到菜，眼圈忽然就紅了，「唉，薇薇，做女人好辛苦啊！」
「就是嘛，」陶燕攛掇她，「讓老方報銷，幫他生小孩嘛，你出力，他總得出點錢，這樣才比較公平，對吧？」
「別再多想了，」李衛東扶她在沙發上坐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裡，揉了揉，「小薇，跟你商量件事，以後有事我們私下多溝通，別再鬧得像今晚這樣，好嗎？我倒沒什麼，但爸媽畢竟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還有小豆，她畢竟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種場面還是讓他們少見為好……」他的話就點到這裏，相信聰明的蔣薇能明白他的意思。
蔣薇嘆了口氣，不再說話。陶燕畢竟還沒結婚生子，有些感受不是她現在就能體會得到的。
「可不，」杜敏很鬱悶，「誰叫我看起來不像孕婦。」
可真相是：這件事遠沒有過去，它對心高氣傲的張航的心理打擊是致命的。他開始陷入毫無根據的自我懷疑和自責中，總覺得自己這方面不行，那方面很笨。短短兩個月，這種自卑的感覺就蔓延到了他的學習上。張航出走的導火索是因為導師的批評。按慣例，研三導師要對學生的畢業論文進行中期檢查。還沒走出感情挫折的張航，論文自然是寫得亂七八糟，邏輯混亂，偏巧他的導師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就對他說了不少嚴厲苛責的話。張航受不了了，當場就摔了論文稿，拂袖而去。等到大家意識到情況不對時，此人已留下三封訣別信，離校出走。三封信，一封是給杜姑的，一封是給學校的，一封是給舍友的。信的內容都出奇一致地簡單，那就是他想獨自出去散散心，請大家不必找他，到了合適的時候他自會回來。
人若長時間處在又緊張又疲勞的狀態下，再好的脾氣都會變壞，蔣薇就是這樣。就拿昨晚的事來說：晚飯時間，小豆還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保姆、她、爺爺、奶奶四個人輪流叫了她好幾遍，小公主就是不理不睬。見女兒小小年紀就膽敢如此目無長輩，蔣薇很生氣，直接走過去把電視關了，遙控器也給她沒收了，擱到她夠不著的地方。這下捅馬蜂窩了，小豆躺在沙發上大哭大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爺爺奶奶心疼得一再指責蔣薇的不是。老人家說說也就罷了，剛剛應酬回來的李衛東居然也湊起了熱鬧，當著眾人的面就指手畫腳，批評她教育孩子的手段過於粗暴。下不來台的蔣薇既委屈又憤怒，對李衛東積壓很久的不滿就在那一刻突如其來地爆發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謝謝薇薇。」杜敏自然是求之不得。其實早些時候她有拉方誠實去看過防輻射圍兜，方誠實一看隨便一件都要好幾百，就心疼地嘟囔說這麼薄一小塊布能頂P用，這麼貴的價格搶錢呢吧，完了又嘟囔他的女同事不|穿這個生出的寶寶一樣健康，杜敏你就是事兒多，矯情！杜敏來時的滿心歡喜被他的這番話澆了個透心涼，一生氣乾脆就不買了，當場甩手回家。
「是啊，不過明年就會有了。海亮說他們公司正在籌辦廈門分公司，如果順利的話，明年八九月就可以入駐軟體園二期了。」
「也對，咱們不當啃老族。」鄭芳玲見方誠實神色尷尬，彷彿一言難盡的樣子，趕緊善解人意地結束這個讓人不愉快的話題，「反正你們都還年輕，沒關係，慢慢來。不過老大有時間的話，還是要多關注一些房市方面的變動，這樣等你買房的時候就比較心中有數，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好處就是不會錯過相對理想的購房時機。」
「我的臉色不好嗎？」蔣薇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記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得自己出門前是化了淡妝的。
陶燕和小帥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面，所以只是沖狗狗喊了一句「小帥，小心點，別咬壞我的鞋」，就由得它折騰去了。
事實證明杜敏的猜測是準確的：張航出走，果然帶了身份證、手機和錢包這最重要的救命三樣。當杜敏接到老爸從上海打來的電話時，她稍微鬆了一口氣。
「哪有，」蔣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這不是一直在聽你們說話嗎？」
第一，他和她昨晚才剛剛溫存過，第二天拍拍屁股就去了外地，而且告訴她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從鄭芳玲的角度看，這樣的時間點巧合，難免讓她懷疑他是在找借口閃人。
第二，就算她沒有這樣懷疑，心情也有可能是極度不爽的——「大多數的女人都是因情而性，所以通常很在乎男人和她第一次做|愛之後的態度。」他忽然想起某次出差途中，情場老手老劉對他傳授的經驗：如果第二天早起的時候，你親手為她做上一份早餐，哪怕只是簡單地熬鍋粥煎個雞蛋；或者送上一份精心準備的小禮物，哪怕只是一盒巧克力，這些女人啊，十個有九個都會感動得稀里嘩啦的，此後一定會對你加倍溫存；反之，如果你只是把這當做一次普通的男歡女愛，什麼表示都沒有，那她肯定要恨死你，再也不會答理你了。為什麼？因為這些敏感的女人哪，會據此認為你一點都不珍惜她，一點都不重視兩人之間的第一次……
「哦……行吧。」這傢伙，也太一文不落了，先付錢會怎麼樣……方誠實抿抿嘴，心有不甘地補充，「加包煙錢，算跑腿費啊！」
「再坐會兒吧，」見他準備走，鄭芳玲倒客氣起來了，「吃完午飯再走——我們小區附近有家餐館的味道不錯，中午我請你上那兒吃。」
「工作狂？」陶燕伸了伸舌頭，「一天工作20個小時的那種？」
從陶燕處回家，杜敏依然坐的是公交車，儘管兩位同學一再叮囑她要打車回家。二十幾個站呢，打車得好幾十，她捨不得。
「倒沒那麼誇張，」蔣薇解釋，「但也挺煩人的，有時候下班了還打電話向我要報表，還有周末也經常幹這種事。」
「建議？注意方式方法？」蔣薇感覺很好笑，「李衛東，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嗎？為什麼你只會像個局外人一樣，建議我怎麼去做，而不是你自己身體力行去做？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你花過多少心思，花過多少時間？」
「好凶的母老虎！」方誠實笑了。他喜歡杜敏為他吃醋的樣，當下開心地親了親她，「你放心！這方面你老公還是懂得潔身自好的！」
蔣薇這段日子又憔悴了很多。上個月小豆發高燒，去醫院足足掛了一個星期的點滴，好不容易盼到她病好，婆婆又在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了，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好些天。蔣薇伺候完小的，又忙著照顧老的，苦不堪言。
「說得也是，外面的飯菜不幹凈，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蔣薇擔心杜敏打擊到陶燕學做飯的積極性，當下積極鼓勵她，「像我們陶陶這麼聰明的孩子，學什麼都會很快上手。」
「啊？」杜敏愣住了，「我姑姑出什麼事了？」
「姑，您不要著急，到時候讓我爸陪您過去。」杜敏此刻已經猜到了杜爸著急買車票做什麼。他就這麼一個妹妹，一個侄子，孤兒寡母的，他能不著急嗎？「如果，小航出走有帶這三樣，那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我猜，他是帶了的。」
「放心啦，逗你玩的。」陶燕拉杜敏在沙發上坐下，給她遞了個蘋果，「中午我訂餐，已經跟餐館預訂好了，11點半左右他們會送過來。看我體貼吧，連路都不捨得讓你多走。」
「哦，」杜敏點點頭，「我去叫誠實幫你。」
很簡單，在這個世上，老爸只有一個，也只有他會不求回報地愛她疼她，而老公，不過是一起搭夥過日子的人，還天天找她AA制分擔房租和生活費，如果掉水裡了，乾脆再換一個得了，說不定還能換到一個大方點的，哼！
最後這句話踩到雷區了——杜敏生平最恨方誠實用農村婦女的標準往她身上套：「你大嫂是你大嫂，我是我！我的身子骨能有農村婦女那麼結實嗎？」
「這次是真的，」杜敏言之鑿鑿，「姑，他脖上圍著您親手給他織的寶藍色圍脖。」杜敏之所以對這件事這麼清楚，是因為年初姑姑織圍脖的時候，也給她織了一個，不過她的是大紅色的。
「對了老大，買東西的錢你先幫我墊付一下吧，回去后我就給你。」林海亮遲疑了片刻，又補了一句。
「老婆，你先別急，」方誠實洗了手，拿條洗碗布擦乾了，這才走出來坐到杜敏身邊，「不是你姑姑出事，而是你表弟張航出事了。」
靠就靠吧，她還不老實。過了一會兒，她就開始把頭湊在方誠實胸前拱來拱去，手也不老實地在他後背做起了小動作。
「不知道，」杜姑嗚咽，「學校一通知我小航出走的事，我的腦袋轟一下就全炸了，什麼都來不及想……學校也沒具體說這些，只是讓我趕緊過去一趟。」
「有。上次就存起來了。」
「誰知道，」鄭芳玲撇嘴，「做業務的男人接觸面那麼廣，尋花問柳的機會多著呢！再說了，他不招惹別人，說不定還有人去招惹他呢。總之，如果想談婚論嫁，本姑娘是堅決不接受兩地分居的。」
「沒事，」杜敏說話都帶哭腔了，「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不然我壓力很大。」
「吃吧。」蔣薇舉筷。
「真答應了？那好，馬上給錢。我算過了，一個月572元，你先付我一個月的。」杜敏說完就毫不客氣地去方誠實的褲兜里摸錢包。
唉！林海亮懊惱地拍拍腦袋，關鍵時刻，自己怎麼就忘了老前輩的話了呢？唉，不管了，現在再怎麼懊惱都沒用，當務之急是得想法補救——人雖然暫時回不去了，鮮花和禮物卻一定得及時補送。如今之計，這件事只有找老大代勞了。想到這裏，他趕緊給方誠實撥了個電話，把前因後果、利害關係一說，方誠實果然一口答應幫他這個忙。
「哪有啥故事！」陶燕瞪她，「就是我找房子，碰巧找到和他同一小區；然後他在小區遛狗，我有時候碰巧遇上，僅此而已啦。」
「爸，其實也不多的，」方誠實解釋，「您看，您經常買海魚給小敏加強營養，隨便買買都要好幾十，1000塊錢肯定是不夠用的。」
「啊，夠了夠了！」陶燕咽了一口口水，趕緊打斷她，「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就要流口水了。杜杜，那個……你老爸的手藝跟老方同志相比如何？」
「給你姑姑打呀。」陶燕提醒。
「這個……」方誠實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因為就在前些天，老丈人還再次把存摺拿出來了，只可惜再次被杜敏給拒絕了。想到這裏，他苦笑，「我們還是盡量靠自己吧，畢竟老人家攢點錢也不容易。」
如果說，剛開始杜敏跟方誠實提打車上班、讓他報銷計程車費只是試探一下方誠實對她的關心程度，那麼在經過一番言語和心理上的較勁之後，她已經徹徹底底被方誠實的小氣和對她的不在乎給激怒了。現在杜敏的逆反心理已經完全佔了上風：你不願意疼我，我偏得讓你疼！NND，我還偏要打車上班了，而且，這打車費也必須得由你來出！
「因人而異吧，」蔣薇不慌不忙地分析，「有些人本來身子就比較胖，然後胃口好，孕吐又不厲害，可能肚子就會顯得快些。你看你現在還這麼瘦……對了，你孕吐厲害嗎？」
「那就好。」見鄭芳玲並沒有自己預料中的喜出望外，方誠實有些失望，當下把希望寄托在玫瑰花上附著的卡片情書上，「玫瑰花要不要先找個瓶子養起來？」
「但願如此吧。」蔣薇黯然地嘆了一口氣。
鄭芳玲點點頭，方誠實和杜敏的情況她都有聽林海亮提過——方誠實的家境比林家還差，但杜敏的家境不錯，當下幫他出謀劃策：「不能找你岳父那頭想想辦法？」
說起來，張航還真是個愣頭青，既然有勇氣拒絕對方的要求，那自然也該做好分手的思想準備。可事實卻是：他根本沒有準備好。分手不到一個月，他就反悔了，重新去找了女友，可惜伊人卻名花有主了——新男友是她公司的副總，離異男，年收入過百萬。可憐的小伙頓時感覺自己被人當猴耍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套！當初女友提買房的要求，可能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算準了他會斷然拒絕。既然是他拒絕在先，那麼她提出分手，然後再結交新男友，也就合情合理了。
「你不是一向遠庖廚的嗎？」杜敏逗她，「難道……啊，因為某人，決定改變自己了？」
「不用，讓他玩電腦，」杜爸笑道，「我一個人就行了，多一個人反而礙手礙腳。」
「李衛東，我告訴你！這裏所有的人都可以批評我，指責我，唯獨你沒有這個資格！」她指著李衛東的鼻子，滿臉通紅。
小帥很聽話地哇嗚了一聲，就站起來搖搖尾巴，隨在陶燕身後進屋了。不到兩個月的小狗，還有點嬰兒肥，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煞是可愛。
「這個有什麼，」杜爸笑眯眯的，「算我買給小敏吃的，女兒懷孕了，做父親的總得盡點力。」他數了600元還給方誠實，「這些錢你先存著。等小孩生下來，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杜敏在懷孕到第四個月的時候，孕吐終於停止，她的胃口開始轉好，見魚吃魚，見肉吃肉，體重迅速飆升。到第五個月，她終於有了一點點肚子，如願以償地穿起了孕婦裝。
「我就調皮！」杜敏心情大好地發嗲，「人家想檢驗一下你的某些功能是否還正常嘛！」
「行。」方誠實悶悶不樂地點點頭。他自己其實也算過成本，按照老丈人現在的飲食規格，每天桌上都要保證有魚有肉，給杜敏的水果、牛奶和小零食供應不斷，一天的飲食成本沒有七八十塊下不來。這樣算下來，一個月的總開銷至少得2000元，更不用說老岳父看見家裡的各種日用品用完了，還會順手買來給補上。方誠實知道，按目前的生活開支，老岳父肯定是在倒貼他們，但他也只能假裝不知道：一是因為他根本不認同老岳父的這種飲食規格，覺得實在太奢侈浪費了些；二是因為他知道老岳父一個月的退休工資有一千六七，有補貼他們的能力。現在既然杜敏點破了這件事，他也自然是無話可說。
「嗯，應該的應該的。」杜敏既高興又感動，當下主動地親了一下方誠實，「老公，你真好！你爸媽也真好！」說完往他懷裡靠緊了點。
「我要去青島出趟差，」顧朝陽被陶燕一笑，趕緊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在地上，「燕子，麻煩你幫我照顧小帥幾天，行嗎？我一周后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