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男頷首:「某方才潛入之時,也曾暗暗觀察,未見左相府中有異常之處。若磐雖獸身,修為卻不可估量,想困住他,無高深至極之法力不可為。」
「果然名不虛傳,已經夏初時節,誰知竟還能看到桃花。」一名妾侍嘆道。
我在後面文靜地跟著,並不出聲。慧的臉陰沉得發黑,一聲不響地朝前面快步走去,腳「嗒嗒」地踏在台階上。
阿芙就在不遠處躺著,現在可不是大呼小叫的時候。
我摸著她的頭,哭笑不得。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
我放下心來,看著她,激動又起,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我心裏道,不禁微笑,踮起腳去給它解圍。
我聽著她說,沒有作聲。
妖男苦笑:「這某就不知曉了。」
觀中真人與夫人相識已久,親自招待。眾人在堂上拜過神,真人引著走到觀后,說桃花開得正盛。
灰狐狸咯咯地笑。
「賤婦養的,妖媚相。」她終於按捺不住,低低地罵道。
我和灰狐狸相視一眼,點點頭。
妖男卻搖頭:「現在不可。」
「若磐呢?」我問灰狐狸。
「你倒是還記得她。」我冷瞥。
清冷的月光照在窗檯,室中,我和灰狐狸坐在榻上,妖男坐著胡床,皆神色沉凝。
老天到底還算眷顧我。
「說到京城,女君果真要嫁給北海王么?」這時,妖男忽而問我。
慧不搭理,徑自快步向前,把其他人都拋在了身後。
這時,我看到妖男也站在外面,夜色中,他看著我們,一貫的唇角微彎。
心裏琢磨著,有些失望,覺得接下來要做的事實在不易,他們也該來鼓舞鼓舞。
我想了想,搖頭:「
m.hetubook.com.com不曾。」如果有的話,想讓我精神萎靡,何需費這麼大勁找來紫荼花的偏方。
我回視她,神色平靜。
從小到大,我從不知仗勢欺人是何感覺,如今從這姊弟身上找到了,很是愉快。這麼想著,心中有些惋惜,如果我真的嫁給北海王,將來這樣的機會一定還多的是。
到底不肯讓我安生。
我低頭不語,手指困苦地捏著獸牙,只覺心焦不已。
「自是寶地有靈。」夫人微笑。
路上,夫人和妾侍們說這話,聲音不斷。
我點頭,忽然想起那時在老宅里初遇妖男的情景。
真人讓童子在桃林中鋪設茵席,擺上案幾,又打來泉水煮茶。
「是這樣。」我明白過來。
我微笑地頷首,表示我很是樂意。
我看看他,搖搖頭:「那是左相一廂情願,我必不遵從。」話音剛落,灰狐狸歡呼了一聲。
我和那個叫慧的女孩同一輛車。
「那罡風下來之後,爺爺被吹得一陣發暈,待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到了幾千裡外,身旁只有這臭方士。」灰狐輕輕搖著尾巴扇風,一邊回憶一邊說:「爺爺和臭方士都以為你和阿墨在一處。偏偏爺爺落地時腿受了傷,臭方士帶著爺爺休養了幾日,才回來找你們。」
妖男道:「那罡風之勁猛,某生平所見絕無僅有,恐怕就連某師祖太清真人在世也做不到。」
「這孩子。」夫人輕嘆一聲,目光若有若無地朝我掃過來。
心裏卻不怎麼感興趣,這些事本就與我無關。我對妖男說:「你們來了就好,我並無行李,現下就可離開。」
我放開慧,和*圖*書
理理身上的衣服,轉過頭對外面和聲道:「無事,方才說了個笑話,慧女君笑翻了呢。」
我問她:「阿芙可想去?」
桃樹密密的枝葉被我撥開,有那麼一瞬,我覺得這事似乎熟悉得很,好像經常會做。
「押寶?」我不解。
繁花在四周開得滿目絢爛,我張望著,卻許久也沒看到灰狐狸或妖男的影子。
「無事,爺爺施了法術,她醒不來。」灰狐狸得意洋洋地笑。
心裏嘆口氣,我睜開眼睛。
他指指外間:「你憑空消失,那侍婢怎麼辦?」
慧睜大了眼睛,滿是不信與驚恐,嘴裏罵著難聽的話,身體和雙腿用力地踢打。
這桃林果然大。
我朝他身旁看出,出乎意料,若磐竟不在。
夫人沒有反對,卻讓慧同我一起去。
妖男點頭:「正是。」
「爾等可還記得那時將我等分散的罡風?」妖男問。
灰狐狸睜大眼睛:「他要阿墨做什麼?阿墨那臭脾氣,當狗來養定是不成,難道要抓去剝皮么?」
妖男頷首,道:「今上多疑,太子至今未立。眾多皇子中,唯長子衛王與三子北海王最是得勢,而今上又向來最愛北海王,將來的太子之位恐怕非他莫屬。」
「北海王。」妖男沉吟著,少頃,笑笑:「怪不得左相這般執意抓你回來,他這是押寶呢。」
「不急。」妖男悠然道:「我見女君在這府中也過得不錯,安排好再走不遲。」
「初雪……」我驚喜難當,才叫出她的名字,突然捂起嘴巴。
鳥鳴聲陣陣傳來,微風拂過枝頭,時而有落英飄下,地上粉紅與草青相映,甚是美麗。我似乎又聽到了那種許多人一起吟唱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甚是悅耳,凝神再聽,卻又只剩下風聲,那些歌唱似乎只在腦海間繚繞。
慧瞪著我,嘴裏仍然罵著,手腳卻漸漸不再掙扎。突然,她眼圈一紅,「哇」地大哭起來。
阿芙點頭:「想。」
我不管她,或透過竹簾看車外景色,或閉目養神,一句話也不說。
一人錦袍玉冠,立在桃樹下看著我。俊美出塵的臉龐上,雙目映著繁花的顏色,愈加流光瀲灧。
慧的臉色登時更黑。
灰狐狸歪著腦袋想了想:「阿墨不會無緣無故這般,可是被左相府的人藏起來了?」
我怔了怔,心裏一陣愧疚。沒錯呢,我已經對不起阿芙一次,這回可不能再讓她擔驚受怕。
室中一陣默然。
「花君亦愛花么?」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陌生的氣息,醇厚而悠然。
第二天,夫人那邊遣人來傳話,說夫人過明日到賢真觀進奉,要帶上我。
「阿墨?」灰狐狸訝然看著我,又看看妖男,語聲茫然:「阿墨不是同你在一起么?」
夫人由著侍婢整好衣裳上的皺褶,由一名妾侍虛扶著,慢慢沿著石砌的台階向上走去。
「我醒來就未見著若磐。」我低聲道,手指輕輕撫著腕上的獸牙:「此物摔過幾次,若磐也從未現身。」
「怎這般粗魯。」夫人回頭,皺眉看她。
我心裏也沒底,片刻,抬頭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妖男:「公子之見如何?」
被欺負了呢。
「賢真觀呢!」阿芙又是好奇又是憧憬:「據說那是京畿最好的廟宮,四周山水都是名勝哩。」
心情卻是一片大好。
一路上,她眼睛抬得高高的,看我仍然只用和-圖-書白眼。
我聞言,心道正好,微笑道:「如此,阿芍去采來。」
「待回到京城,我等就聽到了你要嫁給北海王的事。偏偏又遇上樑王發喪,官府暗地抄查梁王苑,京兆尹從棲桃弟子口中捉了臭方士的影,畫像貼得滿街都是。」灰狐狸看看我,咽咽口水:「我等只得晝伏夜出,現在才尋到了你。」
果然,只見面前一大片桃林,粉白的花開滿枝頭。
我借口著要去找開得更好的桃樹,快步走著,沒多久,慧和跟隨的侍婢甩得不見了。
忽然,我發現頭頂上方有一根枝條生的彆扭,嫩嫩的,卻彎曲得不甚自然。仔細看去,原來夾在了鄰近的枝幹之間,也許是鳥兒嬉戲時做下的好事。
沒來么?
「可偏偏妖媚相的人才能嫁給北海王呢。」我看著她,嫣然一笑。
第二天清晨,幾輛牛車安安穩穩地載著左相府的女眷們出了府,往城郊而去。
我一驚,猛然回頭。
阿芙想了想,忽然臉頰微紅,點頭:「有。」
我似乎能聽到它在委屈地抱怨。
我含笑:「可有要祝禱之事?」
我猛然接住那雙臂,身體向前,一下將她摁倒在身下。我發覺我的悟性實在不錯,和若磐他們經歷過險惡,不必練習也知道怎麼拆招了。
眾人驚詫不已。
慧神色驟變,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要飛出刀來,嘴唇緊抿著,頰邊微動。
牛車行走緩慢,將近日中才到了賢真觀前。
我看著她,含笑不語。還在老宅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提過她那個在撫州行商的表兄,每次都是這個表情。年初時,她還羞赧地偷偷對我說過,她表兄已經快攢夠了錢,年末就去求父親讓他為阿芙贖身和*圖*書成婚。
我微笑,答應著一禮,起身離席。
他們說的話都是些神仙玄理,我不感興趣,在旁邊聽著很是無聊。正在這時,真人飲一口茶,微笑道:「這茶雖好,若是采些花瓣來煮,味道更是清雅。」
妖男將寶劍放在一旁,緩緩道:「女君在這府中多日,可覺察到有身懷法術之人?」
我不理會,只用力將她穩穩地摁住,目光冷冷:「你看清楚,要當北海王妃的人是我不是你,莫在我面前使那套撒潑脾氣。你若不信喊吧,看誰理你。」
妖男愣了愣,片刻,嘴角一彎:「自然記得,她雖瘦了些,長得卻還不錯。」
我腳步緩移,並不打算采什麼花瓣,只陶醉地望著四周。
「甚好甚好!」她撲到我的懷裡,高興地說:「爺爺這幾日還在想,若是阿芍做了什麼北海王妃,將來可不能與爺爺到處逛了呢!」
「女君,出了何事?」外面傳來侍婢驚訝的聲音。
妖男坐在胡床上,眉頭微擰,亦一語不發,指節輕輕叩著寶劍。
我訝然。
到了賢真觀,只見果然氣派。重頂飛檐下,勾心鬥角。牆上和樑柱上繪得絢麗,仙鳥神獸姿態各異,真人大小的神仙們衣袂飄飄,像是隨時能從牆上飛下來一樣。觀台四周,花樹繽紛滿目,山林中涼爽,許多晚春的花朵現在還有。
突然,她朝我撲了過來,咬牙恨道:「你這不要臉的賤人!」
我下了車,往前方望去。只見樹林如海,遠處濃密的樹冠掩映中,隱約可見層疊的飛檐露著尖角。
「可真想你們。」我把臉蹭在灰狐狸毛茸茸的脖子上,喃喃地低聲道。
「你是說,那使罡風者與困住阿墨的乃是同一人?」灰狐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