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夢難散

沈墨竟下意識地避開了程槿楓探究的視線,輕輕咳了聲,淡淡道:「沒有的事。」
沈墨剛掛上電話,吳靈兒便推門進來了。她依然掛著溫婉甜美的笑容,輕盈地走近他:「阿墨,我來了。」
他的目光很冷,但吳靈兒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溫度。她看著他,神色凝重而執拗:「我記得我也說得很清楚。」
沈墨神色不變,只將身下的椅子轉了半圈:「看我兒子的態度吧,他若不追究那也就算了。但是,倘若日後我再從誰口中聽到有關我兒子是沒有爸爸的孩子這樣的話,老師就別怪我將一切都算在你的頭上。」
安心瞥一眼神色不動的沈墨,沒好氣地翻個白眼:「誰要跟他一塊兒過來?你別給我耍花招,你到底做了什麼?」
安心終於爆發:「死小子,都說了那是你表舅表舅,你居然要你老媽去亂|倫?!」
當然他的前途他現在顧不了了,他擔心的是,沈墨打擊報復的對象是他全家,那可就真的糟了。
安斯莫皺眉想了下:「我比較喜歡表舅。」
理智要他相信這是她的狡辯之言,這是個並不怎麼好笑的笑話,然而直覺卻莫名地選擇了相信,她其實並不是慣於說謊的人。可當初又是她挽著那個男人到他面前,告訴他她從未愛過他……
挨著安斯莫躺好,安心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拿手指戳了戳小莫的手臂:「哎,你喜歡他啊?」
他說著,忽然站起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沈總饒過我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有何不可?」安斯莫看白痴一樣地看她。
「沈總。」那人冷汗直流,然而卻不敢抬手去擦,仍是小心翼翼地賠著笑,「我家那小子在學校亂說話,冒犯了沈總及小少爺,我……我特地來賠不是,希望沈總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沈墨冷冷哼一聲:「我是小莫的爸爸。」
吳靈兒似看出了他的想法,緩緩笑了,有些凄涼的味道:「你看,這三年來,你從未試圖了解過我。可是阿墨,我不在乎,你不了解便不了解吧,來日方長,你總會了解我的。」
安斯莫伸手抹掉臉上被安心噴濺的口水,推開指著自己的那根手指頭,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以為他跟你一樣笨?他當然知道我在利用他。」
安心又被父子倆神似的模樣看得呆了一下,但只一瞬間,回過神來直直衝到安斯莫面前,提著菜刀指著他:「你小子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故意將那些孩子https://m•hetubook.com•com引過來的?」
半晌,沈墨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瞧蔣經理這話說的,我那個兒子,認不認得回來還是一回事兒呢。什麼小少爺啊,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
沈墨不自覺地皺眉:「說我沒空。」
安斯莫掏了掏耳朵,咕噥一句:「又不是親的。」
安斯莫沒事人一般在客廳扯開嗓子喊:「安安,還有多久啊?我快餓死了。」
蔣經理剛走,秘書通知沈墨說,安斯莫的班主任老師想見他。沈墨乾脆地合上所有資料,今天不辦公了。
來人沒完沒了地抖著,沈墨也不催,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后,環著雙臂看著他。很少有人吃得消他的目光,又冷又沉,被他看久了,只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冰窟里,那種冷是從骨血里滲出來的一般。
沈墨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一緊,拋過來一記又冷又狠的目光,奈何安心正忙著感傷自責,安斯莫正忙著裝委屈扮乖巧,於是都沒有發現。
「你不會是相信她了吧?」程槿楓身體傾向他,微眯了眼問道。
安心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但她最受不得安斯莫這副模樣,一顆心又酸又澀,解了安全帶回身隔著座椅將安斯莫摟進懷裡:「都怪我,我要是聽你風阿姨的話早點給你找個爸爸,你在學校也不會受到歧視被人嘲笑了,都是我的錯……」
「我以為是不重要的人。」沈墨直言不諱,對姜楠,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她與安心是同租室友而已。當然,也許還是一個挺精明的女子,但除了安心,他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交集。
小莫爸爸了不起哦?但安心發現,這陌生的稱謂,還真的比小莫媽媽悅耳動聽呢!
安斯莫笑了一聲:「反正是你不可能有的東西。」
「隨便她們。」沈墨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我記得我們並沒有約。」沈墨冷冷說著,頗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程槿楓剛走,內線電話響起,沈墨隨手按下,聽見前台接待說,吳靈兒小姐到訪。
「沒聽你提過她。」程槿楓想了半天,確定自己從未在沈墨口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騙鬼吧你。」程槿楓罵道,「你小子根本已經相信了是不是?她怎麼做到的?在你面前哭天抹淚地指天發誓?一遇到這個女人你是不是就昏頭了?」
「喂——」安心不滿地抗議,一臉正氣,「我不是你的保姆不是你的老媽子……我在教訓我的孩子,你少打斷我。和-圖-書
吳靈兒的眼神比平時更平靜,沉靜如水,有淡然自得的笑意:「阿墨,如果你真的不與我結婚,後悔的一定是你。」
「猜我剛才看見誰了?」程槿楓覺得很沒勁,但還是想要賣個關子。
沈墨沒說話,他只是坐在那裡,不看面前珠光璀璨的各色首飾,眼神冷漠而疏離,定定地看著吳靈兒。
他咳了好半天才止住,怨念地瞪著沈墨,幽幽道:「不要在人家喝咖啡的時候說笑話。」
「噗——」程槿楓剛含了一口咖啡在嘴裏,愜意地正要吞下去,聞言便噴了出來。
而恰好,他也是一個偏執的人。
那人的臉白得非常徹底,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吭哧吭哧道:「沈總,我……我喝醉了嘴上沒把門亂說的話,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我我……求沈總放我一馬吧。」
話還未說完,已經摔門而出。
安斯莫很明顯地顧左右而言他:「安安,你們一塊兒過來的嗎?我剛出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你們在吵架。」
安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霍地翻身坐起:「臭小子你膽兒也太大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是個奸商?你利用他?要被他知道了你你你……小心他剝你一層皮。」
「我記得我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了。」沈墨終於放下手上的事情,抬眼直視她。
臭小子,害她白感傷白自責了。
做晚飯的時候,安心在廚房裡切冬瓜,準備做小莫最愛吃的冬瓜汆丸子,忽然提著菜刀衝到客廳。那對父子正在看電視,見她提著菜刀衝出來,齊齊轉頭看向她,同時不悅地蹙了眉。
「她到底跟你說什麼了?」程槿楓氣完之後又好奇不已。
沈墨伸手奪過她手裡明晃晃的還滴著水的菜刀,低低說了聲「白痴」,起身將她推進廚房:「快點做飯。」
她想了半天,洗菜的時候想,剁肉的時候想,終於讓她想到了關鍵——安斯莫那小鬼什麼時候在意起別人的目光了?那些小朋友跟他沒任何關係,他會在意他們才怪,還說什麼沒有辦法!他什麼時候會委屈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難怪沈墨要說他是故意的,這小子又憋著什麼壞呢吧?所以連她抱著他他都乖乖地沒有動,不是做了虧心事是什麼?
安心很想一肘子敲他腦袋上,又怕敲傻了,只得忍,咬牙切齒道:「我是問他,沒問你表舅。」
「不猜。」沈墨一如以往,不肯浪費時間陪他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遊戲。
「你也覺得這是個笑話?hetubook.com.com」沈墨抿著嘴,臉板得很硬,眼神像銳利的劍一樣割人的眼。
程槿楓說了半天,也沒盼到沈墨多賞他一眼,不免挫敗:「喂,這事兒你怎麼看啊?」
程槿楓覺得很無力:「老大,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好歹也上點心好嗎?還有那個誰,你怎麼打算的?」
安心一時愣住,沒轉過彎來他這時候表明立場是要幹什麼。但她到底不笨,只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甚是憋屈:「那也沒有權力打斷我教訓那臭小子……」
沈墨皺眉,甚是不解:「姜楠是與她同住的女孩,但她為什麼會說我害她失去姜楠這樣的話?」
安心在心裏嘀咕,那倒是的,別說跟沈墨玩什麼心眼,便是安斯莫這小鬼她都不是對手啊!慘敗了無數次啊,太痛苦的經歷了。安心決定打住不想。
安斯莫低下頭對手指:「今早你們送我去學校的時候,老師和他們都看到了,追著我問那是誰,我很煩就沒理會。老師聽見了就隨口說那是我爸爸,他們都不相信,纏著我問了一天,放學后非要跟我一起走說要看看,我沒辦法才帶他們過來……」
沈墨修長漂亮的指頭漫不經心地叩著桌面。他不說話,那篤篤聲便像是重鎚一樣狠狠地敲在人心上,時間越久,越讓人覺得崩潰。
老師終於鎮定了點兒,在沈墨眼神的示意下戰戰兢兢地坐下來:「沈……沈總,我……」
安心黑著臉,使勁兒提醒自己別敲打他,磨著牙道:「你是鼓勵我挖你風阿姨的牆腳嗎?」
「阿墨,你看一眼吧!」吳靈兒輕柔的語氣帶上了懇請的意味。
吳靈兒卻絲毫不介意,只略顯不安:「我打擾到你了嗎?」
「她說我欺騙她感情,還害她失去姜楠……姜楠?」沈墨眉梢一擰,漆黑的雙目凜然生威。
安斯莫鄙視地看她一眼,徑直上床睡覺。安心也沒覺得有啥難為情的,反正她已經被鄙視慣了。
「這當然就是一個笑話好嗎?」程槿楓不雅地翻個白眼,「我說,這話她是怎麼說出口的?明明是她玩弄你的感情吧?」
沈墨依然篤篤地敲著桌面:「我這個人極其護短,蔣經理又不是沒有跟我打過交道。」
蔣經理千恩萬謝地走了,一邊走一邊想該拿什麼賄賂沈總的兒子……
程槿楓無趣地撇撇嘴,湊過來,「我看見你媽跟吳靈兒了,在珠寶店買首飾呢!我覺得挺奇怪的,你不是說沒有婚禮嗎?但我瞧著她們歡歡喜喜的模樣不像取消婚禮的樣子,一和-圖-書副婆媳情深的模樣。所以等她們走了我過去問經理,經理說沈夫人與吳小姐採買的都是用於婚禮的整套首飾。」
沈墨捏著鋼筆,想起她恨恨地罵他,眼淚直飆的模樣,以及不要命地橫穿馬路的舉動……如果她沒有說謊,她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到底忽略了什麼?
這麼久才反應過來,她不是白痴是什麼?
「是是是……」蔣經理一邊冒冷汗一邊附和道。
沈墨只緩緩眨了眨眼,冷冰冰硬邦邦地說道:「適可而止,否則,後悔的一定不是我。」
安斯莫轉頭,看她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正色道:「我覺得吧,你只有被他耍得團團轉的份兒,你那點兒心眼兒都不夠他玩。」
沈墨筆鋒一頓,隨即抬起頭,冷漠的面上閃過一絲不解:「她說我欺騙了她的感情。」
沈墨神色微動,不是不詫異的:眼前這個與他訂婚三年的女人,一貫的柔順怯懦,卻沒想到柔順性子下的她卻是這樣的剛硬偏執。
班主任老師流的汗比剛才那蔣經理還要多,一進來就沒停過地抖著。他的確很怕,身為班主任老師將學生的資料散播出去不說,自己的兒子竟還因此而欺負嘲笑安斯莫……這事兒只要有人往教育局一捅,他也別想在學校里待下去了。
程槿楓倒也不介意,幾步躥到他面前,用腳勾了椅子坐在他對面,「沈少爺,知道我找你為何事嗎?」
她又聽安斯莫用稚嫩的嗓音正經八百地給她分析:「像我表舅那樣的男人,你遇事的時候撒個小嬌啊,流兩滴眼淚什麼的,就全依了你,這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
今天的訪客似乎格外多,沈墨冷眼面前賠著笑臉的中年男人,微挑眉,低沉的嗓音有種戲謔的味道:「什麼風把蔣經理刮到我這裏來了?」
「行了,我幫你查這個人。」程槿楓豪氣地接下了任務,起身,風風火火地就要往外走,「等我消息。」
她深吸一口氣,趕在沈墨出聲之前,重又綻放出溫婉柔美的笑容來,從隨身攜帶的包包里取出無數個盒子,挨個擺放在沈墨面前,將之一一打開后,笑道:「我知道你很忙,所以長話短說不會耽誤你太久的。這是我跟媽媽今天去珠寶店定的首飾,婚禮那天要佩戴的。我想讓你先看看,你若覺得不好看我再去換。」
「姜楠是誰?」程槿楓直覺這姜楠很可能是個關鍵,然而他又很確定從來沒在沈墨口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昨晚兒子將沈墨的話原原本本重複給他聽時,他當https://m.hetubook.com.com即就傻了。別說那學校沈家是大股東,就算那學校與沈墨沾不了邊,讓沈墨知道自己兒子在校被人嘲笑了,而他這個身為班主任的不但沒有及時阻止,甚至還火上澆油了一把,他的前途……恐怕再也無亮了吧!
安心愕然地看他半天,終於頹然躺倒,戳著他的小腦袋,頭痛地說道:「我真想劈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安心下意識地回道:「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接待的姑娘支吾了一聲,小心翼翼道:「沈總,她已經上去了。」
沈墨搶救及時,沒讓手邊的文件遭殃,皺眉看過去,程槿楓嗆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反正不管哪一方,他都已經通知過了。他們若真當他是可以隨意擺布的傀儡,隨便他們好了。
安心被言語打擊慣了,氣了一會兒也就消了,又拿手肘拐了拐安斯莫,期期艾艾地開口:「哎,你……你覺得他怎麼樣?」
「沈總……」老師額上的細密的冷汗珠子凝成一顆大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是我的失職,我沒有照顧好小莫,我還玩忽職守,我……」
沈墨的眼睛慢慢沉下來:「我只是還有些事情弄不清楚。」
晚上安心學乖了,沖了個戰鬥澡在沈墨的黑臉下拎著安斯莫飛一樣地回到了他的房間,利落地關門,落鎖,鬆口氣。
程槿楓風一樣地衝進來時,沈墨正往一份文件上簽字,抬眼看程槿楓一眼,又埋下頭繼續他的工作。
安斯莫直白答道:「喜歡還談不上,不過嘛,他比較好用。」
沈墨當然記得,她說她決不會退婚。他眯了眯眼,嘴角嚴肅地抿緊,英俊的臉頰有種利落的堅定感,然而眼神平寂:「除了婚禮,你想要什麼?」
喊完之後,她的臉就黑了。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啊……
沈墨挑眉,語調跟眼神一樣冷:「怎麼好意思讓老師找上門來,應該是我找老師才對,要感謝老師在學校對我兒子的照顧。」他將「照顧」二字咬得極重。
沈墨頭也不抬,言簡意賅:「說。」
他想,他原來太小看這個女人了。
「我可以不追究你這次的……所謂酒後失言,但條件是,我的兒子不追究。」沈墨大方地認下與安斯莫的關係,「你走吧。」
「我只要你。」吳靈兒想也不想,神情是相同的堅定,半分不讓地看著他,彷彿對峙。
大的敷衍她也就算了,小的居然也忽悠她,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吳靈兒臨走前的話令沈墨非常不悅,當然也令他格外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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