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二十章 夜月

成郡所產酒水向來馳名,淌入喉中,顧昀只覺回味濃醇,身上寒氣似一掃而空。他放下酒盞,不禁笑道:「好酒!」
顧昀頷首,思索片刻,朝偏室走去。待沐浴過後,顧昀遣散從人,輕輕地推開馥之的房門。
王瓚一怔。
顧昀轉身走開,踏上舟板。
深夜裡,顧昀回到西庭中,只見房中仍亮著昏黃的燈光。
室中靜謐,二人似可呼吸相聞。細細的布帶在修長的指間垂下,未幾,鬆了開來。領口敞開,馥之軀體的起伏在衣料下隱約可見。
室中,油燈的火苗的燈草上靜靜燃著,遇到夜風,微微招搖。顧昀望向內室,幔帳低垂,榻上卧著的一個身影隱隱可見。
「回來了?」她的聲音仍帶著模糊。
門外,侍婢見到他,忙行禮,說馥之已經睡下了。
「哦?」顧昀雙目清明,與王瓚相視一眼,對軍士道:「押過來。」
「明日還須早起。」旁邊傳來顧昀的聲音,仍帶著沙啞。
江上的濤聲傳來,隨風漾在耳畔。顧昀一笑,仰頭望著夜幕,不答卻道:「仲珩可信命?」
王瓚唇角微微揚起,悠悠道:「我聽曹讓說,去年出塞時,你曾在大漠中遇一商旅,見其中有胡人便動了殺念。」
「哦?」王瓚精神一振,看著他:「可還有別人?」
王瓚靠在身後的小几,看著顧昀,桃瓣雙目微微眯起。
顧昀看去,他注視著自己,雙目幽遠。
顧昀看他一眼,笑了笑,徑自在他對面坐下。
過不得多久,一名伍長隨軍士前來,與陳安相見,聞知其事,即擔保他所言句句屬實。
身體深處湧起一陣緊和圖書繃,顧昀一把將她按住。
王瓚亦笑:「這般佳釀京中也難飲到。」說著,再將各自盞中斟滿。
大手在身體上遊走,感覺到他賁張的下身,馥之的心似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她仰起頭,忘情地回應,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脖頸,手指撫入他的領口……
眼前一片黑暗,馥之滿面詫異。
王瓚唇角揚了揚。
馥之沒有應聲,再無人說話。
顧昀面色平和,讓軍士將陳安及其舟楫放歸。
那人一臉戚色,道:「小人陳安。只因家中婦人得孕,喜吃鄰縣所產鮮梨,小人晨早行舟去鄰縣買梨,水道難行以致晚歸,並非有意犯禁!」
顧昀看向王瓚,只見他仍不作聲,只閑閑地飲盡盞中的酒,伸手再斟。顧昀對軍士吩咐道:「喚黃午來。」
顧昀沒有說話,卻深吸口氣,伸手繼續去解她外衣上的結纓。
「公子。」佇立許久,王瓚忽然忽然聞得阿泉的聲音傳來。回頭,阿泉看著他,低聲道:「方才水軍來報,往巴郡的水道上攔得一貨舟。」
馥之一愣,側眼望去,顧昀的輪廓映在窗檯投來的淡光之中,如剪影一般。
面上的笑意仍盛,他帶著酒意靠向身後的小几,默然望向江上。
「甫辰一路奔波,聊為洗塵。」他端起酒盞向顧昀道,說罷,一飲而盡。
「做甚?」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低啞。
「三百鵃舟,待今夜到達,便可著手改造。」江畔,王瓚送顧昀登舟,緩緩道:「五日後,我在此迎候甫辰。」
從人端來菜肴,置於方案上。王瓚端起酒尊,將各自酒盞斟滿。
阿泉頷首和-圖-書,道:「似是上回那一老一少兩名舟子。」
「嗯。」顧昀唇邊漾滿笑意看著她,片刻,伸手揉揉她的頭髮,俯首埋向她的頸間。
手中,酒水映著燈照,輕輕地漾在盞壁黑釉的光澤之中。
她想了想,道:「無。」
「仲珩。」顧昀答道。
黯淡的光照下,馥之正看著他。
「入寢。」顧昀聲音粗嘎,說著,僵直地收回雙手,卻看也不看她,轉頭一口將榻旁的燈火吹滅。
王瓚看著他:「如今怎這般心慈?」
「睡不著。」馥之悶悶道。
這時,舟上的從人大聲稟報,說已收拾齊備。二人望去,只見舟上,馥之等人皆已等候。
「告辭。」顧昀頷首道。
顧昀輕吁一口氣,低低苦笑:「那般鄉野小民婦人有孕,尚不辭辛苦往鄰縣買梨。吾婦得孕,我卻什麼也不曾做,竟連庶人也不及哩。」
「仲珩。」顧昀忽然道。
顧昀頷首。
「甚是。」他低低道,說罷仰頭,將盞中之物一飲而盡。
王瓚亦朝那些亮光處望望,眉梢揚起,道:「我到成郡多日,擔著督漕之名,卻每日在水軍奔走,實不像話。如今大司馬遣了人來,我亦可安逸了。」
「怎不睡?」顧昀低低道,身體卻仍一動不動。
「甫辰……」馥之剛開口,話音倏而被堵在顧昀的唇齒之間,熱烈而有力。
許是飲了酒,手腳分寸不由自主,剛扯開她外袍上的結纓,馥之動了動,睜開眼來。
馥之看著他,沒有出聲。
馥之仍不答話,未幾,吻細細地落在他的唇上,溫柔繾綣。
顧昀頷首,片刻,卻道:「若有,要即和-圖-書刻與我說。」
軍士應聲,一禮退下。
舫外,夜幕墨藍,星斗在雲中隱約可見。
「貨舟?」王瓚一怔。
顧昀睜大眼睛,黑暗中,隱約可見她眉間彎起的笑意,映著月色,似能將心也慢慢化去……
顧昀沉吟,轉向押來的軍士:「可查看過他舟上?」
月亮靜靜掛在空中,江邊泊著一隻大舫,四角的燈籠光照明亮。王瓚帶顧昀登舟,只見舫中擺著一張木榻,中間的方案上,酒盞齊備。
顧昀正要再問,忽然,柔軟的觸感自身畔貼來,帶著溫熱。只覺馥之的手撫上胸膛,緩緩向下。
「野中無伎樂,有濤聲明月佐酒亦是美事。」王瓚一邊在榻上悠然坐下,一邊道。看向顧昀:「可願與我共飲?」
榻上,馥之向外側卧著,身上還穿著外衣。
王瓚目光向那邊掃了掃,片刻,收回來。
「嗯?」
舟子大聲吆喝,撐出長竿,大舟緩緩離岸。王瓚負手而立,只見那舟影與江水相映,漸漸遠去,駛向天際。
「既已無嫌疑,自當放了。」顧昀淡淡道,說著,伸伸腰背,在榻上橫躺下來。江上的寒風吹來,與慢慢湧起的酒氣相遇,只覺身上一陣愜意。
王瓚目光凝住。
顧昀沒有接話。
到顧昀近在眼前的臉,馥之怔了怔,目光卻倏而一亮。
顧昀專註的看著,深黯眸中漸漸染上熾熱的顏色。
顧昀笑了笑,片刻,道:「若事態果然預期,過不得半月,我等皆可安逸。」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向他莞爾道:「我離京時,聞得雍南侯已為你擇好了親事,回京后你也當完禮了。」
顧昀忽然低低笑起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仲珩,我常想,若那時我未曾與你去塗邑,違不違我母親的意,又有甚區別。」
這時,陳安忙又道:「守江郡兵伍長黃午乃小人鄉鄰,可為小人作證。」
王瓚看著他,片刻,唇邊揚起一抹笑。
「命?」王瓚訝然。
心間似也隨著慢慢變得柔和,顧昀雙手撐在她身側,注視著她。片刻,他慢慢將頭俯下,卻又怕將她擾醒,頓住動作。心中苦笑,停頓片刻,顧昀又覺得這樣等著始終不是辦法。他看向馥之身上的外衣,想了想,小心地伸手去替她解開。
顧昀笑了笑,望望遠處的江面,頷首:「必不教仲珩空等。」
重量壓在脖子上,帶著灼人的熱氣,馥之不禁莞爾。一陣酒氣入鼻,她嗅了嗅,問顧昀:「去飲了酒?」
王瓚領著顧昀見過郡守,又把成郡水軍兵舟查看過一遍,歸來時,已是夜裡。
「與誰?」
顧昀正欲再說話,這時,江面那邊傳來些嘈雜聲。
王瓚一愣。
月光透過窗檯,淡淡灑在室中,起伏的呼吸聲交疊,卻不覺絲毫寧靜。
唇邊仍留著濕潤的熱氣,馥之望著他,猶自喘氣。
顧昀瞅他一眼:「有話?」
軍士稟道:「已查看過,只一筐梨。」
顧昀一怔,片刻,笑了笑。
顧昀看著那人,道:「爾乃何人,不知江中夜間禁行?」
眾人退下,舫中又剩下二人。
二人望去,只見一隻鵃舟正駛來,待到近前,一名軍士上了大舫,向顧昀和王瓚一揖:「稟將軍,方才拘住了一人,疑為細作。」
「我聽說當初,大長公主屬意的乃是長公主。」好一會,王瓚開口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
「然。」顧昀緩緩道:「譬如我,若無我父母之事,只怕如今也是個好逸惡武的嬌貴子弟,便是跟著陛下也最多做個廊官。」說著,他看向王瓚,目光明亮深遠:「再譬如你王仲珩,若非你家中兄嫂,當初又怎肯出塞一搏?」
「可有甚想食之物?」
突然,顧昀將她的手按住,抬起頭來。
過了會,卻聽他深吸一口氣,喚道:「馥之。」
顧昀在榻沿坐下,微微偏頭。氤氳的光照下,馥之的睡顏恬靜,長睫在如玉的臉頰上投著兩片影子,嘴唇紅潤。
阿泉想了想:「似有,小人……」話未說完,王瓚卻已快步離開,飛身上馬。只聽一聲低喝,青雲驄的馬蹄聲驟起,絕塵而去。
馥之怔住,看著他將自己的衣帶解開,頰邊倏而湧起些燒熱。
王瓚沒有說話,瞥他一眼,手握酒盞,緩緩飲酒。
未幾,一個布衣打扮的人被軍士帶上來。「小人實冤枉!府君明察!」見到顧昀和王瓚,那人操著濃重的土音,伏地大聲哀求。
馥之笑笑,將手攀在顧昀肩上,沒有言語。
顧昀慢慢地闔上房門,向裏面走去。
顧昀微笑,亦一口將酒水飲下。
顧昀點頭。
顧昀躺了一會,側過頭。
「嗯?」馥之攏起被褥,應了聲。
顧昀卻無多言語,一陣寬衣的窸窣聲傳來,未幾,馥之只覺被褥掀開一角,龐然的軀體在身側躺下。
顧昀深吸口氣,望向舫外。只見江上黑黝黝的,遠處,巡江的兵舟駛過,火把的光照在風中明滅。
靜擁片刻,顧昀忽而支起身起來。馥之訝然看著他,只見那面上泛著淡淡的酡紅,雙眼卻盯著自己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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