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瓚唇角彎起：「女君既敢說，還懼他人聽去？」
夕陽的暉光已漸漸染上天邊。
馥之頷首，覺得有趣：「常人賞菡萏，皆以為扁舟入池，近觀方為美事。令尊卻要來這極遠之處。」
翠微宮中，皇帝將上的奏章收起，往坐具上一靠，閉上眼睛。
顧昀搖頭：「我不愛賞花。遠觀近睹，於我而言無甚差別。」
顧昀望向上方的樹蔭，繼續說：「後來他二人皆不在了，迫我習武的人又換作了叔父，更嚴厲有加。到那時，我反倒不再躲避了。」
顧昀笑了笑：「家父那時曾言，世間佳景，總在高處才可窺得。」
皇帝仍閉著眼睛，搖搖頭。
顧昀望著面前，莞爾道：「家父最愛來此處賞菡萏，幼時，他常帶我來此。」
姚嫣如鯁在喉。
馥之想了想：「你那時愛習武了？」
顧昀看了一會景色，走到旁邊樹蔭下的一塊寬大的青石板上坐下。
皇帝不理她，繼續閉眼。
「家父望我早繼家業，從不准我憊怠；母親倒是不迫我，許我玩耍。」顧昀說著，對她笑了笑，道：「我幼時，還曾為躲避習武躲m.hｅｔubook•ｃｏm.com入池中，差點被淹死。」
皇帝沒有答話。
徐成如獲大赦，忙領命，出去傳命。
皇帝轉過頭來，看看她，又看看殿外，亦覺時候不早，從榻上起來。
「可準備好了？」離道路不遠的一片樹林里，一人內侍打扮，向來人低低問道。
王宓這才想起，面上一紅，訕訕不語。
「我幼時最厭習武。」片刻，他輕聲道。
馥之好奇：「你愛什麼？習武？」
承光苑中，侍中溫容趨步走過翠微宮的宮道。宮門就在不遠處，正前行，只見一人從宮門裡出來，卻是廷尉鄒平。
「她？」皇帝勾勾唇角：「她心不在焉，不下也罷。」
馥之注視著他，沒有言語。少頃，她的手在袖底朝他伸過去。觸碰的瞬間，顧昀隨即反握過來，緊緊地，手指相扣。
「萬事俱備。」來人稟道。
馥之笑起來：「我叔父從不准我這般騎馬。」
「景色甚妙。」馥之向顧昀微笑道。
顧昀家中的變故，他曾略有耳聞。幼年失怙，又遭親母離棄，本是一段傷心之事。
這時，ｍ•ｈetubｏoｋ.cｏm.coｍ一輛漆車駛過來，皇帝攜王宓登車，坐穩之後，徐成一聲唱喏，御人揚鞭啟程。
說著，兩步走到王瓚面前，盯著他，臉色陰晴不定：「足下在此做甚？」
內侍頷首，又交代幾句，看看那道路，在漸濃的夜色中匆匆遁去。
原處只剩溫容一人，他望望四周，只見餘暉已變得彤紅，宮牆的白堊染上霞光，映著妖異的明亮。
馥之看著顧昀，抿抿唇角。
溫容看著他，浮起笑意：「日已黃昏，鄒公還未歸家？」
正怔忡，忽然，一件物事落向眼前，姚嫣忙伸手接住。
溫容微笑：「今日容在此當值。」
徐成在一旁含笑答道：「今日夏至，陛下准了幾名近侍返家。」
來人一禮：「小人知道。」
馥之默然。
徐成心下為難，片刻，又道：「庖中方才送了些糕點來，不知陛下欲進食否？」
「那妖女有甚值得你心結？」只見王瓚斜睨著她，目光不屑。言畢，他轉過頭去，徑自離開。
顧昀帶著馥之沿著小徑一路走到山丘之巔，馥之望去，只見此處雖不算高，視野卻甚為開闊，和-圖-書玄武池上滿滿的碧葉菡萏和池畔佇立的亭台樓閣一覽無遺。
鄒平點頭：「如此。」
「哦？」馥之覺得此言頗有意味，不禁細細咀嚼。
顧昀莞爾：「未曾，只是我發覺世上只剩此事可做。」
待皇帝和王宓出到殿外，王宓看看四周，突然發覺侍衛眼生，不解地問皇帝：「今日怎不見曹遂等人？」
「後來，我叔父帶我出征。大戰之後，他帶我往荒原中縱馬馳騁。」顧昀緩緩道，他轉向馥之，忽而一笑：「你可知曉那是何種樂趣？天地之大，無窮無盡，放開韁繩，人就像能飛起來一般。」
皇帝看她一眼。
徐成只得收口。過了會，他望向坐在不遠處的長公主王宓，心中一動，笑了笑：「長公主亦無事，陛下可與長公主弈上一局。」
王宓望望天色，覺得腹中已有些飢餓，對皇帝道：「皇兄，黃昏已至，返章台宮可好？」
馥之訝然。
二人閑聊幾句，鄒平告辭，朝宮道的一頭離開了。
溫容頷首。
王瓚步態悠然地踱到路上，瞥了姚嫣一眼，將衣袂拂了拂裳上的草葉，卻轉身便走。
姚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和圖書，看著正從池畔走出來的王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瓚卻瞅她一眼，似笑非笑，不答反問：「女君在此做甚？」
顧昀唇邊彎起：「我叔父膽大得很，從無顧忌。」他說著，笑意愈深，如墨雙眸泛著清亮的光，低低道：「我到那時才覺得這許多年的辛苦終有回報。」
顧昀看看她，沒有回答，卻伸伸懶腰，在青石板上仰躺下去。
鄒平苦笑：「正要歸家。」
「足下且住。」姚嫣再忍不住，開口低喝道。
來人答：「小人方才親眼見他乘車出了承光苑。」
此人在自己來到之前，已匿在了那處。
馥之在他身旁坐下，望望遠方的玄武池，問他：「你也愛來此處賞菡萏？」
皇帝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瞥瞥長公主。
皇帝奇怪地看她：「你可是糊塗了？不是你要我帶你來承光苑賞菡萏？」
中常侍徐成見狀，從宮人的盤中端起一盞茶，小心地放到案前，恭聲道：「陛下閱卷整日，也該歇息。現下已是黃昏，不若返章台宮用膳？」
念頭飛快地在心中閃過，姚嫣瞥向那池邊，只見怪石修竹錯落，卻似除了這小徑之外，再hetubook.com.com無處可通往。
「你……聽到了什麼？」她面色沉沉，一字一頓地說。
看去，卻是方才擲出的香囊。
「後來呢？」她輕聲問道。
顧昀看著她，含笑不語。
徐成苦笑，立在一旁。
鄒平看到他，亦還禮：「溫侍中。」
「鄒平何在？」內侍問。
「溫侍中亦在此間？」鄒平問。
「家父也愛賞花。」片刻，馥之走過來，道：「家母好治園，栽植諸多花木。凡值佳期，家父便在園中置酒賞花宴友。」
殿外天光已經漸暗，內侍持燭進來，將殿中燈台點亮。
王宓正盯著手上的書冊出神，聽到這邊話語，倏而轉過頭來：「嗯？」
「夏至？」王宓一怔。
夕陽在天際搖搖欲墜，鷺雲山的大澤仍泛著粼粼波光，山邊的道路被卻巨木茂林遮擋，已漸近漆黑。偶爾有宮侍快步走過，趕在天全黑之前回到處所。
姚嫣臉上發白。
兩相照面，溫容心微微一提，臉上卻平和，上前一揖：「鄒公。」
內侍頷首，片刻，叮囑道：「你識得內侍及衛尉服色，見他們擁著一漆車前來便可動手，斷不會錯。」
「返章台宮吧。」他淡淡對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