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她接到通知，告別父母，拎著箱子和樂器回到了S市老大院的公寓里。

簡短的兩句話後面，是一行用筆畫出來的象形文字。夏曦認得，她和瞿北辰回味照片的時候，曾經讓他教自己在哈索爾神廟的留影上辨認過幾次。

瞿北辰回頭看她，突然，把一團雪扔到她身上。

太陽西斜，石板路面上泛著橘色的光。夏曦望著天空，呵出一口白氣，須臾不見。

大雪從正月二十八下午開始， 紛紛揚揚下了整晚。

夏國維：「中午好，不那麼趕。」

但瞿北辰前兩天又到了新工地，也是沙漠，並且比上次的還要隔絕。每天住在裏面，跟外界聯繫只能用衛星電話。他告訴夏曦，自己要去至少一星期，所以他們已經兩天沒有聯繫。

背面，一行熟悉的字，筆跡流暢而有力——

一切仍然跟她那天離開的時候差不多，雖然瞿北辰不在這裏，但他存在的痕迹到處都是。

顧弢緩緩道：「回來的條件不具備了，我考慮了一下，還是那邊比較適合我。」

瞿北辰只得回到夏曦房間里，從衣櫃里拿出一件新大衣。這是前天葉萍和夏國維買給他的，款式經典，兩人一看，同時說好看，立刻買單。

夏曦卻道，「可你是我養的啊。」

夏曦知道自己賴不成了，翻翻白眼。

中旬的一天，夏曦沒事去看團里的日程表，忽然發現三月的最後一場音樂會之後，自己沒有再被安排任務，有大約兩周的空白時間，直到四月中旬。

「我們還要去亞歷山大。」她說。

樓下的院子里，嬉笑聲一片，到處是出來玩雪的大人和小孩。

夏曦突然明白過來，笑起來，踢一下他的腿。

「臭美。」夏曦道。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穿什麼都像樣。

瞿北辰恬不知恥：「人家那是褒義詞，意思是宇宙第一帥。」

「嗯……帶上你也行，不過你要跳肚皮舞給我看。」

楊露在一旁聽著，同情地拍拍她的肩頭：「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告訴我。」

「不用。」瞿北辰不以為然，「小看我。」

最後的落款，是他的簽名——辰。

夏曦被他的強詞奪理逗得發笑，捏捏他的手臂。

是孟菲斯花園的和圖書拉美西斯。

昨晚的酸痛還在，夏曦跑兩步，不跑了。瞿北辰見狀，乖乖回來，被夏曦用雪球扔了三下。

夏曦看著他，目光漸漸明亮。

夏曦曾經問過瞿北辰，會不會改善和陳舒之的關係。瞿北辰沉默片刻，說，他並不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麼可改善的。

心好像被什麼推了一下，雀躍不已。她馬上給瞿北辰發信息，告訴他這件事。

房間的衣櫥里，掛著他的厚外套，埃及的天氣比這邊溫暖，他只帶走了一些薄的衣服。

夏曦一邊給瞿北辰拍掉身上的雪末一邊道，「聽到了么，壞蛋。」

「讓我再睡會兒，乖……」她摸摸瞿北辰的頭髮， 哄道。

「曦曦，你怎麼還睡？北辰都吃早餐了，快起床。」她不由分說地拉開窗帘，又拉開被子，「你今天不是還要跟北辰逛街么！」

夏曦卻皺皺鼻子，囁嚅，「同一個國家去兩次啊……」

「為什麼？」

出發日期定下來告訴我，我會安排好行程在這邊等你。

「哎呀北辰，不用你弄，快坐下！」葉萍招呼道。

中午的太陽直直曬在頭頂，她知道，在六個時區之外的沙漠里，也有一個人，或許正欣賞著夕陽，就像他們在黑白沙漠時的那樣。

陳舒之顯然也在瞿北辰那裡得到了同樣的反饋，見到夏曦，她仍然溫柔可親，但提到瞿北辰時，眉間總有些落寞之色。

「是么，」他繼續咬一口冰糖葫蘆，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和她繼續往前走，「你想好了告訴我。」

瞿北辰看著她，頰邊浮起笑影。

夏曦唇角微彎，煞有介事想了想，頭一扭，「我沒想好。」

兩人繼續往前走，望著街景，沒說話。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夏曦也開始習慣了一個人在S市的生活，只是她心裏明白，它並不完全，因為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經過一排商鋪的時候，夏曦發現瞿北辰不住地往裡面瞅，不禁問，「你找什麼？」

S交新的音樂季開始，夏曦每周都有演出，還特地弄了兩場的票，請張奶奶和湯怡她們來看。

「我在想，後天這個時候，你就是在地球另一頭了。」

「不願算了。」

瞿北辰一愣：「那你想去哪兒？」和圖書

直到五天後的中午，排練休息，她剛放下琴，一個快遞的電話打進來，說有一份她的國際特快。

許多店鋪已經開始休假，大街上的人比平時少一些，但仍然挺熱鬧。夏曦和瞿北辰看到有賣冰糖葫蘆的，一人買一串，一邊走一邊慢慢吃。

廚房的碗櫃里，除了她的碗，還有另一隻。

第二天早上， 夏曦還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中， 察覺有人走了進來。

陽光為你而照。

夏曦覺得自己特別樂意被這麼問，矜持又得意地把瞿北辰介紹給他們認識。

穿好衣服出門的時候，早餐已經放在了桌上。

「很累？」

有時，他還是會把夏曦叫到辦公室。不過待遇有所提升，他語氣淡淡地說完事之後，通常會給她一杯咖啡。

顧弢：「他們的公司我仍然有股份，只是人人不在這邊。」

轉眼，二月過去，三月來到。

夏曦把手機放在一邊，站在公寓的陽台上，望著遠處的天空發獃很久。幾隻燕子在天空中掠過，轉瞬即逝，彷彿一段已經完結的往事。

「所以你得省錢。」瞿北辰意味深長，「聽話，養我這樣的小白臉可貴了。」

「打雪仗打壞蛋！」一個小女孩指著他們說。

夏曦忙跑出去，簽字領了，看看面上，心蹦了一下，是開羅寄來的。

兩人坐地鐵到市中心，覺得雪景難得，先逛了逛古迹，又去參觀了一趟博物館。

夏曦怒起，立刻也撿起一團雪還擊，瞿北辰笑哈哈地躲開，夏曦在後面追。

夏曦在被子里縮了縮，正打算再賴床，沒多久，門再度打開，葉萍走了進來。

瞿北辰若有所思，道，「你沒算上時差，準確地說，後天這個時候，我還在飛機上。」

「媽媽，他們羞羞……」小女孩又道。

「海哥說賬記在我頭上，你不用管。」瞿北辰道。

「這還差不多……」

夏曦詫異不已，打電話過去。

開門的一瞬間，外面飄進來食物的香味， 只聽瞿北辰道， 「她還沒起來， 我再等會兒……」說著，關上了門。

四月，正是瞿北辰預計回國的時候，只是還沒有確認哪一天。

「曦曦，」過了會，瞿北辰忽而問，「你https://m.hetubook.com.com還想去埃及么？」

旁邊大人教育：「胡說，不能用手指指人家……」

「曦曦，你男朋友啊？」有人問道。

夏曦訝然：「為什麼？」

夏曦看著他在孩子堆里傻乎乎的樣子，不禁笑起來，拿出手機來拍照。

偏偏這個時候在沙漠里……夏曦只覺百爪撓心，卻又無可奈何。

瞿北辰笑起來，反將她的手握住。

提到這事，夏曦沒出聲，低頭喝豆漿。

顧弢低低笑了聲，沒多說，再聊兩句之後，掛了電話。

她特地去問了主管，被告知，因為她還沒有正式入職，後面的幾場音樂會不需要她參加，所以她也不用來排練。如果學校那邊還有別的事，她可以先回去處理。夏曦心中一動，又跟學校的研究生院確認了一下，那邊也並沒有安排。

夏曦心裏汗了一下，似乎他就在面前似的，盯著自己腳尖，道，「那朱阿姨和顧伯伯一定很高興。」

「媽，才八點……」她打個哈欠，無奈道。

瞿北海很忙，夏曦回到S市之後就很難見到他人。倒是張奶奶和湯怡時常招呼夏曦到家裡吃飯，有那麼兩三次，她遇見過瞿其昌和陳舒之。

夏曦說：「外面可冷了，你要不要也戴上圍巾，我爸有。」

信息收到，但時間太晚，也很趕，沒有給你電話，於是托同事給你寄了信。

瞿北辰不以為然，看著夏曦戴上帽子，往脖子上圍圍巾，再戴上手套。

「我再睡會兒……」夏曦看看時間， 不滿地翻了個身。

夏曦沒有駕照，每天早晨去排練的時候，都是走一段路，坐一段地鐵，再走一段路。

雪后的B市，迎來了一個天高雲淡的大晴天。

不能給電話，發個信息也好，寫什麼信……老土。她腹誹著，望著天空，深吸一口氣。

「想啊。」夏曦說著，剛心血來潮，又落下去，「可我年後就要回去排練了，辦簽證還要時間。」

一陣冷風吹來，夏曦忍不住捂了捂大衣。

顧弢停頓片刻，道，「曦曦，我隨時都可以再回來。」

她拆開，一面只有一張明信片，看了看，眼睛微微一亮。

小區路上不時有人來來往往，好些人都跟夏曦認識，看到瞿北辰，投來好奇的目光www.hetubook.com.com。

「北辰，」葉萍將放油條的盤子推到他面前，問道，「你明天回S市的機票都訂好了么？」

瞿北辰微笑：「不止亞歷山大，你那本LP倒騰倒騰應該還有不少地方。」

「沒說馬上，以後任何時間都可以，只要你有空。」瞿北辰道，「我們還有好些地方沒去過。」

「嗯？」顧弢道，「怎麼聽起來是永遠不見了？」

走了一整天，直到下午，兩人都累了，手牽手在大街上散步。

他的聲音低而曖昧，夏曦想到自己昨晚偷情一樣， 半夜三更從瞿北辰房間溜回來的事，耳根燙了一下。

「甩了他唄，」楊露道，「我們S交的妹子什麼時候缺人追過？」

瞿北辰糾纏了一會， 見她無動於衷， 無奈， 只得吻吻她的臉，出門去。

瞿北辰神清氣爽， 在她身邊坐下，連人帶被子把她抱了抱。

「八點怎麼了，你看看北辰，他都知道要出去幫爸媽弄早餐。再看看你，多大個人了……」

「起來了？」瞿北辰正在往每個碗里盛小米粥，還有豆漿油條和煎蛋。

夏曦道：「是啊。」

「行行，成交！我跳總行了吧！」

夏曦愣了愣，不知所以，「找Kinvin幹嘛？」

「想什麼呢？」瞿北辰見她沒出聲，問道。

她忍不住再看看那行象形文字，看得出他曾經小心翼翼，唯恐畫得不夠像，或者一不留神把墨水弄花——

「找Kinvin。」

夏曦笑了笑。

雖然夏曦要到七月份頒發畢業證書的時候才能正式入職，但已經開始參与S交各個演出季的排練。

太陽燦燦地掛在頭頂，藍天與白茫茫的大地相映，別樣明媚。

瞿北辰卻似乎真的不怕冷，四下里望了望，興奮地呵出一口白氣。不遠處，幾個孩子正在做雪人，瞿北辰興緻勃勃地走過去，幫他們團雪球。

二月底的一天，她收到顧弢的信息，告訴她，他準備回美國了。

沒多久，瞿北辰就打電話來，無奈地問她是不是跟瞿北海提過要租房子，導致特地瞿北海打電話把他損了一頓。

夏曦瞭然，道，「那……祝你一帆風順。」

夏曦知道他說的條件是什麼，窘然。

「怎麼樣？」他穿上，在夏曦面前得瑟地顯擺了一下。ｍ•ｈｅtｕbｏok.coｍ.ｃｏｍ

夏曦覺得張奶奶的房子固然好，但她住在裏面總像佔人便宜，曾經跟瞿北海委婉地提過租金的事。瞿北海無語了一會，說他在開會，把電話掛了。

石板上，兩道影子互相依偎，在冬日的夕陽光中，拉得長長。

「埃及？」夏曦一怔，看著他，腦海中浮起那些日子的掠影，心中一陣柔軟。

時方畢仍然幾乎每天都能見到。排練第一天，他的目光掃過準時出現在大提聲部最後一排的夏曦，沒有停留。她拒絕工作的那件事，他們沒有再提過。他的配樂項目，夏曦仍然參与，沒有再被留下談話。

「……」

曦曦：

「帶上我嘛，我會提行李，會做意粉，還是專業黑導遊。」

「不告訴你。」

夏曦擰一下他的手。

未幾， 窗帘透出光， 她聽到瞿北辰興奮地叫了一聲。

夏曦囧。

夏曦哂了哂：「我沒那個意思。」

「訂好了。」瞿北辰道，「明天中午的。」

夏曦窘然，忙拉著一臉得意的瞿北辰走開。

他的咖啡機擺在燒紅茶的玻璃壺旁邊，晚上睡覺的時候，夏曦跟他聊完了視頻，抱起旁邊的枕頭，假裝他沒有離開。

瞿北辰卻覺得她跑得臉蛋發紅的樣子漂亮極了，低頭在上面吻一下。

「那……你這邊的公司怎麼辦？」她問，「不是手續都辦好了么？」

S市極少這樣的大雪，而因為專業的關係，他已經連著好幾年的春節都待在工地里， 沒有像現在一樣過上真正意義的年假。

梁樂問：「你那個男朋友又去考古了？」

「別客氣，阿姨。」瞿北辰說著，把小米粥分別端到她和夏國維面前，兩人笑眯眯的。

眾人一邊閑聊一邊吃完早餐，瞿北辰幫著葉萍收了碗筷，葉萍堅決不讓他洗碗，催他們出門，早去早回。

「不想帶你去。」

「你不是說決定回來了么？」她問。

瞿北辰：「找他吹頭啊。」

夏曦被她強行拉起來，很是無語。

夏曦看著，臉上漾起深深的笑意。

夏曦喝著咖啡，時常忍不住朝他的桌面上偷眼瞥去。陳歆之的照片一直擺在那裡，纖塵不染，柔和的背影令人遐想。

夏曦忍俊不禁：「你哪裡白了，不要臉。」

為了避免葉萍說個沒完，她只得乖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