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還想斥他胡說，忽然想起白天他的菱角兒送他玉墜時，曾遺憾地嘆息，卻是嫌棄這玉太硬了，想把她名字刻到墜兒上都沒能成功……
元魔之氣居然在八大仙尊鎮守的昆崙山出現，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何況昆崙山上，有太乙天尊親設的護山大陣，尋常的魔根本不可能闖入。
他這樣說著，卻依然握著我的手。
「我剛發現景予居然有這個，這才恍然大悟。輪迴石可以消除今世一切記憶，包括仙魔之力所造成的影響，單單吸取人的三魂七魄送入輪迴，故而輪迴石能令那些被施了術法無法轉世投世的怨魂重入輪迴。景予早已知曉自己身世，自然對那些效忠閔帝的無辜村民心懷歉疚，一心想助他們重入輪迴，想來尋找此物已經很久，多半在叛出師門前便已找到。你是魔帝之女，有胎裡帶出的魔氣，但並不像前世帶來的魔氣那樣難以清除。若是先聚集或抽取你魂魄，再以輪迴石之力送你重入輪迴，等你轉世便不會身蘊魔氣；他又有輪迴石在手，待你投胎轉世，可以很輕易找到你，然後等你長大，一起修仙……」
兩人冰涼的掌心，明明已不足以互相慰藉溫暖。
我的唇哆嗦著，很想笑話原微荒唐，卻連半絲笑意和*圖*書也擠不出。
答我的依然是原微。
玉璧依然如雪晶瑩，剔透得不見任何雜質。
從小到大，師父帶我去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去祭拜一個故人，每次都讓我在墳前叩頭行禮，我只想著是師父朋友，行晚輩之禮理所應當，再看師父神情哀戚，竟從未細問過墳中之人來歷。
但越來越凌亂的思緒里，我居然也弄清了整件事的真相。
他忽探手，景予脖頸便覺一涼，所佩玉墜已到那男子手中。
景予彎著唇，柔聲道：「菱角兒，別怕……」
眼前飄來飄去，儘是從前三人一起偷偷到別處烤著肉歡樂說笑的情形。
「是嗎？十二道金箭射死我，也是算是不顧一切保護你？」
「我么……」
冷雨陣陣飄落，點點冷徹骨髓。
景予的黑眼睛里顯然有波瀾涌動，好一會兒才道：「輪迴石是魔帝託人帶給我的。就在菱角兒給我玉墜的三天後。」
正是那枚輪迴石。
男子哼了一聲，彷彿不屑回答，卻自語般道，「奇了，既非素一，怎會有素一的血氣出現？」
好久，我才能道：「就憑這個，便能認定我才是魔帝後人？」
原微罕見的犀利眉眼和景予的蒼白神色看來如此地陌生，讓我心口陣陣瑟縮。https://wｗw•ｈｅｔｕｂook.ｃｏm.ｃｏｍ
我盯緊景予，心頭一陣冷，一陣熱，交織得我快要透不過氣，連景予的聲音都時不時地模糊著。
我只覺自己便像園裡的枯草，隨時會被一陣冷風吹得倒下去，好久才叫出幾個字：「絕……不可能！」
但他素來沉靜，遂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景予正要起身阻攔之時，那男子已提過腰間一枚玉玦，將玉墜插入那玉玦缺口之處，恰合成一枚玉色瑩潤的圓璧，在黑夜中光華大展，璀璨耀眼。
可男子卻似激動了，叫道：「素一，好個素一！居然把我孩兒藏到這裏來，真是……可恨！可恨！」
「我去了當年皚東師叔撿到你的臨江城，找到二百年前的土地神，才知道你母親居然是個極美的女劍仙，卻充作凡人隱於市集，皚東師叔時常前去探望。七個月後，女劍仙產下一女，當時才夏末秋初，卻驟起風雪，經日不散。當晚女劍仙死去，皚東師叔傷心將她入葬，抱走女嬰。那女嬰……便是你。從始至終，你的父親根本沒出現過。但據土地神回憶，你母親修為不弱，加上有崑崙皚東師叔為友，似乎不大可能那麼早成為寡婦……」
饒是景予沉默得像木頭，此時也忍不住叫起來：「htｔｐs://m.hｅtｕbｏｏk•cｏｍ•cｏm胡說！」
他帶我祭拜的……會是我母親？
陌天行嘆道：「你不信么？我也不信！我說怎麼始終找不著你，原來你母親竟設法鎖了你魔氣，送了你來修仙……若不是你誤將鮮血沾到玉墜上，只怕我們這輩子無法相認了！」
冰涼的手忽然被握住，可那手幾乎和我同樣地涼。
他看向景予，輕嘆道：「師弟，如今……你該後悔了吧？即便她不知道自己是魔，也會稟著那副魔性害了你。」
「我開始也想不通。」
玉墜？
這個城鎮的名字很熟悉。
被景予收了三魄，又中了原微一記術法，我似乎越來越渾渾噩噩，漸漸連原微的話都開始聽不懂了。
景予皺緊眉，默不作聲地打量他，努力想穿過他身周的霧氣，看到這人的模樣，好猜測這人的身份。
這人卻輕嘆著一彈指，將玉墜交還到他手中，說道：「別猜了，孩子，我是你父親。我是魔界之帝君，陌天行。」
原微黯然看著他，嘆道：「景予，醒醒吧！不惜用心魂之劍取你性命，你該已見識她的狠心……她才是魔帝的骨血，生具魔根，甚至本該不能修鍊仙家術法。不知皚東師叔用了什麼法子，竟把她的魔氣完全壓住，讓她好端端修仙至今……可她到和*圖*書底是天生的魔，早晚會現了她的惡毒本性。景予師弟，你被她害到如今這步田地，還不夠嗎？」
魂魄缺失，我的思維似乎也混亂了。
那枚他說弄丟了的玉墜？
但景予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緊，卻抿著淡白的唇一言不發。
他修行已久，即便在睡夢之中，亦已覺身周隱有元魔之氣浮動。
我盯緊景予，希望他能否認，希望他再次喝出他在叛出崑崙時冷冷喝出的那句話：「我是魔帝之子！崑崙弟子，擋我者死！」
原微嘆道，「也因為這個原因，即便我師尊認為事有蹊蹺，也認為菱角兒不可能是魔。不過……」
景予清楚師妹是何等珍惜自己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故而當日便用絲線懸了，珍而重之地貼身藏於胸前。
景予終於笑了笑，「嗯，有些悔。」
我的嗓子口便被堵住了般憋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灧。
臨江……
幾乎同時，玉墜和玉玦忽同時流溢出一道淡淡紅光，如兩尾紅鯉首尾相競，悠悠地繚繞著玉的四周，然後……融作了一線血光，均勻地飄回玉璧中。
我許久才能哆嗦著嘴唇笑道：「原微師兄，莫非入魔的是你，才編了這些瞎話來蒙我？我師父是崑崙仙尊，怎會收一個有魔根的女弟子？魔帝何等人物，又怎會連自己的親骨肉和*圖*書都認錯？」
原微嘆道：「景予，你該說話了吧？總要讓仙尊們知曉實情，我才可以名正言順把你帶回崑崙，求他們出手相救！」
他抱怨著那什麼素一可恨，聲音也是清冷含怒，只是嗓音卻已沙啞。
「你知道後來掌門師尊為何不再下令追捕景予？只因他看過興亡鏡后，也認為事有蹊蹺，便秘而不宣，只派我下山追查………追查你的身世！」
他忽蹲身，自景予手中飛快奪了一物，攤在掌心。
「不能。但肯讓景予舍了聲譽性命不顧一切保護的人，只有你。至於景予是怎麼認出你的，便只能問他自己了！」
我只得僵硬地轉向景予，問道：「你要保護的，是誰？」
他漸漸恢復了幾分原來的雍容清雅，但看我的目光卻犀利如刀。
是夜休憩之時，他只聞得有人遠遠喚道：「素一！素一！」
男子卻似已看清了他，失望嘆道：「原來不是素一……我也瘋了，她明明早已……你是什麼人？」景予便答道：「在下崑崙文舉仙尊門下弟子景予，請問閣下何人？」
有黑衣男子隱現跟前，他看不清他容貌，卻感覺出那副森冷逼人的氣勢。那是一種連崑崙仙尊都比不上的峻傲威壓氣勢，讓他驚駭之下竟不敢輕易施展靈識去查看眼前這人的虛實。