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小人世受國君恩祿,」一人的頭上裹著布條,奄奄一息,卻語氣激動,「如今可為長公子與公子而死,心中無憾。」
就在他被押到棠地之後不久,他聽說,楚師來了。
「還有陌,」茵想了想,補充道,「她也是好人。」
叛軍本是四方糅雜而成,受挫之後,鬥志不復高昂。各路人馬開始盤算如何保全自己手上的人,對伯崇的命令也不再唯唯諾諾,遇到艱難些的事,便是推三阻四。
「公子!」一人面色蒼白,匆匆奔來,「前方傳來消息,長公子等人突襲下山,落入楚人重圍之中!」
伯崇吞了吞口水,似乎再也下不去。
芒接過那劍,亦是心潮激蕩。
「叢和卯都是楚人,他們可好了。」茵說。
「圍獵!」他站起來,在帳中走了走,似乎在快速地思考,神色興奮。未幾,轉向她,大笑起來,忽而用力將她高高抱起。
鬬椒不解其意,卻只得遵命。那些叛軍不過鳥獸般渙散之輩,圍起來並不困難。可是接下來這許多天里,鬬椒只能按兵不動,於他實在是個折磨。如今見楚王帶回了那個女子,鬬椒忽而明白他當初為何急急離開,心中登時氣惱。
芒還想再說,伯崇道,「我心意已決,時機稍縱即逝,不可錯過!」
幾個路子,皆有利弊,一時竟是定不下來。
芒回到傷者們的營地,眾人見到他來,皆露出企盼之色。
簡陋的屋子裡,沒有案榻,只有滿地的柴草。門上傳來些響動,未幾,被推開。一名士卒端著碗進來,看了看屋角里坐著的人,小心翼翼道,「公子,用膳了。」
「不曾!」甲昆煩躁地說,「我看他們是要將我等困死!芒,長公子如今已是神智不清,每日喊著突圍,可楚人那麼多,無人聽他號令。我等舒鳩之士,如今只剩二百餘人,仍抱著追隨二位公子之心。可如今長公子已是不成事,只能指望於你……」說著,甲昆眼圈通紅,哽了一下,說不下去。
此時,一名射士趕到,正要射箭,子由瞥見那人額上的黥痕,突然大喝,「莫動!」
芒注視著他,少頃,握握他的手,「莫輕易說死,也莫喪氣。」
芒頷首:「怕么?」
芒面色劇變,「兄長……」
此事對於消沉依舊的叛軍眾人來說,實在振奮人心。伯崇一面令眾人再囤積木石,一面令組織精銳之士,伺機開道突圍。
「弟寧可戰死,也不會再愧對任何一個舒鳩人。」芒望著他,目光黯淡而堅決,喉頭動了動,「兄長保重。」說罷,決然而去。
他們悄無聲息,在一天夜裡,突襲了叛軍。據說叛軍損失慘重,倉皇地後撤,先前攻佔的數邑,連腳跟還沒有站穩,就被楚人奪了回去。
「鐺」一聲,伯崇手中的劍落地,他盯著胸口的箭頭,只覺氣力陡然消失,未幾,跪坐下來。
楚王將她帶到帳中,坐下用膳的時候,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道,「方才那邊有人來報,舒芒一直被關在囹圄中,進攻之時,我讓人莫傷他便是。」
叛軍人心渙散,出征時的數萬人,或死或逃,在退回棠地之後,只剩不到一萬。一個月前,眾人雄心勃勃和-圖-書,議事誓師的那座離宮,如今連著整座山一起,被楚人包圍,成了他們最後的苟延殘喘之地。
伯崇正要再說,箭雨忽而止住,他們的身後,喊殺聲入潮水般湧來。
但是他說不出來,使勁地睜眼,周圍的拼殺聲繼續入耳,他看到芒擋在他身前,不讓楚人靠近一步。
「自然是怕了山上的木石!」舒望不以為意,「南面的路,我等已經備好木石,那些楚人來多少殺多少!」
不料,走入一處谷地之時,四周突然鼓聲大作,火光四起。
「七八千,突圍了兩次,被殺了回來。」甲昆道,「芒,我等皆楚人俎上之肉。我死不足惜,只是不想這些舒鳩弟兄屈死。」
一切都完了么……
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芒想安慰兩句,卻說不出口。


可當甲昆領著芒去點兵的時候,芒看到那些人大多有傷,可拼殺的並無多少,詫異不已。
這時,遠處忽而傳來嚷嚷之聲,有人跑過來,對芒道,「公子!山下有消息傳來!楚人圍攻北面,南面薄弱,長公子令我等即刻整軍,衝出重圍!」
但伯崇的劍術亦不輸人,幾個回合,不相上下。旁邊的士卒見狀,連忙來幫伯崇,突然,一支箭飛來,正正扎入他的後背。
阡陌見楚王許久未回來,自己也睡不著,便到營中去看。這裏也很是忙碌,許多受傷的士卒被人從前方抬下來,呻|吟不止。阡陌問詢之下,才知道他們都是被舒人的土石擊傷,抬下來的。
舒人這才知曉中了埋伏,驚惶不已。
她是阡陌在常邑救下的小女孩,一直留在這裏。
兵刃相撞的聲音刺耳,伯崇的劍擋在那長戟上,手臂一震。使長戟的是個年輕人,膂力了得,將長戟揮得帶風。
「可行么?」阡陌亦笑,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伯崇劈開迎面飛來的一箭,從地上一個死去的士卒手裡搶過盾牌,擋在面前。這時,他突然看見舒望帶著人匆匆地後撤,吼道,「你去何處?!」
「楚人攻進來了么?」芒問。
有人建議繼續圍困,將裏面的人困死。但楚人不遠萬里奔襲而來,亦有數萬人吃住消耗,此法並不值當。
阡陌問他山上的戰事,聽他說起困境,沉思了好一會,道,「侶,我記得你狩獵之時,並非直入林中強取,而是令士卒焚燒擊鼓,令野獸驚恐而出;在外則圍住三面,留出一面,野獸奔出時,方才行獵。如今此事,亦是圍而圖獲,豈非道理相似。」
「侶。」阡陌拉住他,卻有些神色不定,「他們若是肯降,還是莫殺戮為好。」
「公子此言莫非說笑!」舒望嗤道,「如今我等乃是逃命,拼殺尚且不及,怎還帶上這許多負累!」
阡陌聽著這話,心中一沉。看向楚王,只見他望著前方,目光深遠。
芒與眾人一道,將傷卒們轉到宮殿中去,才安頓下來,忽而聽到山下傳來震天的喊聲。
「長公子!快後退!」屬官對他大聲道,未幾,頭部突然中了一箭,在他面前直直倒下。
鬬椒一喜,領命下去。
他原先手下的士卒,已經被歸於伯崇和舒望麾下。和_圖_書伯崇問他要統領何人,芒看了看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舒望,道,「弟只求帶領舒鳩之士。」
也有人建議另擇別處攻入,可據潛入的細作所報,此山險峻,難以攀爬,而易於進攻的路線,都被叛軍牢牢據守。
伯崇這才知道,他屠滅常邑的事,已經傳得四處皆知。他十分憤怒,恨楚人散布謠言,又恨這些國人竟然不肯相信他。可再氣也沒有用,他們的攻勢四處受阻,每下一地,就算人口不足千人,也變得十分困難。而攻入之後,大多人去屋空,再不復夾道歡迎的場面。
「為何?」
楚王頷首答禮,沒有廢話,望望遠處的山嶺,問,「叛軍如何?」
這個時代,雖然時常有戰爭,但兵法的運用還十分初級。兩軍對壘,大多是簡單的攻防,靠著人數和兵器取勝;偶爾會有巧戰,也有圍此救彼之類的戰術,但孫武、孫臏那樣能夠將兵法總結髮展成一門學問的人物,還沒有出現。阡陌出生於知識爆炸的時代,像她這樣的現代人很容易就能夠想到的一些的兵家道理,在如今,卻仍然是稀罕物。
伯崇的唇邊露出苦澀的笑,自己認識到這一點,似乎太遲了……
楚王聽得這話,目光一亮。
芒默然,沒有多說,拍拍他的肩頭。
他想追去,屬官來報,「長公子!所有兵卒已備好!但請長公子發令!」
「叛軍已圍困多日,臣以為,可一舉而擊。」鬬椒道。
「公子若覺得不飽,小人再去要些來。」士卒道。
他神色凝重,低低道,「芒,我們走吧!」
夜□□下,明月在雲中穿行,時明時暗。
他正待上前,忽而看到楚王身後的女子,面色沉下。
他說得沒有錯,如今情勢已經十分明了。
他面色沉沉,看向甲昆:「他們要突圍,此山我熟悉,爾等跟著突圍,若遇有變,即刻改道往東。尋到一處泉水,順著走,可見一處石穴,洞口隱蔽,可容數百人。」
伯崇聞言,答應下來。
一路上,到處都是神色興奮的人,芒問了才知曉,楚人被他們用木石擊敗,退回去了。
這些,芒都是在囹圄中聽說的。自從他放跑了阡陌之後,伯崇大怒,即刻奪了他的兵符,派人將他押回了棠地。芒曾經與伯崇爭執,但是沒有用,還招來了一頓笞打。
伯崇回頭,雙目圓瞪,少頃,咬咬牙,「鏘」地拔出劍來。
芒的嘴巴動了動,忽而湧出愧疚之意。
「……兄長!」他聽到芒在叫他,就像小時候,父親帶他們去河裡捕魚,芒好不容易抓住一條,向他揮手時滿臉高興的樣子。
芒轉過頭來,被關押許久,他的頭髮有些亂,身上也有些邋遢,眼睛卻依舊精神。
她說的這兩個人,大概是常邑中的駐守的楚人。如果那場戰事發生時,他們正在常邑,估計已經死了。芒心中無奈,這個孩子是舒鳩人,但恐怕在她的心裏,跟楚人比起來,他們這些同樣出身群舒的「自己人」更可怕吧?
芒望著他,面色緊繃。
伯崇令所有人口中銜枚,趁著夜色摸下山去。楚人果然已經撤了許多,遠處,只有些許篝火光,人影依稀。
舒望吶喊著和_圖_書,劈倒迎面而來的兩人,未幾,卻被一支長戟透胸而過。
阡陌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想了想,覺得楚王這話也是實在。這是戰爭,人在你死我活的狀態之下,會做出各種不可預料的事。沒有人是救世主,讓楚王在芒和自己的士卒之間做選擇,他選擇士卒亦是理所當然。
芒的心一震,即刻跟著離開,趕到伯崇的殿上。
燈火通明,伯崇已經穿戴好了甲胄,見芒來,即刻道,「你手下兵卒點齊未曾,時機已到,隨我衝出去!」
他聽到一聲大喝,十分熟悉,分辨了一下,他想起來,那是芒。
其餘眾人皆是贊同,坐下不走,無人離去。

伯崇有些猶豫之色,看著他,少頃,卻斷然道,「此事不必再議,傳令,丟棄所有孱弱負累,即刻突圍!」
「叛軍佔據山頭過久,已囤積了大批木石!」鬬椒氣急敗壞,「若當初大王讓臣即刻攻下,必無次患!」
「那邊要突圍,人手不足,分不出人來助我等。」芒看著他們,神色輕鬆,「諸位莫擔憂,山下來了援師,長公子衝鋒在前,只要突圍成功,便可打退楚人。」說罷,拍拍甲昆的肩頭,「我等還有數十人可戰,卻帶不走這剩下的百餘人。你領著他們,一道隨長公子突圍,我照看餘下之人,等候捷報!」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這個弟弟,他一直認為長不大的弟弟,身形已經如此高大,高大到能夠保護他。
「今夜便突襲。」他意味深長,「他們想必亦是急了。」
他心中大喜,為保險起見,令士卒繼續往前,繞開營地,往水岸而去。
「他們說,楚人要打來了。」茵小聲地說,「是么?」
眾人皆驚。
此言出來,旁人紛紛應和。
門才關上,沒多久,卻又被推開,卻見是甲昆。
伯崇面色鐵青,看看眾人,嘶聲喝道,「不降!」
芒搖搖頭:「我每日無事可做,吃這許多做甚,還是留給別人吧。」
茵搖搖頭:「不怕。」
「啊!!」伯崇看著周圍畏懼退卻的人,突然發瘋一般,大吼著揮劍,衝上前去。
「傷葯快用盡了。」隨軍的醫師認得阡陌,嘆氣道,「我等已經在此地逗留太久,若不能快些回去,糧草也要短缺。」
這些日子,叛軍被圍得又餓又恐懼,可出乎意料,卻沒有被一舉拿下。楚王聞知盤踞佔據高要之處,用滾石落木砸傷了許多楚人士卒,皺皺眉,鳴金收兵。
如果,他們並不那麼值得別人追隨……如果,這些人發現,他和伯崇,沒有了公子的高冠,其實不過是碌庸凡人,而並不像這些人所以為的那樣高尚……
說罷,令士卒往那些火光之處放箭!
「我能去看看么?」阡陌仍心存僥倖,猶豫了片刻,問道。
他和伯崇,自從立志復國,他們就一直跟著,無怨無悔。伯崇四處征伐,他們亦是作戰最勇敢的人,但是,芒如今忽而發現,無論自己還是伯崇,似乎很少關心過他們,總在理所當然地受用著他們的出生入死。
「我自有道理。」楚王知道她在想什麼,握握她的手,轉身離去。

宮殿就在不遠,有遮擋,和-圖-書亦有高牆,可以應變,亦可以更好地照料傷者。
那人艱難地笑了笑,芒也笑笑,待得起身走開,臉上卻被黯然的夜色重新籠罩。
「能。」楚王再將一片肉遞過去,不緊不慢,「待戰事完了之後。」
芒看著他們,眼眶忽而一熱。
他深吸一口氣,向眾人深深一禮,「舒芒蒙諸位不棄,必誓死以報。」
看到她,芒的臉上浮起些柔和之色。這些日子,她時常去囹圄中給他送飯,二人也算熟悉。
舒人大驚,伯崇忙令剩下的人擺起陣形迎敵!
少頃,他突然掙開他的手,伯崇被他推了一下,驚詫不已。
眾人都聽出了鬬椒這言語中的抱怨之氣,面面相覷。楚王卻未惱怒,注視著夜色下的群山,親自前往巡視,與眾人商討攻佔之法。
血腥的氣息在風中瀰漫,伯崇眼睜睜地看著士卒一個個地在面前倒下,到處是慘叫的聲音,目眥欲裂。
士卒神色黯然,應一聲諾,退出去。
見到芒來,伯崇亦不追究前面的事,將一把劍給他,「決戰在即,寧死勿退!」
芒沉默片刻,問,「如今山上還有多少人?」
伯崇想說,傻瓜,你再揮手,那魚就跑了……
「芒!」伯崇突然吼一聲,一把揪過他的衣領,怒氣沖沖,「你為何總與我作對?!我只有你這一個兄弟!如今連逃命也要爭吵么?!誰的命也不及自己要緊,莫再管他們!」
芒看著她,片刻,抿抿唇。
阡陌目光一亮:「果真?」
可是已經來不及,楚人勢如破竹,從兵刃交接之始,便無人可擋。
說罷,上前去,向楚王行禮,「拜見大王。」
芒面色一變,「不可!爾等即刻突圍,不得拖延!」
「所以我去見你,看你有無他法。」甲昆低低道,「他們動彈不得,一旦再戰,他們必死。」
阡陌聞言,思索不已。她回到帳中的時候,沒多久,楚王也回來了,眉頭鎖著。
「竟為一女子而棄大軍不顧!昏聵!」鬬椒恨恨地對族弟鬬商道。
楚人沉默了一下,突然,更多的箭矢從四面八方飛來,如大雨般傾瀉。
他們從棠地出發,往舒鳩國,一路攻城略地,起初十分順利。但是到了常邑之後,一切就變了。舒鳩國的人們,聽說了常邑被屠的事,人心惶惶。聞得伯崇來到,沒有人再像前面遇到的那樣自覺獻邑,歡喜迎接,甚至還有人跟著楚人一起反抗。伯崇十分惱怒,曾將一個被俘的舒鳩人提來,問他為何與楚人為伍。那人回答說,他還有妻子父母,楚人告訴他,若不想重蹈常邑之禍,唯有死守。
士卒將碗碰到他面前,芒看去,仍是粥,但比昨日吃的更稀,幾乎全是水,看不到多少米。
秋天的陽光,顏色冷冽,衝破薄暮,從破舊的屋頂漏下來。
先前他們攻棠地的時候,眼看就要一舉而成,楚王卻忽而急急離開,並下令將敵人圍住,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擅動。
伯崇一怔,低聲道,「這般少?」
「芒!!」伯崇神色劇變,嘶聲大吼。
「他們不是負累!」芒反駁道,「他們乃忠勇之士!一路出生入死追隨而來,從無退卻!」說罷,他望著伯崇,「兄長痛恨背義之m.hetubook.com.com人,更當疼惜忠心之人!弟只求兄長多予百人,弟定可帶領他等衝出去!」
「突圍不缺我等這區區數十人!」甲昆道,「你不必再瞞,長公子無暇顧及這些負傷的弟兄,還有我等!我等當初曾立誓共生死,既一道出來追隨公子,便未想過獨自離去!」
芒看著他,只得應下,過了會,卻道,「我方才清點,舒鳩之士,傷者百余,可上陣著只有五六十人。」
「怎麼了?」芒摸摸她的頭,問。
提到她,芒的目光頓了頓,片刻,莞爾,「是啊。」
芒並無詫異之色,接過來,喝一口,「山上仍然缺糧么?」
將近子時,鬬椒突然發難,鼓聲大作,楚人開始攻擊叛軍。
「怎不可行。」楚王用力吻了一下她的臉,即刻令人取佩劍來,就要出去。
舒人驚恐不已,即刻向四方衝去,但楚人的包圍似銅壁一般,無法突破。
甲昆訝然,似乎覺察了什麼,看著芒,「你……」
伯崇只覺劇痛,未幾,又是一箭,箭頭直直貫穿了前胸。
「芒……」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芒回頭,卻見是茵。
芒卻皺眉:「弟以為此事蹊蹺,楚人嚴防多日,如今怎會露出這般破綻?」
三國演義。阡陌心裏默默道。
楚王頷首,又問了些叛軍人數和近來楚師狀態的事,鬬椒一一答來,皆是明確。
「果真。」楚王將一塊肉切好,放到她面前,「不過你莫心存太多希望,亂軍之中,誰也難保萬全。若他拒不投降,我也不會讓士卒送死。」
他一一查看士卒們的傷情,見這些最初追隨兄弟二人而來的人,如今或是不在,或是負傷,再想到那屠邑之事,揪心不已。
芒的心頭似驟然被巨雷集中,目光定定。
「缺。」士卒說著,有些猶豫,小聲道,「公子,大家都說出不去了。山下都是楚人,山上莫說糧食,連野物都要被吃盡了,我等不是戰死,就是餓死。」
甲昆狐疑地看著他,思索片刻,卻道,「既如此,我也留下!」
周圍的拼殺還在繼續,他抬頭,前方,一個士卒倒下,楚人朝他湧來。
芒頷首:「請兄長再分撥百人與我,將他們一併帶走。」
「妙!正是圍獵!」他驚喜不已,「你怎會想到這般計策!」
「叛軍已為我師所困,在山中不得出入。」鬬椒道。
舒望大聲道,「此路不通!速速退回山上!」

子由揮著長戟,眼見著要殺了伯崇,不料竟跳出一人來,將他擋住。子由與他交戰幾個回合,竟不得近前一步,心中驚異,舒人中竟有如此強悍之人!
芒凝眉沉思,沒有回答,片刻,忽而問,「楚人遠道而來,為何圍而不攻?可知楚王何在?」
芒聽聞楚人攻擊,大驚,即刻去見伯崇。他是公子,如今境況,囹圄的士卒也不阻攔,放他去了。
「舒伯崇!」一個洪亮的聲音遙遙喝道,「我等奉楚王之命平叛,已將爾等圍困,若即刻投降,可免一死!」
芒把粥喝完,將空碗交給士卒。
楚王的船靠岸的時候,司馬鬬椒早已等候在江邊。
阡陌聽著他們的話,心一直亂撞不定。
「我留下。」芒看看那些傷卒,「我與他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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