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心

炫光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廣熒卻忍不住在弟弟耳邊低呼:「龍牙!」
她扭過頭,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繃著臉對動地翁嚷嚷:「老大!來畫押!」
「哎——」冰萱皺皺眉,一邊把這些寶貝收進口袋,一邊搖頭嘆息:「你還嫌她管的閑事少嗎?……但是,紫夷,你要靈茶幹什麼?」
動地翁圓滾滾的矮小身形「呼」的衝到動地殿的大門前,「嘩啦」一聲拉開門。因為他太用力,門外掛著的那塊大木板委屈地「梆梆」撞了門兩下。
紅曲看著寶殿當中一動不動的男子的背影。他的長發泛著柔和的青色光澤,頭上一對龍角略顯乾澀,像冬季的樹枝一樣黯淡。
炫光在悠閑地喝茶。他現在終於不用每天在地獄和人間跑來跑去了。
「好歹你們也是天上光輝的神祗!」紅曲用含含糊糊的聲音嘀咕,「幹嗎這麼小氣?每次都白喝我的茶……」
紫夷咬了咬下唇,神情倔強,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吼:「……只要凈澤想離開十八層——無論什麼時候,我一定會帶他走!」

紫夷鐵青著臉昂起頭,一字一句回答:「檢查可以寫,但我絕不會寫保證書!」
「呵呵呵呵呵……」紫夷開朗地笑了:「不要緊!拂水姬是罕有的心地純潔的人類,所以才能發動寶物的功效。如果她目的不純,寶物是不會起作用的!」
「他只是在憎恨的時候才會那麼做!」紫夷小聲反駁,「他有時候會頭腦發熱,但如果能有人真誠地待他,他其實是很溫和的……」
紫夷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緣夢枕」,可以讓使用者看到想看的過去和未來。
「因為她最終棄凈澤而去!」炫光冷冷地打碎紅曲的幻想,「拂水殿最初的血脈並非偉大的愛情的結晶——承認這點又不會讓你少根頭髮!幹嗎拚命把自己的祖先往愛情的公式里套?」
「凈澤?他是誰?」紅曲呶呶嘴,沒印象。
他微微一笑,「不,我不恨任何人。」他的目光飄到遠處——那裡靜靜地卧著一條龍,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男子,雖然他們像熟睡一樣安詳,雖然那男子身上的血漬似乎還沒有乾涸,但他們半點生氣也沒有,毫無疑問,已經死了很多年!
紫夷咳嗽兩聲,「動地翁,四殿的半年度報告呢?炫光大王等著呢!」
「冰萱?」紅曲看出她有些異常,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剎那間,十個身影出現在閻羅寶殿。
炫光的臉色陰晴不定,終於把手扶在水晶球上。
冰萱急忙把文件抱在懷裡,慌張地回答:「我把這些送到搖風殿!」說完,一轉身消失了。
紅曲擺擺手,很大度地說:「不用麻煩你跑,我讓冰萱給你送過去!」
幽篁聳聳肩,開始發表意見:「紫夷,你何必和炫光針鋒相對?他是羲和的兒子,性格當中本來就有火爆的一面。再說,他才剛剛榮任閻羅大王,你就這麼不給他面子,和他大吵大嚷……唉……」
「他為害人間,後果嚴重,我們罰他在十八層禁閉,還是念在舊情的份上才做出的決定!」泰山王·林遠行輕描淡寫地說:「其實僅他上次打爛十八層一項,就足該受此重懲。」
她輕聲笑著說:「我這一生已經為他執著太久,再多一次又如何!」她忽然想起什麼,問紅曲:「你好像說過(在某本小說里),『婚姻少了愛情,總是讓人覺得遺憾』,那麼沒有婚姻的愛情,又能得到什麼?」
「你以前能穿越所有的結界,是因為沒有人能做出封印你的牢籠!」炫光笑著說:「現在,有我!」
紅曲嘟著嘴,不服氣。「愛情的表現形式千變萬化——你們怎麼知道這不是溫蓮表達自己的方式?」
樓雪蕭平靜地說:「他不辨善惡,判斷是非的唯一標準就是合不合他的高興——他早就不是高貴的龍神,只是落入十八層的困獸。你忘了他怎麼對待原靜潮?他在落入十八層的時候,拉靜潮墊背!你認識的那個龍神凈澤會做出那種事嗎?」
他摸摸她的頭,似乎在看一個小孩子,幽然說道:「如果我連累了你——我只怕有一天你也會怨我……」
「十八個空間的時間都是靜止的。」紫夷有些痛心,「一旦被關進去,何止是『度日如年』。每一剎那都沒有盡頭!……他們就這樣對待他。」
「卞城王有偏見!」炫光打斷他,說:「她的意見不能採納。轉輪王比她清醒,知道自己的判斷可能失誤,所以請求退出對這件事情的討論。對了,不如今天下午就開個大會,研究一下吧……」
「凈澤!」平等王·周凌霄的神色有些詫異,大聲問:「你只是因為這個,就打碎了我的十八層?!你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紫夷也笑笑,「對了。那時候,當時的黑無常也常常偷偷去看你。」
他笑了笑,但卻更加苦澀,「我猜,沒有人把我的事情告訴過紅曲吧?」他指了指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如果她知道我就是殺了她爺爺的人,而且她爺爺幾乎因我而墮入十八層,她會一笑而過嗎?還有炫光,當初為了救靜潮,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從體內分離出天箭箭簇,但靜潮還是死在我手上……他不會忘了這件事。還有卞城王·樓雪蕭,她守護著靜潮和薇香長大,他們卻因為我而不得善終。轉輪王·柳在道,他是薇香的舅舅!他們都不會原諒我……」
紅曲托著腮,撇著嘴,看著滿臉陰雲密布的炫光,和他那個賴在冥界混茶喝的小哥哥廣熒。
元緒哼哼著,無話可說,只得憤憤不平地嘀咕:「我早就說過,讓你來冥界,大家就沒隱私權可言了……就是沒人聽我的。」紅曲捂著嘴偷笑起來,白箏也衝動地翁扮個鬼臉。
炫光立刻沉下臉:「紅曲——你早就知道!」
紅曲皺了皺眉,拍著炫光的肩膀問:「你最近怎麼了?說話的口氣似乎和以前不一樣……」
冰萱的眼睛彷彿不敢和她倔強的目光對視,迅速地轉到別處。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不恨……」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但如果他不是那麼愛逃跑,就更好了!」
冰萱嘆了口氣,「你呀……最好別把有危險性的東西給紅曲——她只要一時衝動,就https://m•hetubook.com.com會失去判斷力!」
「你果然和小道消息中傳的一樣。」絢姬微微一笑,「對十八層的囚犯如此傾心,把他的一切都想得那麼美好。」
「我一直在等……」紫夷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哆嗦,聲音也顫抖著:「他的命運掌握在你們手中,我一直在等你們原諒他,可是你們都刻意把他忘記!把他一個人拋在黑暗中,懷著莫名的希望等待……你們……」
紫夷圓滑地回答:「我?什麼地方都去呀!」
炫光哼了一聲,「但溫蓮並不愛他!雖然和他成親,雖然和他生了三個孩子,但溫蓮一直對他客客氣氣,好像對待一個高貴的陌生人……」
動地翁卻若有所思:「奇怪了……靈茶是用來強魂固魄的,魂魄無形的紫夷,要靈茶幹什麼?」
「因為我不只看到過去!我還看到了未來。」紅曲的眉頭擰得更緊,沉者臉說:「我看到——一條龍衝出十八層……」
作為地獄最深處的黑暗,這裏一點光也沒有。甚至炫光的光芒,也未曾垂憐此處。但紫夷卻毫不畏懼,心情似乎還很好,高高興興地叫:「哥哥!我來看你了!」
「哦——」動地翁摸出一塊小龜甲,在報告末端蓋了個戳。
「你瘋了?」炫光忍不住提高聲音,「你的心也被十八層的黑暗迷惑了嗎?」
紅曲的嘴角抽動,眉頭微微抽搐,看著冰萱,顫聲問:「你說的凈澤,是初代的拂水公?」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的眼神中摻雜了一點遺憾,緩緩說:「你的長相,和薇香不大相似……」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永遠只能在那裡做一隻餓鬼。」絢姬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想到很辛酸的往事,「『永遠』,這個概念在十八個牢獄中是那麼鮮明!」
「你幹嗎說得這麼深奧?」紅曲撓撓頭,「不過聽你話里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麼痛恨我的先祖嘛!」
「托你的福!」炫光周身溫和的柔光照亮了黑暗中頹靡的凈澤。少年閻王的口氣平淡:「這次修繕的『十八層第三代』比前兩次更加堅固。而且……你上次用盡積攢多年的神力,想再突破這裏,也不是那麼輕鬆吧?」
冰萱沒說話,炫光卻嘆了口氣:「她已經輪迴這麼久,可能把你的事情忘光了,你卻不能原諒她。不能忘記的人是最痛苦的——紫夷以為別人原諒凈澤,他就能解脫。但囚禁凈澤的,並不是十八層,而是他自己的心。」
「別——提——了!」廣熒拉起弟弟的左手,扳開手心給紅曲看——上面赫然有一個朱紅的「閻」字。「閻羅大王交替時,要傳承這個『閻印』,並且把歷代大王的經驗隨著印傳下去……唉……都怪前幾任閻羅大王,滿腦子腐朽頑固的官僚思想,把我可愛的弟弟帶壞了!」說著,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把弟弟摟在懷裡。
「這不是一般的茶葉!」冰萱厲聲道:「它能增強魂魄的力量——如果他再一次變強,衝出十八層的牢籠……我無法想象後果!」
之所以在數量上最終落後于拂水殿,完全是因為紫夷的性格——她屬於天生的樂觀主義者,只要一時高興,隨手就把藏品送人……和她那個摳門的大伯父東海龍王絕對不同。
凈澤看著紫夷,神情有些落寞:「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三界中除了這裏,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處?我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溫蓮早已回到天上,我牽挂的、牽挂我的一切,都消逝在茫茫塵世。我除了在那個不變的空間中回憶他們,還能做什麼?」
冰萱看著她放下的一堆東西,有些好奇:「這些又是什麼?」
炫光沉著臉,兇巴巴地怒喝:「敖凈澤——你竟然又把十八層打碎了!還明目張胆竄到閻羅寶殿來,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向新任的閻羅大王示威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嗎?」
紫夷一時間竟想不出辯駁的話。
他微微低著頭,對閻羅大王和十殿閻王的存在無動於衷,反而轉身,對冰萱笑了笑,用低沉的聲音說:「好久不見了,萱。」
炫光撐在桌子上的雙臂不住顫抖,「因為……世上還有我們這些沒有忘記痛的人!」
「萱!」紫夷叫了一聲,「你別胡思亂想!」
這一邊,閻羅大王炫光正翹班,在拂水殿氣呼呼地喝茶。
——閻羅寶殿——
冰萱似乎有些不自然,心思不知道集中在什麼地方,含含糊糊地回答:「還好。」
——十八層(第三代監獄)——
「我有種被排斥的感覺……」紅曲傷心地吸吸鼻子,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玉枕,一邊撫摸一邊委屈地說:「小枕頭,小枕頭,你聽我說:他們都好壞,有事情瞞著我!還是你最好——把我不知道的部分告訴我吧!」
「你一定要把這裏所有的人都得罪一遍,才說正事嗎?」冰萱忽然插嘴,「你的憎恨似乎並不像紫夷說的那樣,已經消散。」
紫夷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頭髮,「因為我有時候也會頭腦發熱。」
紅曲的頭離開「緣夢枕」時,發現冰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邊。
「你也曾經和親人兩世隔絕,」紫夷湧出眼淚,「我以為你能了解……」
紫夷搖搖頭,「我和哥哥你不同,我喜歡這裏。哥哥既然痛恨這個地方,不如趕快離開!」
紫夷咯咯笑起來:「元緒叔叔,你真可愛!你忘了嗎?我從來不走大門的!」
「他已經誠心悔過了!」紫夷激動地抗議:「不懂得原諒的人,如何能正確評判別人?!」
在這時候,拂水殿的大門「嘭」一聲被撞開,妙瑩一臉驚恐跑了進來,牙關打顫,大聲喊:「大王——十八層……被打碎了!」
一個窈窕的紫色身影在會議桌上一轉,笑著打聲招呼:「大家都好嗎?」
妙瑩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一切都很正常。」
「你為什麼這麼苛責他?」紫夷也提高了聲音,「他已經在誠心悔過,難道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而敖紫夷,就是北海龍王的第四十九個女兒。她到冥界走馬上任的時候,家裡把能用得上、可能用得上的寶貝收羅了百八十輛大車,她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七大姑八大姨也不甘示弱,每人挑了寶貝送她……她來到冥界那一天,因為場面蔚www.hetubook•com.com為壯觀,已經被載入《冥界大事記》。
紅曲不解,看了看炫光,又看了看冰萱,「絢姬?冰萱,為什麼每次看到絢姬,你就一臉不自然?」
「婚姻缺了這一點,總是讓人覺得有些遺憾。」紅曲終於不再死硬,無奈地聳聳肩。
「大王,您召喚我們嗎?」十殿閻王對於這麼匆匆的召喚有些不解,「發生了什麼事?」
「這次你豈不是白忙活了?」紅曲有些遺憾,「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卻落得一場空,還得在這個光球里禁閉二百多天……」
炫光被她尖銳的語調激得漲紅了臉,「啪」一聲拍案而起,「十八層不是懺悔的地方!不是改惡從善的地方!是要他受盡精神痛苦的牢獄!——這是他為以前的罪孽付出的代價!」
紫夷笑著把報告揣在懷裡,回頭對紅曲說:「拂水姬,待會兒我去你那裡,換兩盒地獄靈茶。」
「你還要去見他?」冰萱提高了聲音,「紫夷,我不擔心別的,我只擔心,你會陷得太深……」
「怎麼樣?紫夷的情緒穩定沒有?」炫光問——他和紫夷吵僵了,不好出面去看,只好委託冰萱去觀察情況。
紅曲搖搖頭,嘆口氣,沖一直不動聲色的搖風公喊了一聲:「阿燁!輪到你出場了!」——搖風公一點反應都沒有。
冰萱抿著嘴沖他點點頭:「大人……」可她說完這兩個字,就不知該說什麼。
「廣熒哥哥!」炫光有點不好意思,「即使沒有他們的經驗,我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如何,紫夷的減刑提議都不能被接受!」
「你喜歡他?」紅曲的直覺告訴她:冰萱的反應很不正常。「那邊的文件是你去清虛殿之前整理好的……」
就在紅曲要趴下睡著的時候,動地殿里似乎吹起一陣微微的清風,動地翁手裡的長卷隨之抖動……
他閉上眼睛,右手輕輕按住胸口。
紅曲的奶奶龍薇香當年號稱「冥界第一美人」,遺憾的是天才原紅曲的長相頂多是奶奶的五分之一。不過她自己看得開,戲稱「魚和熊掌不能得兼」,美貌和智慧不能並存……
「是呀,」炫光介面道:「但是凈澤愛上了流星——豈憂的姐姐溫蓮。紅曲,不是我多嘴,你婆家那幫親戚真是很煩人……他們留下的爛攤子,我們收拾幾千年都處理不完!」
「你何必一直想著這些來為難自己?」紫夷同情地看著他,「你已經付出代價了呀!」
凈澤沒有理會他,只是對紫夷說:「現在你明白了吧——如果我只是想要自由,憑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得到。你別再為我做傻事!」
凈澤淡淡笑了一下,「炫光,你還是像五百年前一樣——先從壞的方面想別人。」
「所以我一直覺得,他也許能從你這裏得到救贖。」絢姬嘆口氣,「只是你的方法也太欠妥當……」
紅曲沒有像往常那樣,兩眼放光積極地打聽內幕,只是轉了轉眼睛,問:「紫夷和我家先祖很熟嗎?」
「其實如果你堅持,也許能纏著凈澤和你一起去投生。」紅曲一邊喝茶,一邊對光球中的紫夷說,「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像那種善於拒絕別人的人。」
紅曲看著他,眨眨眼,「不愧是炫光的哥哥——對這麼浪漫的事情能這麼冷靜地分析——一點幻想都沒有!」
「真有你的!」冰萱嘆息道:「連月老的姻緣魔方都落到你手裡了?」
凈澤偏著頭,笑著看了看十殿閻王,眼神竟和紅曲惡作劇時有些相似,「你們何必這麼緊張?我本來就不打算離開……」
「要說還是人家紫夷看得開。」炫光喝乾了茶杯里的茶,不客氣地給自己又泡了一壺,「凈澤破壞了婚約,她非但沒有怨恨,反而對憤怒的北海龍王(她老爸)說,她把凈澤當作最尊敬的哥哥,永遠不會嫁給他。而且,在十殿閻王審判凈澤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走到凈澤身邊,大聲對十殿閻王說,即使全世界和凈澤作對,她也站在他一邊……」
「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冰萱又開始忙活著整理文件,只是一直背對著紅曲,「他很善良,正直,多數時候頭腦冷靜,但偶爾一發熱就會闖大禍……」
冰萱背對著紅曲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下,緩緩回答:「是……凈澤大人……」
這個問題讓紫夷有些不自然,「喝……」
「是啊——」宋帝王·安碧茵介面道:「要是先和我們打個招呼,事情就算弄僵,也有我們從中轉寰。」
炫光一本正經地點著頭,回答:「很熟很熟……」
紅曲一聽,似乎來了靈感,問:「冰萱,你來拂水殿的時候,這裏的主人是哪一個前輩呢?」
紅曲一直覺得,「動地殿」竟然是冥界四大殿之首,實在沒什麼道理。就說動地殿的老大——動地翁·元緒,他除了年紀比其他三位執事大,再沒哪點能讓人信服,可是她這個天才偏偏得屈就這個老烏龜(「老烏龜」這個稱呼,是紅曲的奶奶薇香為動地翁首創的綽號),聽他羅羅嗦嗦地開會……
這實在很不尋常。
冰萱垂下頭,聲音有些黯然:「我真搞不懂你了!他明明只把你當作小妹,你也明明知道和他沒有那個緣分,何必還要為他執著?」
「她是在十殿閻王面前為我立誓——」凈澤平靜地說:「我不想讓她懷抱不該有的幻想。我這一世,不會再為誰動心。」
「元緒叔叔,」紫夷誇張地塞住耳朵,皺起眉頭,「你叫那麼大聲幹嗎?」
「敖紫夷!」炫光的牙齒直發抖,「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你一定要這樣說,我也無法否認。」冰萱的眼神有些悲傷,「有些人犯錯是因為天真,有些人犯錯是因為執著——凈澤大人兼具了這兩個理由。」
冰萱沒吭聲,心裏說:「我只是沒表現出來……」
「紫夷!」男子拉開她的手,清秀的面容籠上一層冰霜,「你不該總是這麼做——如果被發現,閻羅大王不會簡單了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光球的緣故,紫夷的笑容看起來泛著淡淡的光輝。
「妙瑩,有沒有異常的情況?」他問坐在台階上張望的秘書。
紫夷還來不及分辨,炫光揮揮手打斷她,「寫檢查和保證書吧!你應該知道,凈澤是十八層第一要犯,任何人不能探望!」
冰萱拎著和_圖_書十盒地獄靈茶出現在清虛殿時,沒看到紫夷的身影,卻聽到後面的倉庫里發出叮呤哐啷的聲音。
冰萱白她一眼,「你就是龍族的後代啊!還有什麼好抱怨的?難道想眼氣我?」
「哎……」紅曲轉轉酸痛的脖子,不忍心再看動地翁神采飛揚的樣子。明明其他三個與會人員都快睡著了,他怎麼還這麼有動力?
「因為我知道:對被囚禁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解脫,而是寂寞。」絢姬笑了笑,「很多年前我被囚禁在十三層時,心中的那種絕望,到現在還能依稀記得。」
炫光嘆口氣,搖著頭說:「紫夷,從今天起,你不得離開清虛殿半步!我罰你面壁思過三百天。」
「哥哥?!」紫夷驚訝地叫了一聲,就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炫光卻沒理會她那套,冷冷地問:「紫夷,你去了什麼地方?」
他看了紅曲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問:「你是紅曲?」
冰萱一眼看到絢姬,不禁皺了皺眉,挑了一個遠遠的地方坐下。「紫夷,」她問,「有什麼要幫忙的?」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話。
凈澤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問:「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凈澤卻對嘰嘰喳喳的十殿閻王置之不理,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只仰起頭問紫夷:「我走?你呢?」
「大王,別計較這些細節了!」五官王·賀疏影一臉苦相,在一邊提醒,「我們還得去修補十八層的大洞。凈澤的問題,隨便處理一下算了!反正我們冥界最重的刑罰也就是把他扔回十八層。」
楚江王·辛如繭搖搖頭,「凈澤,這次你的麻煩大了!破壞十八層是重罪,你竟然一錯再錯!」
紫夷一抿嘴,「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我以前常玩。雖說能倒轉時光,卻不能改變過去。」
「他曾經從十八層逃脫。」紅曲吸口氣,「那一次他殺了我的爺爺!因為他,我爸爸一出生就成了孤兒。他還殺了很多無辜的人!」
地獄里幾乎所有的鬼怪都以傳閑話和散布小道消息打發時間,所以資源能夠在最大程度上共享,只要有人知道,那就一定不止一個人知道……但這個「凈澤」,卻從沒人在紅曲面前談過。
「嗯……你還在恨他?」紫夷輕聲問。
紫夷對誰的話都置若罔聞,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和她沒什麼關係。幽篁和閻王們互換眼色,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搖搖頭離開了。
「是你平常的幻想太多了點!」炫光和廣熒異口同聲地損了紅曲一句。
「閻羅大王已經換人了!現在是炫光。」紫夷說到這裏,急忙捂住嘴,緊張地看了看男子。
紅曲眼睛立刻閃亮,「紫夷,你還真喜歡喝茶!上次給你的又喝完了嗎?」
「你所說的『這個』,對我來說不是兒戲!」凈澤沉著臉說,「這是我幾千年來從未食言、恪守的誓言!」
紅曲恍然大悟:「紫夷把地獄靈茶給了他!這怎麼能行!他的力量好不容易被封印,如果力量增強,再逃脫的話……」
「阿燁真是好文采!」紅曲讚歎一聲,「不愧是天冥兩屆詩賦大賽的冠軍!」
「還疼嗎?」紫夷小心翼翼地問。
紅曲淡淡地回答:「並不是每一份愛情都要以婚姻告終——你雖然得不到他的心,卻永遠在他心裏。」
她靜靜地靠著牆坐下,偶爾看紫夷一眼,但什麼也不說。
「你能走得了嗎?」炫光哼了一聲,十殿閻王立刻把凈澤圍在中間。
——清虛殿——
炫光笑了笑,「這樣說太失禮了吧?」
凈澤彷彿非常疲憊,說一句話都很難。許久,他才說:「不愧是太陽神——十八層新的『光印』散發著難以估量的力量,我不會冒險去闖那個強大的封印。你大可放心。」
冰萱苦笑一聲,「我也太心軟!」
「如果不是螢星對十三層的餓鬼傾心,」紫夷也微微一笑,「你哪有今天?」
「你們真沒人情味。」紅曲使勁眨著眼睛,代為求情,「這應該算炫光工作失誤造成的吧?隨便囚禁紫夷,也不發個通告——我知道沒這種先例,但作為你上任后所作的第一個重大決定,至少要讓全冥界知道才對嘛!也省得別人為紫夷操心……一聲不吭把人家禁閉,家屬找上門,也在情理之中……」
「這……」動地翁吐吐舌頭,「我的《提要》還沒念完,會議還沒正式開始,哪有報告啊?」
「你身上,帶著我熟悉的氣息……」炫光沉下臉,「那是天箭的氣息!——你去十八層了?你去見凈澤?」
搖風公搖搖頭,似乎還沒完全清醒,提起筆在紙上刷刷點點,頃刻間就完成一篇洋洋洒洒的會議報告。
她們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起「撲哧」笑起來。
紫夷這時候笑眯眯走出來,懷裡抱著不少東西,說:「儘是我小時候的玩具——真不知道我媽怎麼想的,連這些也帶來了!」
冰萱垂下頭,默認了。「他是個好人。他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該愛上飄忽的流星!從那以後,他一錯再錯,終於墮入萬劫不復。」
「這就是所謂的『相敬如——冰』吧?」廣熒不失時機插了一句。
元緒呼呼直喘氣:「你難道沒看見嗎?」
紫夷忽然一擰眉,仰頭望著冰萱的眼睛,真誠地問:「萱,你恨他?你也和薇香一樣恨他?」
紫夷趴在光球里,長吁短嘆:「誰也幫不上——我已經把所有寶物的用途都想了一遍,但不知道哪一樣可以打開這個球。東君從不做這種東西,其他太陽神死了幾千年,沒人了解他們的能力,當然也沒人針對他們的力量做破解的工具……看來這次活該我倒霉……」
廣熒搖搖頭,「我雖然沒見過這個凈澤,但聽卞城王的口氣,她根本不相信這個人會悔過。」
紫夷走了之後,白箏討好地笑著問:「老大,可以散會了吧?」
十殿閻王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真是了不起!」紅曲不禁咂舌,「女人做到這份上,實在不容易!」
紫夷把他們的話都聽在耳中,急忙對凈澤揮手大叫:「哥哥——你快走吧!」
紫夷摸摸他的頭髮,滿意地點點頭,「頭髮越來越有光澤,神力似乎也恢復了不少,能把這裏照亮了!」
「現在可好!」楚江王·辛如繭嘆口氣,和*圖*書「你還是安心呆在這裏靜思吧。不過三百天而已,對我們來說很容易度過——就當是放假!」
「不會吧?」動地翁雙手發顫,狠狠扔下會議提要,鬍子直哆嗦……

炫光沒作聲,拍拍手,一顆紅色的小球出現在他手邊。炫光在小球上一彈,小球立刻張大成一個光球,紫夷的身影出現在光球中。
廣熒一邊喝茶,一邊開始散播自己掌握的小道消息:「我死了這麼多年,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我認識他們的老爸。據我所知——紫夷和凈澤似乎是沒出生就訂了婚。」
「啊!」一直沒說話的秦廣王·夏鶴音忽然開口:「兵械殿最近剛開發一種讓魂魄受無盡痛苦的寶物——我還沒用龍族做實驗……」
紫夷仍然很倔強,昂起頭問:「你能封住我的無形魂魄嗎?」
她的清虛殿很少像今天這麼熱鬧。
冰萱點點頭,面無表情地退回大廳里。
「不會的!」紫夷急忙一拉他的手臂,讓他的目光從那兩具靜謐的屍體上轉開。「靜潮、火龍,還有薇香,他們很久之前就進入輪迴。現在拂水殿的執事紅曲,她也並不恨你。沒有人恨你了。我想,也許冥界現在可以為你減輕刑罰……」
「紫夷,」凈澤的話鋒忽然一轉,尖銳地目光直逼炫光,「你把她怎麼樣了?」
「哥哥?」紫夷看到凈澤,立刻驚叫起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保證,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愛逃跑!」紫夷笑著說,「現在他很安分!不過我會幫你轉達不滿。」
十殿閻王靜靜地佇立在炫光兩旁,廣熒站在炫光身後,似乎怕弟弟會受到什麼傷害。紅曲和冰萱站在寶殿門外的台階上。
說完,她把臉貼在玉枕上。
「我們所做的是正確的決定!」平等王·周凌霄冷冷說:「只有你一個人被痴心蒙蔽了眼睛!」
「不會……只是一個擦傷。」他苦笑一下,「這支天箭的威力經過幾千年,已經大大減弱。炫光,他當上閻羅大王了?」
玉枕的一側刻著「往世尋夢」,另一側刻著「來生續緣」。
紫夷被困在一個泛著紅光的球中,神情十分萎頓,一言不發地看著周圍這些人。
而且,紫夷還是個很有心的女孩兒——除了她,其他地獄里的執事跟紅曲要「地獄靈茶」,多半坑蒙拐騙、強取豪奪。而她總是在倉庫里翻翻找找,拿兩樣用不上的寶貝去換。
「我現在陷得不夠深嗎?」紫夷的臉上拂過淡淡惆悵,輕輕說:「你忘了?兩千五百年前,在審判他的時候,我當著所有地獄執事的面,發過的誓言……」
動地翁發出驚天動地的狂吼:「紫——夷——」
紫夷坐在一個身材清瘦的男子身邊,和他一起被包裹在一團淡藍色的光芒中。她把靈茶小心翼翼地倒在玉杯里,微笑著說:「很好喝吧?這是紅曲的得意之作。她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呢!」
紫夷一邊在找東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冰萱聊天:「還是冰萱有定力——其他的冥界執事,雖然看慣了鬼怪,但看到我這樣『嗖嗖』地穿梭,也會嚇一跳呢!」
——清虛殿——
炫光鬆了口氣,半信半疑地問:「難道你真的只是來查探紫夷的情況?」
「你真狠。」炫光忽然嘆口氣,「當著十殿閻王的面,那麼明白地拒絕了紫夷。」
「好得很?」凈澤哼了一聲,惡狠狠地反問:「你當我是誰?隨便一句話就糊弄過去了?」他張開手掌,手心有一塊藍盈盈的晶瑩透亮的尖角石。
紫夷只是笑了一下,說:「投生又能如何?即使我得到婚姻,他的心卻給了別人——我不想要那種虛幻的幸福。」
「因為她本來是菊花仙子,」男子也微微一笑,他的笑容雖然平淡,但卻讓周圍立刻有種沉靜祥和的氛圍,「所以她能將草木精華把握得很好。」
廣熒很顯然是裝作沒聽見,而炫光是真的沒聽見,因為他也在同時含含糊糊地嘀咕:「哼——倚老賣老的傢伙!長相比我老就來教訓我?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前幾代閻羅大王手上,他們可不會這麼猖狂!」
紅曲把耳朵一堵,眼睛看著天花板,搖頭晃腦地說:「戀愛自由嘛——其他人無權說三道四!」
「他有!」紫夷不高興地沖卞城王大叫。
白箏在紅曲旁邊坐著,用一根銀簪攪動靈茶做占卜。搖風公倒是正襟危坐,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紫夷的頭「嗖」一聲穿過一隻箱子,眨眨眼睛,活潑地笑了,「是冰萱呀!你先在外面坐!我能應付得來!」
「不會的!」紫夷抬起頭,堅定地說:「你忘了我在十殿閻王審判你時說的話嗎?——即使全世界與你為敵,我還是會站在你這邊!」
紫夷愣了一下,輕聲問:「你……是為我離開十八層?」
「只是茶葉而已……」紫夷終於不再狡辯,不安地為自己辯白。
炫光哼了一聲,「難道你有高尚的理由?」
炫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你遇到絢姬?」
「誰讓他在上次釣魚大賽里輸給我!」紫夷聳聳肩,「不過我留著也沒有用——還是給拂水姬那樣有想象力的人,才能發揮它的餘熱……」
紫夷閉上眼睛,輕輕吸了口氣,「是的……這就是我的愛情!」
她們正說到這裏,一個白色的身影飄然而入。正是拂水殿的秘書冰萱。
「你母親羲和願意為了你違背天界的律例——我猜,我也能為凈澤做到!」紫夷憤恨地瞪著炫光,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執意囚禁他到魂飛魄散,我一定會帶他離開——只要他不願意呆在那裡!」
炫光皺皺眉,「她好得很!你還是操心自己吧!」
那男子就是紅曲的祖先——初代拂水公·敖凈澤。
「他又沒害過我,我何必恨他!」炫光瞟了紅曲一眼,「我只是考慮到他那種情況——在十八層,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罪有應得;如果離開十八層,他會被自己的悔恨壓垮,他的痛苦會越來越分明——前提是他真的像紫夷說的那樣真心悔過了。」
紅曲貪心地把冰萱拿來的寶物抱在懷了,嘟著嘴抱怨:「紫夷的寶貝好多啊——還是生在龍族好!我好羡慕……」
這絕對和家族遺傳有關係——龍族一向喜歡收羅世間寶物,因此水晶宮一向是凡人眼中的和-圖-書聚寶盆。
「他不該犯那麼大的錯。」絢姬知道,這種說法一定會激怒紫夷,但她還是繼續說:「如果說『逃獄專家』無支祁是以數量奪魁,那敖凈澤就是以質量取勝——無支祁不過是從牢獄中逃脫,而凈澤卻把整個牢籠打爛后揚長而去!他實在太狂妄,所以才被如此忌憚。」
「你所說的『情理之中』的這個人……」炫光一臉不高興,指著凈澤說:「他可是冥界的第一要犯!」
但若說到藏品的質量,紫夷的清虛殿無疑是冥界之冠。
紫夷吐吐舌頭:「知道了,劍術冠軍!」她的神色黯淡下來,「如果連我也拋棄了他,他會多孤單——你也不想看他獨自受苦,才對靈茶的去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不對?」
這時候,冰萱「呼」一聲拉開大門。
但炫光卻深沉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哥哥……」紫夷神色一凜,還沒說什麼,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我只求,」他的目光有些傷感,「他們不要恨我……」
「紫夷,不要那樣做!」冰萱扶住紫夷的肩膀,「即使他對你來說很重要,你也不能為他違反冥界的禁令!」
——十八層——
紫夷的臉色變了變,轉過臉去,不敢看冰萱的眼睛。
「沒有姻緣又怎麼樣?」紫夷晃晃腦袋,「並不是每一份感情都一定要以婚姻告終!我本來就不打算和他如何如何。我只是……見不得他受苦……」
十殿閻王聽了他的話,都沉默不語。
她抱怨完,笑了笑,「不過,想想這是在為凈澤受罪,讓他欠我一個人情也好!」
「魔方、跳棋、頭繩……」紫夷一樣一樣數落。
「紫夷……」一直沒說話的卞城王·樓雪蕭忽然說:「他沒有心,怎麼會誠心悔過?那只是你的幻想!」
「這就是傳說的龍角嗎?」紅曲心裏想,「看起來可不怎麼樣……」
凈澤瞥了卞城王·樓雪蕭一眼,說:「這種偏見似乎是從卞城王那裡學來的呢!」
「對紫夷來說,」冰萱搖搖頭,「只要和凈澤大人有關,沒有不行的事情——他們是同一種天真和執著……而你,何必把自己的先祖想得那麼壞?」
木板上赫然寫著:「四殿大會,閑人勿擾——違者格殺!」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請紫夷特別注意。」
「呵——」炫光冷哼一聲,諷刺道:「和上次相比,確實算比較正當的理由了!」
「你的玩具對別人而言,也是稀世奇珍呢!」冰萱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信手拈起一樣,一邊端詳一邊說:「上次你換給紅曲的琉璃珠,就很不一般——我看那就是傳說中能倒轉時光的風音石吧?幸好紅曲還沒發現它的功效。」
一大群訪客中,包括十殿閻王中的六位,還有在冥界吃閑飯的幽篁,以及新來的秘書絢姬。
「我在你父母面前發過誓,要永遠保護好你!」凈澤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要是有任何人傷害你,不論他是誰,我也要取他性命!」
廣熒卻撇撇嘴,「她只是個著名的逆反派而已!人家要東,她就偏往西……」
許久,紫夷無精打采地問:「人家都走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白箏走到他身後,推了推:「不會吧?阿燁!你還真了得——睜著眼睛也能睡這麼香……起來了!寫報告!」
——閻羅寶殿——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茶?」冰萱沒有看她,似有意似無意地問:「我們是一起來到冥界的,你的習慣我還不清楚?你……該不會是把這茶葉……」
「其實你就是稍稍退一步,也不吃什麼虧。」平等王·周凌霄語重心長地說:「你怎麼不先和我們商量一下?」
「因此……然後呢……還有……所以……綜上所述……但是……」動地翁搖頭晃腦念著手裡的會議提要——像往常一樣,這張二尺多寬的紙,長得拖到地上不說,還在地上疊了好幾層……
「大王,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紫夷眨眨眼睛,裝天真。
紅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可我沒想到事情發展這麼迅速……」
只有絢姬,始終一言不發,卻也沒走。
冰萱沉默了一下,垂下頭,低聲說:「看來忘記心中的痛苦真的不容易——雖然說別人的時候輕鬆,但輪到自己,也不是那麼容易克制。」
紫夷去閻羅寶殿值班時,心情似乎挺好。
但她的眉頭卻擰在一起——她看到紫夷的身影,在十八層的大門前一晃而過……
拂水殿的倉庫,毫無疑問,絕對是冥界收藏最豐富的。紅曲祖上代代以開古董店為生。前任拂水姬·龍薇香,也就是紅曲的奶奶,曾經是古董店老闆。和每一代祖先一樣,薇香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打碎不少好東西——那些東西的精靈都來拂水殿報到,並且在這裏保持了原形。所以紅曲的倉庫里滿滿當當,什麼都有……
「我真的是胡思亂想嗎?」冰萱看著她的眼睛,「在地獄里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他,就是我。你該不會真的是把靈茶送給他吧?」
「他已經痛苦了這麼久,連當時被他傷害的人都已經前去投生,把這些過往忘得一乾二淨,難道他的痛苦就沒有盡頭了嗎?」紫夷也憤怒衝到炫光面前嚷起來。
宋帝王·安碧茵走上前打圓場,「紫夷,何必如此衝動?」
「讓凈澤受永生的囚禁是冥界一致通過的判決!」
他話音未落,一道紅光立刻把紫夷纏繞。她一驚,竟然不能掙脫。
——地獄第十八層——
紅曲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先祖,不禁暗自點頭:她確實和她印象中的那個有愛有恨的龍神相去不遠——只是現實中這位祖先,卻更加深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你啊——唯獨對他太心軟!」冰萱嘆口氣,「如果這次真出了什麼事,即使是你和他,我也會揮劍相向!」
「紫夷?」冰萱推開倉庫的門,有些擔心地問:「要不要幫忙?」
凈澤把龍牙緊緊握住,沉聲道:「這是紫夷的牙。如果她有危險,我能最先知道。龍牙發出藍色的光,這是千年來第一次——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炫光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震怒,就聽到身邊一個蚊吟般的聲音:「啊——哦!我的噩夢這麼快就成真了……」
「終於有個話題可以戳到冰萱的痛處——」紅曲伸個懶腰,挺得意。「只是這個凈澤,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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