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麼?!」余香不等他說完,一張臉已經沉了下來,陰森森問:「是誰啊?這麼不知廉恥?」
小風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回答:「我是能飛檐走壁——在牢房裡走兩圈給你看看?你也不看現在什麼形勢!飛檐走壁挺屁用!想當年你不是用一根銀簪開了禁地的十六把鎖?怎麼就開不了牢房的一把鎖呢?」
半晌,小蝶才嘆息一句:「哥哥,你真傻!走了,還回來幹嘛?」
小蝶急忙把眼睛避開,也趁著這工夫看了看小風——他的神色仍然不太樂觀。
小蝶撅了撅嘴,瞄了瞄應無懈那隻沾過葯的手——似乎是一種可怖的暗綠色。她不禁咂舌,沖玉泉公扮個鬼臉,又對無懈說:「可以,不過我有條件——你先把翠霄山莊的人都放了!」
她還沒叫完,無懈已經「嗖」一聲沖了回來,怒氣沖沖指著小蝶的鼻子尖,大喝道:「就憑你?讓我鍾情?你先看看你這副德行——簡直是異想天開!」
「啊——啊!」余香忽然跳起來,沖小風揮了揮拳頭,提高了聲音叫:「別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我心裏已經夠煩了!別讓我想起這個讓人頭痛的傢伙!」
無懈陰森森地嘿嘿一笑,道:「上次你走得那麼乾淨利落,讓我唏噓了好久。這次我可捨不得再放你走——說實話,我真的很想拜會令尊,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會不會來探望你。」
「這是什麼?」小蝶斜睨了一眼,搞不清無懈葫蘆里賣什麼葯。
無懈看著小蝶,哼了一聲,「易姑娘,大牢里不舒服吧?有沒有想到脫逃的好計劃?」
嗯?這人那雙眼睛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玉泉公心中一動,躲到了門后。
小風肩頭一熱,似乎是沾了小蝶的淚水。
他們正不勝唏噓,牢門又打開了。
小蝶皺皺眉,把臉別到一邊。
形勢一下逆轉,讓無懈臉上忽青忽白,哼了一聲,又走了。
「你……」小蝶在他異樣兇狠的目光中,不禁向後退了半步,聲音有些顫抖:「……有病!你絕對有病!」
「小、小萼嗎?」小風臉上皮笑肉不笑地抽搐兩下,說:「她自稱是十六歲,但無論怎麼看都像七八歲的丫頭片子……說我是她爹,也沒人懷疑啊。」
「禍害?」應無懈嘿嘿一笑,「小蝶姑娘真會說笑!章小校應該把翠霄山莊的血案轉告給你了吧?我禍害的『別人』還少么?」
小蝶已經向後退了幾步,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半明半晦的牢房中閃閃發亮。
藉著昏暗的燈光,小蝶總算看清了她的面目,怔怔地喊了一聲:「余姑娘?」
玉泉公一看他拖著小蝶要走,急忙追出門來:「等等——你站住!你再不站住,我要大喊『強搶民女』啦!」
小風停下來,看了看各騎著一頭毛驢的小蝶和玉泉公,說:「妹妹,(這個稱呼讓玉泉公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你和大叔合騎這頭驢。」
應無懈看看眼前這個人,有些眼熟,卻不是很熟——因為黑芭蕉案的緣故,小風和他幾次見面都是易過容的,應無懈一時竟沒把這個人和小風聯繫起來。
小風沖他一搖頭,「小蝶的『爹』,你也趕快走吧!我看他們來勢洶洶,分明是得到准信。恐怕你再不走就要受牽連了。」
玉泉公看著她跌跌撞撞逃避似的退走,微微蹙眉。
「你的手會腐爛,」小蝶恐嚇道:「然後一直爛下去,直到你的心爛掉。」
玉泉公緩緩踱到門口,打算編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辭,讓小蝶知道他不是凡人,而是她的救星。正在這時候,一個鄉下人打扮的高個青年急匆匆竄到了小蝶房門前。
小風嘆了口氣:「哎——你能指望邊大俠,我們能指望誰呀……」
官兵們立刻一擁而上,把他推倒應無懈面前。
看小蝶臉色難看,謝無缺似乎非常滿意,悠然說:「你竟然還敢說『他是為自己的浪漫情懷傾倒,他只是把自己想象成玉樹臨風、情懷高尚、終於愛情的悲劇主角』 ——當然,無懈是不會告訴我這些。不過我得知的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別看無懈長得俊秀,他狠毒起來,像你這種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小蝶姑娘,沖你這份膽量,我勸你一句:從現在起,你最好開始祈禱,希望無懈不是真的喜歡你…www•hetubook•com•com…」他漠然地解釋道:「他事事都追求完美,絕對不容許自己喜歡上『卑賤』的人。」
小風心中「咯噔」一聲,身子在驢背上一晃。
「與他無關!」山道上忽然又衝下一頭驢,驢背上「騰」的跳下一個青年。
翠霄山莊的人又開始起鬨。
謝無缺的聲音帶著冷冷的詭異:「他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之後,送給她一瓶『枇杷水』。」
小蝶卻順勢一抓他的手指,把手中的藥水整瓶灑在他手腕手臂上……
小風渾身一哆嗦,往一邊挪了挪,好像余香身上會散發冷氣,讓他受不了。
玉泉公一哆嗦,喃喃道:「小道消息哪兒會說那麼詳細——余姑娘,你又看不上人家哪一點了?」
無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沖身後一招手,軍士捧過一隻托盤。
定州知府一躬到地,一來是實在有求于宣寧王,二來是不敢正視這位年輕王爺的身影——朝臣們私底下品評,都說威遠王是武將中的第一美少年,而宣寧王則是當之無愧的文臣第一美男子,這兩個人美雖美,卻帶著一股異樣,讓人不想招惹。尤其是陰陽怪氣的宣寧王,說話總是三分明白七分含糊,讓人捉摸不透。
「啊——」小蝶和小風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不過小蝶是意外,小風卻是慘叫……
兩個人不約而同瞄向余香,後者有些尷尬地搖頭道:「我的首飾都讓獄卒搶了去換酒……」
小蝶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問:「是誰?」
沒多久,眼前就是一片人喊馬嘶的熱鬧景象——火把中閃耀的正是威遠王應無懈的銀盔。
此地在不久的從前是戰場,鎮上還留下幾乎完好的瞭望台,可以俯瞰碧水鎮,也可以遠眺地勢較高的定州城——燈火輝煌的宣寧王府是個很明顯的目標。
謝無缺緩緩踱到牢門邊,看了看小蝶,微微一笑:「無懈喜歡你?你可真敢胡說八道。」
小蝶看著他雙掌合什、宛若祈禱的滑稽神情,忽然靈機一動,伸手到懷中摸出一樣東西,嘴裏卻大叫:「應無懈,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好歹我也是你喜歡過的人——」
「你答應過我,永遠都當我哥哥的!哥哥,你永遠都別不理我,好不好?」
小蝶吐了吐舌頭:「請便!」
在夜色中磕磕絆絆行了大約一里,三人面前出現一條岔路。
應無懈鐵青著臉,捂著手臂走了進來。
「什麼『魚姑娘』『鴨姑娘』的?麻煩死了!我叫你小蝶,你叫我『香兒』!這是毒宗女侍的規矩。」余香用腳尖碰了碰玉泉公,大咧咧說:「大叔,往邊兒靠靠,給我騰個地方!」
玉泉公並不急著詢問,默默地等著她先開口。
「這地方本來就是關我一個人的!」黑暗中似乎有個身形跳了起來,一步跨到三個人面前,「你們來了就算了,還吵吵?這還讓不讓人活啦?!」
「你是易小蝶的『哥哥』?」無懈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聲:「不自量力!既然送上門,我也不好把你趕走——」他沖身邊一揮手,「全帶回去!」
「唉——」她嘆了口氣,拍拍小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風兄,我看得出來,你被人家婉拒了。其實這是遲早的事情,我們早都猜到了。不過你也別太傷心!我知道,有很多好姑娘還是很仰慕你的。」
「廢話少說!」小風一跺腳,「走為上策。」
「邊少俠人很不錯啊——」玉泉公在角落裡捻著鬍鬚說:「我見過那小夥子,長得精神,而且性格坦率。聽說好多江湖上的女孩兒家都羞羞答答跟他套近乎。」
枇杷水,據說是皇宮中的貴婦人們常用的毒藥。它的氣味很清淡,混在梳頭水、洗澡水裡根本不留痕迹,而中毒的人,半天之內就會被渾身疼痛折磨致死。
「哎!這孩子!」玉泉公好容易控制住驢,掉頭往回奔。
小蝶沒有理他。
無懈有些不甘,問:「若我不同意,會怎樣?」
「那還有假?」玉泉公捻著鬍鬚沉吟道:「不過放置的時間太長了,不知道它還是不是原來那種藥效……」
去毒宗決戰之前,小蝶和小風分明把毛毛留在身體虛弱的任緋晴身邊,給她做伴。
小蝶似乎在黑暗中輕輕一m.hetubook.com.com笑,頭一偏,靠在小風肩上:「你已經為我死過一次,我不想再看你為我受罪。哥……我害怕!我害怕你扔下我不理。」
他說完,跳上另一頭驢,頭也不回,得兒噠得兒噠走遠了。
「你做夢!」無懈看看手上並無異樣,哼了一聲,甩袖子走了。
她吼了兩句,氣呼呼嘀咕:「也不知道宗主和辛祐什麼時候來救我們……」
「應無懈!」小蝶瞪圓了眼睛,聲音又高又尖:「你——你把我娘怎麼樣了?」
小蝶叩開玉泉公的房門,卻只是尷尬地站在門邊,低頭擰著衣帶。
定州府牢十分狹小,而且一個牢籠中男女不分,以節約用地……牢頭把小風小蝶和玉泉公往暗處一推,威脅了幾句,走了。
「不是這邊,是這邊!」余香拍拍玉泉公的肩頭,硬生生插在他和小風之間。
獄門忽然響了,一隊耀眼的燈火把牢中照得雪亮。
「你保重!」小蝶沖玉泉公的背影喊了一聲,竟然朝山下跑去。
小蝶咬了咬牙,恨恨地瞪著應無懈:「章小校果然是你們安排來慫恿我的!」
無懈似乎看到了預料中的反應,滿意地轉身就走。
當謝無缺帶著一幫隨從走得乾乾淨淨之後,牢房中又沉入一片黑暗的寂靜之中。翠霄山莊的人和小蝶他們攀談了一會兒,問了問景淵和辛祐的近況,不多久就三三兩兩入黑甜鄉去了。
小風聽著她抽泣,終於咧開嘴角嘆了口氣,摟住小蝶的肩膀,安慰道:「又說傻話!我就是你哥哥——永遠都是。」
他身邊的副官眼尖,拍馬來到無懈身邊,耳語道:「王爺,我看這人和海捕公文上面那個『黑芭蕉案』的通緝犯很像!」
「呃?這樣啊——你們別想扔下我一個老人家不管!」玉泉公毫不猶豫取了包袱,和小風一左一右架住小蝶就走。
小風一個勁打著毛驢往前奔,卻聽身後越來越安靜,靜得讓他心裏發毛。
「邊少俠?」玉泉公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是不是紫霄山的邊慎?哦——」他看著余香忸怩地絞著衣袖,故意拖長聲調:「那我可不敢惹惱這位姑娘了!誰不知道邊慎是小一輩里響噹噹的人物!」說到這裏,他腦中忽然一亮:原來如此!小淵這小子,原來是繞到紫霄山搬救兵!
「爹……」小蝶含糊不清地小聲說:「我其實,是來定州做一件很大的事。我想,我們明早就分開——」
「你又不是醫生!」小蝶心裏惦念著「願望神水」的功效,沒心思聽他聒噪。
如果定州知府知道那幾個來路不明的犯人,正在定州府牢里醞釀一場陰謀,恐怕他立刻就會搬小板凳守在牢門口……
「有啊——不過都被應無懈那小子給摔爛了……」玉泉公的神情更無奈。
小蝶的身子不住顫抖,讓胯|下的毛驢不安地往前竄了兩步。「小蝶……」玉泉公站在一邊,拉緊韁繩,趁著朦朧月色瞄了瞄小蝶蒼白的面容。「我們趕快走吧。」
小蝶的雙手緊緊握著木欄,牙齒磨得「吱咯咯」直響。
「小蝶姑娘,這老頭兒是誰?」應無懈的聲音並不激昂,反倒有一絲戲謔,似乎勝券在握,沒什麼好操心。
「三更半夜的,什麼事?」無缺隔著紗幔,不耐煩地問了一句。
余香滿不在乎地搖搖頭:「她是真真正正的十六歲!不過小時候中了毒,要不停服用一種奇葯化解。那種奇葯吃多了,身體就不長了——不過停用之後很快就會恢復正常。我看三五八年之內,她就該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美人——你見過她娘沒?我可是見過!那叫名副其實的美女啊。按她的標準來看,小萼很有前途的!」
該不會是他跑得太快,沒起到誘敵的作用吧?
小風憋了許久,似乎忍不住要發泄一下,但不敢招惹這種情形中的小蝶,於是沖余香撇了撇嘴:「余姑娘!好歹你也是江湖上有一號兒的人物,怎麼讓人家關了這麼久,卻連個脫身的主意都沒有?」
小蝶卻對準驢屁股狠狠踹了一腳——毛驢一驚,猛地向前竄出去,差點把玉泉公摔下來……
小蝶似是大夢初醒,也跳下驢背,說:「爹……不不,老伯,你騎!我年輕,腳力比你好。」
無懈似乎有點意外,沉吟道:「你不是hetubook.com.com要見你娘?」
「阿彌陀佛——」牢房的角落裡,玉泉公忽然高聲念了一句和周圍氣氛很不相符的佛號。
應無懈的銀槍尖在小蝶的肩頭「啪啪」拍了兩下,威脅似的從她鼻尖上掠過,滑到她旁邊的玉泉公的喉頭。
「喂,你怎麼說話呢?」余香沖他翻翻眼睛。
「世道怎麼這麼黑暗啊——」玉泉公嘆了口氣。
小蝶「呼」一聲拉開房門,掄拳頭就打:「你這死人,跑到哪裡去了?!現在才出現——」
他挽住韁繩,回頭看了看——除了一片漆黑的樹影,什麼都沒有。他心裏忽然充滿了不好的預感,撥轉方向朝原路返回。
小蝶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忐忑不安地問玉泉公:「老伯,你那個願望神水真的有用么?」
定州知府的地盤上住了這麼一位大人物,想不頭疼都難。更何況,宣寧王吃的是「密探」這碗飯,大事小事瞞不過他的耳目,搞得定州知府事無巨細一概要請示,唯恐一點照應不周。
這聲音雖然圓潤嬌脆,卻夾著一股怒氣,把玉泉公嚇了一跳:「不得了呀不得了!這黑古隆冬的地方,竟然還關著一個大姑娘!」
余香哼哼著答道:「還能有誰?都是翠霄山莊打雜的——你們都住嘴!」她從柵欄縫隙中伸出胳膊揮了揮,威脅道:「開玩笑開到我頭上?改天我見了辛祐,非讓他整整翠霄山莊這股歪風!」
翠霄山莊的人們又起鬨:「就是!老伯啊,您怎麼能這樣對待余大小姐?小心改天邊少俠來救人的時候,撇下你不管!」
小風順著木柵欄滑坐在小蝶身邊,輕聲說:「我哪次走了不會回來?你才傻——我讓你跑,可不是讓你跑回去給人抓!」
「我說哥哥,」小蝶眨巴眨巴眼睛,問:「你不是會飛檐走壁嗎?威遠王府的黑芭蕉都能偷出來,小小的定州牢竟然把你難住?」
「不會吧?你隨手就摸出一瓶什麼什麼水,難道就沒別的寶貝?」小風的眼睛充滿期待。
說罷,他手腳麻利地折了幾枝掛滿樹葉的樹杈,用衣帶拴在驢尾巴上。待小蝶上了驢,小風深深看了她一眼,說:「妹妹,你聽過『子欲養而親不待』么?我雖然沒爹沒娘,但也知道兒女在爹娘心裏的份量。這次脫險,你一定要回雲羅山,照顧好乾娘!」
小蝶伸手一擋,那塊東西落在湊到旁邊的小風懷裡。
「沒有沒有!」小蝶急忙搖頭,「您別操心了。明天一早,您就進定州去投奔您的朋友吧。若是日後還能時常念叨著小蝶,我就再沒什麼奢求了。」
「咳咳!」玉泉公搖搖頭,往兩人中間一坐,左手拍了拍小風的肩,右手摸了摸小蝶的頭,感慨道:「都是好孩子啊!不過我要說句實在話:這『男女授受不親』 啊,你們要是親兄妹就算了,既然不是,還是讓老人家我幫你們把關比較可靠。小風,你往那邊點兒;小蝶,往那邊挪挪,給爹騰個坐的地方。」
「咳!什麼時候了,還謙讓!」玉泉公回頭看了看山路——下面隱隱傳來人群紛嚷之聲,定是追兵到了。他不便多言,跨上毛驢,沖小蝶叫:「快走!」
小蝶一仰頭,「條件由我提!」
玉泉公似乎並不意外,掠了掠鬍鬚,微笑著問:「女兒啊,可有需要為父幫忙的地方?」
「易小蝶的同黨?」應無懈挑挑眉。
小風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這句話不止讓小蝶渾身一哆嗦,也讓玉泉公、小風和余香大吃一驚。
「我雖然不是醫生,卻養著一幫密探——」謝無缺掃了小蝶一眼,調侃道:「據我的診斷,他是『問心有愧』『疑神疑鬼』,才得了場大病。不知易大夫以為如何?」
「誰說沒有?」余香白了他一眼,「我這不是等救兵嘛!」
「小蝶!」他一邊狠勁拍門,一邊叫:「沒睡吧?快起來!」
打情罵俏?玉泉公腦中「嗖」地閃過一個念頭:這人是小淵的情敵!
定州知府捉摸了一下,猶猶豫豫問:「那……不造冊了?」
「你!你幹什麼?」無懈大吃一驚,急忙擦試。
「傻丫頭!我一直都在啊。」小風柔聲說:「我知道你在客棧等我——我就住在小鎮另一家客棧;我知道那個叫章瑞的跟著你——你別瞎猜,我沒殺他,只是用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點點烈葯,讓他暫時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我一路上都跟著你,只是沒讓你知道——那天晚上之後,我實在想不出來,跟你見面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真是真人不露相!」應無懈的銀槍撥拉著地上的東西,垂眼問玉泉公:「你用哪一種害了章瑞?」
他這條小路是上山的路徑,地勢比較高。他居高臨下,看得分明:應無懈馬前那個被官兵團團圍住的倔強身影——小蝶!
黑暗中忽然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們三個有完沒完?別人還睡覺呢!」
玉泉公把身子悄悄藏在門后,只留一道陰森的目光狠狠瞪著這個剛登場的年輕人:只見他神色慌張,衝進屋拎了小蝶的包袱,拉著她就走。
「哼!」玉泉公早就對她有意見,這時候不軟不硬地諷刺道:「我看姑娘這麼英姿颯爽,還以為您是了不起的人物呢!沒想到,也是個不能自救,只能等人幫忙的泥菩薩!」
無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叫道:「你以為只有你能解毒?」不過他的聲音沒什麼底氣。
小蝶四人的眼睛「唰」地亮了。
這時候,謝無缺已經洗完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把定州大牢里的污穢洗得乾乾淨淨。
「王爺,今晚下獄的那幾個人,要不要造冊?」
無缺皺了皺眉頭,嗔怪道:「威遠王發燒暈了頭,你也跟著迷糊?連公事私事都不會分辨了?」
應無懈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和謝無缺一起來到小蝶的牢邊。
應無懈沒有答話,瞟了玉泉公一眼,悠悠說道:「他做得不錯,本該賞,可是可惜呀——他被人廢了!」說到這裏,他的銀槍一挑,勾散了玉泉公的包袱。「稀里嘩啦玎玲哐啷」幾聲之後,小瓶瓶小罐罐、算卦的竹籤龜甲黃麻紙散了一地……
「別跑!」余香卻沒給他開溜的機會,一抬腳踩住了他的衣衫。「看你那樣子,該不會以為姑娘我對你芳心暗許吧?哈哈哈,別開玩笑了!」她掃了眾人一眼,發現別人似乎也都是那麼想的,於是尷尬地乾咳一聲,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有個人非常仰慕你,把你扔的垃圾當寶?(小風搖了搖頭)你可真遲鈍!不過那人也太不擅長表達了——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你隨口說的一句傷人心的話,讓人家難過了好多天?(小風又搖搖頭)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咳,我直說好了!」她喘了口氣,揮揮衣袖扇了扇,似乎剛才拐彎抹角出謎語讓她比猜謎人還累。「你看我家小萼妹妹怎麼樣?」
「大叔,你隨手就送了小蝶一瓶水水,難道就沒別的寶貝?」小風期待的目光轉向玉泉公。
「有啊——還有一顆紫霜丸……」小蝶的神情充滿無奈。
小蝶白了他一眼,沒作聲。
小風理了理衣衫,昂首沖應無懈一抱拳,笑著打了聲招呼:「王爺,好久不見!」
「哈哈哈哈哈……」周圍的牢房裡忽然響起一片笑聲,黑暗中有很多人戲謔道:「余女侍又在給人牽紅線!」「唉,你們厚道點兒!余女侍等不到情郎求親,心緒無聊,給人牽牽紅線算什麼?」
謝無缺卻不以為然,似乎是自言自語:「也許是他相思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對了,小蝶姑娘,你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什麼下場么?」
謝無缺也沒有就此罷手,繼續說:「你聽說過『紅傘』么?你肯定知道——就是治好了無懈為她害的『相思病』之後,你才名聲大噪。」說到這裏,他呵呵笑了:「相思病?你的診斷真有趣!我怎麼也看不出來無懈得的是相思病。」
小風一聽他的話,忍不住搖了搖頭,叫過三人,一起埋頭合計……
謝無缺皺了皺眉,心裏不痛快,但還是招手讓使女為他披了一件外褂,喚進定州知府。
小蝶順勢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油燈出神。小風站在她身邊,背靠著牢門一言不發。
「廢話。」無缺打個哈欠,沖定州知府擺擺手,「一兩天之內,讓無懈帶著這些麻煩的傢伙趕快回他的雍州去!咱們這兒可經不起折騰。」
狹窄潮濕的走廊上,只有一點如豆的昏黃燈光。玉泉公摸索著找到一個高出地面的土台,大概就是所謂的床。他先嘆了口氣,坐在床上按摩雙腳——這犯人的待遇就是差啊!連毛驢都不能騎。
「大事不好www.hetubook.com.com!」他說:「我剛剛在瞭望台上看到宣寧王府出來一隊人馬,直衝碧水鎮來了。」
「小蝶!」玉泉公大驚失色,急忙拉韁繩,但驢受了驚,就是不停。
無懈拎起托盤上一塊白絨絨的東西,沖小蝶殘酷地笑了笑,「這話我不是第一個聽到。你看看這是什麼?」說完,他把那塊東西沖小蝶臉上狠狠摔過去。
「哥!你在說什麼?」小蝶一哆嗦,腳步也躑躅起來,「瞭望台?你在那兒幹嘛?」
應無懈咬牙切齒地瞪著小蝶,惡狠狠說:「解藥!」
小蝶伸出手沖他抖了抖:「可以啊——借我一根銀簪!」
「他是不相干的人——」小蝶把頭一偏,傲然道:「反正你找的是我,已經找到了,沒必要禍害別人吧?」
「胡說!」
小蝶聽了謝無缺的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加之心裏有事,便在狹小的牢房裡埋著頭兜圈子。
玉泉公沒吭聲,瞪了余香一眼,在他和小蝶之間騰出一塊地。
無缺狠狠白了他一眼,不過因為隔著紗幔,讓他這一眼的威力受阻。「我是他的私交,怎麼能礙著他的私事?你是公幹,讓他回家辦私事,他尚許會聽。按我說的沒錯。回去歇著吧。」
小風卻「咯」地吸了口冷氣,發出一聲慘叫:「——毛毛!」餘音未息,他一手抱著那塊狗皮,一手拚命伸到柵欄外,沖這無懈猛揮拳頭:「我家毛毛招你惹你了?你竟然……」
「閣下好眼力!」小風呵呵一笑,似乎很得意:「正是鄙人。王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竟然不記得小風——小風可是時常惦念王爺呢!」
這個孩子,總是不情願開口請人幫忙,所以把自己逼到了獨自鋌而走險的路上。其實「朋友」就是在需要的時候才顯得珍貴,她這樣不假思索的拒絕,反而讓人心寒。
「就這樣乾等?你就不會自己想想辦法?!」小風鄙夷地挖苦了一句。
「我哪有?」余香紅著臉往土台上一座,唧唧咕咕嘮叨:「其實他那個人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有點兒太……太遲鈍了!有時候,我不過就是耍點兒小脾氣,他來低頭寬慰兩句不就算了?他偏偏就不……哎呀!我和你們說這些幹嘛?」她捂著臉使勁搖頭,忽然開竅似的,抬起頭對小風說:「小風兄,你說的對!求人不如靠自己 ——我為什麼要等他啊?我們自己想辦法!」
小蝶從地上跳起來,正視著他,朗朗說:「應無懈!我們家和黑鷹黨早沒關係了!你明明知道黑鷹黨的頭領不是真正的易天,還抓我幹嗎?我就是死了,他也不會露面。」
「我要見我娘!」
定州知府看他無意留客,只得苦著臉告退,心裏直喊倒霉:兩個最不好惹的麻煩王爺,偏偏都跑到他的定州來鬧事……他這幾天恐怕是睡不安穩了。要怪還得怪那幾個來路不明的犯人!
余香的口氣更加鄙夷:「你多大了?你以為凡是在江湖中的人,都能一步跨上半座山,一劍砍斷十棵樹?——別盲目了!我雖然在江湖,但我們家世代都是擺弄花花草草、制毒配藥,要說拳腳功夫,能把流氓打趴下都值得炫耀了……」說到這裏,她臉紅了紅,不過藉著黑暗,沒人瞧見。「再說,我一進來,獄卒就把我的全副家當沒收,連根發簪都沒留下。你要是指望我,我勸你省下這份心吧,我還指望著別人來救呢!」
客棧在河谷里,三人趕了毛驢,果然看到一隊燈火順著定州山路而下,眼看到了河邊。他們很有默契地向身後黑魆魆的山嶺退去。
他正閉著眼睛,讓使女擦乾頭髮,就聽一個使女輕聲報:「王爺,定州知府求見。」
「我當然知道那個易天是假的。」無懈尖銳的目光從小蝶臉上掃過,似乎從她的眉目之中發現了令人憎恨的東西。他的口氣更加陰冷:「所以,就算殺光了黑鷹黨,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真正的易天,是個販夫走卒也好、江洋大盜也好,只有殺了他,我才能出了這口氣。殺一百個假的也不能讓我的心平靜!」
無懈挑起嘴角,話語間透著狠毒的快意:「我能找到你,自然能找到她!不過我不會殺她——我要等著易天來!在他面前折磨你們母女到死!」
定州知府好不為難,愁眉苦臉道:「這、這恐怕還是王爺開口,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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